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城。小,小到上街逛一圈能一个接一个地遇到熟人。平淡无奇,平淡得谁家丢了一块腊肉也能成为新闻。
近来,大家却口口相传一件事。
有个长得跟明星似的年轻男人满世界找他的妻子,出通知重赏提供消息者,每隔几天就招募小城里熟悉山里地形的青壮年进山找人,但没有一次找到的。
城里有老人就说:找不到的。这山,很是怪异。他们打小就听父亲辈的人说,这山里有宝,也有人进去找宝,但去的人什么也没找到。还劝告这些年轻人,不要再跟着进山了,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已经相当不错,但找人,就别想了吧,他们听故事那会儿,故事里的人可没有几个回来的,即便回了,也都疯疯癫癫,是个废人了。
年轻人们对于传言自然是不大信的,毕竟他们进去这几趟,几乎把山里都摸了个遍,也没遇到什么怪异的事,想来老人们听来的故事,以讹传讹,早给传得变了样,年代一久,自然蒙上了神秘诡异的色彩,但这个帅气的年轻男人想要找的女人,他们也信,怕是找不回来了,也劝他不要再找了。
粟融珵听了这些故事,什么也没说,只鞠躬,对他们帮着他一趟一趟进山表示感谢。而后,坐车离开,只是,一段时间后,他会再来,如果没有人愿意陪他一起,他便自己一个人进山。
这是他又一次自山里无功而返。
租来的旧SUV满车尘土,停在租车行门口。
租车行老板已经跟他是老熟人了,冲他点点头,“还车啊。”
无需多话,知道他为何而来,也习惯他一无所获,更明白他还会再来。
粟融珵点头,“这次多少钱?”
“一千八。”抹了零头。
粟融珵付完钱,没说多话,转身离去。
老板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脚受伤了?
一路坐车,辗转几趟,到机场,安检排队的时候,有人便离得他远远的,还有人捂着鼻子,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倒没有察觉。安检员对他检查得分外仔细,反复拿着他的身份证看了又看,还问了他几个问题。
他这才反应过来,低头闻了闻自己,道歉,“实在抱歉。”
安检员终是放他过去了。
他找了个洗手间,冲洗了下头脸,换了身衣服。
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情绪渐渐上来,模糊的视线里,女人的轮廓出现在镜中,耳边响起清淡的声音:哭包。
他舍不得眨眼。
他知道,他只要一眨眼,人就会消失,这样的情形已经出现很多次了。
“这位兄弟,没有过不去的坎……”肩头不知被谁拍了一下。
他回过神,拍他的人已经走了,只有他自己站在镜子前,镜子里没有女人,只有泪流满面的他……
深夜的粟家。
粟融珵书房。
电脑屏亮着,他还在敲键盘,写项目规划,明天要见甲方。
门被轻轻叩响,本就没锁,几声后门从外面被推开。
粟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还没睡?”
“爸。”他起身,“有事吗?”
粟振的病,治疗方案是先化疗再手术,几个周期下来,终于安排下了手术时间,眼看便要入院,他以为父亲心里忐忑。
“没有,看你房间还有灯,就进来看看。”粟振在他面前坐下。
书房里干干净净的,没有烟味,也没有酒味,只他电脑键盘边有一只咖啡杯,里面残余着咖啡少许咖啡。烟灰缸干净剔透,一丝儿烟灰也没有,倒是好几个速溶咖啡的袋子。
父子俩对坐了一会儿,粟融珵想开解一下父亲不要为手术担心,却听粟振忽然道,“等我病好了,我给你煮咖啡吧。”
“嗯?”粟融珵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煮咖啡还不错的,但是你妈妈更喜欢喝茶。”
“哦,嗯,好。”他连续三个字。他倒是不记得父亲在他小时候煮过咖啡,但尚清梅喜欢喝咖啡他是知道的,他离家十年,这十年里的事情他不知。若在从前,听了这话,他早已暴躁又癫狂了吧,可此时听来,心里却无甚波澜。
沧海桑田,巨大的冲击力冲淡了时间里某些沟坎,跨越沟壑,人生剩下更多的是责任。
粟振笑了笑,“你早点睡。”
“好。”
粟振走了,书房里的灯,亮到天明。
粟融珵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又冲了一杯咖啡,当做早餐,喝完开车去见甲方。
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去说服对方,这个项目他能做,并且将他的策划案说得无一纰漏,但对方却最终只给他礼貌的微笑,“对不起,粟先生,根据我们的评估,我们真的觉得您并不适合我们的项目,很抱歉。”
粟融珵吞了吞唾沫,口干舌燥,咽喉还有些疼,笑了笑,“没事,谢谢。”静静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点头离开。
到了外面,寒风袭来,冷意钻入骨髓一般,他低头看着仅穿着毛衣的自己,有些愣。
忘了把外套拿出来。
“粟先生!粟先生!”后面有人追上来,把衣服递给他,“您衣服忘了。”
他再次点头,“谢谢。”
你走时尚是夏末,不觉已是寒冬。
车停在该大楼地面停车位,他上了车,有些茫然,下意识便往辛家开去。
他想奶奶了。
到了辛家,却发现辛净亭和辛绘也在,而且忙忙碌碌的,在收拾东西。
“这是……要出门?”他问。
辛净亭搓搓手,“噢,融珵啊,是,要出门。”却欲言又止。
粟融珵看向辛绘,辛绘低头道,“嗯,辛缇姐姐说,奶奶伤心过度,要接奶奶去她那里住一阵。”
“哦……”粟融珵呐呐的,“那什么时候回来呢?过年前会回来的吧?”
“这个……”辛绘也欲言又止。
辛奶奶自楼上下来,苍老的面容,慈祥的微笑,“珵珵来了。”
“奶奶,您要出远门,什么时候走,我送您。”他觉得奶奶去辛缇那住一阵也好,有辛缇开解着,没准会开心一点。
辛奶奶久久看着他,叹息,“不用送了,有辛绘和他爸呢。”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呢?”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辛奶奶再次叹道,“看情况吧,辛缇说让我过去长住,她陪我度晚年,我先过去住着看适应不。”
“所以……奶奶,您也不要我了吗?”粟融珵眼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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