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时的死, 就如海上的一个泡沫, 晃荡了两下,最终没了踪影。
只不过现在大虞表面上格外平静,可暗地里却依旧是漩涡湍急,众位大臣们的心里都有些恐慌,皇上想杀就杀, 想砍就砍,今日还站在朝堂上说话,明日指不定便是菜市口的一缕孤魂——不如将嘴巴闭紧些,皇上爱怎么样便怎么样罢。
故此,当赫连铖宣布立刚刚出生的皇长子为太子时, 谁也不敢再去提那子贵母死的话——活腻了才会去说, 高时此刻三七未过,还在黄泉路上等人哪,自己犯不着去九泉下与高时作伴。
赫连铖见着朝堂里一片沉默,十分高兴,看起来这些大臣们是要来硬的才是,自己好声好气跟他们商量, 一个个拽得尾巴能上天, 口里恭恭敬敬喊着皇上万岁, 可却是要胁迫自己做一些为难的事,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快刀斩乱麻,飞快的将这些事情给了结。
“什么子贵母死, 全是胡扯,分明是皇权不集中才会害怕外戚一家独大。以后大虞便没什么生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宫中也会少一些冤死的妃嫔,”赫连铖一边披着奏折,一边与江六说话:“江六,你说是不是?”
江六垂手侍立一侧,唯唯诺诺:“皇上说的是。”
只怕是生母皇太后的死,给皇上太多刺激,当年先皇下旨,那么多内侍当着皇上的面将生母皇太后勒死,到现在皇上都不能忘记。江六心中暗暗悲叹,有时候童年遇到了刺激强烈的事情,这一辈子都会忘不了呢。
只不过祖宗的规矩也没什么不对,外戚一家独大甚至把持了朝政,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西汉的霍光便是一个典型例子,跟现在的慕大司马还真有些相像。不同的是,霍皇后与父亲关系甚是相得,而慕皇后与慕大司马差不多断了来往。
昔时霍光还要忌惮女儿在深宫,可现在慕大司马只怕根本不会牵挂女儿的安危哪,江六的右脚在左脚脚背上挠了挠,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慕大司马府那边的暗探传来的消息,实在不是怎么妙哪。
“哼,朕还会害怕那慕华寅不成?”赫连铖草草的在奏折上批了准奏两个字,将折子摔到了一旁,那红色封面的奏折从桌子上掉了下来,滚到了一边。
江六赶紧弯腰将那奏折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叠好,眼睛扫过,见着那奏折的落款正是慕华寅三个字。他不敢说多话,只是轻手轻脚的将奏折放回到了桌子上,又轻手轻脚的挪开身子,尽量不让赫连铖注意到他的举动。
皇上对慕大司马,究竟还是心存顾忌。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快,一眨眼的功夫,皇长子赫连璒便已经满了百日,慕瑛心中高兴,特地设了汤饼会庆祝。
之所以取名赫连璒,并非璒是美玉之意,主要是与等字同音,慕瑛觉得赫连铖取名太随意,儿子怎么能随口喊个名字就行?赫连铖心虚,只能解释道:“等等是小名,我会给他取大名的。”
慕瑛笑着点头:“就等你这当爹的给他赐名了。”
万万没想到,儿子的大名还是一个音,只是字不同了,慕瑛又好气又好笑:“阿铖你这是在闹什么呢?”
赫连铖嬉皮笑脸:“我就想要他等等,他只能排在他老子后边。”
慕瑛没了脾气,从此小皇子便有了大名赫连璒。
小皇子百日时,刚刚好是慕瑛生日,凡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们都要进宫道贺,登时映月宫里就忙乱了起来,内侍宫女们来来往往,接着那一批批的贵妇们前往映月宫的正殿觐见皇后娘娘。
慕瑛穿了一套正红色的衣裳坐在那里,上边用金丝银线绣着五彩凤凰,与她乌黑的发髻间的九尾凤钗相互呼应。九尾凤钗只有皇后才能佩戴,极其华贵,中间是七彩宝石堆砌出来的凤凰身子,那九根长长的尾翎分别散开,从乌黑对的发髻里伸出,就如一团璨璨的祥云将她拢住,华贵雍容。
不少贵妇人陪着慕瑛坐着,众星拱月一般,将她捧在正中央,明华公主身份特殊,离慕瑛挨得最近,她今日依旧是穿着红色衣裳,就如一团火焰,只是坐在慕瑛身边,却被衬得黯然无光。
“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又是小皇子的汤饼会,可真是双喜临门呢。”明华公主望着慕瑛,脸上的笑容堆起了好几层,她的眼角褶皱越发明显了些。
“可不是,皇后娘娘真是福气好,皇上这般宠爱,又一举得男。”在座的各位贵夫人脸上都有抑制不住的羡慕,这普天之下,如慕瑛这般过得称心如意的女子,实在也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慕瑛微微的笑了笑:“众位夫人过誉了,咱们谁又是没福气之人呢?本宫此时只盼着大虞百姓个个好福气,大虞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就好。”
“也是皇后娘娘心善,故此才有此福报。”不少人捧着慕瑛说着话,一面暗地里偷窥着慕瑛,见着她容光艳艳,仿佛让人不敢逼视,完全没有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那种臃肿。
“太子现在何处?是否能让我们一见?”各位贵夫人捧着慕瑛说话:“想来太子殿下一定是富贵之相,平常人家的孩子是没法比的。”
慕瑛虽不喜炫耀,可听着众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却也是有几分得意,浅浅笑道:“他睡醒喝足以后,让奶娘抱着在后院玩耍,这阵子也该回来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众人俱是一愣,举目朝门口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浅红色衣裳的宫女跑到了门边,来不及到慕瑛跟前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太子、太子他……”
“太子怎么了?”慕瑛一惊,站了起来,三步奔做两步跑到了那宫女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快、快说!”
“方才奶娘抱着太子到外头玩耍,青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了出来,用棍子打了奶娘的头,将太子抢过去了!”那宫女气喘吁吁道:“凝心跟着追了过去,我回来给皇后娘娘报信。”
“什么?”众人大吃一惊:“竟然还有这等狂妄之辈?”叹息声刚住,就见慕瑛早已跨步飞奔了出去。
是她,是她一念之差,害了自己的孩子。慕瑛一边跑着,一边深深的自责,当时青苹想爬床的时候,自己便该看出她的野心,可自己却依旧将她留在了映月宫,只罚她打扫后院,不得到前边院子来,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热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慕瑛吸了两下鼻子,自己怎么就这样傻,或许这宫里的日子太平静了,她便忘记了危险的存在,分明是一条毒蛇,已经露出了尾巴尖尖,可自己还只将她当成一只温顺的猫!
“娘娘,娘娘,青苹在那里!”
慕瑛停下脚来,见着前边的湖泊边上,青苹抱着一个襁褓站在那里,与一群追上来的宫女内侍们对峙着,见着慕瑛赶过来,嘿嘿一笑:“皇后娘娘,你终于来了。”
“青苹,你要作甚?快将孩子还回来!”慕瑛见青苹站在湖畔之侧,一只脚离那湖水已经很近,心中大为焦急:“你要什么只管说,我尽量都会满足你!”
话才出口,心中便颤了颤,青苹莫非是看上赫连铖了?她难道想要做赫连铖的妃嫔?
“我要什么,你根本没法满足我!”青苹凄然一笑:“我要狗皇帝的命,你给吗?”
慕瑛一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这事情发展得跟她的想象完全不同?青苹要赫连铖的命?不是看上了他?难道……她端详了青苹一番,心中有些明了,赫连铖仇家甚多,这是后辈前来报仇了。
“我知道你不会给。”青苹不屑的看了慕瑛一眼:“你心疼你的男人胜过你的儿子,算了,我也不打算要你男人的命了,就让狗皇帝的儿子替我爹偿命吧。”
“青苹,你别这样,咱们有话好好说。”慕瑛极力想让青苹镇定下来,她的眼睛偷偷瞄了下,青苹的脚仿佛正在往后挪,似乎很快就要坠入湖泊之中。她心中着急,可脸上却是不能显露,她笑着稳住青苹:“青苹,每个女人都关心儿子胜过夫君,你只有做了母亲以后才能体会这种心情。”
“那你的意思是,可以把你男人送来给我杀?”青苹忽然间兴奋了起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只手将散落在眼前的头发拨开:“那好,你把狗皇帝捆着送到我面前来,那我便把你儿子还给你,否则,我便带着他投入这湖泊里,让你一辈子自责难受。”
“青苹,你别这么冲动,你还只这么小,人生才开始,何必要走绝路?”慕瑛一边安慰她,一边不动声色朝前挪了一步,可万万没想到青苹眼尖,即刻间便注意到了,大喊一声:“你不要过来!若是再往这边走,我现在就跳下去!”
慕瑛站住了,眼睛望着青苹手中的那个襁褓,脸上全是焦急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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