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 山路迢迢,茶香袅袅, 鸟音寥寥。
苍山云碧, 古树参天,古老乡道旁, 一所茅顶茶寮依山而建, 炊烟缭绕, 旗幡飘荡。
茶寮外, 绿草成茵, 几张木桌零落摆放, 最东侧, 有一桌七人围坐品茗, 晒着春日暖暖阳光,很是悠闲。
“舒公子你刚刚说啥子,天下最有钱的门派是云隐门?” 郝瑟端着茶碗, 一脸惊诧看着舒珞, “我一直以为是敛风楼!”
舒珞轻笑摇头:“若仅以财富论,敛风楼不及云隐门一半。”
“卧槽!真的假的?”郝瑟咋舌。
“小郝难道没听说过云隐门的诗诀吗?”宛莲心笑吟吟给郝瑟添水,“登云归隐来去间, 蜀地引路辨假真, 万事大吉开门有,富贵荣华招手来。”
“这诗诀可够喜庆的。”郝瑟脸皮抽搐。
舒珞一笑:“第一句是说,云隐门就在云隐山中,非引路人领路, 外人不可入。”
“和泰初镇一样?”郝瑟问道。
舒珞摇头:“略有不同,泰初镇的位置,若没有敛风楼的地图,终其一生也无法寻得。而云隐山的位置却是人人皆知,但山中布满毒瘴,若是无云隐门的独门解药,登山就等于寻死。”
郝瑟摸下巴:“那第二句诗诀就是说,这个引路人在蜀地?”
“蜀地,指的便是成都府,城中遍布云隐门弟子开设的医馆药铺,一共有八十三家。”
“八十三家——难怪说荣华富贵招手来啊……”郝瑟感叹。
众人纷纷咋舌。
“富贵荣华,其实是云隐门四部的分号”舒珞微微一笑,“云隐门分内外两门,内门弟子,仅有五人,剩余的一百零八名弟子,皆是外门修习弟子,分别在这四部学习。富部、研习医术,贵部、研习毒术,荣部、研习各类药、毒品类制作,华部、负责云隐门旗下买卖经营运作。”
卧槽,也就是说,富贵两部是研发部门,荣部是生产部门,华部是营销管理部门?!
郝瑟震惊。
“听说所有修习弟子,皆可凭自己意愿,去任意一部学习,而且每年云隐门皆设有大考,根据考科难易程度,可考得不同积分,只有每一部积分满额后方能从此部毕业,获得转入它部学习的资格。”文京墨道。
多门同修?!学分制?!
仙人板板,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咱混的,简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郝瑟目瞪口呆。
“当真有人能将这四部的本事都学到?”宛莲心奇道。
舒珞道:“云隐门成立数百年来,除开山祖师外,仅有一人达成。”
“谁啊?这么牛?”郝瑟问。
舒珞顿了顿:“他在云隐中的名字是——吴茱萸。”
众人蓦然一静。
舒珞吸了口气,缓下声音:“不过最近,云隐门又出了一位旷世天才,已从富贵荣三部毕业。”
“谁?”宛莲心问道。
“南烛。”
“南烛?男主?!等一下,这名字风骚的走位怎么这么耳熟——啊!他不是之前在奉泽庄仲孙率然提到的过的那个天才吗?”郝瑟大叫,“还推荐嵘儿去他那治病呢!”
“正是此人。”舒珞点头。
“嵘儿可还好?”尸天清问道。
“虽然无法根除病根,但已可与常人一般活动。”
“那就好、那就好!”郝瑟点头,“这天生心疾可不好治,想不到在这个年代,居然有人能治得了,这南烛果然是个天才。”
舒珞点头:“此人在一年前,就继任为万事大吉医馆馆主,说明此人的医术毒术已登峰造极,超越了云隐门掌门金樱子,恐怕是天下医术最高之人了。”
“万、万事大吉医馆——”郝瑟听到这个名字险些没闪到腰,“这名字啥子鬼?”
“此名乃云隐门开山祖师所设,颇为——出尘脱俗。”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
“呵呵——”郝瑟干笑。
喂喂,金虔老乡,你起名的水平咋和老子一样悲剧啊!
宛莲心想了想道:“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个万事大吉医馆入手调查银丝蛭。”
舒珞摇头:“万事大吉医馆只接待前去求医之人,而且南烛此人性格十分怪异,喜怒不定,若是我们贸然前去——怕是会无功而返。”
“要不咱们装病假装求医?”郝瑟建议。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你骗的过去吗?”
“嗯——要不咱们把炽陌打成重伤去求医如何?”郝瑟又道。
“喂!”炽陌睁开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双眼,瞪向郝瑟。
“啊呀,原来你没睡着啊,真是可惜了!”郝瑟一脸惋惜。
炽陌翻白眼,“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干脆杀上门去,将那个馆主绑来拷问一番——”
“还是把你打一顿算了。”郝瑟脸皮狂抽。
众人纷纷扶额。
尸天清摇头,突然,耳尖一动,从桌上抓起斗笠扣在头顶,斗笠边缘黑纱垂下遮住了整张脸。
“嗯?来人了?”郝瑟抬头望去,但见乡道之上行来八匹骏马,马上之人皆是身配宽刀,面相凶狠,风尘仆仆,一看就不是善茬。
但见这八人行到茶寮之前,勒马下地,唤来茶寮小二要了两壶茶水,三大盘馒头,围桌而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来来来,兄弟们,吃点吃点!”
“连点肉都没有,咋吃啊?”
“忍忍吧,等做成了这笔买卖,吃香喝辣随你挑。”
“大哥,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那个连老爷当真要去——”
“嘘!小声点!”
其中一个大汉低喝一声,瞥了一眼郝瑟这边。
其余七名大汉立时噤声,闷头吃饭。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也不再说话。
两桌人就同时默默吃饭喝水,不多时,大汉那一桌的三个馒头盘就见了底,八个大汉也纷纷露出肚皮,瘫在椅子上连打饱嗝,昏昏欲睡。
“哎哎,别睡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对对对,谁说点新鲜事来听听,醒醒神。”
“说起新鲜事,最近江湖上就一件新鲜事吧。”
众大汉对视一眼,同时坐起了身,一脸八卦,精神奕奕:
“年前,敛风楼举办的重华会选出最新的文试、武试和奇试榜首,皆是江湖新人。”
“说这三个原本都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岂料此次在重华会上大放异彩,一举成名,整个江湖无不震惊啊。”
“说是这三人,皆是天赋异禀,天下奇才,尤其是文试榜首,乃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生。”
“哎,你听错了吧,我咋听说是一个长得像狐狸的老书生!”
“错了错了,是一个眼放绿光,满肚子诡计的阴险书生!”
“狗屁,明明是一个神算子,听说这书生手里有一个九如珠盘,随便拨一拨,就能卜祸福吉凶,还能算来世今生!”
“对对对,重华会有不少人都去算过,说特别准!”
“江湖上还传出名号,叫什么——鬼算书生,文京墨。”
“噗——”这桌郝瑟喷出一口茶,“哟,文书生,这个名号很适合你啊。”
众人干咳的干咳,憋笑的憋笑。
文京墨敛着眼皮,不动声色瞅了舒珞一眼。
舒珞摇扇干笑。
“还有武试榜首,是一名青衫剑客,剑术奇高,内力奇深,就连神武山庄的昊申都不是对手!”
“而且样貌奇美!”
“据小道消息说,此人就是今年敛风楼评出的天下第一美人!”
“切,一个大男人,再美能美到哪儿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说是见过的人,都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的神仙!”
“没那么夸张吧!”
“还真有那么夸张,不过——听闻这人脾气不好!”
“哦,怎么说?”
“据说,此人常年面无表情,性情冷酷,若是脾气上来了,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没错没错、参加重华的英雄都这么说,还给了一个江湖诨号,叫——九天杀仙——尸天清!”
“你听听,姓尸啊,尸体的尸,肯定是杀人如麻啊!”
“哎呦我的娘啊,以后遇到这个人,一定要躲着点。”
“对对对!”
“额——”郝瑟满头黑线,望向旁边的青衫剑客。
尸天清坐在板凳上,后背挺得笔直笔直的,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已然僵硬。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一派胡言!”流曦拍案而起,却被文京墨压住了。
“舒公子——”文京墨慢悠悠抬眼。
“咳,这个……舒某想想办法。”舒珞用扇子遮住半张脸。
“不过,这二人虽怪,还是怪不过那个奇试榜首啊!”
“我听说那人,内功奇特,绝招就是狮吼功,一嗓子出来,定叫人经脉尽断,肝肠寸断!”
“妈呀!那么吓人?!”
“可不是嘛!听说他在重华会奇试比试现场,吼了一嗓子,五百多人当场倒地喷血,还有两百多人,七窍流血!”
“我的乖乖诶!”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有个特别恐怖的癖好!”
“什、什么癖好?”
“一看见美人——就——解裤腰带!”
“什么?!这、这成何体统?!”
“别急啊,你先听我说完,那裤腰带,乃是江湖暗器之首千机重晖,杀人于无形,纵使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近身!”
“等一下,那为啥他一看见美人就要用暗器啊?”
“自然是看见美人就用千机重晖将人掳走啊!”
“这分明就是色中饿鬼啊!岂有此理!”
“嘿,你还真说对了,这奇试榜首的名字就是——千手色魔——郝瑟!”
这边,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射向了郝瑟。
郝瑟眼角抽搐,脸上黑一阵青一阵,咬牙切齿:“舒公子!”
“咳,那个……”舒珞干笑。
郝瑟一把揪住舒珞的领子:“舒公子,无论如何,你要把这狗屁倒灶的外号给改过来!这也太他喵的难听了!”
“咳,小瑟,这个江湖诨号,皆是江湖上的人自发——”
“舒公子,”文京墨抬眼,“若是小生没记错的话,敛风楼每三个月便要发一次江湖榜单吧?”
舒珞咕咚吞下一口口水:“舒某定然尽力。”
“对对对,舒公子,你到时候就在榜单上帮我们几个好好包装一下,比如我,当然就是帅裂苍穹郝大侠!尸兄就是天下第一美剑客,文书生就是天下第一神算子,还有流曦、莲心、炽陌……用什么名号好呢……”郝瑟激动思考中。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文京墨压住额头乱跳的青筋。
“哒哒哒——”
远处又传来马蹄和车轮滚动之声,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沿着乡道呼呼啦啦行来,停在了茶寮旁。
只见这个车队,前后五辆双驾马车,还有三辆杂货马车,车身华丽,马匹良骏,还跟随着十多名侍卫仆从,很是壮观。
那八名江湖大汉一看,顿时双眼发亮,攥住了腰间的宽刀。
茶寮老板和小二忙不迭冲了过去,可还未冲到车前,就被侍从给挡开了。
“不用你们伺候,我们只借个地方。”第三辆马车上跳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管事,扔给茶寮老板一锭银子。
“是是是!”茶寮老板忙退下。
“还愣着作甚,老规矩!”
管事一声令下,众侍从立即行动起来,清理地面,铺上羊毛地毯,从马车上搬下桌子木椅,再铺上锦缎桌布、软厚坐垫。
管事巡视一周,露出满意表情,迈步走到第一辆马车前,恭敬抱拳:“老爷,到茶寮了,咱们先在这休息休息再上路吧。”
“好,本老爷也累坏了,吃点东西吧!”马车内传来一道浑厚嗓音。
“请老爷下车!”管事大叫。
六名侍从呼啦一下围了过去,一人跪地做车凳,一个打开油纸伞遮阳,另两人在车下铺开一卷猩红地毯,还有两个跳上马车,掀起了车帘,扶了一个人出来。
只见此人,一袭黑色锦衣,头戴玉冠,腰横玉带,脚踏锦靴,年纪三十岁上下,肥脸小眼,淡眉稀胡,身矮肚圆,四肢短细,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下马车,看起来就像一个插/着四根牙签的大鸭梨。
就见这胖老爷沿着红毯晃悠悠走到桌旁,才几步路就已大汗淋漓,一落座就气喘吁吁大喊:“茶!”
“快快快,茶!”管事大喊。
两个侍从立即从第四辆马车中端出一大壶茶水奔了过来。
胖老爷咕咚咚喝了整整一壶茶水才停下,长长吁了一口气,转目望了四周一眼,一脸嫌弃:“魏方,这什么鬼地方,这么破?!”
“老爷,出门在外,条件有限,没法太讲究了。”名为魏方管事叹气,“幸亏咱们吃食和水都是自带的,还算干净。”
胖老爷点头:“行吧,什么时辰了?”
“已过巳时了。”
“那开饭吧。”
“是,老爷开饭!”
管事魏方一声大喊,立即有七八名侍从奔向第五辆马车,从里面端了一长串托盘出来,那托盘上,有酒有肉,有菜有饭,皆是色香味俱全,而且全部都装在精致的银制器皿里,一盘一盘摆在了胖老爷的桌上,立时将整座茶寮衬得落魄不堪。
这一番作为,郝瑟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卧槽,这也太装逼了吧!”郝瑟咋舌。
“俗话都说,财不露白,这人怎么偏偏反起道而行?”宛莲心感慨。
文京墨:“此人怕是有些来历,否则在这荒郊野岭,怎敢如此张扬。”
炽陌瞥了一眼舒珞。
舒珞微微一笑:“此人名为连商计,在江南地区做米粮生意,富甲一方,去年荣登江南首富,为人仗义乐施,和长天盟的盟主关系交好,你们别看他那几名侍卫不起眼,可都是长天盟的高手,专门派来保护他的。”
“为何长天盟要派人保护他?”宛莲心问道。
“咳——”舒珞干咳一声,“因为此人十分张扬炫富,凡是出门在外,吃穿用度皆要用最贵最好,而且喜携重金随身,所到之处,必引无数强盗劫匪尾随,据称此人去年出门一月,就引来了八拨盗贼,结果皆被长天盟的兄弟擒获,因此还得到了杭州知府的嘉奖——”
“我擦,这也行?!”郝瑟抽眉。
“一个江南首富,跑到这川蜀之地干嘛?”炽陌问道。
“应该是来云隐门求医的。”舒珞道,“听闻此人去年得了病,请了江南的各大名医诊治,却一直不见好。”
“病?”郝瑟将这连商计上下一打量,摸了摸下巴。
“老爷,饭备好了,可否请道长了?”管事魏方问道。
连商计点头。
“请道长——”
管事提声一呼,一队侍卫迅速走到第二辆马车前,唰一下铺展一道大红地毯,恭敬垂首:“请丹霄道长!”
车门缓缓开启,一只洁白无瑕的道鞋迈出,踩在了赤红地毯上。
阳光灿金,青山郁郁,一袭道衣洁白如云,层层叠叠在风中舒展飘舞,佛尘胜雪,头束道髻,横插玉簪,颜洁如玉,眉眼修长,面容清隽,微微敛目,神色淡漠,看年纪应该在二十岁上下,却隐有出尘脱俗之风骨。
“哟——”郝瑟顿时双眼放光,“衣服很拉风嘛——等一下,这装扮,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是万仙派。”尸天清道。
郝瑟立时回想起来,此人的一身道袍和佛尘,竟是和之前那个万仙派的堕仙一模一样。
“哎呦卧槽!”郝瑟一个激灵。
“万仙派的弟子,怎会和连商计在一起?”舒珞疑惑。
“为何吃饭要请一位道长出来?”宛莲心不解。
下一刻,道长的行动就回答了宛莲心。
但见这丹霄道长衣袂翩翩走到连商计的桌前,啪一甩佛尘,足下踏起天罡八卦步,开始高声颂吟: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五毒之气,入人身形。或寒或热,五体不宁。九丑之鬼,知汝姓名。急须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今——”
一边走,一边将佛尘挥舞的虎虎生风,野马分鬃,猴子捞月,黑虎掏心,左右穿梭,噼里啪啦足足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停步收声,立身合掌,敛目道:“连施主,孽障已消,可放心用膳了。”
“多谢丹霄道长!”连商计回礼,立刻抓肉端杯,狂吃海喝起来。
一众江湖客:“……”
尸天清等人“……”
“卧槽,这什么鬼,吃饭前还带做法仪式的?!”郝瑟惊呼。
“舒某也是闻所未闻——”舒珞惊叹。
众人更是一脸不可思议。
唯有文京墨一脸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旁桌八名江湖大汉。
但见那八名大汉面色沉凝,提刀起身,朝着连商计的桌子围了过去:
“阁下可是江南首富连商计?!”
可惜,这边的连商计眼里只有他的肉肘子,充耳不闻,而那位丹霄道长,则是端端坐在旁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脱俗造型。
“你们是什么人?!”魏方上前一步,喝道。
“黑山八熊!素闻连老爷乐善好施,为人仗义,所以,斗胆请连老爷来接济我们兄弟一二!”八人竖眉。
“唰!”连家侍从瞬时长刀出鞘,凛凛寒光耀得八人眼前一花,不禁倒退一步,同时吞了口口水:
“哥,这连家侍从好像挺难缠啊!
“听说是长天盟的高手——”
“怕、怕他们作甚,我们黑山八熊在江湖上摸爬打滚多年,也不是浪得虚名!”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八只显然有点底气不足。
“切,抢钱就是抢钱,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一个吊儿郎当的嗓音冒了出来。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但见一名紫衣青年翘腿而坐,挑着三白眼笑道:“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黑山八熊正愁无法下台,此时一见来了一个没事找死的,顿将火力都对准了郝瑟。
“臭小子,这有你什么事儿?”
“小子,你欠揍是吧!”
郝瑟嘴角一勾,正要抬手打响指,突然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
尸天清起身,流云青衫缓缓流动,凛凛剑气,如雪覆霜,逼得黑山八熊齐齐后退。
“你、你们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我们黑山八熊可不是吃素的,我们乃是——”
话音未落,就见尸天清手腕一抖,鹤吟剑灿然出鞘,寒凛弧光凌空一荡。
黑山八熊只觉一道剑风擦着脑皮飞过,半空中传来闷哼,竟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从半空重重了下来,个个虎口崩裂,满目惊诧
八只呆住。
“保护老爷!”魏方大吼,连家侍卫队伍迅速收缩,将连商计和丹霄道长护在了中间。
尸天清持剑挡在郝瑟身前,郝瑟三白眼倒竖,冷冷瞪着这队黑衣人。
黑衣人七手八脚从地上爬起身,后退一步,让出一个人来,看气势,俨然是个领头的。
“我们和连商计是私人恩怨,外人莫要插手!”为首黑衣人提声大喝。
“诶?看这台词走向,这帮人不像是求财更像是来寻仇的。”郝瑟低声问道。
“寻仇?”舒珞摇着扇子,“这么说的话,连商计这几年做了几桩大生意,和几家大商户结了梁子……”
“噫,商海无边,咱们靠边吧。”郝瑟连连摆手,撩袍落座。
众人对视一眼,也纷纷回座,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架势。
黑山八熊一看这个节奏,也忙收起武器坐到了一边,安静如鸡。
“娘的,吃个饭也不安生!”连商计狠狠一摔手里的肉肘子,“欺负我一个老实生意人是吧?!今儿又是哪家看我连商计不顺眼啊?是江南的陈家,还是华南的薛家,难道是西北的王家不成?”
“连商计,纳命来!”黑衣头领大喝一声,率领身后一众黑衣刀客杀气腾腾冲了上来。
连商计的一众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纷纷亮出刀剑迎了过去,两队人马混战一气,刀光嗖嗖乱闪,嘶吼声声乱炸,打得好不热闹。
战圈边缘,黑山八熊攥着刀柄,满面紧张,而郝瑟这边,却是喝茶吃瓜,顺带评头论足。
炽陌:“黑衣杀手这功夫不行啊,最多是江湖三流货色。”
舒珞:“长天盟的手下,果然身经百战,这些小角色,不在话下。”
流曦:“高下立断。”
尸天清:“不出半柱香。”
宛莲心:“小郝,还吃点心吗?”
郝瑟:“好好好,再来两块!”
文京墨:“……”
再看那战圈之内,连家侍卫势如破竹,已经将黑衣人放倒了大半,仅剩那黑衣头领和三个手下拼死抵抗,无奈寡不敌众,撑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只剩了那黑衣头领一人,被困在连家侍卫中央。
“让连某看看这家伙是哪个鸟人。”连商计接过魏方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晃悠着大肚子走到黑衣首领面前,一把扯掉了此人的蒙面布。
蒙面之下,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满面风尘,三十岁上下,十分憔悴。
连商计愣了愣:“这位兄台,连某好像不认识你啊。”
那男子冷笑:“连老爷,可还记得黄河曹家?”
“曹家、黄河?”连商计一怔,突然,面色一变,“你是曹家的人?!”
“怎么,没想到曹家还有人活着?”
连商计顿了顿,叹了口气:“放这些人走吧。”
“老爷?!”魏方大叫,“他们可是想杀了我们。”
“放了他们,就算是为我积福了。”连商计道。
魏方长叹一口气:“放了、都放了。”
众侍卫对视一眼,慢慢撤离了刀剑。
一众黑衣人踉踉跄跄聚到了男子身侧。
曹姓男子狠狠瞪着连商计:“连商计,你莫要以为我会承你的恩——”
“这位兄弟!”连商计打断男子,“听连某一句劝,曹家的事,莫要再查,也莫要再来寻仇。”
“什么意思?”
连商计静静看着男子:“活下来不易,别找死。”
“你到底在说什么——”
“噗——”
突然,一股血浆从男子脖颈处喷出,仿若一束巨大的喷泉,男子双目暴突,重重倒地,在他身后,所有黑衣人同时摔地,血浆从胸口喷涌而出。
“老爷小心!”连家侍卫一拥而上,将连商计团团护在中央,慢慢后退。
横七竖八的尸体下,血水浸透土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从地面蒸腾而起,弥散空中,形成了一瘴血色雾气,将整座茶寮笼罩其中。
无数面具从雾中缓缓浮现,苍白、慈眉佛目、额点朱砂,面具之下,飘起黑衣黑靴、幽蓝刀光。
郝瑟的面色变了,缓缓站起了身。
劲风一闪,尸天清和舒珞已然护在身侧,炽陌沉眉、文京墨冷目,流曦探手将宛莲心挡在了身后。
“佛面朱砂,是往生盟!”
黑山八熊尖叫一声,迅速缩到了茶寮墙边,瑟瑟发抖。
“往生盟此来,只取连商计性命,无关者,退下。”为首一名佛脸面具后发出嗡嗡的嗓音,如同指甲刮刮擦金属,十分渗人。
连商计瞪目:“是谁要杀我?”
“你不必知道。”往生盟杀手缓缓擎起刀锋。
“且慢!”丹霄道长迈步上前,横搭佛尘,掐指作揖,“贫道万仙派丹霄,往生盟今日若想杀连商计,需先过贫道这一关。”
“道长——”连商计容色感动。
“连老爷,贫道既然应下要护你周全,自不会袖手旁观。”丹霄道长眉眼凌厉,“贫道倒要看看,往生盟是不真的敢得罪万仙派!”
说话间,丹霄道长洁白道袍猝然腾舞而起,渺月佛尘万缕银丝张狂飞扬,整个人仿若乘风破云而来的神祇,凌尘睥睨,令人无法逼视。
往生盟杀手豁然倒退半步。
缩在墙边的八只一脸激动:
“万法妙仙诀!是万法妙仙诀!”
“万仙派,果然名不虚传!”
“好厉害!”
另一侧,郝瑟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千机重晖,尸天清攥紧剑柄,舒珞等人皆沉下神色。
宛莲心转目看了一眼身侧,流曦眉目冷煞,全身涌出浓烈血腥之气,全身微微发抖。
“万仙派——”为首的佛面杀手顿了顿,缓缓抬起手臂,“同杀!”
一声令下,佛脸面具飞空而起,黑衣缭舞,刀光幽幽,仿若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扑杀而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无数黑色蜂针随着一声大喝铺天盖地袭来,犹如暴雨淋头,往生盟众杀手大惊,仓皇后退,可即便如此,也有两人身中暗器,倒地不起。
一瞬死寂。
黑山八熊目瞪口呆,连商计一众瞠目结舌。
风扬,尘起,紫翎飞靴一步一步上前,千机重晖灿澄辉映阳光,璀璨金芒勾勒一笔挺拔身姿。
“老子生平最恨三件事,第一件,持强临弱,第二件,调戏美人,第三件——”郝瑟站定,挑眉,“往生盟!”
往生盟领队藏在面具后的眸光一闪:“再杀!”
佛面杀手再次腾起,刀风呼啸罩下。
郝瑟抬眼,邪气一笑。
“铮——”
如霜剑意裂空而至,犹如一片白茫茫的雪浪铺展而出,将往生盟的杀意吞噬。
佛面杀手犹如撞上一面看不见的墙壁,被逼后退数丈之外。
青色衣袂迎风舒展,遮面斗笠随风飘落,露出了一张清绝容颜,绝美倾世。
旁侧,藕衣公子翩然摇扇,红衣妖冶男子环臂坏笑,碧衣书生眯眼如狐,黑衣侍从捏响指节,莲衣美人笑意盈盈。
七色衣袂,并排而列,虽只有七人,却有千军之魄。
往生盟众杀手迅速爬起身,阵型紧缩,严临大敌。
“流曦,你退后。”郝瑟低喝。
“郝公子?”流曦一怔。
“保护宛姑娘和千竹。”尸天清道。
流曦身形一顿,退后一步,将宛莲心和文京墨护在身后:“是,公子。”
郝瑟勾唇,指尖飞掠千机重晖:“飞流直下三千尺——”
蜂针闪变,化作一片黑色星团笼喷而出,黑星之中,寒剑闪空,玉扇澎风,红靴爆旋,向着往生盟杀袭而去。
黑山八熊缩在墙角,眼眶爆裂,口齿大开,瞳孔中倒映漫天的腥风血雨,断壁残垣。
“那、那是什么?!”
“天下怎么可能有、有这种暗器?!”
“是千机重晖,千机重晖!”
“那、那个是人吗?!”
“天下、怎么可能有那种剑法?!”
“是、是是九天杀仙!”
“那、那个扇子,难、难道是——敛风楼楼主——”
“我、我的娘诶——”
连商计惊悚发抖,众侍卫傻在当场,丹霄道长喉结乱滚,眼睁睁看着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精英杀手在眼前一个一个倒下,直到最后剩一个光杆首领,扔下一枚烟雾弹,仓皇逃走,留下一地的断臂残尸。
“行了,搞定!”郝瑟转头,朝着连商计扬眉一笑。
连商计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而黑山八熊,早就大汗淋漓,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小郝,辛苦啦!”宛莲心甩着帕子上前,正要给郝瑟擦汗,却被旁边的尸天清挡住,抢走了帕子。
“阿瑟,擦擦汗。”尸天清换了一块帕子递给郝瑟。
“谢了。”郝瑟咧嘴一笑,“回去喝茶。”
宛莲心悻悻收回帕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最后一脸不爽塞给了旁边的流曦,“诺,擦擦吧。”
流曦脸皮一抽:“我没汗。”
可宛莲心却是根本无视,径直走了。
流曦翻了个白眼,反手就要扔了帕子,却在最后一瞬间顿住,停了停,将帕子塞到了腰间。
“现在这些怎么办?”郝瑟指着地上的乱七八糟的尸身。
“好办。”文京墨起身,走到黑山八熊身前,撩袍蹲下,眯眼看着几人。
“你、你你你要干嘛?!”八只抖成筛子。
文京墨谦谦一笑:“还劳烦几位大哥把那边的尸体处理一下。”
“凭、凭什么让、让让我们去?!”
文京墨笑意更胜:“这样,小生就可以当做刚刚没听到几位的胡言乱语。”
说着,文京墨眸光一转,扫了一眼那边的尸天清。
正在斟茶的尸天清似有所感,转眸看了这边一眼。
黑山八熊只觉那一双清澈眸子,美到心里,冷到骨里,煞到魂里。
“对不起!我们都是乱说的!”
“我们这就去!”
八只连滚带爬开始处理现场。
文京墨一笑,起身,又朝着连商计抱拳一礼。
连商计一众这才回神,慌乱回礼,丹霄道长身形微微一动,也同时回礼。
文京墨迈步走到连商计面前,摊开手掌。
“这、这位公子,您这是?”连商计疑惑。
“一万两。”
“啥?”
“拔刀相助解救费用。”文京墨笑得亲切万分,“童叟无欺,一口价。”
魏方下巴砸地,一众侍从傻眼,丹霄道长双目微瞠。
郝瑟等人同时转目,看了文京墨一眼之后,便继续喝茶吃点心,皆是毫不在意的表情。
“连老爷?”文京墨一眨眼,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怎么看怎么纯洁无邪。
连商计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文京墨手上。
“多谢惠顾。”文京墨一笑,转身就走。
“公子且慢!”连商计突然拽住了文京墨袖口,又从怀中掏出十张银票塞到了文京墨手中,“十万两,连某请几位英雄大侠做保镖,护送我去万事大吉医馆求医!”
文京墨慢慢挑眉,眨了眨眼,扭头看向郝瑟。
尸天清等人对视一眼,也望向郝瑟。
郝瑟挑眉,咧嘴一笑:“这买卖,我们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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