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每天都在杀人。少则十几个,多则上百个。听说侩子手的铡刀都已经有了缺口。
地面上的鲜血永远都清洗不干净。夜深人静的时候,经过菜市口,仿佛都能听见犯人们哀嚎诅咒的声音。
宋安然仰望天空,总觉着京城的空气中都带着血沫子。每呼吸一口,她都会吸入不知是谁的献血。
宋安然感觉恶心透了。
那些乱民们该死。可是漫长的行刑时间,让宋安然觉着太难熬。
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的老百姓也从一开始的激动,兴奋,大仇得报的喜悦中,慢慢地变得恐慌,麻木,不安。他们很怕侩子手的铡刀,会不会有一天也落在自己的头上。
朝廷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于是在某一天早上,菜市口突然停止了对犯人行刑。
面对这个变化,京城的老百姓还有点不太习惯。不过同时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天天看杀人,听杀人。
看多了听多了,好好的人也会跟着变得冷血麻木起来。
宋安然也松了一口气,京城的上空总算出现了久违的太阳,没有令人恶心的血腥味,也没有让人窒息的肃杀气氛。
至于剩下的那些犯人要怎么解决,那是朝廷需要操心的事情,而不是宋安然需要操心的事情。
宋安然坐上马车去通天观见闻先生。
闻先生见到宋安然,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先是哼哼了两声,“老夫还以为宋姑娘忘了通天观,忘了老夫。”
宋安然笑道:“我忘了任何人,也不会忘记先生。先生帮我良多,我一直记挂着先生。”
闻先生才不会上当。他直接问道:“宋姑娘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宋安然手执黑子,“我只想和先生对弈一局,还请先生赐教。”
“咦,改性子了。真的只是单纯来找老夫下棋?”闻先生怀疑地看着宋安然。
宋安然神情平静的说道:“更准确的说,我是想在先生这里寻找一点安宁。”
闻先生闻言笑了笑,“看来有什么事情困住了你,让你一直不能展颜一笑。”
宋安然幽幽一叹,“不瞒先生,最近我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情。有人因为我中毒受伤,事后有失明。我没能尽到照顾的责任,反而让受伤的人失踪。
之后白莲教暴乱,家中死伤无数,小妹深受刺激,暂时难以恢复神智。家父忙于朝中政务,家中重担全由我一人承担。
若是换做以前,每件事情我都可以处理得很好。可是这一次,所有的事情几乎在同一段时间内发生,我已经感觉身心俱疲,急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修养调整。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我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总觉着以前自视过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闻先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宋姑娘,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宋安然老实的摇头,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才来找闻先生,寻求一个答案。
闻先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然后对宋安然说道:“宋姑娘,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你过去的人生太顺利了。
顺利到让你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住你。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是太过顺利的人生,让你缺失了抵抗挫折的能力。
当你内心受到伤害,当你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你也就无法从中走出来。宋姑娘,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旁人的认可。
过去的十多年,你已经得到了太多的赞美和认可。你现在需要的是一剂猛药,能够让你真正平静下来的猛药。”
宋安然躬身说道:“还请先生赐药!”
闻先生笑了笑,故作高深莫测。“前些日子,老夫一直住在宫里面,替陛下出谋划策,分忧解难。老夫也和宋大人见了好几面。
宋大人的确是个能臣,而且也不会拘泥于形式,懂得变通,思维灵活。假以时日,宋大人不出意外,肯定能够进入内阁,掌握朝廷权柄。”
宋安然面露疑惑之色,不明白闻先生怎么突然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宋子期的身上。
不过宋安然也没问,她在等闻先生的下文。
闻先生说道:“老夫了解过宋大人的生平。宋大人年幼求学时,就和你现在一样,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了挫折。自小就在赞美中长大。
等到读书科举的时候,更是人生得意,年纪轻轻就被泰宁帝点为探花,接着又娶了侯府嫡女为妻。你说这样的人生,完美不完美?简直是羡煞了所有人。
按理,以宋大人探花身份,应该有一份很美好的前程,受世人的敬仰。可是事实上,宋大人在地方上足足蹉跎了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探花郎从五品爬到一品大员,做大学士,进内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是看看宋大人这二十年做了什么,最高不过四品地方官。
论人脉,只是二十年前的老关系。论资历,只有在地方上做地方官的经历。不要说一品大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就连在在朝堂上的立足之地都没有。”
听到这里,宋安然心头一震。
闻先生饶有兴趣地继续说下去,“可是宋大人进京城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从四品爬到三品,又从三品到二品。先是查山西大案,牵出晋王造反一事。
如今又主事户部,替陛下解决银钱问题。这样的升迁速度,如此受重视,连连被陛下委以重任,是何等的让人刮目相看。
可以说,没有前面二十年的蹉跎,就没有今日锐意进取的宋大人。没有前面二十年的历练,陛下也不会屡屡对他委以重任。
宋大人最初的二十年,顺风顺水,人生得意。中间二十年,蛰伏地方,辛苦历练。这后面的二十年,自然是位极人臣,登顶权利之巅。”
宋安然看着手上的黑子,沉默不语。
闻先生继续说道:“宋姑娘,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已经比同龄人多走了许多步。你已经疏风顺水十多年,这个时候遭受一点挫折,让内心受一受煎熬,对你其实是一件好事。
只有内心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煎熬,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才会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自己究竟能够承受多大的伤害和背叛。
宋姑娘,当你有疑问的时候,你不妨想一想你父亲的经历。你父亲能够熬过那二十年,而不是自暴自弃,就说明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宋安然郑重拜谢,“多谢先生为我拨开乌云。”
闻先生捋着胡须笑道:“你这小丫头,心太硬了,老夫说了这么多,你也没听进去几句。”
宋安然笑了笑,“先生冤枉我了。我只是在回想在南州的日子。”
“你认为老夫对你父亲的评判不对?”
宋安然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在想,在南州的那些年,家父是不是一直在苦中作乐?当初我也能看出,家父对京城对陛下都十分畏惧。能让他下定决心来到京城,是需要极大的勇气。”
“你是认为你父亲不配做你的榜样?”
宋安然抿唇一笑,“先生说错了。我是孝女,家父自然是我的榜样。只是我的人生道路和家父的人生道路完全不同。家父读书科举出仕,而我则要家人生子,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先生,我有心魔。若是不能解决心魔,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闻先生反问宋安然,“何为心魔?”
宋安然低头沉思,“心魔便是心中的孽障,是心里的一道坎。我需要跨过去。”
“既然宋姑娘知道心魔是你心里的一道坎,那你为何不大步跨过去?”
宋安然摇头苦笑,“我做不到。”
闻先生摊手,“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你在怀疑自己,所以你不敢跨过去。你下意识的认为,没了心魔,你将不是你,你将失去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宋姑娘,你要是这么想,那谁都帮不了你。”
“先生能帮我。”宋安然眼神直直地望着闻先生。
闻先生哈哈一笑,“人生如棋局,你如果连这一点小挫折都承受不了,你又凭什么兑现对老夫的承诺?”
“就算我心魔不除,我依旧能够兑现我的承诺。”
闻先生闻言,冷哼一声,“老夫可是知道,就是宋大人给陛下建言,要陛下组建船队出海。如今第一批出海的船已经返回,带回来大量的金银财宝。如今陛下对海外的野心已经被激起,你说靠着老夫和你的力量,还能在海外称王称霸,建立自己的地盘吗?”
宋安然轻声一笑,“先生以为海外是什么地方?海外很大很大,陛下的船队所去的地方,只是海外很小的一块地盘。穷尽陛下一生,陛下也不可能真正占领海外。
而且很明显陛下只对海外的金银财宝有兴趣,对海外的地盘没什么兴趣。陛下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中原大地。先生想要出海建立自己的地盘,完全不用担心陛下的野心的会成为阻碍。”
“看来心魔并没有夺去你的聪明才智。”
宋安然叹了一声,“不瞒先生,我现在对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以前,说到赚钱的事业,我是兴趣满满。说到出海,我心里总是怀揣着向往。说到看遍天下山川大河,我就一阵激动。
可是现在,我对这一切都没了兴趣。我不想做事,我不想承担家中的重担,我也不想承担他人的希望。我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安安静静的思考,生活。
我想抛弃一切,做一个流浪人。我又想变幻身份,做一个江湖人。我还想……总之,过去支撑着我一直走下去的那些理想梦想,都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先生,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吗?失去了目标的生活,还能算是真正的生活吗?可是这番话,我只能在先生面前说出来。
在人前,就算我有千般不愿,我也要担起家里的重担,做一个端庄能干的宋家嫡女。我不能软弱,我更不能逃避。
因为我一软弱,我身边所有人都会跟着慌乱起来,宋家也会乱起来。可是我真的想要逃离这一切,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就做一个简单的人,闲散度日。先生,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如何解决自己的心魔?”
闻先生郑重地说道:“那你就遵循自己的心,去休息,去做个闲散度日的人,什么都别管,什么也别问。给自己几个月半年的时间,足以让你想清楚一切,让你重新振作起来。”
宋安然轻轻摇头,“我不能走,我还要等一个人。”
“去山里面住一段时间,一样可以等人。”
宋安然苦笑一声,“等不到那个人,我的心就无法安定下来。我的心安定不下来,我也就没办法做到闲散度日。”
闻先生听过后,认真地打量了宋安然一圈,然后了然的点点头,“原来你的心魔是个男人。”
宋安然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闻先生又说道:“小姑娘年纪不大,竟然也学人家为情所困,你可真有出息。你这样子,让老夫怎么放心了。老夫还指望着你接我出去,到海外称王称霸,做一方土皇帝。”
宋安然嘴角抽抽,“就算我为情所困,我也不会耽误正事。”
“你自己都说,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你说说看,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还能带着老夫去海外称王称霸吗?”
闻先生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对宋安然有很大的不满。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个鬼样子,真是胡闹。
宋安然沉吟片刻,说道:“我这个状态肯定只是暂时的,我相信半年一年,我肯定能恢复过来。”
闻先生冷哼一声,“别和老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老夫先问你,那个男人是谁?就是那个成了你的心魔的男人。小丫头,别在老夫面前撒谎,老夫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宋安然张了张嘴,犹豫着吐出一个名字:“颜宓!”
“啊?原来是那个臭小子。你这么精明厉害的人,栽在颜宓那个臭小子的手上也不算冤枉。”
宋安然好奇地问道:“莫非先生也在颜宓手底下吃过亏?”
闻先生闻言大怒,“胡说八道。老夫怎么可能在他手底下吃亏,他在老夫手底下吃亏还差不多。”
宋安然偷偷翻了个白眼,闻先生的话分明就是欲盖弥彰。
闻先生摆摆手,说道:“不说老夫,先讨论你和颜宓的事情。你说你要等一个人,莫非颜宓跑了?他对你始乱终弃,抛弃了你,另娶名门贵女?”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宋安然板着脸说道:“他是跑了,不过不是始乱终弃,也不是另娶名门贵女。”
“他为什么跑,跑哪里去了?他跑了你伤心,莫非他要和你断绝关系?”闻先生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不停地追问宋安然。
宋安然暗叹一声,事到如今,瞒着闻先生已经没什么意义。
宋安然直言说道:“他为了救我,受伤中毒昏迷。醒过来之后,双眼失明。大夫也是束手无策,暂时想不出救治双眼的办法。于是他就不告而别。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闻先生好奇地问道:“于是,你就在你心里面种可一个心魔?”
宋安然点点头,“我并不想这样。只是有些事情,是我无法控制的。比如我的心情,我的想法,我的情绪。”
闻先生捋着胡须,有些为难的说道:“老夫这一辈子处理过很多很多难题,可是第一次遇到小姑娘的感情问题。如果换做别的小姑娘,老夫会对她说,放弃吧,会找到更好的。
可是这件事情,一个是你,一个是颜宓。你们二人都是世上少有的聪明绝顶的人,老夫如果对你说放弃吧,会找到更好的,那肯定是对你不负责任的说法。
对于这件事情,老夫也只有一个意见,找个机会出门走走,放松放松心情,偷得几日闲功夫。”
宋安然微微摇头,“暂时我还走不了。家父整日里在衙门忙碌,三五天才回家一趟。我要是走了,全府上下都失去了主心骨。”
“就算失去了主心骨,宋家全府上下也不会饿死。大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闻先生不以为然地说道。
宋安然望着闻先生,说道:“可是我想等他,我想知道他的下落,想知道他到底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哈哈,颜宓那个奸诈似鬼的东西,会受委屈?他不给别人委屈受,就算不错了。”
宋安然眨眨眼,闻先生这句话的怨气真大啊。看来闻先生果然在颜宓的手底下吃了亏。
“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夫难道说错了吗?”闻先生冷哼一声,显得极为不满。
宋安然抿唇一笑,“先生,以后我每天都来找你下棋,好吗?”
闻先生连连摇头,“千万别过来。老夫可不想听你和颜宓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颜宓成了你的心魔,你要么放弃颜宓,要么就接受这个事实。反正不会有第三条路可走。至于老夫,还想过几天清净日子,你一月来一次就行了。次数多了,老夫不会给你开门的。”
还真是冷酷无情。
宋安然丢下黑子,说道:“先生说的对。这毕竟是我的私事,总不能一直拿来麻烦先生。先生今天教我良多,我心里头感激不尽。请先生受我一拜。”
宋安然起身,对闻先生深深一鞠躬。
闻先生坦然接受了宋安然的大拜,他对宋安然说道:“你和颜宓二人,老夫其实有些好奇你们二人在一起是怎么相处的。你们之间的问题,只能靠你们自己解决。老夫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
“多谢先生提醒。小女子就此告辞。”
宋安然坐上马车离去。
她沉默不语,面色平静,却隐约带着一点愁绪。
喜秋和喜春她们都不太敢打搅宋安然,纵然有什么话也都憋着。
宋安然吩咐车夫,特意从晋国公府门口经过。
宋安然挑起车窗帘子,朝外看去。晋国公府的大门和别家国公府并无多少区别。一样威严高大,显得很有气势。
白一小声说道:“姑娘,颜公子还没有回来。”
“我知道,我只是随意看看。”
宋安然不知道颜宓什么时候会回来,但是她知道,这里是颜宓的家,终有一天颜宓会回到这里。
晋国公府的侧门从里面打开,一辆马车驶出来。
周寒烟一眼就看见了宋安然。
她示意马车停下,隔着车窗,周寒烟对宋安然微微颔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姑娘。”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姑娘。我以为周家和颜家已经成了仇家。”宋安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周寒烟不动声色地打量宋安然,然后说道:“姑母病重,我身为外侄女,自然要来看望。”
宋安然挑眉,了然一笑,“原来国公夫人病了。国公夫人的病情严重吗?要不要紧?”
“御医说需要卧床静养。”
顿了顿,周寒烟问道:“宋姑娘,你知道颜宓去了哪里吗?姑母病重,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宋安然摇头,“很抱歉,我没见过颜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周寒烟不太相信,“颜宓口口声声说要娶你,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宋安然问道:“周姑娘相信颜宓说的话?你认为他真的会娶我?”
“表哥从来不会乱开玩笑,尤其是婚姻大事。他说想要娶你,那他一定会娶你。”
周寒烟眼中有不满,有嫉妒,却没有恨意。
“宋姑娘,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羡慕嫉妒你。论家世,论容貌,论才学,比你强的人有不少,可是颜宓偏偏就看中了你,一心一意地想要娶你为妻。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靠什么手段吸引了颜宓,但是我希望你能将颜宓放在心上。他难得下定决心想要娶一个人,宋姑娘你该珍惜这份感情。”
宋安然心情很平静,听到这番话,没有丝毫的波澜。她问周寒烟:“周姑娘也想嫁给颜宓,对吗?”
周寒烟苦笑一声,“我的确倾慕表哥,可惜表哥看不上我,不肯娶我为妻。而我也不想嫁给一个对我不屑一顾的人。宋姑娘,你不用防备我。过几天陛下就会下旨给我和安郡王赐婚。等下次见面,你就该改口叫我一声王妃娘娘。”
宋安然笑了笑,“恭喜周姑娘。如此一来,以前高高在上的颜飞飞见了你,也得低头对你行礼。”
周寒烟挑眉一笑,“颜飞飞的确该对我躬身行礼。而且我也很有兴趣和鲁郡王妃讨论一下颜飞飞的事情。我和颜飞飞从小玩到大,她的很多事情我都一清二楚。我想鲁郡王妃对此肯定很感兴趣。”
宋安然真想放声大笑。周寒烟和容秀一起对付颜飞飞,颜飞飞的日子会比现在难过几倍。
宋安然笑道:“周姑娘一边探望国公夫人,一边计划着对付颜飞飞。要是被国公夫人知道了,她会恨你的。”
周寒烟不在意地说道:“这世上能够不被姑母仇恨的人,我估计也只有颜飞飞一个。所以她恨不恨我,我都无所谓。我只做我该做的事情,至于别人的感受,我顾不了那么多。”
“那就祝愿周姑娘心想事成。”宋安然诚心诚意地说道。
周寒烟微微颔首,“宋姑娘,表哥看上了你,想要娶你为妻,对此我只能祝福你们。宋姑娘如果见到表哥,你告诉他一声,周家和颜家虽然有了矛盾,但是他永远都是我的表哥。无论他做了什么,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恨他。还有,姑母现在真的很需要他,我希望他能早日归来。”
宋安然郑重说道:“如果我真的遇见了颜宓,我肯定会替你转告。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
周寒烟无心计较宋安然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她放下车窗帘子,马车缓缓离去。
“姑娘,我们也走吧。”
喜秋在旁边提醒道。
宋安然点点头,“走吧。”
颜宓不在,晋国公府对她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回到宋府,宋安然撑着身体,将内务处理完。之后宋安然就独自一人坐在桂花树下。
她需要一片安静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放飞思想,可以心无旁骛的思考。
丫鬟们都知道宋安然最近情绪不对,见宋安然坐在桂花树下发愣,大家说话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一点响动,会惊动宋安然。
宋安然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春天的阳光很温暖,不过已经可以感受到夏天的热度。
很快,又该到一年夏天。
宋安然还记得去年夏天,永和帝去行宫避暑,遭遇伏击,晋王造反,京城大乱。
宋子期被下诏狱,她靠着白糖配方,终于将宋子期救了出来。
如今内务府已经垄断了全天下的白糖生意,这大半年,内务府赚的盆满钵满,让户部上下一众官员,个个都羡慕嫉妒恨。户部官员们对此很是不满,皇帝身为国家最高领导人,怎么可以吃独食。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拿出来利益均沾,大家都有好处,大家做事才会有积极性。
宋安然顺耳听了几句宋子期的唠叨,据说陛下有可能让户部参与白糖生意,占三成股份。意思就是,以后内务府每年都要拿出三成白糖利润,交给户部。
宋安然呵呵冷笑两声,不知道这白糖生意会让多少人的腰包鼓起来。
宋安然转念又想起了林默,以及林默的夫君和小姑子。
听说林默的夫君落榜了,不过两口子还依旧住在浆洗巷的宅子里。
至于林默的小姑子陈思娴,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选中进宫。
宋安然正想着林默,门房就来禀报,说林默前来拜访。
喜秋堵着门房的人,不准门房的人进院子打搅宋安然。
喜秋问婆子,“林默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和她的夫君一起来的?”
“是一个人来的。我瞧着她,好像还哭过,眼睛红红的。估计是在家里受了委屈,来找姑娘诉苦的。喜秋姑娘啊,你说要放林默进来吗?都说姑娘这几天心情不太好,要不干脆将林默挡回去。”
“先别着急,我先去请示一下姑娘。”
喜秋来到宋安然身边,接过小姑娘手中的扇子,替宋安然打虫子。春天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各种飞虫奇多,还都是那种很小很小,小到头发丝那么大的飞虫。
喜秋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轻声说话,“姑娘,林默来了。听婆子说,林默好像哭过。姑娘要见她吗?”
宋安然缓缓睁开眼睛,“她怎么来了?我刚才还想起她。请她进来吧。”
“奴婢遵命。”
宋安然坐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她为什么不能得到安宁的原因,总会有各种人各种事找上来。她身为宋家当家姑娘,她不能任性的将所有的事情,和所有上门的人都挡在外面。她必须提起精神,应付这一切。
宋安然端起茶杯,心里头想着,或许她真的该找个机会暂时离开京城,去山里面住几天,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林默被请了进来。
宋安然仔细打量她,果然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模样。
宋安然不动声色地招呼林默坐下,又让丫鬟们奉上香茗。
宋安然笑道:“林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之前还在想着,陈公子这次落榜,需不需要帮助,是不是该让安杰过府看看,送几本书过去。”
“多谢宋姐姐关心。夫君他没事。一开始知道落榜的消息,我还担心夫君受不了。没想到他倒是比我大度多了。”林默低头,擦了擦眼角。
宋安然挑眉,莫非是陈思齐给林默委屈受了。
宋安然关心地问道:“林妹妹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和我说。”
林默表情有些为难,还有些犹豫不前。她绞着手绢,轻咬薄唇,“宋姐姐,前段时间京城大乱,我听说贵里巷好多人家都遭了难。宋姐姐没事吧。”
宋安然叹了一口气,一脸伤心地说道:“我是没事。只是家中死了几十口人,三妹妹也受了刺激。”
“对不起,我不知道情况会这么严重。”
林默一副自责愧疚的模样。
宋安然说道:“林妹妹不必如此,事情都过去了,大家也会挺过来的。对了,浆洗巷那边的宅子没有护卫,那天晚上你们受惊了吗?”
话音一落,宋安然就看到林默浑身颤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宋安然握住林默的手,“林妹妹不要怕。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和我说。只要能帮的,我肯定帮你。”
林默连连摇头,“没,没什么事情。多谢宋姐姐,我暂时不需要帮忙。”
可是林默的身体一直哆嗦个不停,很显然林默说的都是假的。她不仅有事,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宋安然没有逼迫林默,她只是一直握着林默的手。林默心里头有事,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等她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出口。
林默脸色发白,牙齿打颤。她脑海里不停地回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她的夫君,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在那天晚上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真面目。
还有她的小姑子,彻底撕掉温顺柔弱的面目,露出妖女一般的特质。
血,好多的血,满目都是血。
京城死了那么多人,几千几万人,那都是他们做下的孽。
可是她能怎么办?真的要说出口吗?白莲教,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不仅她会死,她娘家父母亲人全都要被连累。
林默内心挣扎痛苦,举目京城,她只能找宋安然求助。
可是等她来到宋家,她又没办法将那些事情说出口。
她迟疑了,她后悔了。这是要命的秘密,她不能说出来,她不能将宋家牵连进来。宋家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不能再因为她的缘故继续死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房婆子来报,说陈公子来接林默回家。
林默突然就不哆嗦了,只是浑身僵硬,浑身的肌肉绷紧了。她脸色灰白,像是死人一样。
宋安然很担心地看着她,“林妹妹,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就让人将陈公子打发走。你放心,这里是宋家,他不敢闯进来。”
林默摇头,“不用。我……夫君来接我,我先告辞了。宋姐姐,今日多谢你。改日得空,我再来看望你。”
宋安然微蹙眉头,“林妹妹,你真的没事吗?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林默笑着摇头,“真的不用,我很好,夫君对我很好。小姑子也快进宫了。宋姐姐,等端午的时候,我给你送礼。”
宋安然见林默执意要走,她也不好强行留下她。于是说道:“那我送送你。”
“不用了。有丫鬟在前面领路,宋姐姐就别送了。”
林默很着急的离开了。宋安然示意白一跟上去看一看,会不会是陈思齐对林默家暴,所以林默才会那么怕陈思齐。
陈思齐接到林默,一脸关切的模样。十足十的好夫君。
林默也对陈思齐温柔的笑着。
夫妻两人坐上租赁来的马车,启程回浆洗巷的宅子。
回家后,林默陪在陈思齐身边做针线活,陈思齐则专心致志地读书,准备三年后再战。
厨娘在厨房里做饭,小丫鬟在打扫院落房舍。
一切看上去都很和谐。
唯有在白一看不到的地方,林默露出满心的担忧和恐惧。
而陈思齐看向林默的眼神,则显得有些阴狠毒辣,还带着玩味的笑。分明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当白一离去后,陈思齐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陈思齐走到林默身边,“娘子今日去见宋家姑娘,都说了些什么,为夫好奇的紧。”
林默顿时浑身打颤,牙齿也在咯咯咯地作响。她惊恐地看着陈思齐,“夫君,我,我什么都没说。我刚坐下喝了杯茶,夫君就来了。”
“这么说你是在怪我不该去宋家找你吗?”陈思齐轻描淡写地问道。
林默咬着牙,缓缓摇头,“怎么会。夫君去找我,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这话是真心的?”
林默连连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陈思齐搂住林默,“娘子真好。”
林默却在陈思齐的怀里瑟瑟发抖。
白一禀告宋安然,说林默和陈公子相处得很好,就是普通小夫妻的模样,没看出任何异常来。还说陈家下人都挺老实本分的,小丫鬟也挺勤快的。白一还告诉宋安然,说林默两口子做事都在一起,一个读书,一个做针线活。
在白一看来,这就是幸福的婚姻生活。
宋安然摇摇头,“难道是我判断错误了?”
白一说道:“奴婢看到的就是这些。要不奴婢再去陈家探一探?”
宋安然摆手,说道:“算了,既然林默不想让我插手她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多管闲事。免得招人厌烦。”
宋安然现在需要烦恼的事情有很多,而且她真的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家里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林默两口子。
一大早,有文家人来报丧。
文家二太太,也就是文姨妈蒋清过世了。
宋安然闻言,目瞪口呆。
蒋清活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世?
宋安然表示自己很无辜,她绝对没对蒋清出手。那蒋清为什么会突然过世
。难道是生了重病,最后不治身亡。可是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还是说,乱民暴乱的时候,蒋清受了很严重的伤势,最后伤口感受过世。
宋安然想不明白,蒋清怎么会突然过世。
她对马婆子吩咐道:“马大娘,你和张管家一起去文家送奠仪。顺便打听一下文姨妈过世的内情。之前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突然就说文姨妈死了,这事怎么看都觉着蹊跷。”
“姑娘说的是。奴婢也觉着蹊跷得很。文姨妈那么好的身体,怎么可能突然过世。莫非是文家人害了文姨妈?要真是这样,侯府该和文家大闹一场。”
不管侯府态度如何,目前最要紧的就是打听清楚文姨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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