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宫少宸本能地推开了自己面前的人,冲上去,试图拉住金曜。
但是……
在他手抓到金曜衣袍的那一刻,金曜却忽然整个人的身形偏了一下。
然后,宫少宸就看见一张他熟悉的娇俏又冰冷的面孔从金曜身前露了出来,她对他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见一片血色向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宫少宸的心猛地一沉,随后听见了身后宫少司惊惶得近乎凄厉的尖叫声:“哥哥!”
不过一瞬间的事,他却恍惚地觉得时间过得极漫长,鼻间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那些红色的血珠带着无边的杀意迎面扑来。
他本能地硬生生地半空折腰,用力过大,以至于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原本胸口的伤处骨头发出的可怕的声音,伤口剧烈的抽痛起来,那种痛苦仿佛能让心脏都扭曲。
他没有闭眼,单凤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
她眼里的冰冷,从未改变。
宫少宸忽然,有点想要笑。
可是,她的血,应该是热的罢?就像,那把被她手握得温热,捅进自己腹部的刀子。
这么想着,冰冷的心头竟莫名地有些释然。
……
但是那种自己会被瞬间烧灼成烂肉的感觉却没有发生。
楚瑜忽然抬手,在那一瞬间,一掌击出,气劲拍在金曜拔剑后从她肩膀伤口里喷出来的血箭上,血箭碎裂成珠。
然后,金曜在被楚瑜揪住衣襟向她身后甩开的那一瞬间,将他手中的短剑朝着那些血液上狠狠地一扫。
金属的剑身被灌注满了内力,产生的振动除了让金属剑身发出刺耳非常的嗡鸣之外,也将那些血珠子在一瞬间震碎成了一片圆弧状的雾气,夹着无边的杀气向着宫少司一干人等铺面而去。
Chun风化血雨,飘散开来,覆向大地,收割谁的性命为祭。
……
“啊啊啊啊——!”
宫少宸听见身后一片惨烈叫声响起。
人体被腐蚀的味道与血液的腥气越来越浓,那些惨烈的叫声像一种会传染的瘟疫,引起了**与惊恐也不过在片刻之间。
他能看见金曜闪身避在她的身后,躲开了那些血雾,随后又伸出手狠狠向自己擒来。
金曜的那双桃花眼里,毫不掩饰满满的、森凉的杀意。
宫少宸微微眯了眯眼,冷冷翘起唇角,忽然伸手向后随手一抓,直接拖出了身后站着的锦心,忍着剧痛一把将那个女人推到了自己面前,挡住了大部分的血雾。
可就算如此,他身上还是沾染了一点血雾,即使手臂有袖子覆盖在其上,宫少宸却依然能感觉皮肤被毒烧灼的痛苦。
他身后那些并没有任何防备的人,又怎么能想象那一些血雾,只要沾染上那么一丁点,就是一个——痛不欲生的下场。
而他,深有体会。
那痛,彻了心扉。
“呜呜呜……!”
“啊啊啊……!”
“救……救……救命!”
士兵与侍卫们惨烈的叫声中,以那个叫锦心的愚蠢女人的叫声最可怕,只因她几乎是正脸迎上那弥散的狰狞血雾。
空气里皮肉腐蚀的味道,实在……难闻。
宫少宸重重地摔下去的时候,只感觉一只手轻轻托了他一下,然后他就摔在一个熟悉的身体上。
“哥哥——哥哥!”小司焦灼担忧的脸孔出现他的头顶上方,双手颤抖着又不知该摸他身上的哪里。
宫少宸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咳咳咳……。”
喉咙里腥甜瘙痒,让他忍不主猛地吐出血来。
宫少司立刻掏出一枚药丸给他嘴里塞了进去,眼里已经满是愤怒的泪光:“你疯了么,明知那血有毒!?”
宫少宸勉力咽下那药丸,他分不清楚自己时手臂的毒伤痛,还是自己自己的胸口更痛,却还是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最后清醒的意识,一字一顿地苍白着唇道:“我……要她!”
其实他想要说口的是——杀了她。
既然得不到,那就死罢。
然而……
最终不知为何最后,是理智占了上风,还是别的原因,到底他……还是说不出口那三个字。
“你从来……就没有这样对过我呢,你总是……你总是……。”少年看着怀里的人,猩红的了眼低低的轻笑,眼底的泪光怨毒而绝望,随后他闭了闭眼,颤抖着将宫少宸交给身后的人,眼里闪过森冷而满是杀气的光,也一字一顿地回答:“好,如哥哥所愿!”
宫少司站了起来,抬起头看向前断壁残桓,秦不忘一家和楚瑜、金曜都失去了踪迹,只不远处可见一个空洞洞,黑黝黝的地Xue入口。
他忽然暴戾飞起一脚,将那半张脸都融化,正跪在地上捧住自己冒出脓血的身体痛苦哀嚎打滚的女人狠狠踢开,随后一把抽出了腰间被白布包裹的武士刀,厉声道:“追!”
原本就隐没在暗处,并未受到波及的数十道黑影鬼魅一般地冲了出来,一齐随着宫少司矫健轻敏如猫的身影,带着凌厉的杀气跃入了地Xue之中。
……
宫少宸有些无力地靠在黑衣人身上,接过他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忽然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似自言自语:“这一身的伤,一身的痛……都是拜你所赐,小女郎,当初,就该杀了你的。”
可是,不舍得啊。
是不舍得,她背上的图,还是不舍得她这么个人。
他,分不清楚。
……*……*……
“乖!”
黑暗的地道里,墙壁上的长明灯随着数道人影掠过,“嘭”地一声亮起,又再次熄灭。
楚瑜一边飞奔,看着一边的秦不忘背着萨娘,不断地向前单腿点地飞奔,竟似正常人一般,只是额上微微浸出薄汗。
而金曜怀里的小妞妞,安静非常地栖在他的怀里,像是一个乖巧的瓷娃娃。
只是她的目光掠过金曜的腿,那里即使上了药,却还是又开始流血了,毕竟伤到了大动脉,能用了曜司的好药止血已经很不容易,这么一跑,怕是又要裂开了……。
但是她却没法子替他抱着小妞妞,她这半身衣衫都是血渍。
楚瑜捂了捂自己肩膀的伤口,有些抽疼,但已经没有再流血。
“你的伤怎么样?”金曜似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了过来,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忧色。
楚瑜扯了扯唇角:“虽然之前我给了你暗示,但你下手也狠了点。”
其实伤口并不深,但是金曜那下手的气势,几乎让她以为他真打算……
“我还以为你真打算在我心上插一刀。”她低声轻嗤,语气轻松得仿佛不像在与人争斗。
金曜看了她一眼,只淡淡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想在你心上插一刀?”
楚瑜:“……。”
秦不忘在前面引路,他只有一条腿,背了个人,速度到底提不了太快,他不断地拍亮那些长明灯的机关,同时道:“往前去,再过几个口子,就能到城外的森林,咱们会有人马在那边接应!”
楚瑜心中一动,看了过去,秦不忘笑了笑:“如果运气好,咱们还会遇上真正的常家军,我被宫少宸发现之前,放出了约定的信号,常圣黛的军队不知被什么人拖住了,我们的人看到信号一定会想法子将常圣黛引到出口的地方去。”
楚瑜闻言,心中略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没有松懈下来,就听到了身后的破空之声。
楚瑜足尖一点,身形在半空转了圈,直接震臂一扫,将那些飞镖全部都扫落在地。
不过片刻,便有数道黑色的影子以敏捷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攀爬过洞壁向他们冲了过来,带出一片十字回旋飞镖雨。
楚瑜见状,一把拔出了方才金曜抢来的那把短剑回身转出一片劲气击落那飞镖雨,但是就这么一回身的动作,脚步便慢了。
她看了眼那些手握武士刀的鬼魅黑影,转头一把擒住金曜的衣襟,将他狠狠地往秦不忘的方向一推,冷冷地道:“带着孩子和萨娘先走,我一会去追你们!”
他们一个浑身是伤,一个缺了腿,还各自带着累赘,只有她合适留下驭敌。
金曜桃花眼一冷正要说什么,但楚瑜却不耐地打断他:“东瀛的伊贺忍者,善近战与夜战,你现在的状况有几成胜算?”
随后,她不等他反应过来,径自冲了出去,一把揪住那个最先冲向自己的忍者,双腿一翻架住了他的脖颈轻轻一扭,同时捏住他的手腕整个人半空里一个轻巧鹞子翻身。
只听得那忍者闷哼,骨头咔咔作响,瞬间倒下没有了声息,手中闪着华丽光泽的长刀便被楚瑜握在了手里。
她抬手之间,不过数招又结果了两个冲过来与自己对战的忍者。
修长的东瀛刀刃上有放血槽,是漂亮又残忍的凶器,从人体内拔出来的时候有温热的血液飞溅出来,很容易,畅通无阻。
看着楚瑜那身手,仿佛有了另外一道他熟悉的修白人影的风格,金曜桃花眼里闪过复杂的光。
他最终还是垂下眸子,一咬牙抱着发抖的小妞妞快速地朝着秦不忘的方向冲去。
“前面有一个口子,冲过去,落下机关,他们就追不过来了,咱们在那里等小夫人。”秦不忘看着远处楚瑜那漂亮的身法,拳头紧握,却也没有多言,只低声道。
让主人保护属下,这是——耻辱!
但是这个时候,别无选择。
两人互看一眼,眼眶里都有些发红。
……
“小姐姐,你的武艺修为进步真是越来越大了。”
楚瑜再次结果了两个疯狂冲上来不要命一般死缠着自己的忍者后,小司的声音忽然在黑暗深处响起。
那些包围着她的黑影随后却停住了攻击的姿势。
少年纤细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盏灯,从容得不像在追击人,倒像是在自家的房间里一般。
他依然还是那笑吟吟的样子,只是楚瑜清楚地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年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暴戾气质。
她眯起了眼:“小司,你一定要为虎作伥么?”
少年看着她,他垂着眼,露出个冰冷的笑来:“是啊,哥哥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他想要实现的愿望,我都会帮他实现。”
楚瑜定定地看着他,轻叹了一声,慢慢地举起了手里的细长东瀛刀,指着他:“你知道,你打不过我,就算你的忍者很强,他们一齐上,都未必能留得下我。”
楚瑜手里的武士刀的血槽上,还在缓慢地滴着血。
她周身冷凝淡定,杀气全开,有一种无坚不摧的气息,让周围的忍者们都忍不住微微退开了一点。
面前的这个女子,说的并不是大话。
他们留不住她。
“我知道,就算我们能拦得住姐姐的刀,也未必能拦得住你的血。”宫少司抬起大大的猫眼,看着楚瑜轻笑一声。
“可是,没有关系的。”他笑了笑,忽然抬起手。
身后一名忍者将一枚黑色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
楚瑜看着那东西,忽然脸色微凝:“天雷弹,你疯了么,这里用这种东西会引起地道坍塌,一个不好,我们都会被埋在这!”
“那又怎么样,小姐姐,你知不知道哥哥差点让金曜害死了?”
宫少司歪着脑袋,大大的猫眼里满是一种让人发毛的笑:“哥哥说,他要姐姐,所以我要为他实现心愿,不论用什么手段都好,都要留下他喜欢的小姐姐啊?”
楚瑜看着宫少司大眼里猩红的血丝和偏执阴翳的光,微微眯起了眼,不动声色地后退:“小司,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但是话音未落,就见宫少司已经灿烂一笑,毫不犹豫地点燃了手上的天雷弹,抬手就朝着她的方向扔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地道都瞬间摇晃了起来。
刚刚钻过另外一个地Xue入口调试机关的秦不忘和金曜两个人都差点站不稳,亦同时脸色大变。
金曜桃花眼里寒光一闪,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衫,他顿了顿,忽然抬手就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了下来,将怀里的小妞妞一包,塞给了一脸紧张的萨娘。
“我要去接应她。”金曜道,然后又低声在秦不忘耳边说了另外一句话之后,扎紧了自己腿上的伤,转身就跟着飞身掠了出去。
秦不忘看着他的背影,闭了闭眼,沉默地靠着萨娘,站在入口处。
远处的光线太模糊,不断掉落的石块和灰更遮挡视线,让他看不清楚远处的一切,只能沉默地等着。
……
“咳咳……真是,大的、小的都是疯子么!”楚瑜狼狈地从一堆土里爬了出来,
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她梭然一惊,下意识举刀就要砍。
“是我!”金曜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楚瑜松懈下来,随后又蹙眉,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又来了,不嫌累赘!”
“月曜打开了前面的机关入口,我们走!”金曜将她拖了起来,没有太多废话,抬脚踢开一个扑过来的抱住他脚的黑衣忍者,又顺手夺了对方的刀提在手里。
楚瑜闻言,眼中一亮,立刻跟着他一起向后退去。
看着烟尘滚滚里的那两道人影,宫少司森冷的大眼里闪过怒意,冷笑一声:“拦下他们!”
十几道人影又迅速地冲了上去,进行拦截。
楚瑜和金曜两个边战边退。
忍者多为死士,死士悍不畏死,无所顾忌,死死缠上来,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楚瑜看着宫少司那纤细的身形越来越近,忍不住恼火地低咒了一声:“该死的!”
金曜手里的刀速度亦更快,手中刀疯狂地劈斩,却耐不住那些忍者身法的鬼魅合不要命打法的疯狂。
“小姐姐,你猜猜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天雷弹炸毁了这里的速度更快?”
宫少司天真到阴冷的笑声在昏暗沉闷的空里越来越近,还有那“嘶嘶”作响的引线声。
楚瑜和金曜脸色一变,对看一眼,忽然停下厮杀,各自伸手拽了一个忍者挡在自己面前。
“轰隆!”又是一声闷响,直炸得地道晃动不停,坍塌更多,土坷垃伴着碎石落了一地。
“咳咳咳……。”好一会,两道人影各自勉强地从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下钻了出来。
楚瑜一边被烟雾呛得咳嗽一边忍不住嘀咕:“可恶,还好这个时代的黑火药威力不像未来,要不,死定了!”
远处人影憧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宫少宸那边的人似也损失不小,还没有他们爬起来的快。
“你马上走,先到秦不忘那里去,我一会就来。”金曜爬出来后,忽然推了她一把。
楚瑜一愣,看着他。
昏暗中,男人冷冷地看着她:“我来拖住那疯子,他要的是你,你越是在这里,他就越疯,等会这地方全都坍塌了,就谁都出不去了!”
说着,他抬手就来拿她手里的刀。
楚瑜耳朵都还有点嗡嗡作响,一时间总觉得金曜的说法有些古怪,却又头晕脑胀地说不清他说的话哪里不对。
她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刀:“不行。”
“楚瑜!”金曜眼里闪过森凉的光,忽然抬起刀驾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你是不是真要我杀了你?我早说过你是三爷的软肋,当初就不能留你!”
楚瑜一顿,看向他,但地道里本来就昏暗,此刻更是烟尘缭乱,她更看不清楚他的脸。
但是最终,她闭了闭眼,抬手将手里的刀子递了过去,冷冷地道:“不用你说,我知道你对他的忠心。”
金曜抬手接过了她的刀。
楚瑜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身后的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忽将她按在墙上,他的手小心地避开了她身上有血渍的地方,搁在了她的脸颊上。
楚瑜愣了一下,抬眼看着身前的男人。
昏暗的空气里,他的俊秀清冷的脸部线条仿佛难得地柔和了下来,只一双桃花眼却异常的明亮,明亮到灼热。
“从第一天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你,如果可以一直厌恶你下去应该是一件好事。”他淡淡地开口,可那声音里却莫名地带着一点愉快的味道。
他的修长清劲如竹的手,此刻带着一种尘土与烟火的味道,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幼嫩的脸颊,带来一种诡异酥麻而危险的触感。
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吸掠过自己的鼻间,陌生男性高大身躯过分接近的距离,让她感觉很有些逼窒,她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想要推开他。
“我知道!”
但是那只搁在她脸颊上的手,却微微一用力,固定住了她的脸。
金曜挺直的鼻尖几乎就悬在她脸颊上,他喑哑地轻笑了起来:“不,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嗯,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楚瑜怔然,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看他:“什么……。”
却不想,她这一抬脸,却刚好感觉那张悬在自己面孔上方的清冷俊颜忽然压了下来,在她猝不及防时,他的唇在她嘴唇的上方却停了片刻。
最终,他的唇到底没有落在她的唇上,而是,如蝴蝶一般,轻轻落在她的唇角上,伴随着带着一声近乎遗憾又讥诮的喟叹。
“算了,欠着罢,下辈子请我喝酒,然后……记得还债。”
楚瑜已经整个人脑子里都是空白的了,只感觉他潮润的呼吸与唇落在自己唇角上那诡异的感觉。
金金……金曜……?!
面前的男人却喑哑轻笑了起来:“楚瑜,你喜欢听唱曲儿罢?”
楚瑜从来没有见过面前那个桀骜又冷淡的男人这般轻佻的模样,漂亮的桃花眼里亦闪过轻佻的熠熠流光,几乎灼伤人的眼,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一下子退出了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的空隙。
她整个脑子都有点嗡嗡作响,面无表情,分不清楚是因为被金曜的举动给震住了,还是被天雷弹震的。
昏暗的尘埃中,两人,相顾无言。
“走罢,我一会就过去。”金曜站直了身子,背对她,双手握紧了两把武士刀,淡淡地道。
楚瑜看着他的背影,那些轻浮仿佛不过是镜花水月,他的气息依然孤冷而桀骜。
她退了一步,转身飞掠而去,很快便看见秦不忘对着她晃动手里的灯。
她立刻冲了进去,低低地喘着气。
秦不忘看着她的模样,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深沉的光:“小夫人,你没事罢?”
楚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走了进去,看着靠在萨娘怀里小妞妞胖乎乎的脸儿,心中才稍平静一些。
秦不忘却走到了洞口,看向甬道的远处。
那里烟尘四起,过分昏暗的光线,让人只能看见里面窜动的人影,还有隐约而让人心惊的杀戮声,刀子劈砍过骨骼的咯吱声,令人牙酸。
血腥味渐浓。
也慢慢地向这边逼近。
楚瑜抛开脑子里的杂念,眼神一紧,转身也跟着走到了秦不忘的身边,紧紧地捏着拳头,掌心浸润出细细的汗水,沉默地等待着。
又是一阵爆炸的闷响。
灰尘四溢,楚瑜扶住摇晃的墙壁,挥开落下的尘土,与秦不忘一起看向远处,焦急而担忧。
不远处,一道矫健修长的人影忽然踉跄着从晦暗里退了出来,然后稳稳地站住。
楚瑜眼睛一亮:“金曜——快!”
但是下一刻,他却微微侧脸看了她的方向一眼,忽淡淡地开口:“秦不忘!”
秦不忘看着他,闭了眼,无奈一笑:“是,首领,月曜听令!”
楚瑜忽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抬手就去推秦不忘。
却已经晚了,秦不忘抬手朝着墙壁上一击。
“砰!”一声响,一道铁栅栏落下,牢牢地将洞口封住。
楚瑜一把拉住那粗大的铁栏杆,目光森寒地看着秦不忘:“你干什么,秦不忘,打开!”
秦不忘一把扯住她,神色深沉:“打不开,机关已毁,小夫人,这个铁门拦得一时,拦不住一世,我们走。”
谁能想到宫少司,竟然疯到在地道里用天雷弹,谁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炸开这铁门。
“但是……。”楚瑜想要说什么。
“你不走,他一定会死,你走了,也许他不会死,他们要的人是你,地道被炸塌了,谁都走不了!”秦不忘反手握住她的手,细长的眼里一片猩红,一字一顿地道。
楚瑜看着远处的男人侧脸挑起唇角,他抬手慢慢地擦掉唇角的最后一滴血,露出一个恣意桀骜又冰冷的笑来,提着两把长刀,毫不留恋地再次掠进了黑暗的烟尘之中。
有惨叫与闷哼声再起。
“金……。”她踉跄着上前一步,看着那一片烟尘,最终一转头,咬牙奔到萨娘身边,小心地抱起被金曜外袍子包裹着的小妞妞,向地道深处飞掠而去。
秦不忘也立刻背起了一直很安静的萨娘,跟随而上。
只是没有走两步,忽然听得“轰隆!”一声炸响,地动山摇一般,人都站不住。
楚瑜身形一僵,梭然站住了脚步:“金——曜!”
秦不忘也僵住了,回头看去,却只见远处一阵烟雾弥散:“首领!”
但,片刻之后,忽然有喑哑清幽的小调飘来。
“这夜星河如晦,谁为我引路捧灯一盏,方悟今生缘尽,侬唱一个不舍,不舍,是谁当断不断,酿得一坛苦酒做相思断心肠……。”
楚瑜眼泪忽然盈了眶,颤抖着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
“他还活着!”秦不忘下意识地转身。
楚瑜却一把拉住他,指尖几乎掐进他胳膊里,只闭了眼,声嘶力竭:“走,我们不能回头!”
说罢,她松了秦不忘的胳膊,提气抱紧了小妞妞,竭尽全力地飞奔而去。
那人在用歌声送他们。
昏暗的甬道里,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的漫长。
漫长得让人看不到尽头,只有幽幽的歌声在杂乱的杀戮声里慢慢地缭绕,然后消散无踪影,一切归于寂静。
“这夜江湖雨寂寂……侬只管去,奈何桥上一去不回头,莫回头……人间烟火艳。”
“奈何桥上一去不回头,莫回头……。”
……
不知奔驰了多久,前面的光,渐渐明亮。
有军容肃整的大军,一身黑衣俊朗的将军从马上翻身而下,诧异地看着她:“县主!?”
楚瑜面无表情地微微眯了眼,抬头看着天空,一抹夕阳渐落,天边残辉殷红如血。
人间,烟火艳。
……
两日后,夜。
……
楚瑜看着面前的地图,静静地负手而立。
身后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随后走了进来。
她看过去,常圣黛一身黑袍,神色深沉地捧着一个盒子:“这是有人送到营房门口来的,指定要交给你。”
楚瑜看着那硕大而华丽的黑檀木盒子,睫羽微微颤了夏,半晌,她伸手去接。
常圣黛却没有松手,目光复杂:“小鱼……。”
楚瑜抬起眸子,看向她轻声道:“给我,圣黛。”
常圣黛看着她,慢慢地松开了手。
楚瑜接过了手中的黑檀木盒子,上面雕刻着一行字——“小姐姐亲启,小司敬上”。
她捏紧了盒子,随后慢地一点点地打开锁。
里面锦缎华丽,安静地放着——金曜的头颅。
他清冷俊美的容颜安静似同睡着,只桃花眼静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孔上烙印下温柔的阴影,是唇角微微翘起,依然是熟悉的轻蔑讥诮的笑容。
楚瑜双臂慢慢地颤抖,却依然稳稳地楼住那盒子,直挺挺地站着,把自己站成了一把笔直的剑。
不知站了多久,她闭了猩红到狰狞的眸,随后慢慢地低头,颤抖着,极轻、极缓地吻在他苍白的薄唇上,轻声道:“这债,我今生还。”
一滴水珠轻轻落在了檀木盒子上。
凉风轻轻掠过,一盏青灯熄灭,余烟袅袅。
……这夜星河如晦,谁为我引路捧灯一盏,方悟今生缘尽,侬唱一个不舍,不舍,是谁当断不断,酿得一坛苦酒做相思断心肠。
人间,烟火尽。
……
一个时辰之后,她提着长剑,转身走出了营帐,冰冷的眸子里毫无泪光,只暗光幽晦森然。
营帐外,黑衣铁骑,刀枪齐备,甲胄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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