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瑶光岛,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大雨普停, 天空深蓝一片, 湖光粼粼,倒映漫天星华, 如瑶池瑰丽。
环星岛荷田苑外, 一笔青衫沐星而立, 双臂抱剑, 身形笔直, 青丝飘逸, 容颜倾世, 正是尸天清。
在他周身半丈之外, 众蓬莱派女弟子围站一圈,双颊绯红,数目放光, 叽叽喳喳一片。
“尸大侠真美啊!”
“是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光在这儿站着,就是一幅画啊!”
“哎呦,我心跳的厉害!”
“每天看着这张脸, 我饭都不用吃了。”
“他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 累不累啊?”
“要不,我们给他送杯茶去?”
“我可不敢!”
“你去!”
“你去——”
一众女弟子推推搡搡了半天,最终推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端了一杯茶送到尸天清面前。
“尸、尸大侠, 请、请请请喝茶。”小丫头红脸道。
尸天清一怔,接过茶杯,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啊啊啊,他跟我说话了!”小丫头尖叫一声,兴高采烈蹦了回去。
尸天清转眸看了蓬莱女弟子一眼,轻轻颔首。
“啊啊啊,他看我们了!”
“他眼睛真好看!”
“他睫毛好长!”
“他眼睛里有星星!”
“天哪天哪!”
“声音也好好听!”
一众女弟子顿时沸腾了。
尸天清慌乱转头,手端茶碗,喉结乱滚,身形微僵,目光死死盯着院门,半分不敢移。
突然,尸天清耳尖一动,眸光一亮。
院内一道紫衣在四五个女弟子簇拥下步出厢房,边走边道:
“紫梨、冥灵,就按我刚刚说得位置,把杀虫秘药一一放好,定能杀死所有蟑螂!”
“真的吗?郝大哥,你可别骗我们啊!”紫梨歪着脑袋问道。
“郝大哥保证,这杀虫秘药,绝对没问题!”郝瑟一拍胸脯。
“谢谢郝大哥!”冥灵大喜,摇郝瑟的袖子撒娇,“郝大哥最好啦!”
“那可不!以后小美人们有任何问题,郝某当义不容辞!”郝瑟倜傥一笑。
“多谢郝哥哥~”
一众小姑娘数目放光,满面娇羞。
“阿嚏!”
“阿嚏!阿嚏!!”
“哎呦,好冷!”
“怎么突然有股寒气?!”
院门围观尸天清的一众姑娘突感一阵恶寒,正在纳闷之际,眼前流风掠闪,眼前的尸天清突然消失了,下一瞬,竟是到了郝瑟身侧,手臂一揽一带,将郝瑟从紫梨和冥灵的中间揪了出来。
姑娘们顿时惊了。
“好俊的轻功!”
“尸大侠这轻功简直绝了!”
“就是这轻功刮起的风,有点冷啊——阿嚏!”
冥灵和紫梨愣愣看着面前的青衫剑客,明明是清绝倾世的容颜,却偏偏溢出冰骨寒意,在郝瑟四周罩上了一层结界,硬将众人逼退数步之外。
“见过尸大哥!”冥灵和紫梨忙后退半步,恭敬抱拳。
尸天清颔首,转眸看了一眼郝瑟。
“咋了?”郝瑟眨眼。
尸天清垂睫,薄唇轻动,嘀咕了一句话,只是口齿甚是黏糊,前几个字郝瑟实在没听清,只听到后面几字是 “……女授受不亲——”
嗯?
郝瑟望向迅速围向自己——确切的说,是围向尸天清眼冒狼光的蓬莱派姑娘们,顿时了然。
尸兄这是……羞涩了啊……
郝瑟忍俊不禁,垂头闷笑。
尸天清一双耳尖唰一下变得通红透明,忙放开郝瑟腰身,后退一步。
“呀,他耳朵红了!”
“好可爱啊!”
“红脸的时候好漂亮啊!”
“我们往后一点,别吓到尸大侠!”
“对对对!”
蓬莱弟子纷纷后退,以尸天清和郝瑟为圆心,井然有序围成了一个半径丈余的圆圈。
“咳,诸位蓬莱派的姐姐,在下郝瑟,这位是尸天清,今夜,由我二人负责值守瑶光岛。”郝瑟忍住笑意,抱拳道。
“我们知道!”
“冥灵和紫梨天天把郝少侠挂在嘴上!”
“尸大侠我们也——也知道呢~”
蓬莱弟子巧笑嫣然。
“所谓长夜漫漫,月华如水,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天如何?”郝瑟挑眉
“好啊、好啊!”
“求之不得!”
“快快快,搬凳子!”
“搬桌子,别忘了茶和点心!”
众弟子欢呼一声,一阵风似的冲回各自的屋子,又搬着桌椅板凳迅速冲回,迅速布场,请郝瑟和尸天清二人中央落座,再在四周齐齐坐好,甚是乖巧。
郝瑟四下一望,着眼之处,皆是眉目如画的美人,不禁喜笑颜开:“那诸位美人姐姐,你们想聊什么啊?”
“我们想听听重华会上的趣事!”
“听说尸大侠是重华会武试榜首,给我们说说嘛!”
“说说嘛!”
“额——”郝瑟脸皮抽了一下,“尸兄,都是问你的——”
尸天清端坐木凳,腰身僵直得犹如一根棍子,鼻尖泛出汗珠,压低嗓门:“阿瑟,天清该说什么?”
“当时是说重华会上你是如何英雄气概力压群雄一举夺魁的英雄事迹啊!”郝瑟瞪眼。
尸天清眨眼,正色颔首,看向一众蓬莱弟子,吸了口气:“机缘巧合而已。”
一瞬宁静。
蓬莱女弟子齐刷刷盯着尸天清,满面期待下文。
无奈,某位武试榜首说完了这六个字,便好似闷葫芦一般没了动静,变成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雕塑。
众人:“……”
郝瑟:“……”
“这就说完了?!”
“才一句话?”
“尸大侠,说得太少了。”
“再说说嘛……”
一众小粉丝顿时不干了。
尸天清耳尖泛红,额角冒汗,慌乱向郝瑟发射求救信号,不料却看到郝瑟正抖着肩膀憋笑。
“阿瑟!”
“咳咳咳,好好好,我晓得了~”郝瑟忍住笑意,起身抱拳,“诸位美人姐姐,我这位尸兄实在是不善言辞,而且脸皮忒薄,诸位姐姐就饶了他吧——”
尸天清耳尖粉红立刻蔓延到了整个耳朵。
蓬莱弟子中发出“哇”一声,一脸兴奋叽叽喳喳交换意见,不多时,就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既然尸大侠不善言辞,那就换郝大哥说说是如何夺得重华会奇试榜首的嘛。”
“对啊,听说重华会奇试,比的是天下之奇、天下之怪、天下之绝,可谓万里挑一。”
“江湖上都传说,郝大哥你是靠狮吼功赢的!”
“是真的吗?”
“错错错!”郝瑟连连摆手,“老子靠得是天下无双的歌喉!”
“诶?!”
“唱歌?!”
“真的假的?!”
“郝少侠,你唱一个给我们听听嘛!”
“对,唱一个唱一个!”
众弟子起哄。
紫翎和冥灵立时面色大变,张惶起身:“郝大哥,别!”
可一句话未说完,就见郝瑟腰间千机重晖在空中划过璀璨光弧,耀星变幻成了一面金色石板。
“帅裂天穹颜冠九州郝瑟郝大侠演唱会现在开始!”十根手指压在了金色键盘之上。
冥灵、紫梨无声惨叫,一把捂住了耳朵。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谁带你看城外厮杀~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清亮如玉的男音袅袅回响,仿佛将漫天星光化作无数音符,融化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紫梨、冥灵放开双手,愣愣看着眼前的紫衣青年。
口齿未张,喉结未动,根本不是郝瑟的声音,真正唱歌的,是郝瑟的十指、是千机重晖、是桌上的一双千机蛋。
歌声悲伤而美丽,又隐隐含有杀伐之意,一声一声击打在众人心头。
郝瑟面色沉静,眸光温软,十指如飞蝶拂过千机重晖,溅起朵朵辉光。
蓬莱派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尸天清凝望郝瑟,眸光如水。
所有人都被这美丽的歌声蛊惑,谁也没发现,一直紧闭的主厢大门无声开启,走出一人。
柳腰疏疏,慢随花影,青丝悄悄,凌空染墨,衬得一张高烧绯红的容颜愈发冷艳惑人,正是蓬莱派掌门——怀梦仙子。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悠扬歌声中,怀梦仙子瞳色莹动,缃色长裙随夜风飘然展飞,犹如九天仙女欲乘风离去。
人群中的尸天清猝然扭头,起身抱拳。
郝瑟手指一停,歌声戛然而止。
蓬莱众弟子一惊,忙起身恭敬施礼:“见过掌门!”
怀梦仙子颔首,目光定在了尸天清身上。
霜骨剑魂,皎月之容。
怀梦仙子眼光闪动,抱拳:“素闻九天杀仙尸天清有倾世之貌,如今得见,果然不虚。”
“仙子客气了。”尸天清回礼。
怀梦仙子眸光再转,看向尸天清身侧的郝瑟。
“这位便是郝瑟郝少侠了吧?”
“怀梦仙子能知道在下的名字,在下真是三生有幸。”郝瑟抱拳。
“歌,很好听……”怀梦仙子露出飘渺笑意。
“仙子若是喜欢,这两个千机蛋就赠予仙子。”郝瑟拔下千机蛋,送到怀梦仙子眼前,“好歌,自是要赠美人——”
怀梦仙子一怔,定眼看向眼前的紫衣青年。
银河下,紫衣青年笑意盈盈,仿若一缕阳光,能将最灰暗的阴霾驱散,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怀梦仙子眸中朦胧,纤细手指抬起,仿若想触一触那温暖的阳光。
凛然剑意倏然一荡,震开了怀梦仙子的手指。
怀梦仙子一怔,再次看向眼前二人。
青衫剑客眸光凛寒,寒意慑人,正蹙眉瞪着自己,滴水不漏守着身侧之人。
一青一紫,一冷一暖,一如皎月,一如朝阳,站在一处,熠熠生辉,仿若自天地之初,就该这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淡淡水雾蒙上黑瞳,怀梦仙子微微敛目,探手取过千机蛋,颔首:
“如此,就多谢郝少侠了。”
“不用客气,哈、哈——”郝瑟干笑,一脸狐疑看了尸天清一眼。
一身防备的尸天清这才缓下脸色,退后抱拳。
“时辰不早了,都去歇息吧。”怀梦仙子提声命道。
“是,掌门!”众弟子纷纷施礼离开。
怀梦仙子朝尸天清和郝瑟微一颔首,转身回房。
整座荷田院内便只剩了郝瑟和尸天清两个人。
“尸兄,你刚刚是?”郝瑟疑惑。
尸天清蹙眉摇头:“尸某只是觉得,蓬莱掌门看你的眼神,让人不舒服。”
“是有点……”郝瑟抓脑袋,“莫不是对本大侠一见钟情?!”
“阿瑟……”
“哈哈哈哈,说笑的,就算一见钟情,也应该是对尸兄一见钟情啊。”
“阿瑟!”
门外,二人声音渐渐远去。
门内,怀梦仙子端坐床沿,静静望着手中的千机蛋,眼角光芒闪烁,若泪痕悄然滑落。
突然,纤细手指一攥,千机蛋应声而碎,化作烟尘散在空中,再无声息。
*
星霜万里,湖风拂面。
荷田苑屋顶,郝瑟半蹲半坐,吧唧吧唧狂磕瓜子,脚边瓜子黑皮堆成两座小山,引得一旁尸天清频频侧目。
“阿瑟,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不吃我就睡着了。”
“……”
“吧唧吧唧吧唧……”
“天清这还有些点心——”
“点心实在吃不下了,瓜子不占肚子。”郝瑟又抓一把瓜子,强打精神道。
“阿瑟你睡一会吧,无妨的……”
“不行!老子有预感,今晚肯定有大事发生!”郝瑟狠狠咬下瓜子皮,“赌上我郝瑟名侦探的名声,今天,决不能让凶手再次得逞!”
“嗯。”尸天清颔首。
整座荷田苑静了下来,只有郝瑟呱唧呱唧的嗑瓜子声。
尸天清轻轻吸了一口气,仰望深蓝夜空,攥紧手指:“阿瑟,你那夜说的话,可是真的?”
郝瑟嘴巴一停,顿了顿,才道:“什么话?”
“你说的那些——黄二壮要对天清说的话——”
郝瑟喉结一动:
“是真的。”
“可是,黄兄弟他根本无法说——”
“尸天清,你可信我?”郝瑟突然提声。
尸天清一怔,随即点头:“天清自然信阿瑟!”
郝瑟转眸,定定看着身侧之人:“黄二壮的眼睛,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没有变。纵使他容貌已改,纵使他境遇大变,纵使他身中蛊毒,他依然是越啬寨的兄弟,是卯金刀的兄弟。”
尸天清双眼慢慢绷圆。
“他依然心志坚毅、心境澄明,没有变成一个善恶不分,是非不明、自怨自怜的人。”郝瑟眸定如星:“就和尸天清一样。”
尸天清眸光震荡,慢慢阖眼片刻,再睁眼之时,黑瞳清凛,有如被星光淬过一般。
“阿瑟所言甚是。”
郝瑟微微一笑,继续嗑瓜子大业。
尸天清侧目凝望郝瑟侧颜,薄唇轻勾,眸光温软,荡出层层叠叠的柔光,将郝瑟罩在其中。
“吧唧吧唧吧唧——”
郝瑟瓜子越嗑越嗑越快,表情毫无变化,可两侧面颊却如被火烤的苹果,越来越红。
尸天清嘴角越勾越弯,郝瑟面皮越来越烧,皮下血液几乎沸腾,就在郝瑟扛不住几乎要落荒而逃之时,屋檐下传出了叽叽喳喳的怪声。
“怎么回事啊?!”
“他们怎么只是看星星啊?”
“这和萧大小姐说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眉目传情!”
“没有情难自已!”
“没有耳鬓厮磨!”
“连拉个小手都没有!”
“噗——”郝瑟一口瓜子喷了出去。
尸天清豁然起身向下看去,这才惊觉屋檐下不知何时竟藏了一堆的蓬莱女弟子,个个蒙面竖耳,眼冒绿光,看那造型,俨然是有备而来。
尸天清:“……”
郝瑟:“咳咳咳!”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姑娘们一哄而散。
“我勒个去——咳咳咳!”郝瑟咳的撕心裂肺。
尸天清忙为郝瑟拍背顺气,可刚拍了两下,突然神色一变,猝然提声:“什么人,出来!”
一道黑影从屋后腾空而起,落荒而逃,速度快得肉眼几乎不可捕捉。
“哪里走!”尸天清迅追而出。
“仙人板板!”郝瑟紧随其后。
“抓贼!”
“有贼!”
“真有贼!”
“半数弟子留下,半数弟子随我追!”
蓬莱姑娘们兵分两路,娇喝声此起彼伏,争先恐后追了过去,整座瑶光岛顿时沸腾。
最前方一抹黑衣狂奔逃命,身形极快,纵使尸天清全力追击,也仍有数十丈距离无法拉近,其后的郝瑟和蓬莱派弟子,更是被越抛越远。
眼看就要追丢之际,突然,一道剑光凝着冲天鹤吟耀亮半面夜空——尸天清的剑出鞘了。
郝瑟等人顿时精神大振,再次提步狂奔,就听前方锋刃嗡响,鹤鸣高亢,待众人赶到湖边,一青一黑两道影子正缠斗一处。
一边,青衣如烟,剑气如电,冽冽刺破夜空。
一边,黑衣飘影,无形无踪,只守不攻,仿若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
郝瑟和一众弟子皆是看呆了。
“好惊人的轻功。”
“这人是谁?!”
“江湖上居然有这等轻功高手?!”
“铮——”鹤吟剑突然剑气大涨,耀出漫天星芒,啸杀击去。
黑衣人足下一个踉跄,就势一滚,手臂撑地跃跳而起,团身在空中一串凌空翻转,竟是万分惊险的避开了尸天清这一击。
“你是到底何人?!”尸天清凝声问道。
夜天琉璃,星河荧荧,青衫剑客直身而立,绝美容颜如月明一轮,皓色千里。
黑衣人蹲在湖边,回头一看尸天清,突然身形一抖,手臂横挡鼻前,一头扎入了黑色的湖水中。
“不好!”尸天清冲上前查看,可湖面之上除了水波涟漪,再无那人半分踪迹。
众人围在湖边,面面相觑。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轻功如此厉害?!”
“竟然能从尸大侠的手里逃走?!”
“如此轻功,世间只有一人——”怀梦仙子飘然而至,容色红艳,显然是高烧未退,“天下第一神偷,洞微先生。”
此言一出,蓬莱弟子一片哗然。
“可惜,让他逃了。”尸天清青锋回鞘,面色沉黑。
“洞微先生若想逃,天下无人能擒得住他。”怀梦仙子摇头道。
“那可不一定。”后方传来一道嗓音。
众人回头一看,但见郝瑟蹲在湖畔草丛边,摘下一枚草叶,起身笑道:“看这个!”
草梗处,猩红一团,正是一滴血迹。
“尸大侠伤了他?”怀梦仙子惊道。
“不,此人轻功太高,尸某一招都未碰到他。”尸天清摇头。
“那这是——”
众人疑惑。
“不,尸兄,你的确伤了他,只是并非用剑,而是用——”郝瑟用草尖一扫尸天清的下巴,“脸。”
尸天清双眼绷圆,俊脸顿时涨得绯红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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