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大厦将倾
顾言熙将自己的下巴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双手捧着他好看的脸看着。
道:“我从来都不认为报仇是一件多么错误的行为,居心叵测的人伤害了我们,我们还回去是理所应当,民间的百姓都时常说着这样一句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连欠钱都要换,欠了人命自然更需要偿还。所以,将来不管你对温宪长公主,或者是对皇上做出任何事我都不会阻止,也不会觉得这样的你有多可怕,因为我知道,这些人欠了你,伤害了你,让他们付出代价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只是封亦辰,我希望你的仇恨只是发泄在那些该死的人身上,不要随便牵累无辜,更不要让自己成为像梁武帝那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你的父王我虽然从未见过,但是我听你说起过他,通过你的描述让我知道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皇族继承人,没有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可是他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是他的儿子,我希望你能继承他的优点,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内心深处有一处柔软的人。我相信,逝去的太子和太子妃也希望看到你能不要过多的活在仇恨之中,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我们已经无力改变,唯一能被我们改变的只有我们的将来。痛苦的纠结过去只会是跟自己过不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仅有一次的人生过的那般煎熬?”
说到这里,顾言熙就认真的看着封亦辰,看着他眼底微微攒动的光芒,语气温柔而又承诺的对他说:“封亦辰,从今往后你我皆不是孤单的人,我们会陪伴在彼此的身边,成为互相的依靠,我们会有无比幸福的未来等待着我们去享受,所以,不要让自己深陷在过去的回忆里,有些记忆该放下就要放下,因为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将来。不要让那些无谓的人来影响我们的未来,好不好?”
顾言熙说的这种话是封亦辰这辈子第一次听到的。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真的难以相信她居然会说出如此震撼人心的言词。
他知道,她应该是早就看出他内心深处的怨恨有多深,所以才会借着温宪长公主的事对他说了这些话,他的小姑娘一直都是这么聪明懂事,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洞察到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她的出现就像是一缕最纯净的朝阳,一点点的替他驱走黑暗,为他带来能温暖人心的暖意。
封亦辰几乎是需要用力的克制着自己,才能压下鼻头的酸涩。
在这快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几乎都活在仇恨里,身边的每个人都尊敬他、顺从着他,几乎是他想要做什么,身边的人都会无怨无悔的跟随着,可是这些人可以成为他的手足,成为他的亲人,可却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缺失,没有办法其他温暖已经冷到发颤的心灵。
只有她,真正触碰到了他内心的最深处,给了他真正的救赎;她告诉他要放下,告诉他要勇敢的往前看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这种充满朝气蓬勃的话,就像一汪活了的泉水,滋养了他几乎快要干涸的心灵。
果然,他的眼光真的是最好的,他为自己挑选上的姑娘,果真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
封亦辰将头埋进顾言熙的勃颈处,久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顾言熙也不敢乱动弹,直到察觉到有一股凉意从勃颈处的衣领沾到了肌肤上,这才似是意识到什么,忙扶住封亦辰的腰,问:“封亦辰,你是在哭吗?”
“娇娇,以后叫我阿辰吧!”
“阿辰?……”顾言熙听到过有人喊他这个名字,是无相大师在私底下这样称呼他的,没想到现在,他却同意让自己也这样喊他,看着如今这个靠在她怀中的他,顾言熙觉得整颗心都软了。
想到上辈子世人对他的畏惧评论,她就觉得无限心疼。
所有人都只看到他双手沾满鲜血,可是谁又能看到他当年亲眼目睹亲人身死时的痛苦与绝望,此时此刻,她竟然也开始痛恨起梁武帝和当年害死昭文太子的贼人们,如果不是那些人的野心与欲望,又怎么可能会让他经历这些伤痛?又怎么会害的他多年来都只能坐在轮椅上?
“阿辰,你在哭是不是?不要难过,以后不会再有人离开你了。”
埋在顾言熙肩头的封亦辰听到这如此稚嫩青涩的嗓音,嘴角微微向上勾出了笑痕,谁能想到,如此身份的他却被眼前这个半大的女孩儿安慰了。
就在顾言熙与封亦辰二人住在暮然山庄中安逸的共度着难得属于二人的时光时,京城里的风声却是越来越紧了。
今年的年节注定是京城百姓过的最不顺且风波最多的一年。
新年刚开始,顾太师的府中就传出了痘疫,听说这顾府的三姑娘不知何时身染痘症,昏沉不醒,连宫中的御医都惊动了;所以近段时间内但凡是跟顾府之人所有接触的人,基本上都被当成观察对象隔离起来。
一时间,京城因为顾府的这场痘疫闹的人心浮动、惶惶不安,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发现这疫症并未在京城中传播开,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但,待这口气刚刚放松了一阵,京中百姓又被皇上忽然传下来的一道旨意在惊起了无数声浪。
原来这道旨意竟是下达给长公主府的,而且还是一道叱令长公主言行的旨意。
这些年来温宪长公主有多得盛宠京城里谁人不知?可就是这样一个盛恩隆宠的人居然因得罪天子而被禁足与府中;所以在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无数讨论声就被传的尘嚣之上,所有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姿态猜测着长公主府这些年来的荣华富贵怕是要因为这道圣旨而走到头了。
想到温宪长公主将要失势,京中原本不少巴结长公主府的家族立刻纷纷倒戈,隔岸观火,就连靠着长公主这门姻亲走向富贵荣华的叶府也受到了连累。
只是城中百姓相较于温宪长公主将来究竟会不会失宠,更多的讨论点在于这些年来长公主府做的那些荒唐事。
尤其是长公主之子叶怡更是被许多人提起,但在所有人提起叶怡时皆面露不齿之色,可见城中百姓已经对叶怡生前的所作所为痛恨至极,哪怕如今他已身死,可还是被不少人在私底下偷偷咒骂。
而就在这样一片叫好的骂声中,长公主府又传出了一件更令人骇人听闻的事。
原是那叶驸马在问责的圣旨到的第二天,居然主动上了请罪的奏折,言明这些年来跟长公主已经毫无夫妻感情,请求圣上同意他剃度出家。
叶驸马这件事闹出来之后,几乎是盖过了这段时间城中发生的所有事,就连顾府三姑娘得了痘疫生死不明这种讨论声也都被压了下去。
全城百姓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都集中在了长公主府,谁都不敢相信,这看似风光无限的温宪长公主这些年来居然与叶驸马的感情并不融洽,而且根据不少小道消息传出,叶驸马这些年之所以在众人眼前深居浅出,并非是喜欢低调;而是他早已在府中代发修行,多年来都不曾再踏入长公主的卧房。
至于温宪长公主,则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多年来都在欺骗着世人,不敢向他人言明她已被驸马嫌弃的事实。
面对这一声高过一声的讨论热潮,处于漩涡中心的长公主府却是一改往日强悍的姿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静默。
但只有府中伺候的下人们才能体会到,此刻他们所身处的环境有多让人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尤其是伺候在长公主身边的近侍,更是日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明显脾气不顺的主子,生怕哪里做错,惹了主子不高兴,立刻就被发卖打死。
这日,在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奉茶丫鬟因在上茶时偷偷地窥视了长公主几眼,立刻被温宪长公主察觉,下令拖出去将眼珠子抠出来。
面对着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小丫鬟,奉命进来的下人嬷嬷虽心有不忍,但却不得不奉命行事,谁让这丫头碍了长公主的眼,这几天,因为长公主心情不悦已经有好几个下人被处决;如今,只是将这小丫鬟的眼珠子挖出来,其实已经算是仁慈的。
就在下人们拿出铁钩,准备对按压在地上的丫鬟用刑时,身着明黄色袈裟,依旧在府中代发修行的驸马叶瀚文终于在这时候站了出来,看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小丫鬟,对着敞开门冷漠的坐在房中的温宪长公主呵斥:“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可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对无辜的人这般心狠手辣?难道你还没意识到吗?这些年来,你到底做错了多少事。”
这几日,温宪长公主一直都在等叶瀚文亲自出现,她试过绝食,也试过命人故意在他居住的佛堂附近念皇上的圣旨,可是,无论她怎么做,这个冷心的男人都未曾对她现在的情况产生过丁点的怜悯。
她也是没了办法,这才对身边的下人下了狠手,果然,她这么做还没几日,他就再也忍不住的跳出来;看来多年过后,他还是跟当初一样,从来都不关心她,从来都不理解她,在他的心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比她这个当妻子的来的重要。
想到这些,温宪长公主就落下了眼泪,可明明眼睛是哭着的,但她的脸上却是充满了笑意。
她由身边的嬷嬷扶着走到门口,连日来的打击与疲惫早已让她看上去老了数岁,可就算是她此刻精神不佳,那双幽幽的眼睛依旧闪烁着凌厉的光芒,能从中看出昔日她站在至高处颐指气使的样子。
瞅着这样的温宪长公主,叶瀚文也微微心惊了一下,他知道这几天她过的很不好,可没想到她会过的这般不好;但,温宪果然是温宪,就算是终有一天大厦将倾,她也会带着自己的骄傲,不允许自己露出一分颓败之势。
看着这样的温宪长公主,叶瀚文的回忆似是受到了牵引,飘到了当年他们刚刚结为夫妻的时候。
那时,他还看透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宪长公主貌似生母,生了一张颇为柔弱招人怜爱的面相,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娶到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妻子,对她百般怜爱、百依百顺;那段时光,是他们夫妻这辈子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所以到后来,当他看清楚她的真面目,才意识到过去识人不清的自己有多讽刺。
如今,这张脸依然是这张脸,依稀能够看到当年的柔弱之感,可是那双眼睛却已经不是当年的那双眼睛了,那双眸子里,装满了欲壑难填,盛开着无数毒计,让他每每想起,都觉得胆战心惊。
温宪长公主同样在打量着她的驸马,当年她对叶瀚文一见倾心,何曾不是被他的面容所蛊惑;他的这张脸,或许没有太子哥哥那般精致绝伦,也没有其他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倨傲之态,可是看上去却是那般秀致温柔。
当年在嫁给他为妻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碰上了这一生最温柔善良的男人,可没想到,就是她亲手挑选、不由自主深爱上的男人将她一步步的推到了深渊。
而今,再看到他,过去的一切真正似是恍然如梦;这十几年的互相折磨、互不关心理睬好像到今日终于将要走到头了。
所以,在看见叶瀚文的那一刻,温宪长公主就主动开了口,“我还以为你要永远这样躲避下去,永远都不想再面对我。”
听着温宪长公主语气中的讽刺,叶瀚文不紧不慢道:“你这样手段用尽,不就是逼着我出来吗?如今我总算是出现了,你就是想要对我说这些?”
温宪长公主踏出房门,招手让院中伺候的下人们都退下,偌大的院落,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叶瀚文,如果可以,有生之年我都不愿意同你这样说话,如今既然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明我们的缘分将要断了。你是不是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这些年来,你将我一个人冰在这长公主府里,对我和怡儿不闻不问,且先不说我,你问问你自己,你对你的儿子可曾有过愧疚之心?天底下就没有你这么心狠的父亲,怡儿重伤不治,你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可知他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口中喊着什么?叶瀚文,我以前一直都觉得你对我有极大地亏欠,现在我才知道,你哪里是对我有亏欠,你真正亏欠的人是你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