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
"cheers!"
透明的意大利红酒杯里深红色的液体妖艳地摇晃着,红色的酒精跳跃着被人一口饮下。
舞池里歌舞升平,男男女女,洋人华人,全搂在一起。绚丽的灯光闪着暧昧的光芒。
嘉禾因为高兴和不停地喝酒,脸庞有些发红。在幽暗的光线下眼睛兴奋地像发现猎物的黑豹闪着自信的光亮。
英国人麦边又敬了嘉禾一杯,他佩服眼前这个斯文秀气甚至有点带着娘娘腔的中国男人。人不可貌相,眼前的男人看似文弱,其实是一匹巨狼,天生的商业奇才,短短数月,就把上海的橡皮股票搅得风起云涌。
“哈哈——哈哈——"江山海大笑着,为自己斟上一杯。对麦边说:“麦老板,不!应该是麦董事长。我敬你一杯——哈哈——哈哈——祝我们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麦边的褐色眼睛在透明的镜片后闪烁,他拿起酒杯和江山海的轻碰一下,谦虚地说:“我不过是兰格志挂名的董事长,真正的老板是肖先生才对。”
麦边口中的肖先生就是坐在对面的上官嘉禾。
在上海上官嘉禾不叫上官嘉禾,他叫肖劲锋。
他现在上海滩炒得火热的兰格志橡皮股份有限公司背后的实际操纵者。
嘉禾微微笑了一下,举起酒杯轻轻放到嘴边咽下。辛辣的酒精又苦又涩,从他的口腔一直烧灼到胃。
谁能想到,二十岁以前从未饮过酒,一直是家里乖乖仔的他,今天会坐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左右逢源。
过去的他即使被冷落、即使受到最不公平的对待。他都没埋怨过谁,从没有过。而现在,他布的局最终是要颠覆一切。他要毁灭、要复仇、要那些伤害他、辜负他的人付出代价!
他不要再做受人欺负的上官嘉禾,他要做干劲有力,锋芒毕露的肖劲锋。
他的战争不是在刀光剑影,拼血拼肉的战场上,是杀人不用刀的金钱大战里。人性的贪婪是他生财途径,更是覆灭世界的手段。
他手里的武器就是炙手可热的橡皮股票。
橡皮股票已经在上海刮起旋风,一夜暴富的例子屡见不鲜。目前,大量的橡皮股票只在洋商之间争购,上海居民只能在黑市抢购。
上官嘉禾,不,是肖劲锋便找来一个叫麦边的英国人。利用他洋人的身份在上海开设一家叫兰格志橡皮股份有限公司,公开向上海市民招股。
他采取一系列舆论宣传攻势。首先,在上海各家报纸,大幅刊登《今后的橡胶世界》的文章,介绍橡胶的用途、性能、再分析橡胶的广大前景,让橡胶身价暴涨。
其次,在报纸上刊登整版广告,宣传兰格志公司在海外拥有许多橡胶种植园之外,还从事石油、木材等行业,资金充足,实力强盛。
再次,拼凑一个董事会,声称该公司在新加坡的橡胶种植园获得大丰收,在英国伦敦的股市,该公司的股票不断上涨。另外,将新加坡一家橡胶园的外景摄制成幻灯片,招待上海市民观看,更宣称该公司的股票每年分红可达45。
最后,采取提早发红利的办法来抬高股票声誉。肖劲锋决定,兰格志公司比其他公司业绩优异,其发行的股票三个月后即发放股息。
通过源源不断的宣传攻势,兰格志橡皮股票未上市已大红,人们趋之若鹜。面值10先令的股票,尚未开市已有人用十余倍的价格承购。
肖劲锋要吸引的人绝不单单是上海市民,他将每日上海关于兰格志、关于橡皮股票的新闻还有幻灯片寄回松岛的上官厉手上,他要让上官厉深信不疑。
“据我估算,上官厉投在兰格志的钱已经是他财产的一半还要多。”江山海轻轻用中文对肖劲锋讲道:“再要他多投,恐怕他会生疑了。”
“毕生一半财富投下去,换做谁都会悬心。但这些钱远远达不到毁灭他的境地,他还有一半的钱是准备留着购买德式的火箭炮。”肖劲锋嘴角一弯,冷漠的笑道:“松岛和奉州的战役最迟不过明年冬天。如果有了德式火箭炮,上官家的胜算会多三成。如果没有,他的败局就是七成。”
“你打算怎么办?”
肖劲锋的鼻子冷哼一声,眼睛射出蛇样的冷光透逼人心。他用流利的英语对麦边,说道:“麦边,你明天去联系汇丰、麦加利、花旗银行。告诉他们只要在兰格志购买股票的人即可拿股票去银行抵押贷款。”
麦边淡灰色的眉毛一跳,在银行用股票抵押贷款,会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这样会让上官厉把买德式火箭炮的钱投进来?”江山海怀疑的问。方法当然好,可总像少了一点火候。
“当然不能。”肖劲锋的神色转而恢复平日的温和,谈笑风生的说道:“好戏还在后头。我们演一场大戏给上海市民看看,让人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金钱战役!哈哈——哈哈——"
听完他的计划和安排,最狡诈的麦边和淫润商海多年的江山海同时暗暗在心里叹服。肖劲锋心如冷铁,一刀一刀切下去,无数财富,无数家庭将在他的手下灰飞烟灭。
“这样做难免不引起平京工商部的注意,如果他们调查起来——"
“你怕吗?”肖劲锋冷然地问道。
麦边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肖先生,你不要误会。中国人讲富贵险中求,我是很赞同的。你的计划也很完美。但是,莫忘了,中国人还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平京的工商总长不是平庸之辈,听说也不是能用钱收买的人物。我怕他会给我们制造阻碍,让我们不能那么痛快地发财。”
肖劲锋端起酒杯若有似无的笑着,“麦边先生,就请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吧。关于平京的工商部,你管不了,也不是你能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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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岛
上官家花园里萤火点点,飞舞的流萤像镶嵌在皇冠上的宝石一闪一闪。
傍晚黄昏,一颗皮球跳跃着飞到草丛中。云澈钻到草丛中把皮球捡起来。他见左右无人,悄悄地拿着皮球站在书房的窗沿下。
他的父亲正在房间里大声地训斥大哥哩!谁也不敢靠近,更不敢求情。
云澈嘻嘻地笑着,他放下皮球,踮起脚尖。看见往常总是训斥他的大哥,现在站在书房的红色大桌前,被父亲骂得灰头土脸的倒霉样子就忍不住要笑起来。
他攀着窗台,竖起耳朵,可要听清楚了。看大哥犯了什么事,惹得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气!等阿霓嫂嫂和秋冉回来,他要一字一句全告诉她们。
“……你们这等年轻人,天天叫嚷着要学西方,学洋学。我看美英澳洲,例行一夫一妻。从不纳妾,乞子之说。就是很好的事!为什么这么好的事,你不去学?不学精华,尽学糟粕!从古至今,中国礼法虽有不同,但一阴一阳乃道之义。夫妻一伦,关系最重。闺门不和,孝慈皆亏。我看你这个方面做得实在差劲,不但没有管住自己,跑了媳妇,还给弟弟妹妹做个最坏榜样。”
“父亲,我……”
云澈几乎完全悬挂在窗台上,费力地想凑近去听。无奈大哥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只听见他嗡嗡的和父亲解释着什么。门外的他什么也听不清楚,急煞人也!
“云澈少爷,你在这干嘛?”突然冒出来的萍海着实把云澈吓了一跳。手一松,他从窗台上摔下来。萍海眼明手快地把他接住。抱着他快速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才生气地说道:“云官少爷,你又不乖。小心我告诉少奶奶去!”
萍海说完,才惊觉失言。阿霓和秋冉已经走了十天。
云澈甩开萍海的手,翘起嘴巴,问道:“萍姨,萍姨。父亲和大哥在说些什么啊?大嫂去哪里呢,怎么还不回来?”
萍海阴沉着脸,叹了口气。
“秋冉呢?为什么她也不见了?”云澈失落地嘟起嘴,不高兴地掰着手指头,数道:“还有嘉禾哥哥!哼,大嫂、秋冉嘉禾哥哥,他们都出去玩了,就是不带我去!”
萍海不晓得怎么和一个孩子解释大人的事,拍了拍他的头,“云官,许多事情要等你长大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吧,让去花园里玩去吧。”
云澈嘟起嘴巴,落落寡欢地走到花园中。平时最喜欢的皮球也失去兴趣,兴趣阑珊地拍一下看一下书房窗户。父亲还在骂博彦哥哥,不停地数落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