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后院的容珍院。
谢家二小姐谢云容,在自己的屋里走来走去缓缓的踱着步子。
一身百合色烟襦裙,淡雅似仙,眉目温婉不施粉黛。与她的长姐谢云岚相比,前者似火红的牡丹,她是清新的水仙,低调却不平凡。
她不爱在身上系上过多的饰物,只有发间挽着一只白玉钗。
身上衣物的样式也极为简单,但普通人看不出来以为是素雅的,懂行的人一眼便可瞧出,那白玉钗与身上的衣裙都是出自京中的名品店翠玉坊与丽衣坊。
通身的妆扮没有五千两,也不会低于三千两,抵得上一个普通人家十年的口粮银钱了。
她的贴身侍女玉枝,已经去前院书房那里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她微低着头在屋子里转着圈,看似闲适,实则心中是焦急的。
但她脸上却没有太多的烦躁表情,只是手上不停的绞着帕子的动作出卖了她。
另一个丫头琼枝不明所以的跟在她的身后,也是不停的走来走去,“小姐,你坐着等吧,玉枝打听到了消息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云容突然停了脚步,眼睛微微一眯,“走,去老夫人那里坐一儿”,她又看了一眼琼枝后说道,“你去将那桌上盒子中的茯苓糕装一些出来,对了,记得用那画着樱桃的盘子装,老夫人喜欢那个盘子的图案。”
“是,小姐。”
琼枝进屋将茯苓糕装在一个食盒里,主仆二人正要出门,这时,丫头玉枝也匆匆的跑了进来。
“小姐!”
玉枝扶着门框喘息了一口气说道,“三小姐没有答应,还顶撞了老爷,不过啊,老爷打了她一巴掌后将她关进祠堂里去了。”
“没答应?”
谢云容挑眉,原本秀气的脸上生出几分狞狰来,生生将一张清纯的脸减艳了几分。
两个丫头都不敢吭声,只默默的站立在一旁,外人口中的温柔和气的二小姐,实则是个心如蛇蝎的美人。
她们的身上遍处都是被二小姐出气打的伤痕,新伤旧伤层层叠叠。
但她们却从不敢跟任何人讲,否则结局就是一死。
这园里来来往往多少丫头了?却只有她二人留了下来,唯一的窍门便是一个“忍”字。
谢云容将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一向温婉的脸上一阵戾色翻腾,眼中更是冷芒扑闪,口中暗暗咬着银牙。
谢云曦那个死妮子居然敢不答应?就赁她那副呆木头的样子,一个穷鬼娘亲生的女儿,还想嫁什么人家?
嫁到安家一辈子不会愁吃穿,她为什么不答应?该死的!
玉枝忙上前笑着安慰说道,“不过,小姐不用担心啦,三小姐顶撞老爷真是愚不可及,老爷将她关进了祠堂里,只怕是,她不答应就不会放出来了。”
琼枝也笑着说道,“咱府里谁不知道老爷对三小姐一直是不喜欢的?偏偏她还脑中进水的得罪了老爷,这不是不想活了吗?”
“我知道了。”
谢云容低垂眼帘想了一会儿,转身问身边的丫头,“琼枝,东西装好了没有?动作快点!再晚些时,老夫人又要睡午觉了。”
她得赶在夏玉言到老夫人跟前求情前与老夫人热络热络,决不能让老夫人喜欢上谢云曦。
嫁给安家的只能是谢云曦,绝对不能是她谢云容。
琼枝捧着装有茯苓糕的食盒,想了想还是小心地问道,“小姐,这东西是外面带回来的,老夫人会不会怀疑?”
“你敢说出去?”谢云容秀眉一竖盯着琼枝厉声喝道。
“奴……奴婢不敢。”琼枝吓得脸都白了,低下头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只是担心小姐,老夫人可精明着呢。”
玉枝站在一旁同样的也是不敢吭声。
“你放心好了。”
谢云容顺了顺自己胸着的一缕头发,做这糕点的师傅,已经二十年不外卖了,谁会吃得出来?
……
吃罢午饭后,谢家老夫人正与赵玉娥说着闲话,这时金珠走来说道,“老夫人,想不到那三小姐平时一个木木然的人,今天竟然跟老爷吵起来了,还被关进了祠堂里呢。”
赵玉娥闻言吃了一惊,忙扭头问金珠,“金珠,曦表妹跟舅舅吵架了?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什么事……”金珠口里吱唔着,看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神色淡淡,她讪笑着说道,“奴婢那就不知道了。主子们说的可都是要紧事儿呢,奴婢也是在路上听到其他仆人们说的。”
赵玉娥抿唇想了想,站起身来对谢老夫人说道,“外祖母,玉娥想去看看曦表妹,那祠堂里可是个阴森寒冷的地方,她被关起来一定又伤心又害怕。”
谢家的祠堂都有三百多年了,该有多少祖先的灵位供在那里?将一个小姑娘关在那样阴森恐怖的屋子里,不吓着才怪。
她口里如是说着,却浑然不觉她也是个小姑娘,还居然跑去安稳只比她小一岁的谢云曦。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外孙女来谢府这些天也只有三小姐常常找她说话,便说道,“姐妹之间就理应互相关心,你去吧,去陪陪她也好。”
“那,玉娥就去了。”赵玉娥带着丫头丽儿出了百福居。
等赵玉娥的脚步声已消失不见后,谢老夫人马上沉下脸来问金珠,“你打听到了什么事?那三丫头为什么关起来了?一个木头人儿被关起来,可见你们老爷这是发了多大的火。”
“老夫人。”金珠压低声音说道,“如今谢安两家要结亲,老夫人心中希望哪位小姐嫁过去?”
这三位小姐与老夫人都没有血缘关系,金珠知道谢老夫人之所以会同意安家的亲事,一是为了上次赵家得罪安家的事,虽然关了赵二小姐,砍了林姨娘的头,但并没有完全平息安家的怒火,担心安家会迁怒在谢府寄居的赵玉娥。
二是因谢大小姐惹了事,还多亏东平侯从中周*旋,否则,以顾贵妃睚龇必报的性子,谢家只怕难逃罪责。
金珠将谢老夫人背后的靠枕挪了挪,给老夫人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放好了,又将那冷茶杯推到一旁,她拿眼细细的瞧瞧着老夫人的表情。
谢老夫人望着门口那里半晌才说道,“先看着吧。”顿了顿又反问金珠,“你对三小姐怎么看?说说你对她的印象。”
“三小姐?”金珠眨眨眼,“不太爱讲话,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儿。模样生得……比其他几位小姐都要好看些,只是……嗯……有些呆。”
“呆?”
谢老夫人忽然一笑,接着说道,“你们小看她了。这次啊,我谁也不帮,这三个孙女谁会留下来,看她们各自的造化了。走了的谢云岚,从小我就不看好她,娇横,独大自我,果不其然,最后吃亏了。谢家将来要的可是能独挡一面的第一嫡女,还有第一公子。”
金珠没接话,她轻轻的给谢老夫人揉着肩膀。
她在这谢府里待的年头不短,谢家有些规矩多多少少从年老一些仆人的口里听了些过来。
别府里的第一嫡女,第一公子可都是选嫡选长,谢府是选贤,甭管你是庶出还是旁支,才华盖人方可当选。
当然,因着嫡系一般都是族长的子嗣,便都存在着优先,极少轮到旁支庶出。
只是到了老夫人这里,她没有生儿子,于是过继了谢尚书,那么下一任第一小姐与第一公子可就要广选了。
谢氏能几百年屹立不倒,就可看出族中长老们选继任的心思。
而第一公子更是让人个个眼红,被选为第一公子,将来便能继任谢氏下一任族长。
谢家家大业大,产业遍布全国,实力不亚于一个番王。
身为族长,那财富可抵一座城池。
安氏的几个子女这两年也是卯足了劲的巴结着谢家的其他人,希望人们帮她们在谢家的长老及族母谢老夫人面前说说话。
谢老夫人微阖着眼,差不多要睡着了时,外间院里有轻柔的声音传来,“祖母在屋里吧?”
“老夫人在呢。”
随后,一阵珠帘子脆响,谢云容捧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原来是二小姐来了啊,老夫人在屋里呢。”金锭笑着将谢云容迎了进去。
谢老夫人的瞌睡也被吵没了,她索性坐正了身子,看了一眼谢云容手里的盒子,淡淡笑道,“怎么想起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自从谢媛没了后,她拒绝了一切谢府子女的晨昏定省。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谢二小姐一定是有事找她。
“看祖母说的,容儿有空就来看看祖母啊,只是有时候容儿来时,祖母不是在午休就就是出门去庙里了或是去串门了,一直碰不到面。孙女其实很喜欢同祖母说话的。”
谢云容微笑说道,同时将手里装有茯苓糕的食盒递到谢老夫人面前,轻轻地打开盖子。
“这是孙女自已做的,老夫人您尝尝看,看喜不喜欢吃?”谢云容浅浅一笑,弯弯眉眼温婉可人。
谢老夫人往那食盒里瞧去,只见那食盒里,放着一个白玉瓷盘子,盘子上妆点着几颗栩栩如生的红樱桃,白玉色的盘衬着艳红的果子图,很是可爱勾人食欲。
谢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光看着就很是不错呢。”
谢云容心中一喜,忙招手叫金珠,“劳烦金珠姐姐取来筷子,让老夫人偿偿我的手艺。”
金珠取了来筷子递给谢云容,谢云容小心的夹了一块向谢老夫人的嘴边送去。
谢老夫人就着谢云容手里的茯苓糕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微笑着点点头,“还不错,好吃。”
谢云容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她放下筷子拉着谢老夫人的胳膊半是撒娇的摇晃着,“那以后,孙女天天给您老人家做好不好?”
一旁的金珠与金锭打趣说道,“二小姐,你要是天天给老夫人做糕点,将来老夫人吃惯了你做的,你又嫁人了可怎么办?难不成带着老夫人一道嫁?”
“只听说陪嫁丫头的,可没听说陪嫁老太婆的,还是个吃货。”
谢老夫人呵呵笑起来。说得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那孙女就不嫁,或者等祖母百年后再嫁。”谢云容俏笑着说道。
“那我这婆子活成一个老妖精,你可就吃亏了,好男儿都娶了别的女子了。”谢老夫人说着笑起来,一脸的温和,一副极为慈祥的老者模样。
谢云容娇羞一笑,“祖母欺负孙女。”又坐了一会儿,知道谢老夫人下午有午休的习惯,便带着丫头离开了。
谢老夫人却再未吃那盘茯苓糕点,而是赏给了屋中的一众丫头婆子。
“二小姐的手艺还真不错,不亚于外头店里做的。”金珠金锭见老夫人一直微笑着,知道这二小姐哄得老夫人开心了,便趁机奉承,吃过后不住的夸奖,“味道好样式也好看。”
谢老夫人却是忽然冷声一笑,“这不是她做的,这是城中糕点铺子豆香坊的文师傅做的。”
金珠与金锭同时睁大双眼,“老夫人您怎么看出来的?这没有豆香坊特有的花样啊。还有,豆香坊可没有一个叫文师傅的啊?”
“花样不会改吗?这里面放有一味香料,只有那文师傅会制,并且他的手艺从不外传。当年老太爷就很喜欢吃他做的。只是五年前,那文师傅突然不见了。我只是好奇,二小姐怎么找到了文师傅的?特意做了来讨好我?是以,我并没有点穿。”
众仆人愕然,二小姐买了外头的东西来讨好老夫人?还不如干脆说是买的呢,她居然说是自己做的,偏又被人看穿了,这不是得不偿失,打脸了吗?
可谢云容浑然不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赵玉娥带着丫头到了谢家祠堂,祠堂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婆子,她认识那正是舅舅前院负责跑腿的大嬷嬷。
那嬷嬷一见赵玉娥来,就立刻站起身来,“表小姐,谢家祠堂是不能让外姓人进来的,你快回去吧。”
赵玉娥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银子塞到那婆子的怀里,“嬷嬷拿着买酒,曦表妹一个人一定害怕,我陪她说会儿话就走,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婆子却不敢接,一脸的为难,“老爷知道了是会罚奴婢的,你快走吧。”
“你不说,她不说,大家都不说,老爷怎么知道玉娥表姐到祠堂来过?”云曦从祠堂里走出来冷脸看着那婆子,“还不快请表小姐进去喝杯茶?”
那婆子一脸的苦相,对云曦与赵玉娥分别行了一礼,“是,表小姐,您里边请。”
赵玉娥一脸惊愕,怎么不是她想的那样?不是曦表妹一脸担惊害怕的样子?反倒是看守的婆子在怕曦表妹?
待她被云曦欢喜的拉进祠堂,看到眼前的景象更是无语,除了这里的氛围不大好,跟曦园里没两样啊。
吃的用的玩的,堆了两大桌呢,还有一张软榻,看那样儿,曦表妹刚才是不是窝在榻里睡觉了?
“玉娥姐,快来坐啊,咱俩正好说说话。”云曦拉着她并排坐在小榻上,拿出一本话本子翻给她看,“这个很有趣呢,我看了笑了好久。”
两个看守的婆子欲哭无泪,一个曦小姐就已让她们忙得快掉了一层皮,现在又多了一个表小姐。
却又听得云曦说,“这里真好,父亲关我多久我也不在乎。所以,玉娥姐你别担心我啊,我很好的,住两天再回吧。”
还住两天?两个时辰不到,她们就苦不堪言了呢!
两个婆子脚下一个踉跄,吓得摔倒在地,一齐朝谢锦昆的方向磕了个头,“老爷,求您接回三小姐吧,这可是位祖宗啊……”
头才磕完,就听里面的云曦又唤她们,“表小姐的暖手炉不暖和了,快去换,哦,还有,表小姐要喝银针茶,快去拿茶叶来!”
两个婆子又是一身的哆嗦,拿那云雾茶时差点被大夫人屋里的人逮住,这银针茶可是老夫人屋里才有的,这可怎么样才能偷出来啊?
真是要了人的老命哦!
……
青衣对两个看守云曦的婆子恐吓了又恐吓,估计云曦不会委屈着又到夏园找夏玉言。
尽管她再三说了云曦在祠堂没有受着委屈,但夏玉言还是哭起来了,“可是老爷要逼着她嫁到安家啊。这可怎么办?”
青衣烦燥得很,安家那几个小子有谁配得上小姐的?
啊啊啊呸!配得上也不行!小姐是她主子奕亲王的!
“二夫人,您别担心了,总之会有办法的,小姐不会嫁到安家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哪里抗拒得了?”夏玉言又哭起来。青衣安慰了夏玉言几句,又匆忙回了曦园。吟雪与吟霜两人告诉她青裳有事出去了。
青衣抿着唇不说话,转身又出了曦园,青裳一定是去奕王府通知主子去了,可问题是主子怎么还不来?
那谢尚书打又打不得,只能是官大一级压着他,逼着他放弃。
夏玉言虽然听了青衣的汇报说云曦安然无恙,在祠堂里也没有受着委屈,但她还是亲自去看了看。
云曦果真如青衣说的那样,正与赵家小姐坐在一处闲聊呢。
她心头一酸,没有进祠堂里,而是一路向谢锦昆的书房跑去。
彼时谢锦昆正在书房里欣赏着二女儿作的那两副画,夏玉言突然推门而入,扑通一声的跪在他的面前。
“老爷。”
夏玉言哽咽着,“妾身嫁给老爷快二十一年了,从未求过老爷什么,哪怕是安锈进府,妾身也没有任何的反对,想着她与老爷的身份匹配,更能有助老爷的仕途升迁。便主动让去正妻之位。妾身甘愿位于人后,只求儿女们一世安好。可是大宝却在五岁时走丢了,妾身现在只剩了曦儿一个孩子,老爷难道还要拿走?难道一点也不顾及妾身的感受吗?”
谢锦昆本来好好的心情被她哭乱了,心中极为烦躁恼火。
“你哭哭嘀嘀的干什么?好像云曦要嫁到外番一样,再说了那安家有什么不好?安强又是个世子,曦儿嫁给他,将来一辈子的荣华可是享用不尽的,你也会跟着享福。”
“老爷,妾身母女不要荣华,只要平静的生活,求老爷将别的女儿嫁给安家吧。求您了——”
夏玉言说着说着,整个人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谢锦昆烦躁得将她一把拉起来,大声喝道,“与安家结亲也是老夫人的意思,你到我这儿哭有什么用?曦儿做为谢家的女儿,就得一切为谢家献身着想。”
夏玉言猛然挥开他的手,哭着说道,“是老夫人的意思没错,但老夫人却没有指明是嫁哪个女儿,老爷为什么非要将曦儿嫁过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
谢锦昆将袖子一甩,大步走出书房,再不理会哭闹的夏玉言。
“老爷!”夏玉言突然间不哭了,走到书房外的台阶下扑通着又跪下了。
她一把抹掉泪水,昂首看着谢锦昆的背影,声音铮铮的说道,“老爷,求你休了妾身,妾身这一生只想守着女儿平静过日,不想荣华,您觉得安家好,您可以将谢家的其他女儿嫁过去,妾身母女只想做个庶民。”
“你……”
谢锦昆转过身来,被她一袭话给堵得不知怎么回话了,甩了甩袖子,“真是村妇之见!”
说完他冷哼一声,背着手从夏玉言身边大步走过去,不再看她。
“老爷!”夏玉言的头在地上重重的磕下,她在他的身后大声说道,“如果老爷执意将曦儿嫁到安家,妾身就跪死在书房前!”
谢锦昆的脚步一顿,赫然转过身来,对身后跟着的长随谢来福喝道,“将二夫人拉走,关进祠堂去!让她在谢家的祖宗面前好好的反醒反醒!”
村妇永远就是村妇,果真上不得台面。谢锦昆哼哼着走开了。
“老爷啊……你不能这样对曦儿啊,妾身没了儿子,不能没有女儿啊……”
夏玉言嚎啕大哭着。
那安家的人个个都强势,特别是安夫人又是出了名的泼妇,还有安强更是个半残人,女儿嫁过去还有得命活么?谢锦昆的长随招手叫来两个婆子,“将二夫人关到祠堂去!”
婆子们平时对夏玉言并无半点敬重,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眼下见老爷吩咐了,更是毫不客气的拖了夏玉言便走。
“老爷啊,求你了,老爷放过曦儿吧——”夏玉言被拖走老远仍在大声的哭着。
谢锦昆的气还未消停,脸上戾色浓浓,心中庆幸又娶了安氏,而不是只有一个村妇夏玉言。
他脚步随意的在园中走着,被迎面跑来的管家来贵给拦住了。
来贵一脸的惊慌,更是跑得一头的汗水。“老爷不好了!”
谢锦昆脸色一沉狠踢了来贵一脚,“你家老爷我哪里不好了?说话也不会说?”
他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一脚踢下去力道可不小。
来贵顾不上腿上的疼痛忙笑着回道,“瞧老奴的这张臭嘴巴,该打该打,居然一慌就不知怎么回答了,是府里来了客人。”
“来客人也值得你惊惊慌慌的?”谢锦昆鄙夷地看了一眼来贵,脚步仍是施施然。
“哎呀,老爷,那不是普通的客人,是奕亲王呢,那奕亲王也不知在哪里受了气,一进府就踢飞了两个看门的,见到老奴还好一阵的骂,末了还将茶水泼到了老奴的身上。”
来贵一脸的哭相,小心的走在谢锦昆的后面,老爷心情不好,听说难缠的奕亲王来了会不会再踢他一脚?刚才那一脚好痛呢。
段奕这个日子来做什么?还是怒气冲冲的?谢锦昆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来,又烦又急便又踢了来贵一脚。
“你个死奴才不早点说?这不是会误大事吗?”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几乎是在飞跑,“快点走,赶紧到前院正厅去看看,你们呀,凡事听着奕亲王的就是了,别触了他的逆鳞。那可是大梁最缠的主!”
来贵偷偷的揉着被踢痛的腿,心中直叫屈,侍候着都不满意着呢,哪敢顶撞啊?
主仆二人还没走上几步,在前院当差的另一个仆人也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老远的看见谢锦昆就喊道,“老爷不好了。”
谢锦昆朝那仆人又是一阵狠狠的踢去,这又是出了何事?看他们一个慌张两个慌张的,“这次来的又是谁啊?”谢锦昆问道。
“老爷,是顾太师的儿子顾非墨公子。”那仆人回道,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两个冤家一起到了谢府了?
谢锦昆的头嗡的一声,炸开了一个大洞,那两位怎么一齐到了谢府了?这可麻烦了!
他烦恼的直拍脑门。一齐到了也没有关系,关键是不要打起来啊!
上回镇远侯家的老太爷过大寿,这两人碰了面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三言两语的就打了起来。
结果将人家的寿宴也搅乱了,还掀翻了小花厅的屋顶,将镇远侯老太爷气得晕了过去,差点让寿礼变成了丧礼。
但也只是生气,还是暗中生气,这两人谁敢惹啊,一个是皇上的弟弟梁国最尊贵的亲王,一个是贵妃的亲弟弟。
谢锦昆的头一个变成了两个大,心中不住地祈祷,菩萨保佑,他们千万不要打起来了。
前院,尚书府的正厅里,段奕施施然的坐在主坐上,喝茶。
一身浅绯色锈着暗纹龙纹的蟒袍衬得他身姿欣长,尊贵无双。只是眸光中带着戾色,无人敢直视。
他从茶杯盖上头淡淡瞥了一眼对面正喷着火气的墨袍少年——顾非墨。
“段奕,你坐错地方了,快点下来!居然坐人家的主坐?”
顾非墨站在他面前伸手怒指,他现在怎么越来越觉得这段奕非常非常的讨厌了?恨不得他从世上消失!
“主人不在,本王代行主人之责,顾公子请坐,来人,上茶。”段奕姿态闲适,仿佛坐的是他家的后花园。
正厅里的几个仆人都战战兢兢的,看了看段奕又看了看顾非墨,几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后,有两人飞快的跑出去端茶水去了。
谢锦昆来到正厅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一个在主座,一个要对方下来;一个坚决不挪地,一个剑拔弩张。
“奕亲王,顾将军,两位,两位,来的都是客,就当是心疼下臣别吵了好不好?都请上座,顾将军,您这边请。”
谢锦昆将顾非墨迎上了主位的侧座上,为了安抚顾非墨,他又加了一句,“顾将军比奕亲王的年纪小了一个月,就委屈一下坐侧座上吧?”
哎呀,头好痛,怕什么来什么?今天这两位尊神怎么一起到他府里来了?还有,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
他又没有办宴席,两人跑来干什么呀?不是看上了他府里风景好,好打架吧?完了完了……
“什么我比他小一个月?本公子明明比他大的,他早产两月!是早产儿!按日子算,本公子就比他大!”
顾非墨瞪眼叫嚷了起来。
这这这,这连在娘肚子的日子都算上了?谢锦昆现在不敢接话了,多说多错。
“这不怪本王,是你自己太懒,躲在太师夫人肚子里久久不出来,出生迟了,居然怪上别人?真正让人啼笑皆非。”段奕斜斜瞥着顾非墨,俊美无双的眼眸里满是嫌弃。
这小子越看越不顺眼了啊,当初太师夫人难产,怎么没将他难产回去?真是个祸害!当本王眼瞎不知道这小子来尚书府的目的?
谢锦昆都要哭了,这两人的眼里煞气陡增啊,偏偏又有仆人来传话,“老爷,睿王世子来访。”
啊……啊?又来一位?
谢锦昆还没缓过神来,只见正厅门口,光影一暗,一位少年公子翩然走来。墨发紫玉冠,狭长飞凤眼,未语三分带笑,温文而雅,手握一只白纸折扇,一身天青色锦袍,行走间洒然超凡。
正是睿王的儿子睿世子段轻尘。
段奕看到他走进来,眉梢微不可察的扬了扬,没什么表情的问道,“轻尘来尚书府,有什么事吗?”
“对,你来这里做什么?”顾非墨双手叉腰扬眉看他。
谢锦昆心中的烦恼又是加重了几分。
他从不与睿王府来往,二女儿私下与他交往,他已严厉喝止了。
顾贵妃的眼睛可是时时盯着朝中大臣们,谁私自与皇室宗亲来往,都会成为她的仇人。
但他还是上前一步迎过去,既不献媚又不反感平平淡淡的说道,“今儿是什么风将睿世子吹来了?”
“便是他们两个。”
段轻尘微笑着用手中折扇虚虚一指段奕与顾非墨,“本世子本来是从谢府前经过,没打算进来的,但见他二人一前一后的来了谢府,想着他们一见面就打,便与属下们小玩一把,下了一个赌注。赌他们这次谁赢。”
谢锦昆瞬即呆住:“……”
“当然是本王赢。”段奕往顾非墨的腿上瞅了瞅,这小子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了?要不是曦曦可怜他,他现在还是三条腿吧?
顾非墨傲然一笑,“不见得。”
谢锦昆扑通一声跪下了,段奕与顾非墨本来就已剑拔弩张要打起来了,睿世子还下赌注?这是嫌还不够乱吗?
他差点哭出来,“奕亲王,顾公子,您二位来,不会是真到谢府打架来的吧?微臣的院舍狭小,请二位还是移驾到府前的空地上吧。”
段奕缓缓说道,“尚书大人的府前可是大街,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的,真打起来会伤及无辜。本王不做扰民的事。”
谢锦昆心中嚎哭,您老在我这儿打架,也是扰民啊!但他不敢说。
顾非墨突然收了脸上的煞气,将谢锦昆扶起来,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尚书大人,小侄不是来同人打架的,是奕亲王非得故意找茬,小侄这次来是受家母所托,来请府上的三小姐到顾府去做客,因为三小姐赠送了家母一些药材,治好了她多年的头疾,特意来感谢。”
谢锦昆一愣,他的那个木头三女儿什么时候与太师夫人相熟了?还被太师夫人请到府上去当面感谢?
这这这……
段奕却是嗤笑一声,“本王记得,谢三小姐她从不出府门,怎么会同太师夫人相熟悉了?顾公子记错了,许是别家的小姐送的药吧?”
“没错,我这儿还有她写的手扎。”顾非墨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
段奕眼神一眯,她到底写了几张纸条给了几个人?冷着脸袖风闪过,顾非墨手中的纸条已成了一抹粉末飘飘洒在地上。
“段奕,我要杀了你!”顾非墨暴跳如雷,身子跳起来挥手朝段奕劈去。
段奕闪身很快,顾非墨的一巴掌正好打在了谢锦昆的脸上。
啪!声音脆响,五个红指印赫然在目,并且力度太大,谢锦昆的帽子也被打飞了。
谢锦昆的身子晃了一晃险险要倒下,一个仆人眼快赶紧扶住了,才避免了他的晕倒。
“多谢顾公子替本王出手。”段奕看了一眼谢锦昆脸上的巴掌印说道,这一巴掌正好替她还了。
顾非墨怔住了,心道,糟糕!打错人了,随即脸上干干一笑,“谢大人,对不住,手太快了,要怪就怪奕亲王,是他拿你做了盾牌。”
谢锦昆捂着被打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边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准会倒霉。
“呀,爹爹,你这是怎么啦?”
谢家二小姐谢云容扶着丫头旖旎走来,看到谢锦昆红肿了半边脸,一脸的狼狈,她的脸上马上是一脸的担忧,又看到段轻尘坐在下首,脸上又飞起红霞一片,缓缓的俯身行了一礼。
段轻尘只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谢云容又见厅中还坐了其他的人,也微笑着一一见礼,“奕亲王,顾公子,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爹爹被打了?”
她一副孝顺的乖巧女儿模样,“爹爹正为三妹不听话的事而烦心着,有什么地方顶撞了几位,还请海涵。”
说着,她落落大方的朝几人又行了一礼。顾非墨沉着脸,“本公子本来打的是奕亲王,谢尚书心疼奕亲王替他挨了一巴掌,怎么,谢尚书都没有意见,谢二小姐这是在谴责本公子是故意的了?”
谢云容的脸色霎时一僵,她可没有忘记那日因为顶撞了顾非墨的侍女,而被他拎到顾府门口给那丑侍女磕头赔罪的事。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讪讪一笑。
“本公子看你就是这个意思!”顾非墨看也不看她,冷哼了一声。
段奕也没看她,低头吹了吹茶碗上飘着的几片茶叶,闲闲说道,“太后娘娘听说府上的三小姐做得一手好锈活,想请她到奕王府做些花样来瞧瞧。”
谢云容眸色一沉,谢云曦正关在祠堂里呢,奕亲王却来接她去给太后娘娘锈花样?她还真是好命。
谢锦昆一窒,怎么好巧不巧的,刚将三女儿关起来,就有顾夫人与太后同时想见她?
他将打掉的帽子往头上重新一戴,对身后的长随谢来福说道,“去将三小姐请来。”
“是,老爷。”
谢来福往后院祠堂跑去了,可是没一会儿他又一脸为难的说道,“老爷,三小姐说她没办法出来。”
“怎么个没办法?”谢锦昆问,这个女儿的脾气几时变得这样倔强了?
“三小姐说……”谢来福朝厅中的几位客人们看了一眼,“她说,她没有答应老爷的要求,老爷现在让她出来,将来还是会将她关进去,出出进进很麻烦,还不如一住在里面。”
“她竟然敢这样说?这个不孝女!”谢锦昆的脸色一沉。
谢云容在一旁安慰说道,“爹爹不要生气了,二娘是在乡下长大的,对高门府邸的规矩本来就不知道多少,三妹妹被她教养着,当然也不懂规矩啊,爹爹何必生气呢?”
段奕眼神微眯,眸色森冷的看了一眼谢云容,似笑非笑的说道,“二小姐天姿聪明,精懂高门礼仪,想必将来能做一国之母。”
顾非墨冷笑的也是朝着谢云容斜了一眼,哼了一声,“本公子赞同奕亲王的说法。”
段轻尘仍是一脸的淡然坐着自管自己喝茶。
谢云容与谢锦昆却齐齐大变脸色。国母是什么?一国之后!
当今皇上年纪又不老,再纳妃也是有可能的,可宫里有个顾贵妃,她的性子能容得了谁?而皇子又只有两岁,若是她嫁了别的人,顾贵妃又会以为她的夫君将来是一国之君,是必往死里打压。
谢云容马上向段轻尘求救,“睿世子……”
“谢二小姐命里好福气。”段轻尘微笑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云容的脸色忽而白忽而红。
“奕亲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谢锦昆的头上开始冒汗了。
“哦,的确是个玩笑呢。”段奕轻轻一笑,“怎么,谢三小姐没有空吗?还是尚书大人不愿意将她带去见太后娘娘?”
“再去请,请不来,拖也要拖过来。”谢锦昆朝谢来福喝道。
“是,老爷。”谢来福硬着头皮只得又去请。但过了一会儿,却又是一人回来。
“怎么,三小姐人呢?”这个三女儿真是不像话,谢锦昆气得暗自咬牙。
“三小姐说……说……”谢来福吱吱唔唔的看了看屋子中的众人不敢说出口。
“快说!”谢锦昆喝道。
谢云容也说道,“爹爹,三妹的脾气是不是太大了?连爹爹的话也不听了?还要谢伯这么大年纪的来回跑来跑去的请她?”
谢来福苦着脸说道,“三小姐说,老爷偏心,连比试都不比试,就直接判她无才,要将她嫁给安世子,她不服。”
段奕手中的茶杯突然“咔嚓”一声响,被他捏碎了。
顾非墨则踢飞了一张凳子。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段轻尘依旧不说话,喝茶,仿佛他来到府里就是为了喝谢府那杯茶水的。
“姑父!小侄想娶曦表妹,求姑父同意!”
谢府的正厅外走来一位墨衫少年,人还没有进门,老远就朝谢锦昆喊起来。
顾非墨见状,赶紧跪在谢锦昆的面前,“世侄也想娶曦小姐,请谢世叔同意。”
段轻尘这回不喝茶了,抬头看向厅中众人。
段奕依旧施施然,双眼盯着顾非墨,眼中神色耐人寻味,“墨墨,十年前你就心仪本王,本王也心仪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娶曦小姐?本王真的真的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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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非墨:曦曦,嫁给我吧,我的墨园有二十多间屋子,全部出租的话,你就是妥妥的包租姐啊!月入好几万啊!
段奕:本王是亲王,曦曦嫁给我,将来你就是王妃。
顾非墨:段奕你丫的只有一间屋子能住人,其他的都没有装窗户呢!还王爷?灶王爷吧?
段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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