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大,丫环就领着中年男人进来。
见果然是他,杨唏儿道,“我爷爷呢?他在哪?”
男子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她的话,告诉她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的爷爷,只是个下人而已。不过想到这十四年的养育之恩,杨尘也确实担得起她这一声爷爷。
“他……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心酸,又解释了一句,“是他替我挡下了那一刀。”
“他去哪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唏儿莫名的心慌。
“杨尘已经死了。”男子看着她。
晞儿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差点晕倒。
那个从小将她养大,与她相依为命的爷爷没了?她还想着要在他身前尽孝,为他养老送终呢!
男人一定是在骗她,她只是太贪睡了,一觉醒来爷爷怎么就没了呢!她还没看他最后一眼啊!眼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打湿了身下的被子。
“他还没下葬,等着你去看他最后一眼。”头顶的声音让她忘了哭泣,挣扎着坐起身子,就要下地。
“你伤口还没愈合,明日再去!”
唏儿抬头,冰冷的目光让男子一惊。他指着丫头,“你扶小姐过去。”
“小姐,你慢点。”丫环上前,搀住她的手臂。
晞儿只觉得头顶有阴影落下,就见男人已经蹲下身子,正在帮她穿鞋。
丫环啊的一声惊呼,“老爷,还是奴婢来吧!”
“你扶好她。”男人一脸的不容拒绝。
穿好了鞋,丫环又给唏儿披了件衣裳,才扶起她向外走。一路跟着男人,走了将近两刻钟,才来到一间空置的房子里。
屋里,寒气逼人,放着好几个冰盆。
“天气太热,如果不用冰块,尸体就留不住。”可能是看到她在不住发抖,男人解释。
晞儿推开丫环,一步步走到中间的棺椁前,早有守在这里的下人上前,推开了上面的盖子,露出里面已经死去多时的杨尘。
晞儿悲伤的看着里面的人,爷爷的脸白得渗人,虽然衣服被人换过了,还是可以透过薄薄的衣衫看到里面的伤口。
她伸出手指,一寸寸划过爷爷的脸,毫无温度。
她知道,她失去了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一滴泪顺着脸颊掉下来,她抹了下眼睛,“让爷爷入土为安吧!”
说完,她就砰一声跪到地上,对着赫连子荣道,“他为你而死,他死之后,你连个纸钱都不肯给他烧吗?你还有没有人性?”
赫连子荣憋着怒火,差点发作,忍了又忍,才对丫环道,“去找管家,让他去买纸钱。”
“他为你而死,我只有一个要求,选一处好点的墓地给他。”生前爷爷没享受到,死后总要有个安身之地。
她给爷爷磕头,眸中一片冰冷,却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道,“纸钱我会去坟前烧给他。”
磕完了头,她哀伤的直起身子,站在那不哭也不闹。直到小厮进来,抬走了棺椁。她才跟在旁边,向外走去。
她要去送爷爷最后一程。
没人知道,她正承受着钻心的疼痛,后背上的伤口已经全部裂开。蜿蜒的血水已经染透了整上后背,她却感觉不到疼。她只知道爷爷不要她了,那个慈祥又温暖的老人走了。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喊她唏儿丫头了。那个宠爱她,把她当成宝的爷爷,已经不在了。
泪水糊了她一脸,她却固执得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
直到众人停在城外一处宽敞的空处,她眼睁睁看着爷爷被黄土淹盖,才大叫一声,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她睁开眼睛,见丫环守在一旁,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经是第二天的巳时。小姐放心,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
“扶我出去看看。”
丫环扶起她,把她搀到外面。
接触到外面明亮温暖的日光,她不由的闭了下眼睛,有些头晕目眩。恍惚着道,“这是哪里?”
“是本官府上。”不知何时,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你是谁,官居何职?”
“这里是御史府,我是赫连子荣。”
“你就是赫连子荣?”唏儿抬头,瞪着腥红的眸子,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
这一眼,似乎透过时光回到了十四年前。
她出生,呱呱坠地,就是这个狠心的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要不是他那么绝情,给周姨娘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打她主意。
好在她命不该绝,要不然早被人摔死了。
这个人渣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
她目光渐冷,如同雪山之巅万古不化的坚冰,“赫连子荣,你害我失去了至亲之人,你的命,我随时都会来取。”
男人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现出怒意,气愤的道,“你……放肆!”
不等唏儿再说话,他已经一甩袖子离开。
我放肆?
唏儿冷笑。
总有一天,我要放肆给你看。
她环视着四周的亭台楼阁,唇角的冷笑更盛。周姨娘,我回来了,我就是讨债的鬼,来讨回属于我的一切。
丫环怯生生的扶她回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小姐,你怎么能那么和老爷说话,会惹老爷生气的。”
“他害我失去了爷爷,我这样和他说话,已经是客气的。”唏儿眉间带着悲切。
如果早知道要用爷爷的命,来换她回到御史府,她宁愿在山村里呆一辈子,永远不回来。
她打心底里讨厌这座府邸,因为这里住着的人让她恶心。负心汉配上黑心肠冒坏水的姨娘……就没一个好东西。
以前她年纪小,爷爷以为她不记事。市
总是对她说,你爹是当朝的御史大夫赫连子荣,是三品大员。你是他府上的嫡出大小姐,你娘是魏大学士府上的嫡系小姐,你的命好着呢!
唏儿,你放心,等时机成熟,爷爷就送你回京,去魏家找你外祖母。她要是看到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后来,她慢慢长大,爷爷再也没说过。
爷爷又哪里知道,她这具小小的身子里,装着一个穿越而来的成年灵魂,所有的事情,都被她记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