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10月,巴黎这座城市依旧纸醉金迷,香水弥漫下充斥着一种腐烂的味道。
冯修浚终究是离开,离开前嘉禾去送他。
他质问她,“为什么不一起离开?非要在他身边陪着他到死?”
嘉禾眼神里很空洞,但是看向他的时候,她很认真,“你没必要再消费他冯修浚,如果你想通过折磨自己让我难过,让我和顾怀笙不好过那你的目的达成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过去的十多年对我来说你就像是亲人,你伤了,我还是会维护你,但那终究不是爱。”
“亲人?”
冯修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就那么喜欢他?我不好么?只要是他能为你做的,我也能——”
嘉禾拥抱他,眼睫垂下来很温柔,言辞却很冷情,“他这个人虽然坏,但是从不用我做筹码算计你,我不是你刺伤他的工具修浚。”
进拘留所不过是因为违章,不会关那么久的,至于他身上的伤?
嘉禾冷静下来,就能想明白。
“别再伤害自己污蔑他修浚。”
冯修浚脸色煞白,有些难以置信她的清楚明白,“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拘留所看我,故作姿态来欣赏我的狼狈么?”
“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探望你本身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就像是你曾经对我伸出的援手一样,我不想亏欠太多。”
“原来仅仅是亏欠。”
他终于笑了,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嘉禾后来想起他的笑,总觉得那是在哭。
**********
顾怀笙一病不起,辗转病榻住在私宅一修养就是两个多月。
他没有再找过嘉禾,像是真的放任她不再管,虽然嘉禾还是每天都会过来,配合九医生照顾他的身体状况。
今天阳光很好。
他让人将椅子搬在树下,倚靠在上面翻着书页,院子里很寂静,木兰不再开花,树叶葱茏下过雨染着水珠,苍翠欲滴带着冷意。
嘉禾进来端着一碗中药,见他在树下睡着了,苍白的脸,骨子里有种雍容的华丽,这个男人明明还没有到老去的年纪,却透露出一种永恒的孤寂。
与岁月同眠,日后势必葬身兰树下,惹得满身清寂明霜。
这样的男人,绝对不是她能抓地住的。
嘉禾忽然释然,感觉到自己和他的差距,横亘地像是一条银河系。
她跨不过去。
以至于多年后,顾怀笙就像是她心底里演化成最深的伤口,世间多种顽疾,只有他给的,永久不愈。
——年轻的时候,别喜欢太惊艳的人。
否则,心会死,再也不能爱了。
沉水的文莱香料,味道在院子里弥漫开,嘉禾端着白瓷药碗站了一会儿,九医生过来斥责她,“傻站着干什么一会儿药凉了。”
嘉禾浅笑,“他睡着了。”
阿九擦了擦脸上被熏的烟灰,点头,“也是,病情恶化,他已经很久都没睡个好觉了。能睡着就好,别打扰他。”
“嗯。”
九医生离开,嘉禾从室内取来的羊绒毯盖在他身上,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苍白的指骨扣住她的手,问,“怎么不到学校去?”
“我在做实践课程,等你好了我就回去上课。”
“原来是这样。”他阖着眸又说,“需不需要郑东去学校帮你换一个实践的……”
“你就这么讨厌我,巴不得我现在就消失在你身边?”
“怎么会?”
他将她揽进了怀里,抱着她,告诉她,“我应该好不了了,你是完不成实践课的。你的实践病人死了,你拿不到学分。”
他谈论生死,向来自然而然。
她的眼眶酸疼,“谁要什么鬼学分?你会好的。”
他轻抚着她的发,没再回答。
10月中旬,顾家有人到私宅来接,郑东说,“先生,司令回来了,您最近估计要回本家住上一段时间。”
嘉禾撇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不适合再忙碌。”
顾怀笙握住她的手,示意郑东说下去。
“纽约的公司像是有了问题,顾老很不安心,夫人也很心急。”
“他不会去的。必须休息。”
郑东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儿,觉得颇为有意思,先生都不说什么,她倒是一次次跳出来将话题打断。
“收了东西我们就回去,禾禾就住在这里,乔安然会过来陪你一起住。”
“你都打算好了?”嘉禾鼓鼓腮帮子有些不乐意,终于做出决定,“如果你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也要去。”
她要去顾家?
用什么身份?
郑东震惊,就算是未婚妻也不能就这么陪着先生留宿顾家,陈小姐这次有些无理取闹了。
却听有人应了一声,“想去就去吧。”
“先生,这——?”
郑东拧眉,到时候怎么和夫人交代,陈小姐和夫人关系恶化,这个时候将陈小姐带回家无疑对先生是一步险棋。
小姑娘不懂事,他要毁了和夫人的关系吗?
嘉禾看出郑东的神色大变,她说,“我就是你们顾先生的医生而已,他身体还需要我照顾呢,不然我才不去。”
郑东没办法,只能妥协。
这时候九医生过来插一句,对嘉禾道,“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死太快。”
嘉禾瞪他,然后尾随着顾怀笙到车上去了。
阿九站在车下笑得无可奈何,他也真佩服这丫头的活力,明明说了一万次讨厌还是会将手递过来,温暖的,像是阳光。
只是,有些东西一旦腐朽,就很难找回来。她若真的放弃,就再不会回头。
如果顾怀笙死了,她会怎样呢?
阿九内心其实很担心她。
*******
别墅区。
顾家。
嘉禾来过这里一次,现在再来简直犹如午夜梦回,其实她不想来。
但是……
可能这个月的病情恶化的厉害了很多,让她再也不放心。
顾家抵达。
有管家模样的男人出来帮郑东和于磊整理顾先生的行李。
客厅里。
顾莘莘烤了点心,在厨房里尝味道。楚蔷和傅允陶的下午茶很简单,没有过分精致的甜品,锡兰红茶温度刚刚好,玫瑰花瓣凝冻在冰块里,放在果汁里能有花香溢出来。
在傅允陶眼里,楚女士其实是个太过严厉甚至不会与人相处的夫人,她刻板甚至恪守一些礼仪,让自己显得顽固不化,内心里却拥有一种难以窥探的温柔。
人生在世,有人高高在上,其实处理感情很愚笨。
那年,她将自己和顾怀笙从孤儿院领回来。
高跟鞋,精致的妆容,婀娜的晚装礼服,波浪卷发漂亮的不像话。
傅允陶才8岁,像是第一次看到了原来人也是能带着金灿灿的光芒的。
她躲在顾怀笙身后,问,“哥哥,要和阿姨一起走么?”
两个孩子,小女孩儿腼腆。
男孩子高高瘦瘦的,那么小的年纪,在他的眼里让楚蔷看到了寒傲冷潇,清霜永寂。
傅允陶在顾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没有女儿的傅家过来,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和楚蔷商量将女孩儿抱走。
那时候,傅允陶不论怎么哭闹,还是执意被人抱走了。
“我不要和哥哥分开。”8岁的小女孩儿哭地可怜兮兮的,可就这么她还是成了傅家的千金。
大抵是雏鸟情节,楚蔷对于她来说像是等同于养母的存在。
但她也在很小的年龄里明白:原来,她和顾怀笙一样,都是可以任由人赠送的礼物。如果想要取得一席地位,只能靠自己不断向上攀爬。
同类的可悲。
傅允陶给楚蔷倒茶,她说,“最近我有给九医生通过电话,怀笙的身体虽然有控制,但是还是需要到纽约那边的专家组,再进行长期的调整……”
楚蔷脸上难掩难过,罕见慈母的哀凉显露无疑。
“您不用太过担心,总会有——”
傅允陶的话就此打住了,因为有人信步进来,冷峻的脸一如既往的寡淡挂在他手臂的女孩儿,最好的年纪最惊艳的容颜,美的刺眼,像是玫瑰生出的荆棘,会被刺伤流血。
这个女孩儿,她是台风。
用年轻在不经意间就能演绎一场毁灭,经久不散。
“楚伯母。”并没有上一次的清冷,这次女孩儿说话很温和,仿佛过往发生的一切纠葛早已经不放在心上。
“陈小姐坐吧。”
楚蔷看了一眼长子,显然没有将他身边的嘉禾看在眼里,维持着表面上的从容。
但是,眼神里却在上演着质问。
顾怀笙坐下后,握着嘉禾的手让她坐在他身边。
刹那间,楚蔷脸色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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