没有碍事的雷心存,秋冉像灵巧的兔子在人群中左突右奔。
可恶的王靖荛老狐狸,一下就不见踪影。
秋冉找了好一会儿,再次发现他的身影时。王靖荛早已经转换方位。
她这时才发现,王靖荛的身边簇拥着好几位保镖一样的高大男人。他们如铁塔一样把他包围起来,等闲人都不能近他半步。她想要杀他,只怕枪还没掏出来,就先丧命。
怎么办呢?
秋冉急得抓耳,也是巧合,情急之下,无意抬头一看,会场的二楼有许多房间,正对着楼下的舞池。王靖荛所站的位置刚好在射程范围之内。
她转身匆匆上楼,向着二楼走去。
司令夫人的身份无往不利,没有人敢阻拦她。她要的房间,刚好没有人。
秋冉进入房间,服务员走后。她飞速地从手提包中拿出手枪,深吸几口气后,然后慢慢地举枪侧身靠近窗口。
乌黑的枪口缓缓伸了出去,仇人的头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她只要轻轻叩动扳机,清逸的仇就全报了!
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流到眼睛中,痛痛的,像海水一样。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王靖荛的脸在瞄准器里晃动。
“你果然从来都没有想过我!”
她一颤,慌得手枪差点掉到地上。
袁克栋正站在她的身后,五官在愤怒地抽动。“我应该称呼你什么?是上官宜鸢还是顾、秋、冉。”
秋冉的视线模糊,托枪的手臂越来越抖得厉害。
“你说过去不重要,未来才重要。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他的怒吼,像咆哮的山洪在她耳边澎拜。
他已经没有任何理智,眼前这个女人。骗了他一次又一次,他却一次又一次给机会的女人。践踏他的真心,把他当作弱智。
在车上的时候,他还在想要给她机会。若她坦白一切,若不作出格的事,他就原谅她。
“你滚、滚——滚出去!”秋冉哭着冲他喊道。她甚至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身份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清逸对我意味着什么!不知道王靖荛对我意味着什么!”秋冉哭得泪流满面,“清逸是我的命、我的命,你知不知道?我不能不为他报仇!”
她清楚地知道,要为清逸报仇,必须为清逸报仇。可秋冉也明白,她在如此激动的情绪下,根本没有可能再报仇。她都无法瞄准,如何射击。
一瞬间里,她恨透了眼前的他。
全完了……
如果他不出现,也许她还能凭着仇恨开枪。他一出现,她心里的天平开始疯狂摇摆,她稳不住感情,也稳不住心。
她垂下双手,无力地像折断翅膀的鸟,向地面滑去。
她背叛了清逸,身体和心都在远离……
突然,他扶起她的腰肢,反手将她揽在怀里,握住她拿枪的手。
手枪瞄准窗外的男人,瞬间发出巨大的枪声。
子弹飞驰而出——
周围静悄悄的,静得秋冉听见子弹穿过空气到达王靖荛额头的轻响。
“砰”!
子弹不偏不倚嵌入大脑,王靖荛在人群中摇晃一下。他上一秒还在谈笑,下一秒手里的酒杯一滑。鲜血喷溅到旁边女士的脸上。女士摸了一下脸,看着手心,厉声尖叫起来。
呼喊、推翻桌椅的声音此起彼伏。
舞会场乱成一锅粥!
她静静地站着,背脊贴着他宽阔的胸膛,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在她头顶来来回回。
完成梦寐以求的事情,心里却不见得有什么可高兴、可开心的。
“为什么?”她呆呆地问,不懂他为什么要帮她。
他不是一直向她强调,王靖荛如果在平京死了,他会有多麻烦。
现在……
“你说,上官清逸是你的命。我帮你报仇,一命抵一命,现在你的命是我的。”
“司令、司令——”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雷心存。他在门外惶恐地嚷道:“司令,不得不了!王靖荛死、死了!”
“知道了。”他冷冷地回应一句,松开她。失去依靠的秋冉摇摇摆摆地滑坐地上,脑子浑噩。
他转身将门打开。“司令!”雷心存笔直地敬了个军礼,又再报告一次,“王靖荛死了。子弹从脑门中直接穿透,杀手相当老练。一枪毙命,干净俐落……”
雷心存的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直至看到房间内跌倒地上的秋冉,然后再看见她身边掉落的枪。舌头像打了结一样,结结巴巴地说道:“司……令……该……该怎么……做……”
他冷静地说道:“封锁会场,所有人接受调查,无论是谁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雷心存的眼睛仍是看着房间里的秋冉和地上的枪。
“雷心存!”袁克栋拔高声音。“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是!”雷心存赶紧转身走了。
秋冉痴痴呆呆地坐着,眼睛盯着地上的手枪。
她已经报了仇,做成人生大事。
继续活下去,好像人生里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
她木然地移动身体,洁白的手指缓缓向着手枪伸过去。
清逸,我马上就来陪你!
电光石火之间,他一脚飞来。地上的手枪被踢得老远,然后,她被提起来,一记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秋冉摔倒在地,额头重重砸在地板上。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不爱惜自己!”这一刻,他恨极了她。报仇完成后,留下一堆烂摊子,居然是要果结自己的性命来一了百了。
秋冉匍匐在地上,肩膀颤颤着哭起来。
“要死很容易。顾秋冉,但你没资格!你要是胆敢把它结束,我明天就派人踏平松岛!”
听到他的话,孱弱的秋冉心脏像被狠狠抽打着一样。她抓着胸前的衣襟,他欣赏着她露出的害怕和惊惧,知道她在乎的东西和人越多,他就越有办法:“想一想那些人吧,他们可都是上官清逸的至亲。如果因为你而不幸,你哪怕为上官清逸报了仇,也是天大的罪人!”
她咬着唇,没有哭声,唯有眼泪长流。
房门关上,他走了。秋冉还是趴在地上。她的胃缩成一团,又冷又痛。躺了好久,才清醒过来。
她爬起来,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去拉拽门闩,桃木色的房门锁得紧紧。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用尽全力,吼出来的声音又细又轻。
无人回应、无人应答。
外面的噪杂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的世界静悄悄的,像船沉入无人到达的深海,她是被世界抛弃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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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晚上,他都忙着贼喊捉贼。
王靖荛的死像水入油锅,激起三尺高的浪花。无论他怎么想把消息压下去都不可能。会场内的骚动都逃不过圆桌饭店外蹲守记者们的眼线。
一晚上的忙忙碌碌,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忙着什么。
他的人在会场主持大局,心却还和她留在一起。做起事来,章法全无,越办越乱。
宪兵队、警察局、民防队的人全调过来,对每一个参加宴会的人进行盘查。几百号人再加上饭店的工作人员,盘查的工作非常巨大。
一闹一查,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黎明。袁克栋还没有首肯同意一个人离开。
兹事体大,袁克栋是最大的责任人,谁也不敢去问他什么时候放人。
被困在人群中的不仅有各地方来的国会议员,政府高官,还有一位和袁克栋关系匪浅的人。
袁克放和妻子待坐在角落已经几个小时,他凝眉扫视会场,几百号人熙熙攘攘聚在一起,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低声哭泣的有,骂骂咧咧的也有。
他弯下腰,在妻子耳边低语,“赫赫,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找个人。”
沈一赫握了握他的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去找你三哥?”
真是默契夫妻,他想要干什么,不用说,她全知道。
他点点头,“再这么下去不行,时间拖得越久,对三哥越不利。我也不知道三哥是怎么回事?事情已经发生,就要想着如何解决。拖着有什么用?”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他三哥一向果敢坚毅,这次事情处理得拖泥带水。
“德谦,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和那个冒充宜鸢的女孩有关系?”
袁克放点点头又摇摇头,在一切没有证据的时候,他不能贸然揣测。
“你别担心。”
袁克放安顿好妻子,匆匆去找雷心存。雷心存见到七爷来找,不敢怠慢,赶紧带往二楼,袁克栋的临时办公室。
临时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椅子摆得七零八落。袁克栋站在窗口吞云吐雾,任由电话在桌上响个不停。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袁克放问身边的雷心存。
雷心存垫了垫脚,在他耳旁说道:“几个小时前就是这样,谁都不敢来……”
“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是。”
等雷心存蹑手蹑脚出去后。袁克放先走到桌边,把吵闹的电话拿起来搁在桌上,结束它吵扰的声音。
“袁司令,先把楼下的人放了吧。”
袁克栋狠狠抽了口烟,光看着窗外半明未明的天空没有说话。
袁克放深吸口气,软下声音,说道:“三哥,事已至此。把所有人都拘在这里也找不到凶手。不如打起精神想想后事该如何料理。”
“你说该怎么料理?”
袁克放一愣,没有想到他居然问出这个问题来。敢情这几个时辰他就在这抽烟,啥事都没干!
“先把会场里的人放走,安抚记者,再和奉州交涉。最好大家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奉州要凶手,大概你也是交不出去的。所以要另作打算。”
窗边的他眸子精光一闪,自嘲地道:“老七,你的鼻子比狗还灵,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早提醒过你那个女人不是宜鸢,是你不听!现在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她能全身而退,你能全身而退吗?王靖荛是奉州的国会专员,死在中央政府的欢迎晚宴上。奉州和你没完,老头子和你也没得完。你如果交不出凶手,天底下的人唾沫都能把你淹死!我劝你,不要护短,把那女人交出去!”
“人是我杀的,不是她!”
“王靖荛是你杀的!”袁克放胸口一堵,气愤地说道:“你真是——愚蠢透顶!”
要杀王靖荛有无数办法,为什么要用这最笨的方法!
袁克放的话骂醒了他,袁克栋微移身体,感到双腿像木头一样失去知觉。他踉跄一下,袁克放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一动不动站了几个小时,小腿都肿起来。袁克放帮他揉着僵硬的小腿肌肉,叹道:“三哥……你这样的状态可不行!”
他攒了攒眉心,也是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杀王靖荛确实冲动,但他不后悔。他厌倦了这样的拖沓,厌倦了她苦苦的哀求和眼泪。王靖荛必须死,只有王靖荛死了,她和上官清逸之间的关系才能彻底斩断。
以命抵命,从此往后,他才是她今生的债主!
“德谦……”
袁克放一愣,几十年的兄弟。今儿是第一次,听三哥唤他的字。
“三……哥,什么事?你说。”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今天的事,遇上你在这儿也是我幸运。现在的状况,我不是不想处理,实在是脑子太乱。你来帮我吧。”
“我——三哥,我怎么帮你?”
“就像刚才你说的,把该放的人放走,该安抚的记者去安抚。”
“三哥,这件事情四哥和五哥也可以帮你。”
“他们两个手腕不够,脑子又不灵活。必须你来我才放心。”袁克栋活动活动双腿,抿了抿干燥的唇,“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
袁克栋要赶着处理的事情便是如何安置秋冉,她的身份已经揭穿,再回家去就不合适。
送她去哪?要好好琢磨,需得是个避人耳目又安全可靠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