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鸟语空空寺, 柏木重重映古钟。
云蓝风晴淡淡天,满目静静飞檐栾。
一所威严宝相的寺庙之前, 郝瑟、尸天清、舒珞、流曦、宛莲心五人一排, 目光从左扫到右,从右转到左, 皆是满面惊诧。
郝瑟:“舒公子, 你没带错路吧?”
舒珞:“应该……没有……”
“此处的确是安乐寺。” 尸天清一指寺院正上方悬挂的牌匾。
阳光下, “安乐寺”三个大字金光闪烁, 十分耀眼。
“那为毛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武试丙组赛场吗?” 郝瑟指着面前的石场大叫。
石场之上, 空无一人, 仅有四个空荡荡的擂台孤立其上, 四周彩旗飘飘忽忽, 看起来很是凄凉。
“莫不是临时换了场地?”宛莲心推测。
“舒某去寻人问问。”舒珞迈步穿过擂台,走向安乐寺大门。
“嗖——”
突然,半空传来一声破空风响。
舒珞猝然侧身, 手指在半空一捞, 掌中就多出了半截鱼骨。
鱼骨还残存喷香气味,上面的鱼肉剃得干干净净,看造型十分眼熟。
舒珞面色一黑, 反手就将鱼头甩了出去。
“炽陌, 乱扔垃圾是不对的!”郝瑟怒吼。
“切!”熟悉的嗤笑声从高处传来,光线一暗,一剪赤绯衣袂从屋檐翩然落下,展臂伸开懒腰, “你们怎么才来?”
红衣西域美人口中抱怨,眼角眉梢挂着慵懒滋味,凌乱卷发散在微敞衣领间,勾勒麦色锁骨窝,将一身异域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子,你不会是在屋顶上睡懒觉吧?”郝瑟不爽。
“不然闲着干嘛?”炽陌打了个哈欠。
“武试呢?”尸天清问道。
“一个时辰前就结束了。”
“这么快?”
众人不禁大惊。
“是啊,大家都心急火燎速战速决,比试一结束,甚至连敛风楼的人都忙不迭去排队了。”炽陌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有些莫名其妙。
“为何心急火燎?”
“排什么队?”
炽陌眼梢挑起,指向安乐寺紧闭的大门:“诺,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鱼干叼在嘴里,跳上屋顶翘起脚晒太阳假寐。
众人对视一眼,带着一肚子狐疑行入安乐寺,穿过正殿,绕过后殿,皆是无人,最后顺着人声到了寺庙最深处的庭院之内,不禁震惊了。
但见这庭院之内,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看穿着打扮,皆是江湖客,显然就是今日来参加武试的选手,更奇怪的是,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敛风楼的工作人员,放眼看去,起码有五六十人,个个表情激动,翘首观望旁侧一扇花园耳门。
不多时,耳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东西,一脸喜色,出门后还不忘向门内连连抱拳,口中高呼:“多谢、多谢!”
“该我了!”距离大门最近的一个江湖客神色大震,猫腰顺着门缝钻了进去,砰一声关上了耳门。
适才出门的青年一脸喜气,乐呵呵走入庭院。
四周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追问:
“怎么样?”
“如何?”
“快给我们说说!”
青年扫望一圈,一脸神秘:“佛曰,不可说——”
“切!”众人嗤之以鼻。
“不过——”青年又压低声音,“十两银子,绝对值!太值了!”
四周众人顿时兴奋起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那表情神色,就好似那耳门中藏了什么奇珍异宝倾国美人一般。
“舒公子,这难道是你们敛风楼新开发的产业?”郝瑟问道。
舒珞愣愣摇头:“舒某不曾听说。”
“不管了,看看再说。”
郝瑟说着,就开始往人群里挤。
岂料这一挤,却惹来了公愤。
“嘿,小子!乱挤什么?!”
“没看见这排队呢吗?”
“先来后到懂不懂?”
“后面排着去?”
“排队?”郝瑟一怔,再定眼一看,这才发现这院中众人并非是随意站立,而是排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蛇形队伍,只是这队伍实在太过拥挤,塞满了整个庭院,竟是一眼没有看出来。
“咳,抱歉。”郝瑟挠头赔礼,迅速退了回来。
可即便如此,队伍中还是有人十分不忿,拔高嗓门大叫:“有人插队啊!”
这一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响亮,震得整座庭院嗡嗡发响。
倏然,一道黑影跃墙而起,周身环绕绚灿银芒呼啸而至:“哪个还敢插队?!”
四个字,人已逼至郝瑟面前,凛凛寒风几乎割开郝瑟面皮。
“卧槽!”郝瑟大惊,手指刚按上千机重晖,眼前劲风一闪,尸天清和舒珞已挡身前。
凌厉银旋风戛然而止,变成一根玄铁三节棍撤了回去。
“郝兄、尸大侠、宛姑娘,流曦大侠,原来是你们。”来人露出笑意,朝着五人抱拳。
皮甲黑衣,目光灼亮,英姿勃发,竟然是舞江岚。
“舞镖头,你在这儿干嘛?!”郝瑟诧异。
“自然是帮文兄维持秩序。”舞江岚道。
“哈?”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舞江岚朝着几人一笑,侧身做出“请”的手势:“文兄就在里面,请随舞某来。”
说着,便领着众人绕过蛇形队伍,推开那扇神秘耳门走了进去。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花廊,雪白的墙壁纵深幽幽,墙头碧瓦如玉,碧郁树荫遮下重重树影,叶声飒飒,更显静怡。
清风荡起,送来墙内 “哒哒”响声,似碎玉滚盘,又如珍珠坠溪,甚是耳熟。
一道温润谦雅的声音伴着脆声传入众人耳廓:
“齐六安,父亲两年前不慎坠河身亡,尸体无踪,一直寻而不得,因此便成了一处心病。”
“对对对,正是如此啊!文公子,你可能寻到家父的尸身?”
“哒哒哒——”算珠声再次响起,不多时,传出长长叹息:“齐大侠,您的父亲尸身恐怕是寻不到了……”
“怎、怎么会……”
“齐大侠莫急,贵府的怪事并非是齐老爷的鬼魂作祟。”
“什——你、你怎么知道我府、府上……”
温润声音中透出笑意:“齐大侠,贵府的怪事,乃是因为新修的假山压住了府上的灵脉,只要将假山移走,怪事便可尽数消去,齐大侠的头痛之症也可痊愈。”
“当、当真?!”
“绝无半字虚言。”
“多谢、多谢文先生!多谢文先生!”
众人随着舞江岚绕过花墙,眼前豁然一亮,到了一处幽静庭院之内。
院中古木参天,石桌方正,一名男子站在石桌前,弓腰弯背,连连作揖。
桌上,摆着一面翠玉珠盘,碧色宽袖轻轻拂过,拨动“哒哒”脆音。
“卜卦费,十两。”
“是是是!”
男子千恩万谢,双手捧着银锭放在桌上,连连作揖退了出来。
午时阳光款款落下,金色耀目,斑驳树影下,桌后人青葱手指在算盘上一划而过,挑眉望向门口几人:“怎么,诸位也想要让小生帮你算一卦?”
谦谦书生,碧衣飘逸,身后大红对联高高悬起,上联“才高八斗噌噌噌”,下联“笔扫千军唰唰唰”,外加一个横批“重华会文试第一”。
那字迹,端正秀丽,一看就是书法大家所书,只是这对联的内容——
众人脸皮隐隐抽搐,同时看向郝瑟。
“文书生你居然抄袭老子的大作!”郝瑟勃然大怒。
“哦?这对联难道不是夸小生的?”文京墨挑眉。
卧槽,说的好有道理,老子居然无言以对。
郝瑟语塞。
众人:“……”
“文公子,你怎会在此处——摆摊算卦?”宛莲心双眼闪闪发亮问道。
文京墨笑意盈盈:“原本小生是来此观战,岂料有人当场认出小生乃是重华会文试榜首,便求小生写一副墨宝,小生受宠若惊,便允了,只是在留字之时,发现那位仁兄印堂泛黑,显然有难事徘徊于胸,小生于心不忍,便替他算了一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谁曾料到,这位仁兄便将此事大事宣扬,一时间,恳请小生卜卦的人络绎不绝,场面几乎失控,幸好舞镖头来的及时,请寺中方丈辟出一所院子接待这些卜卦之人……唉,这都是小生始料未及啊。”
说到这,文京墨不由手指扶额,惆怅摇头。
“的确如此,当时甚至有人连擂台的都放弃不打,就为了能提前让文兄卜算吉凶。”舞江岚一脸心有余悸,“若非舞某在场,文兄这般身娇体弱,怕是要被这帮才狼虎豹给踏扁了!”
尸天清、舒珞、宛莲心、流曦:“……”
郝瑟额角蹦出青筋:“文书生你骗鬼啊!这分明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
文京墨小鹿眼绷得滴溜溜圆:“郝兄何出此言?”
“你他喵的当老子眼瞎啊!”郝瑟怒指文京墨头顶的宣传词,“你连对联都带来了,分明是有备而来。”
文京墨挑眉看着郝瑟,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一只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唯有舞江岚一脸不赞同:“郝兄,你这可着实冤枉文兄了。文兄说了,上次郝兄为他写的对联,他甚是喜爱,所以才随身携带……”
众人看着舞江岚,满头黑线。
郝瑟惨不忍睹扶额:“我勒个去……”
“文先生——”院外跑进两个小和尚,一个双手合十问道,“外面的几十位施主都等不及了,遣我来问问,您这卦还卜吗?”
“卜,当然卜。”文京墨高深一笑。
“是。”小和尚一乐,立即颠颠跑了出去。
另一个小和尚则是朝着郝瑟等人施礼道:“诸位施主,方丈早已备好厢房和素斋,请随我来。”
“你们先去,小生和舞镖头随后就到。”文京墨笑吟吟道。
舞江岚一旁抱拳。
众人对视一眼,只能选择跟着小和尚离开。
舞江岚看着几人背影,微显疑惑:“文兄,郝兄身侧那名书生是谁?”
“应该是敛风楼的少楼主舒珞。”文京墨道。
“少楼主?!”舞江岚惊诧,顿了顿,又问,“文兄,你竟能认出他的易容术?”
文京墨轻笑一声:“小生可没有那般本事。”
“那,文兄是如何——”
“因为他看郝瑟的眼神。”
“哎?”
“能那般看着郝瑟的,除了尸兄,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
舞江岚眨了眨眼,突然,双眼绷圆,直勾勾瞪着文京墨。
文京墨转目看了舞江岚一眼,微微一笑:“舞镖头,外面还有多少人?”
“嗯——五十六人。”舞江岚愣愣回道。
“今日怕是没时间了,先登记入册,后几日再为他们卜卦吧。”
“……好。”
*
安乐寺后园西厢房之内,郝瑟瞪着满满一桌的斋菜,一脸不可思议:“想不到这安乐寺的方丈挺好客啊。”
“当然好客了,小书生说了,此次卜卦赚的银子中的一成都捐给安乐寺做香油钱。”炽陌挑着筷子道。
“诶?”郝瑟惊诧。
“还有那个舞江岚,你以为她是白干的吗?还不是因为小书生答应她此次赚的银子分一成给她,她才如此殷勤跑前跑后。”炽陌又道。
“诶诶?!”郝瑟更惊。
“至于小书生那神乎其神的卜卦之术,小子,你不会以为真是小书生用算盘算出来的吧?”炽陌一脸鄙夷看向郝瑟。
郝瑟怔了怔:“不是算出来的,总不能是买来……额!”
“重华会文试首名,优惠价,一条消息一两银子。”舒珞笑道。
“也就是说,文书生卜卦一次,就能获得七两银子的净利润?!”郝瑟愕然,“那外面几十号人——妈呀!我要赶紧去寺里买香去!”
郝瑟腾一下站起身。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拽住郝瑟,一脸疑惑:“要香作甚?”
“当然是给文书生这个财神爷每日早中晚三炷香供着啊!”郝瑟一本正经道。
“噗!”
“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
众人喷笑。
“郝兄盛情,小生真是受宠若惊啊!”
咬牙切齿的文京墨和憋笑的舞江岚同时走入厢房。
“哎呀,文财神,快请坐请坐!”郝瑟一脸殷勤跑了过去。
“少来!”文京墨甩出三根卷轴将郝瑟搡了回去。
“这是啥?”郝瑟的注意力立时转移到卷轴上来。
“刚送来的重华会武试复赛场次排列。”文京墨端茶道。
众人神色一凛,立时打开卷轴。
卷轴之上,甲乙丙丁四组倒立树状图最下一层,是三十二个人名,尸天清、炽陌、流曦、昊申、龙雨桐和龙秋梧几人姓名皆赫然在列。
“尸兄,你和龙雨桐复试第三轮就能遇到。”郝瑟摸着下巴道。
“炽陌和龙秋梧也是第三轮的对手。”宛莲心道。
“流曦若是一直胜出,便会和昊申在第四轮对战。”文京墨道。
几人说着,都齐齐看向舒珞。
舒珞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桐儿和梧儿功力尚浅,还望到时尸兄和炽兄能手下留情。”
“看来稳赢啊!”郝瑟握拳。
“至于昊大哥——”舒珞皱眉,微微摇头,“流曦此战怕是很难取胜。”
“这位昊申功夫很好?”宛莲心问道。
“那是自然,神武山庄庄主昊申,十六岁出道江湖之时便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一双紫铜锏,打遍天下无敌手。”舞江岚一脸敬佩道。
“流曦知道此人,若是他,流曦胜不了。”流曦摇头。
众人同时沉默,看向那卷轴最上面的一层。
“若是流曦输了,那么——”文京墨的手指在尸天清和炽陌二人的名字上划过,“尸兄和炽陌对战的胜者便会与此人决战。”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尸天清和炽陌。
炽陌用筷子戳着一块豆腐,朝着尸天清飘来一个媚眼:“我怎么忍心赢天清美人呢?!”
众人齐翻白眼,又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蹙眉:“尸某听师父说过,神武山庄的紫铜双锏乃是江湖重器之首,正是九青剑法的克星。”
郝瑟道:“那比起翊圣剑法如何?”
尸天清摇头:“怕是要战过才知道。”
郝瑟又瞄向舒珞。
舒珞皱眉:“翊圣剑法失传百年,舒某也说不上孰高孰低,据舒某推测,怕是在伯仲之间。”
“舒公子,你与那昊申可曾切磋过?”文京墨问道。
舒珞露出苦笑:“一百四十七败,零胜。”
众人先是一惊,后是同时沉默。
郝瑟抓了抓脑袋,猛一拍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是个如何牛叉的高手,下午咱们看看就知道了。”
*
午时过后,众人再次聚集至四海榜前参加武试复试。
宽敞石场之上,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面擂台高伫,场地两侧观礼台装扮一新,其上观众摩肩擦踵;四海榜下高台、巨鼓依旧,敛风楼七位长老依次排坐,唯有中间的软椅是空的,显然是为某位落跑的少楼主准备的。
高台两侧,皆搭好凉棚雅席。西侧,萧晨月、黛凝芷、昊申,龙氏兄妹入座,而东侧雅座,则是专为郝瑟等人准备的。
“舒公子,这次怎么把我们和萧大小姐他们分开了?”郝瑟坐在雅席,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道。
“咳,四大山庄与敛风楼素来交好,舒某与那几位也是总角之交……”舒珞干咳。
“舒公子你是怕被他们认出来吧。”郝瑟挑眉。
“咳咳,舒某是微服出游……”
“嘿嘿……”
二人说话间,高台旁巨鼓擂动,风长老钟飒起身宣呼:“重华会武试复试,共有三十二名英雄入选,之后,将进行五轮比试,决出重华会武试榜首。”顿了顿,再次提声,“第一轮比试,启!”
“咚咚咚!”鼓声再起。
四名蓝衣青年裁判鱼贯入场,分别站在了四所擂台旁侧:
“青龙台,许达生对黄术。”
“朱雀台,常山对王贵留。”
“白虎台,昊申对江岁。”
“玄武台,郭奇对赵秦山。”
八道人影同时飞上擂台,四擂对战。
而对于郝瑟等人来说,其余三个擂台基本就是来打酱油的,这一轮的关注重点,就是白虎台的昊申。
但见那白虎台上,昊申一身檀色劲装短靠,身形笔直,眉峰凌厉,手持紫铜双锏。
那双锏,长约四尺,方形四棱,共有七节,尖锐后粗,通体紫铜色泽,幽幽反光,仅是静静被握在手中,便有风雷惊电之势。
昊申对面之人,年过四十,褐色衣襟撩起掖在腰间,手提一柄宽刃雁翎刀,面色微黄,神色肃穆,双眼黑沉如墨,看不出半丝情绪。
“是北川三刀,江岁。”舒珞为众人扫盲,“此人师承黄山老祖,善用雁翎刀法,江湖传闻此人刀法精妙,无论多么厉害的对手,只需三刀,便能将其斩于刀下。”
“嗯,江湖传闻向来都是扯淡的。”郝瑟评价。
“第一轮比试,启!”四位裁判提声大喝。
“嚯!”
“呀!”
“哈!”
朱雀、青龙、玄武三擂同时爆出大喝,六人腾空对战,兵刃寒光迸射耀眼。
而白虎擂台却是一片平静,昊申立于台上,表情如石,身形如松,一动不动。
另一边的江岁,虽然也是未动分毫,但额角却是隐隐渗出汗来。
突然,就见江岁眸光一闪,唰一下竖起雁翎刀,大喝一声:“昊庄主,得罪了!”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掠空而出,雁翎刀光化作数道刺目华芒,倏忽朝着昊申逼去。
昊申面无表情,右手紫铜锏缓缓擎起,漫不经心随手一扫——
就听“当”一声巨响,江岁向后滑出丈余,手中雁翎刀远远荡开,虎口崩肉冒血,刀刃之上裂开张牙舞爪的纹路。
“卧槽!”雅席内郝瑟惊呼,“舒公子,这一招叫什么?”
舒珞苦笑:“这招没名字,就是昊大哥顺手轮了一下。”
“诶——?!”郝瑟惊呼。
尸天清紧蹙眉头:“此人好大的力气!”
“这紫铜双锏一只就有三十斤。”舞江岚沉声道,“即便仅是随手轮甩,磕碰一下也是非死即伤。”
众人不禁倒吸凉气。
再看台上,江岁面色惨白,狠力将手腕上绑带扯下,咬住绑带将刀柄和手掌牢牢固定,眉峰一竖,脚掌狠力踏下,整个人犹如一柄□□突刺袭出,眨眼间就到了昊申身前一尺之处。
昊申足下闪动,侧身避过刀锋,右锏逆撩而上。
江岁雁身形蓦然下坠,翎刀一转,狠狠插入擂台,侧胸贴地滑过一个半圆,瞬间就荡到了昊申斜后方,手腕横压,刀锋带着木屑破台而出,携着刺骨寒光劈扫昊申下半身。
这一招,身形诡异,出其不意,角度刁钻,着实令众人大惊失色。
“这是江岁的成名绝技,一刀双脉”舒珞道。
千钧一发之际,昊申左右双锏猝然倒竖朝下,轮转甩出,但听“嗡”一声巨响,空气被割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芒。
寒光四射的雁翎刀光一触及那紫芒,便发出一声垂死铮鸣,断裂坠地。
“噗——”江岁口喷鲜血,踉跄跪地,整只右臂狂抖不止,虎口更是血肉模糊。
“先人板板!这又是什么招式?!”郝瑟扯着舒珞的袖子狂甩。
舒珞苦笑连连:“就是昊大哥随手轮了——两次……”
众人一片沉默。
郝瑟抹汗:“我勒个去!”
白虎台裁判蹦上擂台,询问了江岁几句,便抬头提声高喝:“白虎台,昊申胜!”
观礼台上众江湖客一片哗然。
“我的妈呀!”
“就用了两招!”
“北山三刀连第三刀都没来得及出就败了!”
“连刀都断了!”
“这个昊申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天生神力啊!”
甚至连其余三擂正在拼斗的选手都停了下来,远远看向白虎台的昊申,面色惊惧。
昊申反手将双锏插回腰间,抬步走到江岁身边将其扶起,一抱拳,转身离开。
江岁抹去嘴角血迹,捡起断刀,垂头丧气走下擂台。
可还未走几步,就被一个浓眉大眼的蓝衣青年拦住,递上一个檀木长匣。
江岁一脸莫名,打开长匣看了一眼,立时神色大震,拉着那青年询问良久,再三确定之后,不禁面色大喜,朝着青年抱拳施礼,又朝着昊申所在雅席方向长揖到地,抱着长匣兴高采烈回了观礼席。
“喂喂,那个匣子里装的是啥?为啥江岁比赢了比赛还高兴?”郝瑟问道。
“那名青年是昊大哥的贴身侍卫正空,匣中应是昊大哥给江岁的赔礼。”舒珞道。
“匣子里是一柄刀,刀身泛黑,刀刃银白,刀柄用上好的鹿皮缠绕,上面雕着飞燕花纹。”尸天清道。
众人目光唰一下看向尸天清。
炽陌瞪眼:“天清美人你的眼睛是咋长的?这离了八丈远,你居然看这么清楚?”
“尸某别无长处,唯有眼神比常人好些。”尸天清笑道。
“原来匣中是敛风楼神刀谱中排名第三的飞燕刀,这位昊庄主真是大手笔啊。”文京墨扫了一眼舒珞。
“有钱任性啊!”郝瑟感慨。
“昊大哥最是面冷心热。”舒珞点头。
文京墨不予置否,继续扭头观看比试。
有了白虎台的衬托,其余三个擂台的比试皆有些索然无味,众人看得很是无聊,就这般熬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熬到第二轮比试开始。
“朱雀台,李大山对周皮。”
“青龙台,炽陌对齐六安。”
“白虎台,非长对柳峰。”
“玄武台,流曦对风又刀”
“哎呦,炽陌、流曦,到你们俩啦。”郝瑟立时来了精神。
炽陌挑眉一笑,流曦面无表情,二人同时飞身上了擂台。
“是红一脚!”
“是黑一手!”
观礼台上众人突然激动起来。
“红一脚和黑一手是什么鬼?”郝瑟一头雾水。
尸天清等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再看擂台之上,炽陌和流曦分站青龙、玄武两擂,一边红衣胜火,一侧黑衣如魅,双色衣袂随风狂舞,映照碧蓝晴空、四海英榜,当真是豪气浩涌,英武潇潇。
炽陌同擂之人,是一个肤色古铜的大汉,手持狼牙棒,一身恶狠狠的腱子肉。
流曦对战之人,乃是一个干瘦犹如竹竿的男子,手持黑铜长棍。
“红一脚!红一脚!”
“黑一手!黑一手!”
激动喊声中,四名裁判提声高呼:“第二轮比试,启!”
话音未落,就见青龙台上红衣爆旋,如烈焰燃日,耀目灼焰之中猝然飞出一只红靴,狠狠踹在了狼牙棒大汉的腮帮子上。
玄武台上,流曦黑衣化雾消失,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五根苍白手指如鹰爪破雾而出,狠掐干瘦汉子脖颈,甩贯地面。
青龙台狼牙棒大汉两眼翻白,重重倒地,口中喷牙;
玄武台干瘦汉子脑袋着地,口吐白沫,意识飘零。
“青龙台,炽陌胜!”
“玄武台,流曦胜!”
两个裁判同声大喝。
场上场下顿时一片沸腾:
“红一脚!红一脚!”
“黑一手!黑一手!”
“一脚、一手——秒杀啊!”郝瑟三白眼溜圆,脸皮抽搐,“原来红一脚和黑一手是这个意思……”
热烈欢呼中,炽陌、流曦同时跃下擂台,走回雅席。
“小子,看到了吗?”炽陌鼻腔哼哼,鼻孔朝天。
流曦面无表情落座,默默挺了挺胸脯。
舒珞、文京墨、宛莲心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嘴角抽了一下,狠拍尸天清肩膀:“尸兄,下一场你定要帅气秒杀!”
尸天清微微一笑:“好。”
*
“唰!”
寒凛剑光划破苍穹云霄,刺入众人眼瞳深处。
鹤吟长剑嗡鸣震耳,一人重重栽倒在擂台之上,其后,青衣剑客霜骨英姿,云袂飞舞,映衬如水清眸,谪仙绝貌。
台上、台下,死一般寂静。
雅座之内,郝瑟目瞪口呆,刚入嘴的瓜子瓤顺着口水滑落满地:“刚刚和尸兄对阵的人长啥样,谁看清楚了?”
舒珞、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皆是愣愣摇头。
朱雀台上,尸天清鹤吟剑利落入鞘,抱拳:“承让。”
这一声,顿令众人回神,台下观众神情激昂,扯开嗓门声嘶力竭大喊:
“九天杀仙!九天杀仙!”
“喂喂,九天杀仙是啥子鬼?!这绰号太难听了吧!”郝瑟满头黑线。
其余众人听得也是脸皮抽搐。
而“九天杀仙”本人更是一脸莫名,抬眸环顾四周,长睫动了动,飞身跃下擂台,径直走回郝瑟身侧,撩袍入座:“阿瑟,天清这次赢得——算秒杀吗?”
郝瑟竖起大拇指:“绝对算!”
尸天清绽出笑容。
“想不到尸天清你还算有些本事嘛!”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冒了出来。
众人目光一转,但见龙雨桐和龙秋梧兄妹俩正端端站在雅席门外,龙雨桐双手叉腰,一脸小嚣张,龙秋梧一脸苦笑,频频向众人抱拳。
二人皆是身着绣银描缎橘色锦衣,脚踏墨绿短靴,腰缠拇指粗细的九股金绳索。龙秋梧年过十六,身条已经拉长,这一身看起来并无不妥,但龙雨桐身形矮小,配上圆乎乎的小脸和圆滚滚的小胖腰,往那儿一戳,简直就是个小橘子。
“哼哼,小丫头,知道我们尸兄的厉害了吧!”郝瑟嘚瑟。
“哼!雕虫小技!”龙雨桐下巴高高扬起,“尸天清,你可莫要忘了我们的对战约定!”
尸天清神色肃凝,起身抱拳:“尸某恭候。”
一个小橘子,一个谪仙剑客,就这般狠狠对视,目光在半空交击激烈火花。
舒珞满面错愕,凑近郝瑟压低声音:“小瑟,桐儿和微霜这是作甚?”
郝瑟看了舒珞一眼,意味深长叹了口气:“蓝颜祸水啊……”
“哈?”
舒珞一脑门问号,再看旁侧几人,炽陌口中啧啧,文京墨扶额,流曦叹气,宛莲心摇头,皆是满面一言难尽。
舒珞脑顶的问号具象化成了压力山大图腾。
“咚咚咚!”令号鼓声再响。
擂台之上,裁判喊声又起:
“朱雀台,龙雨桐对方七衫。”
“青龙台,龙秋梧对钱晃。”
“白虎台,虎天霸对凉慈。”
“玄武台,北六田对易达。”
“尸天清,看好了!”龙雨桐一拍小胸脯,和龙秋梧一起跃上了擂台。
同一时间,另外六人也跳上擂台。
就见朱雀台和青龙台上,龙雨桐和龙秋梧腰肢笔直,同时解开腰上的缠金绳,嗖一声甩开,显出家传武器——流星锤。
二人的流星锤,皆以九股缠金线为锤绳,铜锤上雕银色图腾花纹,锤身锤绳以三连玄铁环相连,铁环上挂有橘色锤彩,随风轻飘,隐隐能听到玄铁环脆响铮铮。
“第四轮比试,启!”
“啊哒哒哒!”
令声刚下,龙雨桐就朝着对手冲了过去,掌中的流星锤舞得是眼花缭乱、虎虎生风,
朱雀同台之人,乃是一个衣着朴素相貌平平的男子,手持尺长双短剑,一看这拼命的架势,不禁面色一白,频频后退招架。
“呔,看我流星锤的厉害!”
龙雨桐口中哇哇大叫,流星锤缭绕舞花,击出之时,柔软锤绳凌厉若飞箭,笔直袭出,声啸裂云;转招之际,金绳犹如活物,在颈、肩、肘、膝间缠绕飞旋,小小的流星锤高速飞旋,快得只剩残影,勉强能看到橘色锤彩凌空旋飞,形成一团明媚的光晕,将龙雨桐笼罩其中。
“正压蛟、飞蛟出水、双角担山、蛟龙脱拷、蛟穿碧海、蛟龙冲霄……好!桐儿这一套碧龙流星锤法使得不错!”舒珞频频点头。
再看场上和龙雨桐对战之人,一双短剑根本连龙雨桐的衣角都沾不到,只能避着流星锤的锤风在擂台边缘游走,跑得是满头大汗,看起来甚是狼狈。
“这么大一个人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追的满场乱跑,太惨了。”郝瑟感慨。
“此人名为方七衫,曾在梅山修习过五年,用得是双刃短剑,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排的上名号,只是此人剑法讲究的是贴身迅战的路子,桐儿的流星锤却擅长远击,恰好是此人剑法的克星。”舒珞做出权威解释。
“一寸长一寸强啊,看来这场没啥子悬念了。”郝瑟摇头,目光又转向旁侧的青龙台。
青龙台上,龙秋梧正和一名中年男子大战。
那男子身着锦袍,长得胖墩墩的,慈眉善目,使的乃是一条黑色的九节鞭,和龙秋梧的流星锤恰好都是软型武器,两人对战,武器凌空交击,满眼噼里啪啦直冒火花,甚是养眼。
展目望去,但见那——
银色流星锤招式闪变,犹如流星光团,四面笼罩。
黑色九节鞭漫空黑芒,仿若阴云弥散,追袭紧逼。
两股劲气缠绕争斗,刚开始还能辨出银黑双色,到后来,渐渐连成一片,层层叠叠,向着擂台四周挤了出去,压得众人喘不上气。
“哦哦,这边可厉害了!”郝瑟狂磕瓜子,看得血脉膨胀
“钱晃用的家传的九节鞭法,有二十多年的功力,秋梧虽然家学渊源,但毕竟年幼,对战经验不足,这一场胜负很难说。”舒珞眉头微蹙。
说话间,青龙台上,龙秋梧和钱晃战得是难解难分,招式绚烂,精彩非常,将台上台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看来这碧龙山庄的庄主功夫不错啊!”
“嗯,不出几年,龙庄主定能重振碧龙山庄的雄风。”
众人开始评头论足。
突然,郝瑟身侧的尸天清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
于此同时,朱雀台上正在追打方七衫的龙雨桐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扑倒在地,便没了动静。
“桐儿!”
龙秋梧大惊失色,立时撇下对手,一个飞身跃到了朱雀台上。
下一刻,昊申、舒珞和尸天清也闪身而至。
“桐儿!桐儿!”龙秋梧抱着龙雨桐,满目惊乱。
他怀中的龙雨桐,小脸刷白,隐隐泛青,双目紧闭,依然昏死过去。
“我看看!”昊申和舒珞同时蹲身,一边一个捏住龙雨桐手腕诊脉片刻,抬头对视,面色惊疑不定。
“昊大哥,怎么回事?”龙秋梧泪眼婆娑问道。
昊申面色一沉,猛一扭头,看向远远站在一边的方七衫。
方七衫面色惨白如纸,频频摇头:“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龙姑娘打着打着,突然就栽倒了……”
昊申蹙眉,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再次凝神诊脉,少顷,面色也沉了下来,朝着昊申摇了摇头。
“先寻个地方疗伤。”昊申当机立断,抱起龙雨桐跃下擂台。
龙秋梧和舒珞随即跟上。
尸天清冷冷看了方七衫一眼,也飞身下擂。
“这个……”裁判一脸为难,看向高台上的七位长老。
风长老钟飒沉吟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
裁判这才提声宣布道,“朱雀台,方七衫胜!”
“啊?哦、哦,多谢。”方七衫怔然抱拳,埋头走下擂台。
只是,在所有人都未看到的角度,他那双平常无奇的眼瞳中猝然闪过一道青光,犹如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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