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一定要回锦官城!”
南宝珠吼完一嗓子,气愤地抱臂坐下,屈指叩了叩案几:“上晚膳,我饿了!”
宁晚舟在她对面坐了:“你如今嫁给了我,还管着一整个镇国公府,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你走了,府里的中馈谁来主持,我的晚膳谁来准备?”
南宝珠瞪他一眼:“爱谁谁,反正我不伺候了。你再吵吵,咱们就和离!”
宁晚舟语噎。
侍女们手捧菜肴鱼贯而入。
宁晚舟看着饿得大快朵颐的少女,沉默片刻,终是软了态度:“姐姐要回锦官城,我拦不住。既然拦不住,那我与你一起就是。山高水远,即便是官道说不定也会有山匪出没。由我亲自护送,我也能放心些。”
南宝珠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拒绝。
敲定了回锦官城的事宜,整个南府都喜气洋洋地开始准备。
寒烟凉听说南宝衣要回西南探亲,忍不住也吩咐侍女收拾行装。
殷老如今每天待在玉楼春听戏,见她如此,不禁好奇:“晓晓可是想念故乡了?”
寒烟凉给他端来热茶和糕点:“我从小在那里长大,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自然是想念的。山长水远,余生不知道还能回去几次。”
殷老怜惜地看着她。
到底是他儿子作孽,辜负了她和她的娘亲。
他目送寒烟凉离开雅座,想了想,吩咐小厮道:“你走一趟沈府,把这个消息告诉沈议绝。他若对我的孙女儿上心,就该亲自护送才是。”
众人准备着,到了出发的那天,南宝衣惊讶地发现护卫车队绵绵不见尽头,除了天枢和镇国公府的侍卫队,沈家的侍卫队也到场了。
那位黑脸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正朝她们的马车张望。
她不禁笑眯眯地望向车厢里的寒烟凉:“沈将军到底痴情,竟是要一路追到锦官城的意思了。”
寒烟凉剔着指甲:“向我献殷勤的郎君数不胜数,不差他一个。他非要护送,随他折腾就是。”
这么嫌弃地说着,朱唇却忍不住翘起。
南宝衣和南宝珠对视一眼,俱都忍着笑。
寒老板这是心动了吧?
也不知几时能喝她的喜酒。
南宝珠取出精心准备的食盒:“娇娇,天子不与咱们一起吗?听说他也要回锦官城。”
“要回的。”南宝衣给她们添上热杏仁茶,“说是要先把长安这边的事情交代清楚才能回去,会比咱们晚出发两天。不过他骑马脚程快,很容易就会追上咱们。”
说着话,车队次第驶出长安城门。
城外山川白雪皑皑,深青色的官道逶迤着朝山川尽头延伸而去。
一只归鸟掠过天穹,追随着远去的官道消失在天际。
南宝衣慢慢放下织花窗帘,转头与闺中密友笑语吟吟。
她拿金钗随意挽起满头青丝,优雅地捧起一盏热杏仁茶。
娇美的小脸从容沉静,丹凤眼里藏满了欢喜。
终于,要回故乡了呀!
……
“随哥哥!”
稚嫩的声音宛如雏鸟。
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穿破旧褪色的五彩罗襦裙,系在腰间和腕间的小金铃叮铃作响,她赤着小小的脚丫子,着急地拼命奔跑。
她的背后是不见边际的荒原戈壁。
族人的尸骨毫无尊严地散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石壁和荒漠,枯草汲取着温暖的鲜血肆意生长,无数铁骑呼啸着踏过杂草,一柄柄森寒的长矛直指狂奔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早已满身是血。
砾石割破了她的脚板心,每一个小脚印都带着血,可她却不敢停下,仍旧飞快地朝那道古朴屹立的黑色城门奔跑。
“随哥哥!”
她哭着呼喊,远远地朝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小手。
黑色长城蜿蜒不见尽头,横亘在天地南北之间。
站在城楼上的小少年,金冠束发,玉带风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
……
冷宫。
溪水凝结成冰,雪花寂静地落在四周。
霍听鱼坐在石头上,五彩罗襦裙被寒风撩动,腕间的小金铃轻轻作响。
她注视被点燃的绛纱灯,直到灯油燃尽,那一幕刻骨铭心的画面,才像是被打碎的镜子般消失不见。
她轻声:“萧随……”
“听鱼。”
溪水对面传来声音。
霍听鱼抬头望去,褒衣博带的年轻郎君不知几时出现的,夹着书卷和戒尺,大约才从国子监出来。
若是南宝衣在此,便能认出这位年轻郎君正是教导阿弱的夫子。
霍听鱼戒备地望了眼四周,才道:“不是约好了不见面吗?阿兄不怕被天枢那边察觉?”
“不会。”霍启掸了掸宽袖,“南家的人已经出发,我夜观天象,再过几日将会天降大雪,他们势必会被困在陈仓。我已经部署好兵马,只要抓住南宝衣……”
他眼底掠过恨意,却并非是冲着南宝衣。
霍听鱼晃了晃光洁的双脚,酝酿着措辞:“阿兄,我与南宝衣接触过,她并不是沈皇后描述的那种人。为了咱们的仇恨,去屠杀一个无辜之人,这并非火族的作风。”
霍启冷笑:“她效忠天子,便是助纣为虐。杀她,又如何?”
原本令人如沐春风的夫子,此刻气势高冷沉郁,宛如深埋在漆黑灰烬里的火种,只等着反扑的那一天。
霍听鱼不敢忤逆兄长,便只得缄口不言。
她摸了摸怀袖里偷来的两颗奶枣,眼神复杂些许。
霍启转身要走,又道:“都说天子深情,我却怕那只是谣言。只有南宝衣一人,恐怕筹码不够,不足以牵制他。不如,再加上皇太子。”
霍听鱼不敢置信:“阿兄?”
霍启并不在意:“好歹师生一场,死之前,我会叫他知道他的身世。”
他朝国子监走去。
……
冷宫尽头。
卷檐斗拱上积着晶莹白雪,悬挂在檐角的老青铜铃被风吹动,发出沉闷声响。
白发散落的女人,披着一件华美宽大的狐裘,手捧热茶,安静地跪坐在窗下,饶有兴味地独自对弈。
纤纤玉指拣起一颗黑棋,从容不迫地放在西南角。
棋盘上的白子顿时犹如被困的小兽,四面八方无路可走。
沈姜低垂眼睫,朱唇轻启:“本宫已是不想活了……要怪,就怪你当初非要来本宫身边……南宝衣,伴君如伴虎,你早该明白的。”
……
国子监。
午后是自修。
阿弱坐在后排,正一笔一划认真练字。
先生说裴初初的字是所有学生里面最漂亮的,他不服气,他一定要超过裴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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