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姜氏被休
翌日。
晴了数天的天气忽然在下起了小雪，银色的雪花自天际落下，很快就将繁华的京城盖上了一层纯白的薄毯。
因是寒冬的关系，几乎无人会在外面随便走动，就连在顾府中，都甚少有人行走在院里；只有来回的下人或是端着火盆，或是拿着热水，伺候着住在各个院子里的主子。
只是，今日的顾府却要显得不同寻常，每个下人都是脚步匆匆，低垂着头，不敢随便乱看一眼；空气中，混合着冰冷的气息，还有一丝能让人察觉到的紧绷与压抑。
其实大家有这样的神情也不难理解，只因今日顾府将会有一人被悄悄送走，而那个人，就是这两天在府里折腾出各种动静的二房夫人江氏。
这江氏虽说已经被休，但看在她多年来养育大公子和大姑娘的情分上，顾家还是给她留了一条活路；在大梁，但凡是被夫家休戚回家的女子，几乎都会成为笑柄，这也是为什么被休的妇人宁可自杀，都不愿意再回娘家受尽各色白眼的真正原因。
因江氏这些年来虽无功劳看在她还是有点苦劳的份上，顾家这才将她安排到了城外的庄子里居住，也算是给她了一个养老之地，没让她灰头土脸的回江家受尽羞辱，已经算是极大地仁慈。
就算众人皆知江氏之所以会有今日下场，皆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但江氏闹出来的动静还是让两房的主子们心下不愉；所以，这两日，在顾府伺候的下人们几乎各个都揣着小心，生怕自己出了差错，又惹得主子们不快。
此刻，趁着雪还未下大，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停在了顾府后门。
江氏由丫鬟搀扶着颤颤巍巍的从后门走了出去，站定在马车前。
在知道自己所做之事败露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可当休书送到她手中的时候，她才看懂自己的内心，原来，她真的无力承受这样的后果；可是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眼下，她除了接受这样的安排，还能做什么？
顾言轩拿着母亲的包裹亲自送到了母亲的手中，看着眼睛哭的红肿的母亲，他心如刀割，“娘，你好好保重身体，儿子有时间就会带妹妹去看你，城外的别庄我已经派人去打点，伺候在那里的下人不敢轻易欺负你，如果他们敢阳奉阴违你也不要怕，将那些人的名字全部都记住，待儿子去的时候就告诉儿子，儿子为你出气。”
听着心爱的儿子关心袒护的言词，江氏那颗几乎快要凉透的心总算是找到了一点温度。
其实，对顾家她早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当年江家的许多姐妹都羡慕她嫁得好，能够成为当朝太师的儿媳妇，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在这个家里，她过的一点都不自在；这些年来若不是为了这双儿女，她怕是早就忍不住了。
眼下，看着唯一的儿子来送她，她心里只有无尽的恋恋不舍，伸出颤抖的手指不舍得抚摩在儿子俊朗的眉眼上，眼睛里含着泪，哽咽出声：“言轩，娘走了，以后娘不在你身边，只有你自己照顾自己了。”
“娘……”
“娘知道你心地善良，待人温厚，可是言轩，娘在这里要告诉你，在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真心相待的；娘知道说这些话你不爱听，可是娘必须要对你说，在顾家，跟你最亲的只有你的妹妹，他顾言朝和顾言熙都不是善茬，你可千万要防着他们，千万不要被他们给害了。”
顾言轩的确是不爱听这些话，可是眼下看着即将离开的母亲，他也不忍心打断她说的这些，只能听话的低着头，将她的一言一句都听的一清二楚。
江氏不舍得抚摩着儿子的脸，继续道：“这次你爹虽然将你保下来，可是你也因为受我连累被你祖父送去了常州；儿子，你现在被送去常州咱们不怕，因为你还年轻，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待你回来，绝对不能像以前那样憨傻，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自己不会坑害你自己，只有你不会背叛你。言轩，娘的这辈子已经毁了，可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娘希望你将来能够独当一面，能为你娘争口气，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你妹妹的依靠；你知道雯雯性格骄纵，若是没有人为她撑腰，待她将来长大嫁人，一定会被婆家欺负的。”
想起至今还卧在病床上的女儿，江氏就再也忍不住眼泪，捂着口鼻哭出声来。
顾言轩眼眶中的泪也跟着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他紧紧地抱住一夜之间像是老了数岁的母亲，答应着她：“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娘，儿子答应你，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重新接回京城，我们一家人团圆，定能指日可待。”
听着顾言轩孝顺安慰的话，江氏虽然觉得不可能，可还是点了点头。
母子俩依依惜别，最后在千言万语中，江氏还是踏上了马车，随着车轮在雪地上碾压出来的车轴印子，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顾言轩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肯离去。
顾言熙裹着暖和的披风怀抱暖炉出现在后院门口时，看见的便是往日温厚待她的轩哥哥像是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化成了冰雕一般，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
珞梅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在顾言熙身边道：“这二夫人做了这么多恶事，最后结出来的恶果却是要大公子来承受，这对大公子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不公平？
顾言熙嘴角抿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在这个世上，本就不存在绝对公平的事情；正如她的上辈子，她从未害过任何一人，甚至对待身边的下人都是十分宽厚的；可是她的结果就是圆满的吗？
亲人离世，好友身死，就连身边的忠仆都是一个惨死的下场，若论公平，她上辈子的经历岂不是更加不公？
重生后，她早就将这些所谓的公平与不公平全部都抛到脑后；在血淋淋的教训中，她明白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想要在这看似繁花似锦的生活中生存下去，就绝对不能任人诱骗欺辱，对待心怀狡诈之辈，宽容是伤害自己最深的毒药。
只是，这次惩治江氏连累了轩哥哥，倒是让她心怀愧疚。
因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生，顾言轩对她都还算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正如父亲亲口所说那般，顾言轩虽说从未真正的害过她，但在他自己的亲人和她之间，他从来选择的一直都是保护自己的亲人；对她虽从未有过欺辱，但却对活的痛苦不堪的她也没有过多少的帮助。
正所谓功过相抵，故此她对顾言轩也没有多少的怨愤；可如今，看他因受江氏的连累连年后的春闱科考都无法参加，在心里，她多少有些歉疚。
他本是与世无争的人，奈何却卷进了这一场场的纷争之中，连他自己都无法救赎，却还偏偏想着要去拯救身边的人；真不知该说他是心底太过柔善，还是他过于勉强自己。
顾言熙叹了口气，主动朝着顾言轩走过去，走近了看才发现他因为长时间站在外面肩头上已经落满了一层雪，一张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血色，让人瞧见后，着实有些心疼。
顾言熙将抱在怀中的暖炉递到顾言轩，看他因为暖炉的温度而渐渐回神的模样，张了张口，道：“轩哥哥，看到今日的结果，你可后悔？”
顾言轩感受着来自于手中暖炉的温度，回头看向顾言熙，眼底是无法散去的痛色，“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做错多少事，她始终都是我的亲生母亲，保护她是我应该做的事，所以没什么后不后悔之说。”
对于顾言轩给出来的答案，顾言熙并没有多少意外，“那轩哥哥可会怨恨我？”
“怨你什么？”顾言轩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怨你揭穿了我母亲的阴谋？还是怨你让我的母亲被休？娇娇，不管过去种种，母亲她曾对你做了多少的恶事，今日她有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偿还了她所犯的罪孽；从此以后，我们也不欠你的了。所以……”
顾言轩的声音一顿，眼底的痛色被一抹坚持所代替：“所以，将来希望你能不要为难雯雯，她落入冰湖之中本就损了身子，眼下连母亲都没了，就算当初她经常欺负你，在付出这么多代价之后，你也算是讨回来了。”
听到顾言轩这么说，顾言熙盯着他看了许久；果然，他还是相信了江氏和顾言雯的话，知道她是故意推的顾言雯，所以才对她说出这番示好又警告的话。
只是眼下，顾言熙是绝对不会承认顾言雯的‘意外’跟她有关。
所以，微微一笑，回答顾言轩：“轩哥哥请放心，大姐姐同我一起长大，我们是有着血脉联系的亲人，正如轩哥哥刚才所说，过去种种终成过去式，只要大姐姐以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我也会与她和睦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