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风客栈大堂之内, 众人围坐一桌,齐刷刷瞪着桌上的三本——咳——《落芳集》——
“千竹兄, 你适才说, 这书册的作者与浮尸案有关?为何如此断言?”舒珞问道。
文京墨面色沉凝:“在三具尸体的验尸详录之中,曾有对尸体特征的记载。死去的第一人, 纪飞, 右腰侧有一处青色的胎记, 约有杯口大小。”
说着, 文京墨就翻开第一本《落芳集》, 指着其中一页画面道:“你看这名女子, 也是在右腰侧有一处青色胎记, 形状、位置、大小、颜色, 都和那纪飞如出一辙。”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了。
郝瑟最是激动,两手一撑桌子就蹿了出去:“哪一页?!”
无奈手还未碰到书册半分, 就被文京墨扫书击中脑门, 吧唧坐回了原位,一脸哀怨。
众人齐齐叹了口气,唯有炽陌挑眉笑了起来。
“咳, 千竹, 或许只是凑巧。”尸天清推测。
“是吗?”文京墨冷笑一声,哗啦啦又翻开第二本书册,手指一点书页,“这画上的男子, 右臂之上有一处伤疤,从手腕延伸至手肘,而在那验尸记录上分明写着,勾迢的右臂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伤疤。”
“老子记得,就是刚刚老子看到的那个莲花式!”郝瑟一拍桌子。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同时转头怒吼。
郝瑟一个激灵:“咳,那个,文书生,你继续、继续……哈哈……”
文京墨狠瞪郝瑟一眼,拿起第三本书册,翻开一页,定声道:“还有这个男子,背上有一幅桃花刺青,而第三名死者桂枯的背上,也有一幅刺青,只不过并非桃花,而是梅花。”
“是刚才炽陌翻开的那一页吗?”郝瑟伸长脑袋。
尸天清、舒珞怒目瞪射。
郝瑟默默噌了回来。
“若说一人是凑巧,可这连续三人都如此相似,其中定有蹊跷。”文京墨合上书册,定声道。
众人不禁面色一沉。
炽陌歪头扫望众人:“不仅如此,你们再看看这封底。”
说着,炽陌就将三册《落芳集》都翻了过来。
众人定眼望去,但见三本书册封底上分别印着“雪融春分”、“雨洒清明”和“云乱夏至”。
“这是节气——不、应是出书的时间。”尸天清道。
“春分,清明,夏至,也就是三月,四月和六月……”舒珞神色一动,“而那三具尸体发现的时间是——”
“正月初二,三月十五、五月初七!”文京墨给出标准答案。
“恰好都在发现尸体一个月左右……”郝瑟敲桌,“这可有意思了!”
“此书的作者是谁?!”尸天清凝声问道。
“这不写着呢!”炽陌一指封面左下角的印章。
郝瑟凑过去一看,那印章乃是以小篆雕刻,凭自己这点文化水平实在是认不出,只能勉强认出有两个“鬼”字。
“鬼鬼!”郝瑟脱口而出。
“是魍魉!”文京墨一掌把郝瑟怼到一边。
“魍魉——江湖人称鬼大师,”舒珞沉吟,“据说此人画工出神入化,堪称天下第一画师,却唯独喜好画这些……咳,册子……但即便如此,仍有大量追崇之人,每当《落芳集》一出,定会抢购一空。”
“大触啊!”郝瑟一脸向往,“那还等啥子,咱们赶紧去找这个鬼大师询问笔录啊!”
舒珞轻轻摇头:“只是此人为人低调,十分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五年前出道至今,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是江湖之上有名的‘只见其画、不见其人’。”
“舒公子,你定能找到这个神秘大触吧!”郝瑟一脸期待望着舒珞。
舒珞轻轻一笑:“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怕要多等上半日时间。”
“何必再等半日如此麻烦?”炽陌斜眼扫了一眼炽陌,“这《落芳集》从来只在那万象斋中贩卖,掌柜的肯定知道这鬼大师的身份,去问问他不就得了?”
舒珞慢慢看向炽陌,笑容不变,却隐透冷意:“万象斋的掌柜一直视鬼大师为摇钱树,对鬼大师之身份行踪,向来是守口如瓶。”
“这还不简单,剁他几根手指,自然就说了。”炽陌随意道。
“炽陌!”尸天清冷声一喝。
炽陌神色一动,望着尸天清明艳一笑:“我说笑的。”
尸天清清冷眸光瞪着炽陌良久,冷色转头。
舒珞折扇停摇,流曦一脸戒备。
文京墨手里慢吞吞拨着珠盘:“炽公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炽陌扬眉一笑,却是看向郝瑟:“小子,你想如何?等这位舒公子的消息,还是自己去万象斋查一查?”
“嗯——”郝瑟皱眉抱臂,一脸深思,“这《落芳集》——万香斋还有存货吗?”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一愣。
“应该还有几本吧。”炽陌笑道。
“那还等啥子?!” 郝瑟拍案而起,眸中精光四射,“现在就去!”
神级小/黄/书的专卖店!画小/黄/书的神秘大触!
喔哈哈哈哈,老子这次若不能满载而归,就把“郝”字倒过来写!
*
黑云沉沉天,隆隆隐雷鸣;
风骤压地走,浓色带水腥。
天阴云聚,山雨欲来,聚宝门前南门大街的各家店铺见变天在即,纷纷撤摊收幡,唯有“万象斋”门前,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近百名书生学子挤在书店门前,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完全没有半分读书人的矜持。若不是前方有数个伙计围成人墙维持秩序,怕是早就把这书斋给踏平了。
“今日已经八月初三了,为何鬼大师的新书还未出来?”
“对啊,鬼大师上本书明明说,八月初一定会新书面世!”
“是不是你们把鬼大师的书给藏起来了?!”
“对对对,鬼大师从不食言的!”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万香斋年过四旬的李掌柜站在门前,振臂高呼,“大家莫急!应该快了、快了!待过几日——”
“过几日是几日?”
“对啊,你总要给个确切的日子啊!”
“总不能让我们天天来等啊!”
掌柜满头大汗:“其实、其实是鬼大师说这一月灵感枯竭,暂时画不出来——”
“胡说八道!”
“鬼大师乃是天纵奇才!怎会有灵感枯竭一日!”
“定是你这无良奸商将鬼大师的新书给压下,想着以后提价!”
“交出来!”
“对!交出来!”
书生群情激奋,开始一波一波往前涌。
维持秩序的几名伙计顿时有些扛不住了,个个面色狰狞,身形乱晃,眼看形势就要失控。
“卧槽,这鬼大师的粉丝团有点暴躁啊!”
率领团队前来郝瑟站在人群外一看,不由连连咋舌,“这人山人海乱七八糟的,怎么进去问话啊?”
其余几人看着那癫狂的粉丝团,也有些无语问苍天。
“尸某去问问。”尸天清提着宝剑就要向前冲。
“住脚!”
“微霜兄!”
“尸兄!”
“公子!”
四声大喝猝然响起。
但见郝瑟和舒珞手疾眼快将尸天清拽了回来,流曦迅速上前堵在尸天清面前,一脸警戒四下扫望,文京墨倒抽冷气:“尸兄,你疯了吗?”
尸天清眨眼,一脸不解看着四人:“有何不对?”
“大大的不对!”郝瑟迅速将尸天清扯离人群,三白眼倒竖,“那帮是什么人?是鬼大师的狂热粉丝!鬼大师是什么人?是画春/宫/图的!尸兄你长得如此倾国倾城如仙如画,居然想闯入一帮春/宫/图狂热粉丝群?你莫不是疯了?”
“小瑟所言甚是!微霜兄,你太莽撞了!”舒珞抹了一把冷汗。
流曦和文京墨一旁表示赞同。
尸天清一脸哭笑不得:“他们皆是不懂武功的文人,尸某多少还有些武功傍身,当不至被——”
“尸兄你太天真了!”郝瑟怒吼,“老子敢拿自己的经验打赌,这帮老司机仅凭眼神和想象就能把你扒的一丝不挂!”
一片诡异沉寂。
舒珞、文京墨、流曦目瞪口呆,死死盯着郝瑟。
尸天清眨了一下眼皮,顿了顿,又眨了一下眼皮,一张绝美俊容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默默转过了脑袋。
“经验——嗯?”文京墨猝然挥出珠盘,怼在了郝瑟的腮帮子上,“郝瑟你一天到晚脑子都装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老子这是比喻、比喻!”郝瑟为自己辩解。
舒珞干咳转头,流曦狂翻白眼。
“让开!”
一道嗓音突然从那边人群外围传出。
五人回头一看,不由一愣
只见炽陌直直站起人群外,一脸俯窥众生之色。
一袭猩红色外衣,在阴郁天空之下,微透黑沉,犹如浸入血,翻滚着令人心悸的色泽。
围攻万象斋的一众书生瞬间一静,面色惊惧,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炽陌红衣舞荡,径直走到书斋门前,回头冷冷看着那一众书粉:“今日我寻这掌柜有事,你们改日再来。”
众书生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动身。
炽陌冰蓝眸子一闪,勾唇一笑:“还不走?!”
声线微扬,却蕴含了不小的内力,犹如一道细线,勒住了呼吸。
众书生身形一颤,互望一眼,纷纷匆匆离去。
霎时间,这万象斋门前除了郝瑟一队五人外,竟是再无一人。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对视一眼,面色有异。
唯有郝瑟一脸敬佩:“卧槽,炽陌这是靠美色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啊!”
四人凝重的神色顿时垮了。
“天清美人、小子,过来吧,没人了。”炽陌站在书斋门口朝几人招手。
“走了!”郝瑟挺直腰杆上前。
“几、几位大爷,你、你们这是……”书店李掌柜显然被这颜值爆表的华丽阵容给吓傻了,哆里哆嗦半天才挤出半句话。
“掌柜的,店内详谈。”文京墨适时出来打了圆场。
“啊,好!几位公子请!”李掌柜赶忙请六人入内,又令伙计去备茶。
待茶点上齐,众人坐稳,掌柜又朝着众人一一行礼,才谨慎问道:“几位公子不像是来买书的,不知此来万象斋有何要求?”
“我们要找魍魉。”炽陌扔出一句。
掌柜的面色一变:“几位公子,万象斋向来有规矩,绝不可透漏鬼大师的行踪,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哦,你不说?”炽陌笑了一下,耳垂上的金环响了一声。
整间书斋突然涌起了一股血腥之气,并非是可闻到的气息,而是那种身体发肤能感觉到的刺骨腥气。
掌柜的脸色变了,尸天清、舒珞、流曦身形同时一紧,文京墨倏然双目长眯。
“啪!”一声巨响传来。
众人一惊,同时回头一看。
但见郝瑟怒拍桌面,三白眼圆瞪:“识相的快把鬼鬼——咳,那个魍魉交出来!”
这一声喊,顿令那股令人窒息的浓腥之气悄然散去。
李掌柜只觉自己如获重生,长长吸了口气:“这位公子,请恕在下不能——”
“我们可是为官府办案!”郝瑟又吼。
“官府?办案?”李掌柜愣了,“什么案子?”
“是莫愁湖——”炽陌正要开口,不料却被郝瑟抢了先。
“污染心灵案!”
嗯?
炽陌愣了,其余几人也呆了。
“什、什么?”李掌柜结巴。
郝瑟噌一下站起身,一把将旁边的尸天清揪了起来:“你们书斋的那个《落芳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严重污染了我们这位九重天仙人清澈的双眼和纯洁的心灵,你难道就没有罪恶感吗?!”
屋内众人全部傻眼。
李掌柜愣愣看着尸天清,全身僵硬。
“阿瑟,你莫要胡说……”尸天清一脸窘迫。
“尸兄,你扪心自问,那《落芳集》是不是污染了你的心灵?!”郝瑟猛一回头,直勾勾盯着尸天清问道。
尸天清身形微微后仰,清水般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郝瑟的脸颊慢慢下滑,滑向了脖颈、滑入了衣襟、再——
!!
我在做什么?!
尸天清倒吸一口凉气,骤然撇开目光,一张绝美的容颜染上霞光之色。
屋外扬风而起,吹起流云衣袂,尸天清身姿笔直,长睫轻颤,面颊绯红,明明是不沾染烟火的谪仙之姿,却偏偏染了那一丝红尘之色,当真是令人遐想连篇
。
炽陌手里的茶盏一松,掉到了腿上,洒了一身的茶水,却浑然不知。
舒珞、流曦蓦然收回目光,暗自调息,至于文京墨,从郝瑟大发厥词开始,就没看过尸天清一眼。
还有距离最近的郝瑟,目光却是放在尸天清的耳朵上,狂咽口水,半晌,才回头望向那个掌柜:“掌柜的,你自己说,罪恶不罪恶?!”
李掌柜傻傻点头。
“冤有头债有主,交出鬼大师!”
“好——诶?!”掌柜骤然回神,连连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郝瑟勃然大怒,一把将李掌柜揪起来,压在了墙上。
“阿瑟!”
“小瑟!”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惊呼,却被文京墨拦了下来。
但见郝瑟一个标准壁咚的姿势制住掌柜,掌柜一脸惊悚,郝瑟满面匪气,二人四目相望,凝眸不语。
突然,就见郝瑟脸孔向前,嘴唇蠕动了几下。
掌柜顿时双眼一亮,愣了半晌,竟是慢慢点了点头。
郝瑟扬眉一笑,松开了掌柜。
“这位公子,鬼大师的地址在下的确不知,我们每次都是通过中间人联系的,若是几位公子不弃,在下愿意将那中间人的住址写下送给各位。”掌柜抱拳回道。
这一下,众人都惊了,一脸诧异望向郝瑟。
郝瑟双手一抹鬓角,得意叉腰。
掌柜走到柜台前,刷刷刷写下一处地址,恭敬交给郝瑟,又毕恭毕敬送几人出门。
众人晕晕乎乎随着郝瑟走出书斋,慢慢在街道之上走了良久,还是一头雾水。
“小子,你为何不说你是受官府委托查浮尸案而来,反倒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炽陌第一个提问。
郝瑟瞥眼:“你确定那鬼大师就是凶手?”
“脱不了干系。”炽陌挑眉。
“切!难道你没看到,那鬼大师有多少粉丝?”
“那又如何?我难道怕几个书生不成?”
“哈、哈!”郝瑟仰首,“天真!真是太天真了!炽陌,这天下最可怕的就是书生了!”
“手无缚鸡之力,有何可怕之处?”炽陌不屑。
“这人是不是傻?”郝瑟翻白眼,看向旁侧几人。
舒珞和尸天清定望郝瑟,面带惊异。
流曦还是一脸懵逼,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敛目,轻笑一声:“武人一刀杀一人,文人一笔杀千人,文人之笔,可妙笔生花、可书史辩今、可颠覆乾坤,自然可怕。”
炽陌眸光一闪。
“如今我们既无实证又无人证,若是那鬼大师的确和此案有关也就罢了;若是无关,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寻人,被那些狂热粉丝听了去,一人一句骂算是好的,若是再来个联名万民书上奏朝廷,那我们岂不是害了江大人;若是再有个粉丝写个什么戏曲评书传唱出去,我们岂不是要名损九州,遗臭万年?!”
“当不至如此吧……小瑟……”舒珞惊诧。
“那是你不知道那些脑/残/粉的厉害!”郝瑟信誓旦旦,“这种事儿,老子见得太多了。”
舒珞和尸天清不由又对视一眼。
“小瑟你原来……过得是什么日子……”舒珞面带悲悯。
“阿瑟辛苦了……”尸天清轻轻叹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郝瑟一脸苦大仇深。
文京墨摇了摇头:“郝瑟所说,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并非危言耸听。如今浮尸案已经闹得南京城人心惶惶,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众人齐齐颔首。
炽陌定定看了郝瑟一眼,沉眉敛目,若有所思。
“小瑟,你最后跟那个掌柜说了什么?为何他前一刻还咬死不说,下一刻就松了口?”舒珞终是压不住好奇,追问道。
“这个嘛……”郝瑟竖起手指贴住双唇,嘿嘿一笑,“秘密!”
*
同一时间,万象斋内,李掌柜正在指挥一众伙计打扫书斋,搬运旧书。
“快快快,把这些旧书都搬到库房去,我们要腾些地方给鬼大师的新书!”
“掌柜的,鬼大师不是最近画不出来东西了吗?”小二搬着一摞书问道。
“马上就能画出来了!”掌柜一脸酌定。
“为啥?”
“天机不可泄露也!”
小二摇了摇头,抱着书册离开。
掌柜双眼眯眯,摇头晃脑走到一边,坐在椅子上开始品茶。
耳边又响起那个三白眼公子的窃窃私语:
【掌柜的,老子适才好像听说,那位鬼大师最近没灵感画不出东西了吧——】
【您可看清楚了,老子身后这几位,个顶个都是倾国倾城,天下绝色——】
【若是让鬼大师看上一眼,定会思如泉涌、灵感迸发,再创画作高峰啊!】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
“北城郊外,苦水村,王家……”
郝瑟手里抓着刚才坑门拐骗来的地址,看着眼前的景象,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了。
北城郊外,房屋低矮,断壁残垣,路人形容憔悴,面有菜色,衣衫破补,处处可见叫花乞丐穿梭街道在之中,形色匆匆。
目光所及,就如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透出皑皑死气,和那繁华热闹的南京内城相比,当真是天壤之别,判若两世。
“这……怎么……”郝瑟怔然良久,扭头看向身后几人。
但见舒珞神色微敛,流曦面无表情,炽陌悠然四望,文京墨无动于衷,除了尸天清显出了一丝惊诧之色,其余几人仿若早已见怪不怪。
舒珞看了一眼郝瑟和尸天清的表情,叹了口气:“这北城城郊乃是贫民聚集之地,自然比不得城内的繁华。”
“一内一外,仿若月之两面,前面光照万丈,后面千疮百孔。”文京墨冷笑一声。
尸天清攥住剑鞘的手指一紧,郝瑟吸了口气,继续迈步前行。
六人锦衣华服,走在这贫瘠街道之上,十分格格不入,引得旁侧路人频频瞩目,可待郝瑟扭头望去之时,那些人又立即将目光移开,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匆匆离开。
北城不比南城,街道毫无特色,也无街牌指示,房屋建设千篇一律,皆是泥墙茅顶,众人在街上转了许久,也未寻到目的地。
“还是找个人问问路吧。”郝瑟叹气,转头拦住一个过路的行人,“这位大哥,请问苦水村——”
“我不知道!”行人一脸惊恐,夺路而去。
“喂,老子长得有这么对不起观众吗?”郝瑟摸着脸皮忧郁了。
“小瑟,我来吧。”舒珞拦住一个过路的乞丐,在他的碗里扔了一枚碎银,“带我们去苦水村的王家。”
小乞丐一摇手里的破碗,咧嘴一笑,朝众人一招手,便腿脚利落快走出去。
六人跟着这小乞丐左拐右转,越走越偏,最后几乎到了郊野,才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院落。
“到了!”小乞丐喊了一声,一溜烟跑走了。
阴沉天空下,那院落遗世独立,门前一排桑树,遮阴蔽日,隐隐泛出阴森之气。
“有人在吗?!”流曦上前叫门。
良久,就听门内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门栓一响,一个脑袋钻了出来:“谁啊?”
一头鸡窝,眼圈青黑下洼,眼珠布满血丝,面瘦无肉,俨然就是个多日不见天日的宅男造型。
只是这五官、这黑眼圈,这眼珠子,看起来颇为眼熟……
“啊,是你!”郝瑟指着此人大叫一声。
那人一听到郝瑟声音,猛然抬头,整张脸倏然一亮:“恩公?!”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院落的主人竟然就是郝瑟之前从湖里救上来的那个孱弱书生。
“王梁,你是叫王梁对吧!”郝瑟一脸兴奋上前。
王梁一脸惊喜,忙从门缝挤了出来,抱拳施礼:“恩公怎会来此?”
“你小子,想不到你就是鬼大师的接头人啊!”郝瑟搭住王梁的肩膀乐道。
王梁不禁大惊失色:“恩、恩公,您、您说什么?”
“别装啦,万象斋的掌柜的都招了。”郝瑟将手里的地址展开给王梁一看。
王梁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好啦!王兄弟,赶紧的,把鬼大师的联系地址交出来!我们可是有正事找他!”郝瑟面色一沉,定声道。
王梁慢慢转头,吞了吞口水:“什、什么事?”
“顶天的大事!”郝瑟眯眼。
“是、是吗——”王梁长吁了一口气,道,“恩公请稍后,王某这就去给恩公写下来。”
说着,就转身回屋,小心关上了房门。
留身后一众人面面相觑。
“这小子莫不是金屋藏娇?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郝瑟摸扒在门缝上偷看,可惜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
“此屋,甚是不妥。”尸天清扫望一圈,皱了皱眉。
“王梁——魍魉……太巧了吧。”炽陌挑眉。
“门前种桑,寅山申向,极阴之地。”文京扫手指噼里啪啦一拨珠盘,“好重的阴气!”
“诶?”郝瑟一惊,回头,“啥子意思?这屋子是鬼屋?”
“小瑟。”舒珞上前将郝瑟拉到一边,凑到门前轻吸了一口气,面色微微一变,“这屋中,有股怪味。”
“舒公子你别吓人啊!”郝瑟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叫道。
“什么怪味?”炽陌凑上前闻了闻,一脸惊诧望着舒珞,“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是尸臭!”舒珞眸光一闪,厉声道。
“诶!”郝瑟惊呼,炽陌瞪眼,其余几人面色同时大变。
“咔哒!”
就在此时,门里传来了门栓响动。
郝瑟背后汗毛倒竖,倒退一步,硬挺着腰杆直勾勾盯着那门板。
“吱呀呀——”门缝开启,显出门内黑漆,仿若无底深渊,正在凝视众人。
“噼!”
天空划过一道惊电,灼目白光映照出按在门板上的一只苍白的手,干瘦如骨。
“鬼啊啊啊啊!”郝瑟捧颊惊叫。
“流曦,琭言!”
尸天清身形化作一道惊电,猝然飙出,剑光一闪,门板四分五裂。
一飘藕影,一道黑衣,仿若双龙出海,随着那一道流光冲入屋内。
郝瑟、文京墨随即跟上,最后一个炽陌愣了愣,也跳了进去。
屋内,一片昏暗,唯有在墙角一面破桌之上燃着一盏油灯,映照这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屋子。
门口王梁跌坐在地,瞠目结舌瞪着闯入的众人,面惨如鬼,俨然已经失去了声音。
“琭言!”尸天清提声一喝。
舒珞身如飞云,迅速在屋内飘了一圈,一指北面的土墙:“此处!”
“流曦!”尸天清再喝。
黑影迅速在墙上摸了一圈,骤然挥出一拳,狠狠砸出一个窟窿,探头一望:“有暗室!”
“让开!”尸天清闪身上前,鹤吟剑流光肆意,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光弧,就听咔哒一声,那土墙分崩离析,开裂成土。
墙后,是一个幽深暗穴,漆黑一片,隐隐透出令人作呕的尸臭。
“噼噼咔!”
刺目惊电划过阴沉天际,闪过众人惊瞪双目,耀亮漆黑暗室。
白色、红色、黑色——
三种诡色在众人眼底一闪而逝,混合成一幅惊悚的景象。
数具尸体端坐在无边黑暗之中,面白如纸、唇瓣如血,嘴角还带着——甜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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