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师太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朝颜宓刺去。
颜宓浑然不觉,看都没看静心师太一眼。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床上的秦裴,似乎在秦裴身上发现了某种有趣的事情。
颜宓开口说道:“师太难道不好奇吗?秦裴原本好好的,为什么会想不开,突然跑去买醉?”
“你想说什么?”
颜宓看向静心师太,“秦裴今日进宫之前,一切都很正常。等他出宫之后,一切都变了。他茫然无措,他去买醉。师太就不好奇他在宫里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他进宫做什么?”静心师太脸色发冷,声音中带着狠辣劲。
颜宓轻笑一声,“陛下关心他的伤势,于是召他进宫。”
静心师太一听到永和帝三个字,顿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完全没有身为出家人该有的从容和平和。
“永和帝对秦裴说了什么?”
颜宓嗤笑一声,“陛下身边守得跟铁桶似得,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陛下和秦裴说了什么。不过我猜十有八九是和秦裴的身世有关。师太不打算说出真相吗?”
床上的秦裴,呼吸依旧很和缓,显然醉得不轻。
颜宓朝秦裴看了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静心师太板着脸,眼中有着明显的怒色,“秦裴自然是镇国公的儿子。”
颜宓冷笑一声,“这话师太用来敷衍别人还行,用来敷衍我,那师太就打错了算盘。”
顿了顿,颜宓又说道:“关于二十年前,在破庙发生的事情,师太需要我说出来吗?”
静心师太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追查过去的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师太意想不到的。”颜宓姿态高傲,着实有些欠揍。
静心师太冷笑一声,“我没责任满足你的好奇心。”
“那秦裴呢?秦裴是师太的亲儿子,他总有资格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爹,是陛下还是已经葬身火海的泰宁帝?”
“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静心师太突然激动起来,冲颜宓厉声怒吼。
“你给我滚出去!”静心师太指着门口方向,“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颜宓微蹙眉头,说道:“师太别激动。你放心,我肯定会离开。我只是担心等秦裴醒来,师太该如何同他解释?秦裴要是问,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爹,难道师太也要冲他怒吼一声,让他滚出去吗?”
“这是我们母子之间的事情,颜宓,你给我滚出去。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绝不会放过你。”
颜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哪里吃斋念佛的静心师太,这分明就是当年杀伐决断的镇国公夫人啊。
看来夫人是人在红尘外,心在红尘中。师太如此眷恋红尘,为何当年不诈死进宫,为什么要到袭月庵出家为尼?师太啊师太,你的破绽实在是太多了。”
静心师太轻蔑一笑,“处处是破绽又怎么样。难不成你有胆子胁迫我?”
“我当然不敢胁迫师太,我只是想提醒师太,是时候面对秦裴的质问了。”
静心师太一脸狐疑。
颜宓突然冲床上的秦裴叫道:“秦裴,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没有下次了。”
秦裴缓缓睁开眼睛。
静心师太大惊失色。她怒道:“你们合起来骗我?”
颜宓轻声一笑,说道:“师太误会了。秦裴是真的买醉,也是真的醉了。不过师太似乎忘记了,秦裴是习武之人。那点酒水能让他醉,却没可能让他醉一晚,醉到不省人事。所以,我们之间的谈话,他一直都听得见。”
秦裴从床上坐起来,直面静心师太。
颜宓在旁边怒刷存在感,他冲秦裴说道:“不用太感谢我。”
秦裴怒视颜宓。他绝对不可能感激颜宓,他只恨没能早点杀了颜宓。
颜宓表示,秦裴的眼神完全不具威胁力。
秦裴直面静心师太,“娘,你和我说实话,我究竟是谁的儿子?”
静心师太板着脸,一脸严肃地说道:“秦裴,你不要听颜宓胡说八道。他是故意挑拨我们母子感情。”
秦裴苦笑一声,“今日我在宫里,见到了太宗皇帝年轻时候的画像。我发现我的相貌和太宗皇帝年轻时候有八分相似。”
说完,秦裴就取下脸上的胡子。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就是这张脸,竟然和太宗皇帝有八分相似。娘,你难道不该和我解释一下吗?我到底是不是秦蒙的儿子,我到底是谁的儿子,我有资格知道。”
静心师太看着秦裴,似乎承受不起这个压力,突然之间捂住脸哭了起来。
“秦裴,娘求你不要问了,好不好?你是谁的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秦蒙的儿子,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这就足够了。”
秦裴呵呵冷笑起来,“娘,镇国公知不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静心师太连连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不要去问他,不要让他受到伤害,好不好?”
秦裴满脸苦涩,“娘瞒的我好苦。”
“我也是不得已啊。”静心师太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
秦裴抬头望天,咽下心头的苦涩。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是母亲偷情生下来的孩子,他就是个私生子,是个不名誉的私生子。
秦裴望着静心师太,眼中是愤怒的火焰,能烧毁他自己,也能烧毁别人。他厉声问道:“娘,我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的儿子?不要再欺瞒我。”
“知道是谁的儿子,就那么重要吗?”静心师太反问秦裴。
秦裴咬牙说道:“是,对我来说很重要。”
静心师太下意识的连连后退,她摇头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说完,静心师太拿出匕首,就朝自己的心口扎下去。
秦裴龇目欲裂,颜宓眼疾手快,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静心师太扔去。茶杯打在匕首上,匕首应声而落。
可是这并不能阻止静心师太。
静心师太哈哈大笑起来,她对秦裴说道,“秦裴,你不要逼我。你若是逼我,我就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秦裴满脸痛苦之色,他轻声问道:“是陛下还是泰宁帝?或者是别的王爷?”
静心师太缓缓摇头,“我说过不要再逼我,否则我必死无疑。”
秦裴咬牙,吞下满心的苦涩,说道:“好,我不逼你!”
秦裴一步一步的朝门外走去,走到静心师太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只听秦裴说道:“你如果不告诉我真相,那我就当自己是没有父母的孤儿。”
静心师太放声大哭,连连摇头,可是她依旧不肯说出真相。
秦裴双眼一闭,满心痛苦。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平静下来。
秦裴大步走出厢房,然后越走越快,快到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他冲入山涧,仰头,“啊啊啊……”放声大叫起来。
老天对他何其不公,对他何其残忍。为什么他会是母亲同别人偷生的私生子。他不要,他拒绝私生子的名声,啊啊啊……
颜宓一直跟在秦裴身后。
秦裴猛地转身盯着颜宓,双目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寒意。没有一句废话,秦裴抽出佩剑,就朝颜宓杀去。
二人杀在一起,杀得天昏地暗。
突然之间,秦裴退出战圈,往山下跑去,颜宓紧紧地跟在后面。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像是默契天成,一前一后地翻越城墙,进入京城。
秦裴心头有个呼声,他要找到她,他要寻求救赎,他要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秦裴一路疾驰如风,翻入侯府,来到荔香院,就站在宋安然卧房窗户外。他的手就放在窗户上,只需要轻轻一推,他就能进去,就能见到宋安然。
此时,颜宓就站在房顶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阻止秦裴,他就想看一看秦裴究竟会怎么做。
秦裴最终还是翻身进入了宋安然的卧房。
“谁?”宋安然猛地惊醒,厉声喝问。
秦裴慢慢地朝床边靠近,“是我!”
“秦裴?”宋安然掀起纱账,一脸不悦。“我说过,我不欢迎任何人半夜钻我的卧房。”
“嫁给我!宋安然,请嫁给我!”
宋安然狐疑地盯着秦裴,她起身下床,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秦裴,你若是想娶我,就应该请镇国公上门提亲。而不是半夜钻我的卧房。”
秦裴一脸疯狂和痛苦,他摇头,他问道:“宋安然,请嫁给我,好不好?就当是我求你。”
秦裴竟然说出求字,宋安然顿觉不对劲。
而且她也发现秦裴的神情,像是快要崩溃了一样。
宋安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秦裴,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秦裴却猛地抱住宋安然,急切地说道:“嫁给我,好不好。不要再和颜宓来往,只要嫁给我,好不好?”
宋安然蹙眉,强忍着推开秦裴的欲望,说道:“秦裴,你先放开我,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不!你只需要说一声‘好’,为什么就那么难!宋安然,你为什么和别人一样,你为什么想要拒绝我?我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上颜宓,为什么你想嫁给颜宓,却不想嫁给我?”
秦裴愤怒的控诉,他抱着宋安然力道越来越大。
宋安然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断了。
当机立断,宋安然拿起桌面上的烛台就朝秦裴砸去。
秦裴一拳头打飞了烛台,宋安然也趁机脱离了秦裴的钳制。
宋安然离得远远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警惕地盯着秦裴。
秦裴从宋安然的眼中看到了防备,警惕,不信任,唯独没有看到一丝丝暖意。
秦裴心中大痛,所有人都不喜欢他,所有人都不要他,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啊……老天何其不公。
宋安然心中发颤,此刻的秦裴已经失去了理智,让人感觉到恐惧。宋安然甚至怀疑,秦裴下一刻就会暴起杀了她。
秦裴双眼发红,一拳头砸在桌面上,桌子都被他砸裂。
他目光带着刻骨的寒意,死死地盯着宋安然。
宋安然心头哆嗦,心里头不停地在呼喊白一。死白一究竟去了哪里。
此刻,白一已经被颜宓制住,被颜宓丢在房顶上,动弹不得。
白一睁大了眼睛,心头又急又恨,眼看秦裴要对宋安然不利,为何颜宓还无动于衷。颜宓口口声声地说喜欢宋安然,想娶宋安然,为何现在又如何冷漠。
颜宓双手背在背后,看着卧房内的情况,眉眼都没动一下。
宋安然强做镇定,她轻声说道,“秦裴,请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
秦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宋安然,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和他们都一样,都看不起我,对不对?”
宋安然摇头,“我没有看不起你。秦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同我说,或许我能帮你想出解决的办法。”
秦裴摇头,“谁都帮不了我。除非你嫁给我。”
宋安然蹙眉,先别说两个人之间并没有感情,就算真的有浓烈的感情,宋安然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嫁给秦裴。
“你……果然不愿意嫁给我。”秦裴满心苦涩,失望。他朝宋安然走去,宋安然走连连后退。
秦裴说道:“你在怕我。”
宋安然没有否认,“是,我在怕你。所以请你不要靠近我。”
秦裴停下脚步,“宋安然,我长得很可怕吗?”
宋安然摇摇头,秦裴长得并不可怕。只是此时此刻,秦裴整个人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妄图毁灭一切。
秦裴很痛苦,他受不了宋安然用警惕防备的目光看着他。这样的目光,像是在指责他,控诉他,仿佛他就是一个恶魔。
秦裴连退两步,他只是想要娶宋安然,他并不想伤害宋安然,更不想在宋安然眼中看到防备的目光。
秦裴神色黯然,说道:“抱歉,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说完,秦裴就从窗户翻身出去,离开了侯府。
秦裴走了,就这么走了。宋安然感觉有些不真实,却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秦裴会暴起伤人。
宋安然跌坐在椅子上,心头还在狂跳。
白一被颜宓丢下屋顶,白一瞬间跳起来,跑到卧房护卫在宋安然身边。
“姑娘,颜公子,他……”
宋安然走大窗前,她不知道颜宓在什么地方,房顶上已经没有颜宓的踪影。但是宋安然确定,颜宓还没有离开,他就在院子里某个角落里隐藏着。
宋安然朝着漆黑的院落,质问道:“颜宓,你不肯露面见我,也不肯让人带话给我,你分明是在躲我。为什么?”
没有声音,没有回答。
宋安然大怒,“颜宓,你将话说清楚。如果你不乐意娶我,大可以直接说明,犯不着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提醒我。”
颜宓慢慢的从黑夜中走出来,可是他依旧离宋安然远远的。
宋安然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颜宓终于开口说话,只听他说道:“我答应了宋大人,三个月内不能出现在你眼前,也不能和你有丝毫的接触来往。今晚,算是破例。三个月的期限,会从明天开始重新计算。”
宋安然一脸惊讶,意外,“你胡说。我父亲为什么要提出出这种要求?”
“你该去问宋大人,而不是问我。”
颜宓面无表情地说道。
宋安然攥紧的拳头,“你真打算三个月不见我,不和我来往?”
“君子守诺!答应了宋大人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办到。”
说完这句话,颜宓就消失在黑夜中。
真是哔了狗了。
宋安然已经无力吐槽。宋子期先是表态,希望她能嫁给颜宓。如今又不允许颜宓和她接触。
如今,宋安然已经弄不清宋子期的想法。
还有秦裴,古古怪怪的,明显受了刺激。
颜宓也变成了乖宝宝,宋子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总之一切都不对劲,一切都像是变了个样。
……
秦裴离开侯府,茫然四顾,竟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天下之大,却无属于他的方寸之地。
“跟我走吧!”
萧瑾从黑暗中走出来,和秦裴面对面。
秦裴一脸恍惚地看着萧瑾,似乎不明白萧瑾在说些什么、
萧瑾又说道:“想知道你的身世,想知道谁是你的生父,那就跟我走。”
“你知道?”听到‘身世’二字,秦裴猛地醒悟过来。
萧瑾微微点点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他。”
“他是谁?”秦裴问道。
萧瑾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只要你跟我走,你的问题一定会得到完美的解答。秦裴,你愿意跟我走吗?跟我一起去解开你的身世之谜。”
秦裴点点头,“好,我跟你走。你最好别骗我。”
“我们是兄弟,我当然不会骗你。”萧瑾意味深长地说道。
秦裴跟在萧瑾身后,两个人眨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中。
当颜宓追来的时候,街面上空空荡荡,一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颜宓微蹙眉头,竟然追丢了秦裴,不可原谅。也不知是哪路人马半路截胡,将秦裴给带走了。
颜宓冷哼一声,不管是哪路人马,他都会查出来。
……
宋安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更没时间去思考男人的问题,比如秦裴啊,颜宓啊。
宋安然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她要忙着打理宋家的产业,她个人名下的产业,还有抽空关注南州那边的情况。同时,她还要为蒋沐文的舅舅一家操心。
宋安然答应帮蒋沐文,将他的舅舅一家平安带到京城。
蒋沐文的大舅舅,庄重庄大老爷,时任淮南按察使,数次找锦衣卫的麻烦,锦衣卫视他如仇寇。
锦衣卫找准机会,栽赃陷害,庄重大老爷终于被牵连进一件案子中。然后永和帝命他进京自辩。
庄重大老爷此次进京,带着必死的决心。他手里捏着不少关于锦衣卫的黑材料,尤其是关于江家叔侄二人黑材料,可以用箩筐计。
锦衣卫自然不肯眼睁睁的看着庄大人平安到达京城,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在半路伏击庄大人,让庄大人死无葬身之地。
宋安然出马,用海船接送庄大人一家,走海路上京。
锦衣卫在陆地上称王称霸,到了海上,全都成了软脚虾。
于是庄大人顺利躲过锦衣卫的伏击,平安到达塘沽。
不过锦衣卫的战斗力也不能小觑。锦衣卫虽然在海上没办法收拾庄大人,但是到了陆地上,那就是他们的天下。
四海商行名下的船能够将庄大人送到港口,却没办法将庄大人送上岸。因为锦衣卫早就在岸上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只等庄大人一上岸就要伏击他。
宋安然将白一的师兄派出去,依旧没办法将庄大人平安到到京城。
不得已之下,宋安然下令,让船只朝北边继续航行。她就不信,锦衣卫还能一直盯着他们。
离着永和帝定下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庄大人如果不能按时进京面圣,那就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必下诏狱,到时候庄大人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载着庄大人的船只还在海上飘荡。
最后关头,张治想了一个办法,将庄大人藏在运粮食的车队中,几经周转,迂回曲折,用了各种手段,总算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将庄大人平安送到京城,送入都察院衙门。
进了都察院,有宋子期的照顾,庄大人的人身安全总算有了保证。
锦衣卫嚣张,可也不敢到都察院杀人。
锦衣卫真敢这么做,文官集团豁出几条性命不要,就能让锦衣卫从上到下来个大清洗。
而且因为太子殿下的事情,文官集团早已经将矛头对准了江忠,已经视江忠为仇寇,处处找江忠的麻烦。
虽然永和帝舍不得杀了江忠,但是文官集团那么多老狐狸,总有办法让江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个时候,江忠是宁愿少一事,也不愿意多一事。
既然庄大人已经进入都察院,那不如就拭目以待,看看庄大人手中究竟有什么黑材料。
江忠就不相信,以他在永和帝心目中的地位,还干不翻一个地方官员。至于那什么黑材料,江忠冷笑一声,大不了让下面的人顶罪。
江忠想得很美好,却忽略了宋子期这个不确定的因素。
因为下诏狱一事,宋子期早就和江忠结下生死仇恨。
宋子期以前一直找不到机会对付江忠,这一回有了江忠的把柄送上,宋子期打算好好利用,深挖黑材料,就算扳不倒江忠,也要让江忠去掉半条命。
宋子期翻阅着庄大人送上来的,关于锦衣卫和江忠叔侄的黑材料。
草菅人命,强占民田商铺,勾结官商行不法之事,这些已经勾不起宋子期的兴趣。而且这些罪名,在永和帝面前,根本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永和帝包庇永和朝的勋贵,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一般的罪名,想将江忠扳倒,那根本就是白日做梦。唯有牵连到造反这样的大事,才会引起永和帝的震怒,迫使永和帝对江忠那帮人举起屠刀,一刀就将江忠和狗腿子给宰了。
宋子期对于庄大人送上来的黑材料有一点点的失望,靠着这些黑材料,最多抓几个小喽喽。
不过宋子期没有放弃,他继续翻越成堆的文件。
功夫不负有心人,宋子期终于看到了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江南船行行踪诡异,水师调动频繁,却无任何战事上报。以及船行运载大批货物北上,货物不明。
只是简简单单的描述,却引起了宋子期的重点关注。
往北边运载货物,而且一次性就调动十艘以上的船只,船只上的货物不明,有锦衣卫的牌子,无人敢上船搜查。
锦衣卫是在帮人走私?走私什么货物需要一次性出动十艘以上的船只。而且水师还频繁出动帮忙护航。
这种事情,初看很平常,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所以庄大人将这份资料放在了最下面。
但是仔细分析这里面的名堂,宋子期就发现此事不简单。感觉就像是里面藏了一个惊天阴谋大案。
宋子期合上资料,他决定去一趟牢狱,找淮南按察使庄大人好好聊聊,探一探口风。
……
蒋沐文没给方氏古氏老侯爷他们打招呼,直接就将庄大人的家眷带回侯府安置。此事一出,侯府上下震动。
蒋沐文的舅舅家,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人提起过庄家,大家潜意识里面就忽略了蒋沐文还有一个舅舅的事实。
更忽略了蒋沐文的生母庄氏,才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原配当家太太。方氏是续娶,是填房太太。根本就不能和原配太太相提并论。
如今庄家人上门,提醒着侯府所有人,那久远的却存在的事实。
古氏面对庄家还稳得住,她是老封君,辈分在哪里,庄夫人在她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至于方氏,则显得慌乱不安。自从她嫁入侯府,庄家人从来没有上过侯府。时间一长,大家都忘了侯府还有一门姓庄的姻亲。
面对庄夫人,方氏有些坐立不安。面对蒋沐文,方氏则是一肚子火气。
蒋沐文这个混小子,一两个月不回家,一回家就顺便将庄家人带了回来。蒋沐文想干什么,想让庄家人替他出头吗?真是岂有此理。
方氏有心找蒋沐文的麻烦,她张口就说道:“沐文啊,你这两个月去了哪里?莫非是去了南方接你舅舅一家上京?你这人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说一声。
你知不知道那么长时间不见你,大家都在替你担心,生怕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难处,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你啊你,你做事太没分寸了。就算你不在乎我的感受,老夫人的感受你总要在乎吧。哎,都说后母难为,这话果然没错。总归啊,我怎么做怎么说在外人看来都是错。”
古氏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瞥了眼方氏,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句,“沐文刚回来,你说那么多做什么。亲家太太就在这里,你好歹也得给沐文一份体面。”
“老夫人教训的是,儿媳谨记。”
方氏心头顿时暗喜。古氏这番话明着是斥责她,实际上是在支持她。很显然,古氏对于庄家人的突然到来也很不满。
庄夫人放下茶杯,含笑说道:“老夫人可别再骂方家嫂嫂。方家嫂嫂斥骂沐文,也是因为关心沐文的安危。沐文这孩子,出门办事也不知道给家里的长辈打声招呼,实在是太没分寸,的确该骂。”
蒋沐文低头不语,嘴角微翘,眼含嘲讽之意。
庄夫人又继续说道:“不过沐文这孩子也是真孝顺。他一路上都惦记着老夫人老侯爷和家中的诸位长辈,赶路的时候也不忘给长辈们买礼物。老夫人,你有这样一个孝顺懂事的孙子,京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
方氏撇头冷笑。暗自吐槽,什么孝顺懂事,全是狗屁。要她说,蒋沐文就是世上最阴险毒辣的庶子,这小子是一肚子坏水,
老夫人笑呵呵的,然后感慨道:“沐文这孩子啊,也是可怜,自小没了娘。亏得老身和他继母一心一意的照顾他,才让他平安长大。
你看沐文如今一表人才,老身当年可没少费心思。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不好的一点就是太沉默,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面,不肯我们说。
害得老身好几次都误会了他的用意,闹出了不少是非。沐文啊,当着你舅母的面,老身要说说你。
以后你想做什么事情,或是想去什么地方,记住事先一定要给家里说一声。你都这么大了,不要让大家整天替你担心。”
“孙儿明白。孙儿谨记老夫人的教诲。”蒋沐文一副老实恭敬的样子。
古氏笑呵呵的,“这才是好孩子。老身当年花费在你身上的心血没白费。”
蒋沐文笑了笑,没吭声。
古氏接着又问庄夫人,“亲家太太突然上京,难道亲家老爷高升了?可喜可贺啊。”
古氏这话分明是在装傻。庄大人被收押在都察院大牢里,古氏不可能不知道。
古氏明知故问,只代表一个意思,侯府不想插手庄家的事情,也不会替庄家出头。
虽然蒋沐文先斩后奏,将庄家人带到侯府安置。但是不代表古氏就必须默认蒋沐文的行为。古氏完全可以找个借口,将庄家人打发出去。
庄夫人跟随在庄大人身边,见惯了官场倾轧,自然明白古氏的言下之意。
庄夫人先是一叹,接着就抹起眼泪,“不瞒老夫人,我家老爷被人陷害,如今正关押在都察院大牢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幸亏有沐文替我们上下奔波,又将我们一家人安置在侯府,让我们一家人有个容身之所,免于被锦衣卫骚扰侮辱。对于侯府的大恩大德,对于老夫人的仗义相助,晚辈感激不尽。请老夫人受晚辈一拜。”
古氏急了,这要是拜下去,她还怎么好意思将庄家人赶出去。
古氏连连摆手,“这里面可没老身的事,你别感谢老身。要谢就谢沐文吧。不瞒你们,老身之前根本不知道你们会住进侯府。这一切全都是沐文擅做主张。”
庄夫人的表情顿时僵住,有些不安的朝蒋沐文看去。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古氏还摆出泾渭分明的姿态,这情形不太妙啊。
蒋沐文站出来,躬身说道:“老夫人,这件事情的确是孙儿擅做主张,不过却情有可原。庄家是孙儿的外祖家,这么多年没有来往,如今庄家遇难,侯府理应伸手相帮。
其次,锦衣卫杀人之心不死,若是让舅母一家人住在外面,十有八九会遭到锦衣卫的毒手。
但是只要住进侯府,舅母一家人的性命就可以保全。锦衣卫再嚣张,也不可能冲到侯府来杀人。所以孙儿恳请老夫人看在我过世的娘的份上,对庄家稍加照拂。孙儿感激不尽。”
古氏板着脸,神情有些阴郁。
她也不顾庄夫人在场,直言问道:“沐文,若是老身不答应庄家住进来,你要如何?”
蒋沐文微蹙眉头,他想放狠话,可转念一想将来庄家还得靠侯府照拂,若是将老夫人彻底得罪了,舅母一家在侯府将寸步难行。
而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留在侯府,不可能亲自照顾舅母一家人。说来说去,舅母一家人在侯府过得究竟是好是坏,还是要看方氏古氏的态度。
思来想去,蒋沐文拿定主意。他低头,躬身恳求,“请祖母开恩,容舅母一家人住进侯府。”
庄夫人很难堪。她站起来,说道:“沐文,你不用为了我们如此委屈。侯府既然不欢迎我们上门,那我们就住到外面去。富贵在天,生死有命。如果老天爷注定要我们一家人死,就是住进侯府,也难逃一死。”
“舅母,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一家人死!”蒋沐文掷地有声地说道。
庄夫人大受感动,可是她离开的侯府的想法却越发的坚定。她不能让蒋沐文为了他们委曲求全。
“沐文,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如今我们不能再继续麻烦你,我们这就离开侯府,到外面找间客栈住下来。”
“等一等!”
古氏突然出声叫住庄夫人。
庄夫人脸色难看,她忍着怒火,客气地问道:“不知老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古氏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可以住进侯府。但是不要指望侯府会替庄大人出头。庄大人以卵击石,妄想凭一己之力对付整个锦衣卫,简直是不自量力。
庄大人最后的结局如何,老身不敢妄下结论。但是老身可以肯定的说,这么多年,凡是和锦衣卫明着作对的人,就没有一人有好下场。
所以庄夫人还要早做准备。不要等到最后,措手不及,一家人连个去处都没有。”
这番话又现实又残酷,几乎将庄夫人最后一点希望给全部毁灭了。
庄夫人摇摇欲坠,嘴唇发白,声音哆嗦着,“多谢老夫人照拂。老夫人的话,晚辈会用心思量。”
古氏点点头,“老身让你们一家人住下来,也是看在沐文的面子上。希望你们能够好自为之,不要给沐文添麻烦,更不要给沐文丢脸。”
庄夫人无比的难堪,“老夫人,晚辈也是官宦家眷,随夫君在任上多年。该懂得规矩,我们一家人都懂。老夫人不用担心我们会做出过分的举动。”
古氏摆摆手,说道:“亲家太太先不要生气。亲家太太以为老身是嫌弃你们,看不起你们一家人,实则老身并没有这个意思。
老身之所以将丑话说在前头,也是为了提醒你们,不要为了庄大人的事情冲动行事。庄大人如今被关在牢里,你们都是他的家眷,你们的心情老身完全能够体谅。
这么多年,老身见过太多太多和你们相同遭遇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总是在事情还不明朗的时候,或者还没了解清楚情况,就开始冒冒然的做事。
最后不仅救不了人,反而害人害己。如今,你们住进侯府。老身不希望你们冲动行事,铸下大错,连累侯府,还要连累沐文。
老身希望你们在做事之前能够三思而后行,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不妨问问宋大人。宋大人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他的意见肯定是没错的。
要是亲家太太不方便出面找宋大人了解情况,不妨让沐文出面。”
庄夫人闻言,感受格外复杂。她躬身道谢,“多谢老夫人提点,晚辈谨记在心。”
古氏笑了笑,“老身也希望你们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罢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早。沐文,你带你舅母一家人下去安顿吧。有什么需要,你找你继母要。总之这些琐事,就不要来问老身。”
“孙儿遵命。”
沐文朝庄夫人看去,“舅母,我带你们下去安顿。请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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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多吃了半碗饭,减肥之路任重而道远。
更可怕的是,越减越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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