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秋冉,住手!”
殷蝶香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她手里的水果刀,“你这是要干什么!”
刀被扔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寒光闪烁,刀刃的冷光照耀在屋里三人的脸上。
“老夫人……”秋冉率先发出痛哭,“清逸死了,我活着还不能为他报仇,有什么意思!”
“你就只想着报仇吗?”
“是!为清逸报仇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好,那你去吧。”
惠阿霓目瞪口呆地看着殷蝶香,急道:“母亲,你别听秋冉胡说!她是一时悲痛。她听听,她说的是什么!提出的计划简直是天方夜谭,根本不会有实现的可能!她能冒充宜鸢吗?怎么可能!秋冉除了和宜鸢外貌上长得有几分相似外,两人没有一处想似的!袁克栋难道会愚蠢得连自己的妻子都认不出来?”
秋冉没有被惠阿霓急促的话语吓退,“少奶奶,袁克栋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宜鸢小姐了,他把她送进了疯人院。他现在看见宜鸢小姐,也不一定就能完全认识她!我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接近他……你忘了吗?他也曾把我和宜鸢小姐搞混过……”
惠阿霓急切地拉住秋冉的手,怒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七年前的事了!你也说了,是袁克栋把宜鸢送进疯人院!他对结发的妻子如此无情,又怎么会因为爱宜鸢而去为上官家报仇?”
“爱之深,恨之深。他是因为得不到宜鸢小姐的爱才决定毁掉她的。如果我能使他在我身上重燃起对宜鸢小姐的爱的话,也许,他会……听我的话帮我杀了王靖荛。毕竟只要他和宜鸢小姐的没离婚,督军就是他的丈人,清逸和清炫就是他的妻弟!”
秋冉像着了魔,疯狂的执念就是要为清逸报仇。惠阿霓为她的固执感到心痛,她天真以为冒充宜鸢获得袁克栋的欢心,他就为她去报仇!
愚蠢、愚蠢透顶!
惠阿霓抓住秋冉的胳膊摇晃着说道:“秋冉,你别傻啊!知不知道冒充宜鸢去接近袁克栋是做他的妻子!妻子代表着什么你知道吧?是要昼夜相对,行鱼水之欢的人!”
秋冉的脸白成一张纸,青色的血管在薄白的皮肤下隐现。她憋住呼吸,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样做,能不能报仇另说,赔上你的一生却是肯定的!”
“一生……就一生吧!”秋冉拉着惠阿霓的手,咬牙道:“只要能为清逸报仇,我什么苦都能吃……”
“蠢!”惠阿霓扬起手来,巴掌迟迟不能狠心下去。
多天真的女孩,根本不明白世界上的许多事并不是靠吃苦和努力就能达到,更多的事情是人力和人心都无法改变的。
惠阿霓久久地看着秋冉,半晌后,放下举起的手,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是在做梦!就凭你就想伪装宜鸢?你能模仿她的声音、她的微笑、她说话的语气,但你能伪装她的气质、学识和涵养吗?你和她差的并不只是一件衣服的距离!你以为袁克栋发现后会怎么做?顾秋冉,我告诉你,他会杀了你!”她气得胸脯不断起伏,一句一句地说道:“他爱的上官宜鸢,不仅仅是她的容貌,更是她的身份地位和背后的上官家!你把一个有雄心大略的男人当成了什么?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成为一个傻瓜吗?他会爱上的仅仅是一张脸蛋?他能把上官宜鸢送到疯人院,就证明他早已经从这段感情中跳脱出来。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
惠阿霓掷地有声的话让秋冉步步后退,她不仅身体被逼到墙角,心灵更是被逼到绝路。
“阿霓,够了!”殷蝶香阻住惠阿霓的步步紧逼,扶起颤抖的秋冉。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苦。”殷蝶香把秋冉搀扶到椅子上坐下,长叹一声,“我也知道,你现在必须要找一些事情才能活下去。再也没有为清逸报仇更能让你振作起来的。你如果下定决心,就去做吧。我支持你。”
“母亲!”惠阿霓急得在一旁跳脚。
“谢谢老夫人!”秋冉高兴地站起来,又跪下去,重重地在地上朝殷蝶香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殷蝶香把秋冉拉起来,没有理会儿媳。
秋冉握着殷蝶香的手,青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多日不见的红晕。
“秋冉,”殷蝶香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既然想到利用袁克栋去为清逸报仇,那你有没有想过怎么接近他,然后实施你的计划?”
“这……”秋冉一脸茫然的看着殷蝶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暂时还只是想到,具体该怎么做,一点头绪都没有。
殷蝶香拍拍她的手,然后抚了抚她脸颊边凌乱的头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要好好调养,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去做更多的事。然后,我让阿霓帮你,找几个老师,跟着老师学习,怎么做一个千金小姐。你说,好不好?”
“嗯。”秋冉用力地点头,目光中充满感激。“谢谢,老夫人。”
她担忧地看着转过头犹在兀自生气的惠阿霓,讨好地小声道:“小姐,你就和老夫人一样,同意我去吧。我保证不会给你和上官家添麻烦的。不管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惠阿霓冷笑,她是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口。她待秋冉另眼相看,是因为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可不管她怎么抬举,旁人眼里秋冉就只是个丫头。
她出事不连累上官家,自己承担?
简直是笑话!
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跑的一个都跑不掉。
“秋冉,你先回房,”殷蝶香说道:“我和阿霓说两句话。”
“是。”
秋冉出去后,殷蝶香看着满脸幽愤的儿媳,轻唤她来身边。
“阿霓啊,”苍老的妇人表情无奈而疲倦,“你是不是在怪我不该答应秋冉的请求?”
“母亲!”惠阿霓皱紧眉。“秋冉明明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殷蝶香为什么还要同意?
难道她也是被仇恨蒙蔽眼睛!希望有人能为她的丈夫和儿子们报仇?
“阿霓,我答应秋冉不是真指望她能去替清逸报仇。”
“既然您不指望,为什么还说让秋冉去做想做的事情,你还要支持她?”
“你没看出来吗?”殷蝶香抽出三支香供在佛前,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念一句阿弥陀佛,“我若不答应,秋冉回去就会寻死。或者会用更极端的手段,现在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对王靖荛的恨,要是不找点事情给她做,她一天到晚都是胡思乱想,不死也会发疯。”
“母亲!”惠阿霓跟着跪在殷蝶香的身边,殷蝶香说的道理她都懂。要让秋冉振作起来,必须尽快走出失去清逸的悲伤。
莲芳失去清炫,至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作为寄托,殷蝶香失去老帅和儿子,可她还有博彦、云澈和女儿们,还能通过念经供佛来化解。
秋冉呢,她什么都没有,孤单单一个人。连依靠的、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阿霓啊,你要理解秋冉。你比她幸运。将心比心,如果把清逸换成博彦,你的心情应该更坏,更难走出来!虽然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死的人是博彦,你能忍着仇恨,不为他去做些什么吗?”
惠阿霓心底比窗外的月光还要白冷。她想起,误传噩耗,说是博彦阵亡时,她心里的悲痛和难过,恨不得用全世界来换他回来!
“母亲……”惠阿霓扑到殷蝶香的怀里,眼泪打湿她的衣襟。许多时候,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骤然失去一半。就像辛辛苦苦搭建的房子一夜之间倒了一半。还要在废墟上重建。
战争固然无情,但是他们的死亡不是丧生在枪炮底下,让他们失去性命的是背叛和暗杀,更是屈辱和不值。
想起王靖荛这个叛徒,每一个上官家人心里的仇恨如海翻腾。
停战协议一签,王靖荛逍遥法外,安享荣华。
秋冉那么恨他,倾其所有也要把他除掉,是有道理的。
好人不得好死,祸害遗千年。这是被她接受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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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的几兄弟和惠阿霓都是好朋友,关系最好的当然是差一点做了上门女婿的岳锦然。接下来就是岳沐修。
岳沐修的年纪只比他们大得四五岁,但读书早,人老成。出来历练的时间也早。久而久之,看上去比岳锦然大了一轮不止。大家看见他,总觉得有点代沟。不像哥哥,倒像叔叔。
他喜欢秋冉,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上官清逸横插一杆子的率先撬走情窦初开的秋冉,可能现在他和秋冉的孩子都有好几个。
世事难料,谁能知道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这次,惠阿霓请他来松岛的目的,也是想他能和秋冉日久生情。灭了秋冉想报仇的心思。
作为一位大家族的女主人,要忙的工作多如牛毛。好在惠阿霓一贯能抓大放小,善于从繁杂的事务中抓取最重要的优先处理,然后是一般重要的,最后处理最不重要的事情。这么多年料理家务下来,她已经是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当家人。谁都不敢小视于她,想糊弄更是没门。
秋冉铤而走险要为上官清逸报仇的想法,她是不赞成的。拒绝了又拒绝,到最后,又不敢太强硬,害怕秋冉作出更大的傻事来。
就像殷蝶香说的,先稳住秋冉,慢慢地用时间磨着她的耐心和报复心。或许,能让她回心转意。
想一想,惠阿霓也觉得这是一条好路。当人把所有的心思专注于一件事上,才能抵消她心里的痛和怨恨。
她能使什么法子?
一个字——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