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俊美的面容多了些阴鸷。
他沉声:“我让你抄写四书五经,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南宝衣委屈,“姜岁寒吃了我亲手晒的柿子饼,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二哥哥,你要为我做主呀!”
原来是因为吃食……
萧弈放了心。
他看了眼小姑娘抱在手里的柿子,“怎么想起做这个?”
南宝衣指向那棵柿子树,“咱们院里的柿子树,结了好多柿子。我琢磨着,如果你在府里,大约也会馋的。可是我担忧你回来得太晚,吃不到新鲜柿子,于是特意为你做了很多柿饼。
“二哥哥,我每天忙里忙外,就想着你回来时能吃上咱家树上的柿子。可是姜岁寒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吃光了那些柿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许是觉得心血被浪费,小姑娘十分委屈,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她娇气又真诚。
萧弈拿过她手里的柿饼。
他掰开,递了一半给她,“一起吃。”
他并不喜欢瓜果甜糕。
但柿子饼毕竟是她亲手做的,他定然要尝一尝,才不算辜负她的心意。
南宝衣捧着柿子饼,小心翼翼咬了一口。
这只柿子饼是被姜岁寒挑剩的,个头小又不甜,甚至还有点涩。
她仰起头,担忧地望向萧弈。
权臣大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叫他吃这种食物,是对他的羞辱呀!
可是他认真地细嚼慢咽着,仿佛那半枚柿子饼,真的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她有些难以启齿:“二哥哥,你不觉得,味道有点涩吗?”
萧弈淡淡道:“因为是你亲手为我做的食物,所以并不是其他山珍海味能够比拟的。我品尝的是这份善意,而非食物本身的滋味。”
南宝衣怔了怔。
前世,她曾学南胭,亲自为程德语下厨,做他爱吃的小排骨。
她花了整个下午才做出一盘,灰头土脸地端上桌,程德语却连尝都没尝,就叫婢女拿出去倒了。
他说,那般品相的菜肴,是对他的侮辱。
他还训斥她东施效颦、心比天高,竟然妄图与他的胭儿比肩。
那些话字字诛心,至今想来,依旧令人心酸。
而她今日做的柿子饼,明明涩口,权臣大人却一点儿也不嫌弃……
南宝衣看着萧弈,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滴落在襦裙上。
前世人人都骂他心狠手辣,可他不辜负别人的心意,他才是真正重情重义的人啊!
萧弈皱眉,“哭什么,傻了?”
这么骂着,却还是缓了脸色,把她抱到怀里,抬手替她揩拭泪珠。
南宝衣闭上眼,依恋地靠在他的手臂上,“二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姜岁寒坐在台阶上,满脸不屑。
他容易嘛他,被萧家哥哥拖上战场,好不容易吃够苦头回来了,还要看他隐晦地借着兄妹之名,搂搂抱抱撒狗粮……
他愤恨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他要诅咒他们有情人终成兄妹!
还没画完圈圈,忽然感受到头顶发凉。
抬起头,萧家哥哥目光凉薄:“不告而拿,是为偷。姜岁寒,你该赔娇娇二十只柿子。”
姜岁寒:“……”
他不就吃了几个破柿子嘛,居然还要赔?!
萧家哥哥重色轻友,他可真是太难了!
他悻悻地出府买柿子。
南宝衣随萧弈踏进书房,虽然被罚抄写四书五经和《女德》、《女戒》,但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点儿怨恨都没有。
她铺纸研墨,乖乖地坐在书案后。
她悄悄抬起眼帘。
权臣大人端坐在书案另一头,尽管是星夜兼程赶回锦官城的,但并没有因为归途辛苦就放松自己。
他细细阅读史书,神态冷峻自若,眉宇间都是从容不迫的认真。
他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定然也是这般姿态。
他是那么厉害的英雄!
她咬着笔杆子,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
萧弈皱了皱眉。
他沉声:“罚你抄写经书,傻笑什么?嫌十遍不够多?”
南宝衣急忙鼓起腮帮子,不让自己露出笑脸。
终于不笑了,她小声道:“十遍当然是够多的……”
她低头写了两个字,估摸着权臣大人应该在看书,于是又忍不住偷看他。
容色俊美的青年,才学渊博、军功赫赫,还终将权倾天下。
她究竟是有多幸运,才能逆天改命,遇上这么好的二哥哥呀!
萧弈翻了一页书。
他皱着眉毛抬起头,小姑娘来不及收敛傻笑的表情,被抓个正着。
他冷淡:“对待功课不认真,所有作业再翻一倍。”
南宝衣愕然。
十遍都不知道要抄到什么时候,再翻一倍,她的手腕子还要不要了?!
她小脸愁苦,委屈提笔,被迫认真地抄写经书。
书房里点着一炉山水香。
如意菱花纹窗外,金乌渐渐西沉,归鸟盘桓,菊如霜染。
萧弈合上史书。
他望向南宝衣,小姑娘乖乖地抄写经书,楷书清丽而有风骨,比几个月以前进步很多,可见并没有荒废书法。
他低声吩咐余味摆膳。
南宝衣奋笔疾书,正抄得带劲儿时,荷叶恭敬地过来请,“二公子吩咐,请您去花厅用晚膳。光线暗了,小姐仔细伤了眼睛。”
南宝衣应着好。
她搁下毛笔,充实地伸了个懒腰。
来到小花厅,圆桌上摆满了佳肴,最惹眼的是一盘红艳艳的大闸蟹,和一碗堆成小山高的红石榴籽。
她惊讶。
这两样食物,都是珠珠提过的美味呢。
萧弈斟了一盏桂花酿,“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南宝衣坐到他对面,双眼亮晶晶的,“二哥哥,今天怎么有大闸蟹和红石榴呀?你是不是偷听了珠珠的话,买这些好吃的来哄我高兴呀?”
萧弈淡漠,“是我突然想吃。”
权臣大人真是别扭啊!
南宝衣心里明镜儿似的,笑眯眯舀了一勺石榴籽。
新摘的大石榴,汁液甜的很。
她又嗅到空气中醇厚绵甜的桂花酿,忍不住道:“二哥哥,这是府里新酿的桂花酒吗?我也想喝。”
“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酒?”
南宝衣振振有词:“可是桂花酒酒劲不大,姑娘家也是可以喝的呀。而且临近中秋,总觉得要喝一盏桂花酒,吃两只大闸蟹,赏玩菊花和芙蓉,今年的秋天才算圆满呢。”
萧弈想了想,吩咐侍女拿来一只白玉小盏,只给她倒了杯底浅的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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