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青峰峦连九霄, 九色剑意冲云岚;
连天碧叶染枫色,霞光一照万里遥。
时值深秋, 九青山漫山红叶, 若霞光万里,美不胜收。
还有一月就到封山之时, 若是往年, 九青山上早已人迹罕至, 可今年却是大大不同, 因九青掌门宣木峰新任武林盟主, 前来拜山之人络绎不绝, 九青九峰都住满了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九青弟子本就不多, 如今又要招呼客人, 又要准备过冬物品,个个是忙得足不沾地,尤其是薛槿之、许子鹭、戴笙、于雁归、季维君五位入室弟子, 更是忙得不见人影。
*
秋风悠悠, 枫色如海。
少年剑客步履如风,匆匆从崔灿峰赶向青灵主峰,路上凡是相遇之人, 无不拱手施礼, 十分客气。
“叶少侠,有礼了。”
“哈哈哈,叶少侠,这九青山上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我才呆了几日,这剑法就精进了不少啊。”
“叶少侠,什么时候让九青双璧和我们好好切磋一番?!”
“客气、客气了。”叶英招一路笑脸相迎,一路上和三十多个江湖客偶遇,脸都快笑僵了,待来到主峰看到碧苍殿前的五道身影,不禁长松一口气,忙迎了上去。
“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可算找到你们了。”
碧苍殿门之前,许子鹭、薛槿之、于雁归、戴笙、季维君面色微凝,看到叶英招,点了点头,又同时陷入沉默。
叶英招看了看五人的脸色:“还没见到师父?”
“我们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许子鹭摇头,“师父一直在接待前来拜山的客人,未曾空出时间见我们。”
“这可怎么办啊?”叶英招叹气,“再这样下去,迟早坐吃山空啊。”
“按照现在米面消耗速度计算,顶多再有一个月,咱们九青就弹尽粮绝了。”戴笙蹙眉道。
“凭白多出一堆白吃白喝的闲人,偏偏师父还令我们九青弟子要好吃好喝招待,不得怠慢,这一个多月来,师弟师妹们都没空去练功了。”季维君怒道。
“六师弟,此言不妥,自师父继任武林盟主以来,咱们九青的地位在江湖上可是如日东升,凡是九青弟子,在江湖上皆可被人高看一眼,这可是多年没有的荣耀啊。”于雁归道。
“地位能当饭吃吗,荣耀能当肉吃吗——”叶英招嘀咕。
“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君子之名,重于泰山——”于雁归开始拽文。
“师父——已经多久没有指导弟子们练剑了?”薛槿之 突然出声。
众人一怔,同时沉默。
“武林大会之前,师父虽也常年闭关,但至少每隔半月便会出关指导弟子练功,再不济,也会询问我等的课业,可武林大会之后,师父连一次都没有指导我们五人练剑,更不要提指导低阶弟子了。”薛槿之沉眉。
“师父初为武林盟主,琐事缠身,这也是自然。”于雁归轻声道。
薛槿之沉默半晌:“尸大侠在时,每日辰时不到,定会到碧苍殿前指导早课,风雨无阻,那半月时间,所有弟子剑术皆有大幅提升,可如今,尽管弟子们虽然按时出早课,可却无人指点,再加白天被各种琐事缠身,剑术已经许久没有长进了。”
“更糟的是,如今九青钱银捉襟见肘……”戴笙长叹一口气。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夕阳西下,霞光泯灭,暮色云遮,渐渐笼罩九青九峰,山风呼呼吹起,刺骨寒凉。
大殿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江湖客和宣木峰的笑声,殿外,薛槿之六人寂音直立,愁眉深锁。
六人就这般一直等到月出山脉,大殿内的江湖人才纷纷告辞离开。
薛槿之五人忙冲入大殿,向武林盟主见礼。
“徒儿见过师父。”
“何事?”大殿主座之上,宣木峰斜身而坐,双目微阖,手指掐眉,低声问道。
“师父,山上的米面快消耗殆尽,钱银也——”戴笙忙道。
“刷——”
一只信封飞到戴胜眼前,戴笙接住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银票,粗粗算来,竟有万两之多。
“可够了?”宣木峰问道。
“够、够了。”戴笙发觉银票上隐有怪异臭味,不禁有些狐疑,“师父,您这银票是从何得来的?”
宣木峰慢慢睁眼,眸中闪过一道阴凝光芒。
“怎么,如今为师还要向你交代这些?”
“徒儿不敢!”戴笙抱拳跪地。
薛槿之等人面色一变,也同时单膝跪地。
“好了,都下去吧,为师累了。”宣木峰摆手,“让门外的弟子也退了吧。”
“是,师父。”众人抱拳离开。
大殿之外,嘈杂脚步声渐渐远去,只能听到山间啸啸风声。
大殿之内,灯火摇曳,宣木峰手指扶额,双眉紧蹙,鬓角的白发垂落,愈显凌乱。
良久,宣木峰轻叹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八角令牌,又从脖间勾出一根红绳。
红绳之上,挂着一串令牌,正是八派掌门令。
八枚钥匙插入八面锁眼,就听咔哒一声,盟主令八面分绽而开,显出金光灿灿的内壁,内壁之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宣木峰指腹轻触字迹,嘴唇蠕动:
“内入丹海,外吸露光,四掌赢天,心随大地,四时风凌游走,任督双脉凝霜——这最后一句,到底是何意……”
突然,灯火一闪,宣木峰鬓角银丝一荡,又归于平静。
宣木峰神色微动,缓缓抬眼,大殿中央,多出了一人。
流云青衣,霜骨如剑,静水黑眸,谪仙之貌。
“真是稀客啊。”宣木峰冷笑,合起盟主令。
“原来得到真盟主令的人是宣木掌门。” 尸天清哑音道。
“盟主令乃是长天盟盟主伍予知亲自送上九青山,江湖人人皆知。”
“那这八枚掌门令呢?想必是宣木掌门让西域第一巧匠沙贤余复制的仿品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已经名正言顺拥有盟主令,这等细枝末节之事,又有谁在意呢?”宣木峰笑道,“难道尸大侠来我九青山,就是为了见识见识真的盟主令?”
尸天清静静看着宣木峰良久,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手腕一转,那纸就如一片飞刀,倏然飞向了宣木峰。
宣木峰手指一探,夹住纸信,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迹,微一挑眉:“这是什么?”
“往生盟的委托人记录,八月十七,宣木掌门雇往生盟杀害福源镖局总镖头郭瑜,九月初一,宣木掌门雇佣往生盟欲杀害梅山派掌门宋艾。”
宣木峰冷笑一声,将信纸随手一抛:“在下听说,往生盟已被灭门烧毁,什么都未剩下,尸大侠随便找了几张废纸,就想污蔑在下,这岂不是贻笑大方?”
“往生盟的记录,皆是以密文刻在令阁石板之上,灭门凶手未曾发现。”
宣木峰眉梢一抽:“密文,想不到尸大侠还懂往生盟的密文,莫不是,尸大侠这一身本事是从往生盟学的?”
尸天清顿了顿:“是尸某认识的人中有人能破解密文。”
“不知此人是谁?”
“不便相告。”
“哈哈哈哈——”宣木峰高笑,“尸天清,你这所谓的往生盟记录根本就是胡编的吧,你是不是看着我当了武林盟主,心中不忿,所以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污蔑本盟主啊?”
尸天清猛然抬眼,眉目凌厉。
宣木峰眉眼俱笑,起身走下高阶,站到尸天清面前:“想想也是,尸天清尸大侠,年少英俊,剑术高超,又有敛风楼做后盾,在江湖之上风头正劲,本来那日武林大会之上,若是尸大侠的武功能再高一点点,或许斩杀怀梦的就不是我而是尸大侠你了,那么,夺得武林盟主的就不是我,也是尸大侠你了。”
尸天清双目一蹙,全身涌起冰冷剑意。
宣木峰笑意更胜:“尸天清,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如何?”
“宣木掌门此言何意?”尸天清声凝如冰。
“尹天清,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装傻?!”宣木峰骤然大喝,“你自小就将我踩在脚下,如今,我好不容易翻身,你竟是还不肯放过我,还要来迫害与我?!”
“师兄,你——”
“莫要叫我师兄!你这个天煞孤星!”宣木峰怒吼,“我早就受够了你们这对道貌岸然的师徒,明明我才是九青派的掌门,可江湖上却只知无尤散人,明明我才是九青派的嫡系传人,可无尤散人那个老不死的,却将九青的秘传剑法只传了你,三玄奉天明明是九青掌门的秘技,可是六十年、整整六十年,都不曾传给我!”
“三玄奉天的剑法心诀,就在九青剑阁之内,是你天赋不到,参悟不能。”尸天清冷声道。
“狗屁!明明是你们瞒着我,瞒着我修炼了九青的秘传心法!”宣木峰双目赤红,如同坠魔,“无尤散人那个老匹夫,我好容易盼着他死了,本想着终于能扬眉吐气,结果,他又养出你这么一个徒弟,一个貌若天仙、剑法超群的徒弟,我就知道,他一直不忿我夺了他九青掌门之位,所以,他才养了你,让你踩在我的头上,让我一辈子都提心吊胆,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住口!不许你诬蔑师父!”尸天清青衣爆旋,荡出一道凌厉剑风。
宣木峰长袖一震,呼啸空波和尸天清的剑风凌空一撞,竟是互相抵消了。
尸天清悚然大惊。
“怎么,吃惊了?”宣木峰掸了掸衣袖,“你该不会还以为,我是以前的宣木峰吧?”
尸天清定定看了宣木峰一眼:“你的内功,是盟主令里的内功心法?”
“武林盟主用盟主令的功夫,有何不对?”
“这等功力——绝非数月之功,你修炼此功定然已超过两年——”尸天清提声,“你在三年前,就已经得到了真的盟主令,修炼了这套功法?”
宣木峰挑眉,没做声。
尸天清容色沉凝,眸光剧颤,语速变得飞快:“你早就习得了上乘功法,却一直隐而不露,就是为了在武林大会最后一日,一鸣惊人,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真正利用宋艾的人是你,怀梦仙子也只是你的踏脚石!”
宣木峰笑出了声:“师弟果然聪慧,那不如再猜一猜,宋艾为何要帮我?”
尸天清面色青白:“因为——因为你帮他得到了梅山派的掌门。”
“哈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宣木峰鼓掌大笑,“没错,若非是我,宋艾一个普通弟子,怎么可能斗过武腾飞和林邑,得了掌门之位?”
“齐鸿鸣也是被你利用?!”
“算不上吧。”宣木峰摇头,“他和林邑勾结在先杀了武腾飞,想要让九青和梅山成结盟之势——”
说到这,宣木峰扯出狞笑:“说起来,这齐鸿鸣可比你聪明多了,他明明是一个剑术天才,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庸才,在我眼皮子底下瞒了这么多年,可惜最后还是被我发现了——说到这,还要感谢师弟你啊,若非是你下山,杜芊溪怎会钟情与你,若非她钟情与你,齐鸿鸣又怎会因妒失手错杀了人,若非他错手,他又怎会狗急跳墙想出以三玄奉天嫁祸于你,他以为他瞒的□□无缝,可是却不知,那一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三玄奉天比尹天清的三玄奉天,差的太多了。”
尸天清喉结乱滚,全身发抖,死死瞪着宣木峰,眸色赤红。
“师弟,你可知那日,我看到你提着剑,站在杜芊溪尸体旁边的时候,我有多高兴,高兴的甚至留了齐鸿鸣一命,毕竟,像这么好用又聪明的弟子,十分难得。若非他之后做了一件蠢事——”宣木峰突然一顿,“啊,说到这,还忘了一件事——师弟,你可知我为何要用九龙焚心鞭毁去你的武功?”
尸天清神色一凛。
“因为我在鞭子上沾了殇魂蛊啊,这样,你就可以尝一尝我的痛苦,那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法翻身,被人踩在脚下的痛苦,用火炭毁去你的嗓子,让你尝一尝这种有苦无人可诉的痛苦,哈哈哈哈……”宣木峰得意大笑。
尸天清微微敛目,暗吸一口气:“你杀了齐鸿鸣,是因为殇魂蛊之事败露了?”
宣木峰冷笑一声:“他怎么会知道殇魂蛊,他还不配!他死,只是因为他瞒着我——他瞒着我,他是个练剑的天才。”
尸天清双眼崩裂,血丝满眸:“他是你的嫡传弟子,青出于蓝,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不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宣木峰厉喝,“我一辈子都被无尤散人踩在脚下,他死了,又来了一个尹天清,好容易把尹天清送走了,又来了一个齐鸿鸣,我不服,我宣木峰不服,为何我就要一直屈居人下?!我宣木峰发誓,所有将我踩在脚下的人,都要死、全部都要死!哈哈哈哈——”
张狂笑声中,尸天清慢慢闭眼,眼角两抹殷红残血,痛入心扉。
“九青历代祖师在上,若是看到九青派变成如此模样,该如何失望!”
“失望?!”宣木峰豁然大吼,“如今我宣木峰剑术内功精绝天下,还荣升武林盟主,九青派百年来,就属此时最为荣耀,历代祖师当以我九青为荣,以我宣木峰为荣!”
尸天清攥紧手指:“那怀梦仙子,是受你利用?!还是受你威胁?!”
“怀梦仙子——”宣木峰笑容一停,“那般恃才傲物的女人,威胁根本没用,她是自愿的,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为了情之一字,就变成了瞎子,傻子、疯子——”
尸天清猝然睁眼,满面震惊。
“怎么,师弟不信?”宣木峰轻笑,“是啊,我也不信,可天底下,偏偏有这样的人,由不得你不信。”
说到这,宣木峰长吁一口气,捋了捋袖口:“行了,师弟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们也该做个了断了。”
尸天清长睫轻颤,高擎鹤吟宝剑:“是该做个了断了。宣木掌门,你的武林盟主是偷来的,该还给天下人了。”
宣木峰似笑非笑看着尸天清:“尹天清,你以为我还是之前的宣木峰吗?我能如此与你推心置腹,当然是不准备让你活着离开。”
“宣木掌门的功力的确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但怕是还拦不住尸天清,更何况——”尸天清眸光闪动,“隔墙有耳。”
“尹天清,你莫要故作神秘,我如今耳力惊人,这方圆十里之内,除了你我,一个人都没有,谈什么隔墙有耳?”
“是吗?”尸天清突然笑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镶银画金的黑鸡蛋。
一瞬死寂。
宣木峰双眼豁然崩圆:“这、这个是——”
“千机蛋!”
话音刚起,尸天清已经身化流风,倏然冲破大门,飞向了茫茫九青山脉。
“啊啊啊啊!”宣木峰嘶吼大叫,剑气如黑旋魔风,紧追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快如闪电,十里距离瞬息就至,到了崔灿峰风上。
“尹天清!”
宣木峰嘶吼之声响彻整座九青山,剑锋狂卷漫天阴云铺天盖下。
尸天清狂奔身形倏然一转,长剑灿然出鞘,划出一片皎月之光。
两道剑风凌空一撞,激起恐怖的音波呼啸,将满山树林震起涛涛波浪。
“怎么回事!”
“半夜三更的,谁打架?!”
崔灿峰上所有九青弟子和拜山江湖客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冲了出来,待出屋一看,顿时都傻眼了。
墨色天空之下,茫茫林海之上,一明一暗两道剑光缠斗一处,震天动地。
突然,就见一红一藕两道身形腾空加入战圈,四人缠斗一处。
“那、那是宣木盟主?!”
“尸天清大侠?”
“敛风楼舒楼主?”
“临清派的炽陌?!”
“他们四个怎么打起来了?!”
众人正看得莫名其妙,又见一个黑衣男子冲入站圈,不过一瞬,又折返飙回,落到了崔灿峰顶华景舍屋檐之上。
“来了!”
就听一声大喝,一个碧衣公子,一个莲衣姑娘,一个灰衣小童同时跳上屋脊,外加那个黑衣男子四人,每人肩上都扛起一个巨大的木质喇叭。
一剪紫衣扶摇而上,腰间金带灿然变幻,从黑衣青年手指抓过一个黑鸡蛋,插在了金色石板之上。
“宣木盟主告白大会正式开始!”
郝瑟大喝一声,狠狠按下回车键。
霎时间,放大数倍的宣木峰嗓音响彻整座九青山。
【师弟果然聪慧,那不如再猜一猜,宋艾为何要帮我?】
【因为——因为你帮他得到了梅山派的掌门。】
【没错,一年前,若非是我,宋艾一个弟子,怎么可能斗过武腾飞和林邑,得了掌门之位?】
【齐鸿鸣……】
……
茫茫山林间,回荡着宣木峰和尸天清之前的对话,字字清晰,句句震撼。
“啊啊啊啊!”宣木峰狂叫如癫,身形急转,黑龙旋风豁然杀向屋顶的郝瑟。
青、藕、红三色身影瞬间飙至,再次和宣木峰缠斗,纵使宣木峰用尽全力,也无法靠近郝瑟半分。
所有人都惊呆了,呆呆傻傻听着那回荡在天地间的声音,听着那武林大会中的阴谋,还有几年前字字滴血的真相。
【所有将我踩在脚下的人,都要死,全部都要死!哈哈哈哈——】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九青九峰一片死寂,只留呼啸山风割裂面皮,刺骨寒凉。
激斗的四人猝然分开,分立四棵古树树尖。
尸天清容色沉凝,舒珞全身发抖,炽陌瞳燃血红,宣木峰眸光涣散,手中青鸾剑狂抖不止。
屋脊之上的郝瑟身形剧颤,文京墨等人怒火冲天。
“尹天清!”宣木峰狂吼大叫,身形一跃而起,黑色剑光突然收束,逆冲云霄,瞬间化为三重剑刃,带着霸道无比的杀戮之意,盖向了尸天清。
“尸大侠小心!”众人悚然惊呼。
尸天清静静立在原地,眸色悲凉,横擎长剑,那一瞬间,整个天空的星色一暗,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被吸入了三尺青锋之中,蓦然,手臂一震,反撩而上,剑锋幻化出九耀银光,刺透夜空,将那三重剑影打散了。
“噗——”宣木峰口喷鲜血,从半空重重落在了地上。
流云青衫无声静落,黑眸如水,凝色无音。
众人慢慢上前,将宣木峰、尸天清等人围在中央。
郝瑟提起一个巨大喇叭,对着宣木峰厉声大喝:“宣木峰,你的口供字字俱在,天下英雄听得一清二楚,还不俯首认罪!”
那声音,犹如震撼天地的神明之音,荡魂摄魄,也震醒了所有人。
霎时间,泼天骂声喷泄而出。
“无耻小人!”
“卑鄙无耻!”
“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杀了他!杀了他!”
“千刀万剐!”
“九青派,都是卑鄙无耻之徒!”
滔天怒意之中,一众九青弟子泪流满面,齐齐跪地匍匐,许子鹭、薛槿之五人愣愣跪地,满面呆滞。
宣木峰跪地吐血,抬头死死瞪着尸天清:“尹天清,你现在高兴了,你毁了九青,你亲手毁了九青!”
尸天清身姿如剑,青衫随风呼啸狂舞,绝美容颜上并无半点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如溢满月光的寒泉,点点颤颤,一触即碎。
“毁了九青的是你,宣木峰!”舒珞上前一步,眉眼凌厉,“你的所作所为,皆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胡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九青的百年基业!”宣木峰大吼。
“狗屁,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为了你丑陋的嫉妒之心,为了你那可笑的功名利禄!”郝瑟提声大吼,“你当大家都是聋子吗,你字字句句,可曾有一句为江湖着想,可曾有一句为九青基业着想,可曾有一句为你的弟子着想,可曾有一分一毫为你的师弟尹天清着想?!”
说到最后,郝瑟已经带上了哭腔,全身剧烈发抖。
四周静了下来,九青弟子跪地叩首,再也不敢看那一抹飘零青衣,一众江湖客移开目光,再不忍看那青衫剑客眼中的清澈水光。
“我尹天清——”平静哑音缓缓响起,“以无尤散人嫡传弟子身份宣布,九青派第六十八代掌门宣木峰,为害弟子,祸及武林,丧德败行,为九青派门规所不容,今日废其武功,逐出九青,永生不得踏入九青山半步!”
宣木峰猛然抬眼:“尹天清,你敢——”
“咔!”修长手指点在了宣木峰心口。
青衣震荡,劲力涌入指尖,刺入宣木峰命门大穴。
宣木峰面色一青,喷出一口黑血,重重扑倒在地,急速喘气。
尸天清慢慢收起手指,嘴角溢出了一缕红线。
“尸兄!”
“尸大侠!”
“微霜!”
众人大惊。
尸天清抬手,示意大家不必在意,吸了口气:“尹天清身为宣木峰师弟,监督掌门不利,未能保护九青百年基业,未能保护九青弟子,愧对九青,愧对天下英雄,此后,若天下英雄对九青有忿,尽可来寻尹天清,尹天清绝不推辞。宣木峰所作所为,九青弟子一无所知,还望诸位英雄,莫要牵连无辜。”
言罢,抬眼,清澈如水的眸子,静静扫过众人,最后在九青弟子身上顿了顿,长揖到地。
郝瑟等人大惊失色,迅速围了过去。
“诸位,此乃尹天清和九青之事,还望诸位莫要插手。”尸天清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一动不动。
郝瑟豁然转身,将尸天清挡在身后,死死盯着围观众江湖客。
身侧,文京墨狐眼长眯,炽陌眸光如火,流曦身涌血腥,南烛捏紧药弹,莲心眸泛冷色。
“尹天清的事舒某可以不管,可尸天清的事,敛风楼绝不会袖手旁观。”舒珞上前一步,言冷入骨。
尸天清身形微微一震。
众人这才恍然回神,忙摆手道:
“不不不!尸大侠,言重了!”
“我们又不是部分青红皂白的小人!”
“对对,我们不会怪九青弟子的。”
“都是宣木峰一人所为。”
“以后若有人因为这个找九青派的麻烦,我第一个不饶他!”
“对!我们可不能做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江湖男儿,说一不二!”
“师叔——”九青一众弟子跪地叩首,泪流满面。
尸天清面色微缓,再次看向宣木峰:“宣木峰,出了九青地界,你的性命,与九青再无半点关系。”
“为何不杀了我?为何不杀我?!”宣木峰趴地狂吼,“你不杀我,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尸天清猛一闭眼。
“滚!”炽陌大怒,一脚踹在宣木峰头顶,流曦提着宣木峰狂奔下山。
众江湖客互望一言,纷纷拱手告辞,紧追流曦而去,看那表情神色,怕是宣木峰一出九青地界,就会被千刀万剐。
一时间,整座崔灿峰上,就只剩了尸天清、郝瑟一众,还有一众九青弟子。
“微霜——”舒珞一脸不赞同看了尸天清一眼。
“多谢琭言。”尸天清正色抱拳,顿了顿,又转头望向郝瑟,双目微红,“阿瑟——对不起……”
“对不起个啥子鬼啊,你没有对不起谁啊……”郝瑟扭头。
尸天清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却苦涩得令人心痛。
“文公子,这是——”宛连心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手插袖,双眼狠眯,不发一言。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炽陌扫了一圈跪地哭泣的九青弟子,咬牙:“好一堆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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