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舒服,就不用起来。”秋冉笑着走进来,“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看看你。”
章沁心低着头,身体向后退了一点点,淡淡地说:“谢谢三少奶奶关心,我没事。”
秋冉一愣,为她称谓上的疏远。可见,章沁心和越美和上官宜鸢关系疏离。
“你是不是怨我,把仕安接到紫枫苑?”
“没有。”章沁心小声说,眼睛瞬间变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你可以随时可以来紫枫苑看仕安。”秋冉真诚地说道:“只要你愿意。”
章沁心摇摇头,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双手在身前搓着,眼睛越发通红。
“你还有什么事吗?”
看着章沁心的表情,秋冉心里很不是滋味,为自己突然地降临而抢走本来属于章沁心和越美的东西而感到不安。
在这个家里,章沁心和越美是比她更深爱袁克栋的女人,但她们都没有得到他的爱。
秋冉很想坦然告诉章沁心,不要焦虑,她是偶尔飞来过客,完成所愿之后,必然又会像羽毛一样轻轻飞走。
她不想改变任何人的生活,更不想有人因为她而变得不幸。
秋冉拉过章沁心的手,轻柔地说道:“也没什么事,大家都说你骨牌打得好。我想请你教我打打骨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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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万事兴!
家大业大的家族最不愿的就是妻妾争宠,兄弟不合。最近袁家大宅其乐融融。好多年不曾有的和乐,兄弟和睦、妯娌融洽,就是最难调和关系的姨太们之间也亲得如姐妹。
这其中秋冉的态度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颜”。
第一,她不和弟媳妇们争艳;第二,她安分守己,不多嘴多舌;第三,她在老太太面前隐忍规矩。端的一副贤良淑德的妻子表率,众人都被她蒙蔽过去。
骨牌必须得四人成局,章沁心每次来紫枫苑都把越美拖上。
越美心高气傲,拗不过章沁心的哀求。每次来紫枫苑,下巴都是抬得高高的。明明囊中羞涩,生怕被人瞧不起而豪掷赌注。再加上唐菲儿和杜韵琳,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每每这个时候,秋冉便退出来,把牌局让给她们四人。专职来教牌的人在牌桌上大杀四方,学牌的人倒在牌桌下。
偶尔无事,他下午回来得早,看见美人们正在屋里摸骨牌。唐菲儿和杜韵琳打对家,秋冉和沁心打对家。袁克宗和袁克裘在底下看牌。
“司令回来了。”
大家看见他回来,像学生见到老师,紧张得不得了。尤其是袁克宗和袁克裘两人纷纷面色犹带惊慌。
袁克栋看见两个弟弟也没有好脸色,眉头一挑,说道:“你们来了?”
“嗯、嗯。”两兄弟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皆是一脸惭色。
秋冉看着着三人倒有趣,笑着说:“你们这是怎么呢?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军部,紧张什么?”
袁克栋碍于情面,指着袁克宗和袁克裘,说道:“上次的事,我是看着你们三嫂的面子。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再休想我出手帮你们!”
“是、是。”袁克宗和袁克裘唯唯答应,他们的妻子也都噤若寒蝉,牌都不敢打了。
“我看你还是别回来了,”秋冉打了个哈欠,说道:“你看,你一回来,大伙都不敢说话,连骨牌都不敢玩了。”
“没事,你们玩你们的。”他语气一变,对着两位弟媳难得露出笑容,把脱下来的外衣交给小菱。他洗了把脸,进屋把衣服换成便服,出来后站在秋冉身后,笑问她:“学了这么久,有长进没有?”
秋冉摇头,骨牌有何趣味的?累得她脖子酸痛,眼皮打架。她打个哈欠,向他说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打几圈。我瞌睡得不得了——"
他卷起袖子,打开她的钱匣子,问:“筹呢?”
“输了。”
“天天交学费啊?”
“天天交学费。”她站起来把钱袋子抖抖,表示真的没有筹码。
“没用的东西。”他戏谑,“走开!”
看见三哥上桌,唐菲儿和杜韵琳赶紧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丈夫。
她如临大赦,赶紧跑走,走到里室歪在床上翻着从松岛带来的书。
岳沐修给的这本书确实是厚,她看了好久都没看完。不过确实很好看,捧起来就入了迷。
小菱蹑手蹑脚走进来给她送茶,顺手指了指外面。意思是,三少奶奶,你得出去应酬,不能让章姨太一人得风头啊!
秋冉皱眉摇头,拿着书往床里又缩了缩。
真是恨铁不成钢,小菱一跺脚出去了。
骨牌声哗啦哗啦,推倒架起,再推倒再架起,反反复复夹着男人得玩笑声。她歪着头侧听一会,都是些没正经的风流话。男人把在外面逛窑子的脏话也拿到妻妾中来讲,真少见。
秋冉的印象中江苑的惠烨巍也好女色,回到家是从不讲这些。松岛的上官家就更不用讲,家教严明,哪位少爷若敢轻薄丫头,督军和太太非打断他们的腿不可。她在松岛住了五六年,博彦少爷没私下找过她一次,开玩笑更没有。
离开松岛这么久,不知阿霓小姐、博彦少爷怎么样了?还有云澈少爷,该上学了吧?不知他喜不喜欢念书,会不会哭鼻子……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秋冉朦朦胧胧睡着。隐约听见他们不知道说笑着什么,接着是椅子桌子哗哗响。大概是散了局,室外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他走进来,她把着软枕,闭着眼睛问:“散了?”
“散了。”他摇摇钱袋子,满满都是好听的金属碰撞声,“不散不行,钱都在这儿。”他很得意,“搁哪?”
“帮我搁抽屉吧。”她随意指着小几下的抽屉。
他打开抽屉,把钱袋子扔进去,哗啦又是一阵脆响。
秋冉想起越美,这几日都不来打牌,可能是输狠了吧。
怀里的枕头被人扯过,枕头下的书被翻掉到桌子底下。他把烫金的书面拿起来,看了一眼书名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你还是一点没变啊。就是喜欢看外国小说。你看,别人打牌唯恐和&039;书&039;字沾上边,你倒好躲在这里看书。”
她闭着眼睛不和他搭话,感觉自己趴到一具人肉垫子上。他的吻欺过来,她躲开;他的手伸过来,她避开。两人你来我往的拉锯两三次,他有些气呼呼的,不满地把她压在身下。
“你怎么呢?”他问。
“你该去章沁心或越美那?”
他脸色一变,手便放到头下,翻过身,仰面朝天。
她很老实地说:“这是母亲的意思,她希望你能为袁家开枝散叶。”
多好的妻子,简直可以写入女经。
她躺在床侧,心里的小鼓又开始敲起来。她把老太太的话祭出来,一是为老太太,二是为章沁心和越美,三是为自己。
女人心身分离,最过不了的是自己这关。他那不动声色又不声张的好,像网一样把她裹住,越束越紧。长此以往,她真的要忘记,她究竟是谁,她的目地是什么?
他躺了好一会儿,不动,不说话。秋冉都要以为他要睡着了。她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说道:“你还是去沁心那儿吧——”
“知道了。”他翻身起来,赌气地拿起衣架上的军装,咚咚离去。
秋冉躺在床上,心头突然闷闷的。她把枕头下的《基督山伯爵》拿出来看几页,然后又铺在脸上。
心若静不下来,最酣畅淋漓的小说也读不下去。
“三爷怎么走了?”小菱走进来,小声地问:“他不在这吃饭吗?我预备了他的饭啊。”
“他不吃。”秋冉起床,一点睡意都没有,故意装作没事一般地笑着说道:“他不吃,我们吃。看仕安上完课没有。我们晚上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