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邸在半山,半个山头都是归他所有,宽敞恢弘。主屋在正中,上下三层主楼、附楼、佣人房、连起来一大片。
今日惠阿霓和秋冉回来的早,小楼里安安静静,佣人们都在午休。怕吵醒大家,主仆两人的脚步也是轻轻的。
惠阿霓的房间在三楼,她陪嫁东西多,光随身的家什四间屋子都堆不下。上官家索性将三楼都划给她使用。
刚走到二楼拐角,即见肖容心的侍女暖娥坐在楼梯上打瞌睡。
惠阿霓和秋冉对视一眼,秋冉噜了噜嘴,意思说,她在这干嘛?
不知是等人呢?还是防着谁?
惠阿霓摇摇头,带着秋冉,两人蹑手蹑脚从暖娥身边越过。
三楼主卧的门关着,其余几间存放贵重物件的房门也锁得紧紧的,和出去前没任何不同,
“呵呵,云澈……呵呵……云澈……"
云澈的小卧室连着惠阿霓的主卧,欢乐的笑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透过虚掩的门,惠阿霓看见房间里肖容心正把云澈抱在怀里逗弄着,她洋溢着笑意,一手抱着他一手举着玩具,嘴唇不停在稚嫩的脸蛋上亲吻。
惠阿霓知道自己也许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自从嫁过来就没有看见肖容笑得这样开心过。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么美丽。
阿霓回身想要离开,可已经来不及了。
暖娥惊惧地站在她面前,唤了声:“大……大少奶奶……"。旋即,害怕地哭着跪了下去。
“暖娥、暖娥,你这是干什么?”
暖娥瑟瑟发抖,眼泪坠个不停,不管惠阿霓和秋冉如何扯拉就是不起来。
肖容心推门出来,看见这番情景。心下了然,叹了一口长气:“命也、运也。暖娥,你起来吧。”
听到主母的话,暖娥抽泣着终于起身。
“肖姨娘……"
肖容心苦笑着把云澈递给秋冉抱好,对惠阿霓道:“不知大少奶奶现在可有时间,能否移步一聊。”
恭敬不如从命。
惠阿霓点点头,“姨娘也不用客气,叫我阿霓吧。”
“请。”
“请。”
因为殷蝶香,她和姨娘们一直保持疏远的距离。肖容心的房间她从未踏入过半步。
今日一来,才发现她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既不像殷蝶香喜欢各种富丽中式家具也不像上官厉在书房的书架上摆满昂贵的古玩,一如肖容心这个人冷清干爽。再细看她,面色已染风霜,却不减曾经风华绝代的秀丽,眉儿是眉儿,眼儿是眼。窄身旗袍下的身段优雅玲珑,说起话来轻言细语。
真正的美人,即使老去也还是老美人。
惠阿霓不禁感叹,这位侍女出身的姨娘比许多名家闺秀还识得礼数。
跟了上官厉那个大老粗,真是暴殄天物。
“喝茶好吗?只是我这里只有碧螺春,不知你喜不喜欢?”
惠阿霓拉回思绪,笑着点头:“姨娘这里的茶一定是最好的。”
没有佣人在旁,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肖容心用木勺从瓷罐中夹出干燥的茶梗投入白瓷杯里起沸水冲泡。她的动作无比熟练,阿霓想起,她曾是殷蝶香的女佣。
“请——"肖容心把茶碟放到小几上,白净的手指颤然抖动,一滴茶水不小心落了出来。
“谢谢姨娘。”惠阿霓端起茶杯闭起眼轻嗅了一下,抬起眼帘真诚地赞道:“好香。光喝这一杯茶就知道姨娘是茶中高手。”
阿霓夸奖让肖容心愣了一下愣,捏着托盘不知说什么。
“大少奶奶……"
“姨娘,我不是说了吗?你是长辈,叫我阿霓就好了。”惠阿霓笑着把茶盏放下,“其实我跟姨娘过来是想姨娘放心,我是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姨娘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肖容心咬了咬唇,眼泡儿鼓满泪水。
“只是……云澈渐渐长大,我不说不代表他不会说出去。将来若被家姑发觉,姨娘还是想想怎么和她解释比较好。”
“……"肖容心掏出手绢低头啜泣,“我知道我不应该去看他,但……母子连心,云澈是我的儿子,我心里实在割舍不下……以前你未嫁过来,我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现在,你来了,我才能偷偷抱抱他。我……我……"
她说得肝肠寸断,最后泪水滂沱。委屈在心里积攒太久,不得倾诉也不能倾诉。身后的悲欢离合、忍辱负重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说的话短,故事却多,阿霓默默喝茶,心里的惊诧又多又长。
至于云澈从肖容心的儿子变成殷蝶香的儿子,阿霓不愿去追问。她只关心一个问题。
“姨娘,云澈的事博彦和嘉禾知道吗?”
“不,他们都不知道。请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尤其是嘉禾……我已经对不起那孩子……"说着,肖容心起身要跪,被惠阿霓一把拉住。
“姨娘,你当我是什么人,吹枕边风的耳报神吗?这事我怎么会告诉他们,他们知道了还怎么做兄弟?”
是呀。
博彦刚直不会允许自己的母亲夺人之子,而嘉禾满腔孤傲,又怎么会同意母亲把弟弟转育她人?云澈的身世一闹开,长者颜面扫地,晚辈们心生芥蒂,这家还怎么成家?
惠阿霓忍不住试探地问:“那……家翁知道吗?”
肖容心哭得更是心伤,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惠阿霓无比同情眼前的肖容心。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肖容心的手上,“姨娘,你莫哭了。阿霓虽未做过母亲,但也为人子女,知道母亲对孩儿的心是天底下最真、最诚的。只要云澈在我那,你随时都可以过来看他。”
肖容心眼泪肆意,嘴唇哆嗦,不相信地问:“我真的……可以……"
“当然是真的,姨娘来看云澈便是。但想看得日头长久,姨娘还需小心,不要太招摇。”
“是是是,我会小心的。”肖容心破涕为笑,不住道谢。
————_——
“小姐,真不应该答应她——"
“你又叫我什么?”惠阿霓的手指直往秋冉脑门上戳去,秋冉吐着舌头倒退几步,“来了几个月还改不过去,等着萍海阿姨大耳朵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