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说话时的语气太轻描淡写,差点就让温浅觉得只是在同她开一句玩笑罢了,然而事实上,她知道并不是这样……
温浅本来就没有睡意,此时的思绪更是清明,她侧过身在黑暗之中凝着他侧脸的轮廓,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也知晓他此时此刻看她的眼神会是什么样。
她问:“你想要知道什么,要不直接问我?总是这样试探,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很难猜测到有什么话是你不爱听的。”
言罢,温浅的呼吸急促了些,她抿紧唇,就在等他一个回答。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也同样紧张。
气氛沉默许久。
不知道多久过去,直到温浅手里出了一层湿汗,她才听到男人喉间逸出一丝清淡不屑的冷哼,对她和以前的态度一样,不屑一顾。
“以前你隐瞒什么我既往不咎,下次想清楚再回答。”霍聿深的声音很淡很沉,隐隐压低的声线里却又暗含着警告之意。
温浅轻咬着唇,她心一横,问道:“你监视我?”
男人并不理会她,只是温浅已经意识到了,怎么可能她带着小六出去没人看着?
不知不觉间,温浅的后背亦是起了一层薄薄冷汗。
霍聿深不说话,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屑过问,不管是她的以前,还是她和荣竟何之间这说不清楚的关系。
如他这般别扭的性子,不稀罕直接说明。
温浅不说话是因为她在想着到底要怎么把这个话题圆过去,此时此刻她越发的看不懂枕边的人。
也正常,她从未真真切切看懂过他。
“霍聿深,我没有隐瞒你什么,今天带着小六出去,晚上在我自己家里。唯一省略没说的,也就是中途见了一次荣竟何,小六一向比较喜欢他,我既然带小六出去玩,要是有他在的话也能省去很多麻烦,你说呢?”
温浅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却是……满口谎话。
霍聿深微蹙着眉心,只是黑暗之中无法看到各自的神情,两人心怀各异。
他刻意的忽略自己心里的那股不满,最后只是不咸不淡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温浅放下心,本来僵硬的身子也慢慢舒展,“没多久,他是你朋友,我认识他的时间不是你应该很清楚吗?”
她不着痕迹地往另一侧移了些,手心里都是汗,此刻慢慢变得冰凉。
没多久,温浅听到身侧的男人浅淡地应了声,好似就是在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之后的氛围静默着,听到的只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方才那些不悦好似不存在似的。
阴晴不定!
温浅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临睡之前她还在想,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问出口,那是不是就已经过去了?
那好,让他慢慢膈应去吧。
不过也不见得,就算知道了她曾经生活孩子又能怎样?毕竟对他来说可能确实也不算什么。
等温浅再醒来之时,身侧已经没有人了。
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飘起了点点雪花,青城的雪比不上北方的银装素裹,只是一到下雪的日子,外面便是格外湿冷。
一个人睡的房间和两个人睡过的房间到底是不一样的,要不是他换下的衬衣还放在一旁,温浅甚至不会以为他已经回来了。
等她下楼时候,正好看见小六正准备跟着霍聿深出门。
明明今天还在周末,他带小六出去做什么?
温浅走到玄关处,此时小六正在低头穿鞋,看到她的时候还刻意做了个鬼脸,语气里面带着些许嘲笑,说道:“我又起的比你早。”
温浅笑了笑,她回头看了眼正往他们这边走来的霍聿深,而后低头问小六,“是不是被他强制喊起来的?”
小六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温浅拍了拍他的脑袋,心想着是不是霍聿深觉得她昨天的那些话说的有点道理,不能让儿子总是跟荣竟何在一起,这是想要抽时间陪他?
“你爸带你出去玩?”
小六摇摇头,明显不太可能。
在霍聿深走近时,温浅上下打量了他一身装束,又是这样生人勿近的疏离样子。经过她身边时也仅仅只有一个眼神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温浅觉得奇怪,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有些犹豫,却还是问:“你带他去哪里?”
霍聿深神情不变地看向她,在四目相对间,触到他有些耐人寻味的眼神,温浅心里不由之主地有些慌张。
她是不是在无意之间管的有些多了?
在别人眼中小六怎么样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哪有人做小妈会做成她这个样子?过了,在某些人眼里就显得有些装模做样了。
温浅在他的眼神下又立刻解释,“没想到你今天回来,昨天已经和小六说好了要去什么地方,所以现在问问……”
小六也在一旁附和地点头,只是在霍聿深面前不敢多说话。
“一起去?”男人睨了她一眼,声线平淡。
还不等温浅有回答,小六已经在旁边扯了扯她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露出期盼的眼神。
她想也没想就应下,“好,你等我换件衣服就来。”
出门之前温浅把自己包的很严实,南方的冬天就是湿冷,遇上这样的下雪天那风便像是直往骨头里刺,小腿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
难得的霍聿深自己开了车出去,视线从镜子里微微瞥过,就将后座位置上那一大一小两人之间的互动收进眼底。
要说温浅对小六不好?不是。
而是好的有些不正常。
可要说是做作或是故意讨好,那也真不见得。怎么样也应该是讨好他要来的更直接有用些,然而她也没有。
霍聿深的眸色暗了暗,她喜欢小孩子,那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愿意生下孩子?
顾庭东?
他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镜子,却恰好在此时温浅也在同一时刻抬头,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温浅起先是有些愣,而后便大大方方让他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反倒是霍聿深转瞬就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的路面,好似刚才那一眼,只是她自己的错觉而已。
这一路上小六表现出来的状态都很兴奋,温浅大概能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还不就是因为难得的可以和霍聿深在一起,就算不知道去哪里或者做什么,都会不由自主的心情好。
这小孩子的思绪都写在脸上,一目了然。
外人到底是外人,虽说和荣竟何关系那么好,可和霍聿深比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浅只顾着和小六说话也没注意是去向什么地方,直到抬眼时,才恍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直到下车,小六脸上的兴奋还不曾褪去,小孩子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温浅知道。
走进这幢楼里,早就已经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便上前迎他们进去。
亲子鉴定机构。
温浅握紧小六的手,一时之间心里有些复杂。
可能是周遭压抑安静的氛围让小六觉得不自在,他往温浅的身后缩了缩,又抬头看着霍聿深,扯了扯他的衣袖,忍不住问:“爸爸,这是什么地方呀?”
温浅不忍心看小六的眼神,也闭口任何一个字也不多说,只是将手放在小六肩膀上,稍稍安抚着他的情绪。
她拉起小六的手放到霍聿深手里,而后对着小六交代着说:“跟你爸爸一块进去,我就不陪你进去了知道吗?”
小六一只手握着霍聿深的手,一只手还攥着温浅的衣袖,不知怎么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委屈。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抗拒地挣了挣霍聿深的手,想要往温浅身边凑近。
小声嚅嗫道:“我不想进去。”
温浅慢慢俯下身,目光与他齐平,伸手捏了捏他的肉肉的脸颊,安慰道:“去吧,有爸爸陪在你身边,马上就又出来了。”
小六也不是不听话的孩子,听了她的话后才犹犹豫豫地转身握紧霍聿深的手,跟着工作人员一起走进去。
温浅的脚步已经停滞,她就在原地看着,霍聿深的身形高大宽厚,光从身后看就是能给人一种沉稳的安心,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小六走在他身边,时而抬起头似乎是在问他什么话,而他便是偶尔点头或者干脆不回答。
温浅看在眼里,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小六的时候,也是和现在这样差不多的场景,很奇怪的一对父子,压根不像父子的父子……
小六在霍家这么多年,到现在霍聿深居然还带着他来鉴定机构做亲子鉴定么?
温浅在休息室坐下,尽管暖气开的很足,可不知为何有种遍体生凉的感觉。
当初她生下一个孩子是没错,是被霍家的人带走也没错,这几年里霍家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依旧没错。
可忽然间,温浅心里开始不踏实。
谁能清楚地说清楚当初的事情?
她当初生的那个孩子,是小六,亦或是,不是?
等待的过程应该不长,可这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有些煎熬。
以前温浅觉得自己一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最近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她,容易浮躁或者是……霍聿深说的那样,自作聪明。
她从休息室走出去,走到僻静的洗手间悄悄给荣竟何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接起,似乎对她的来电还有些诧异,也跳过了最初的问候寒暄,直接问:“怎么了?”
温浅看了眼周围,在确保身边没有人的情况下,平复自己的心情,而后压低声音问:“我只有你可以问,能告诉我,小六是不是当初我生下的那个孩子?”
电话那头的荣竟何沉默了一瞬,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意识到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发生什么了?”
“你先别问我这些,你告诉我就好。”
本来确信十足的事情,结果被温浅这么莫名其妙的一问,荣竟何也犯了难。
“不是你生的难道还能是别人?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别慌啊。”
霍家的事情当初实则荣竟何也没参与多少,小六的存在那是霍家上下都知道的一件事情,只不过荣竟何在五年前参与了这件事,他比其他人唯一多知道的,就是见过当初的霍如愿。
温浅有些心烦意乱,“霍聿深带小六来做亲子鉴定。”
闻言,荣竟何觉得讶异,“他在想什么?要不是亲生的,当初怎么可能把小六带回来?再说这么多年了,该做的鉴定做的还少?”
“我不知道……”温浅是真的有些慌张,这出其不意的鉴定,才让她细细地去想这里面的事情,万一小六不是她生的,那她留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就有些更可笑了。
五年前的事情,更是一个荒诞。
“温浅,你别多想。当初承之的姐姐抱回家的孩子就是小六,而且倘若没做过鉴定证明那是霍家的孩子,当初直接就不会让你生下来了。”
荣竟何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小六是霍家的孩子,这难道不是公认的事实么?
他又道:“温浅,你听我说。可能是他们家的人多疑,才会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还跑来做个亲子鉴定,结果肯定还是那样,不会变的。”
温浅心里乱的很,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别人在说,一开始是顾庭东和她说,后来是荣竟何和她说,而她自己唯一清楚的,就是回忆起来的那一段记忆。
是那段灰暗的开始,再到生下孩子之后的两天,一直到荣竟何出现作为结束。
在后来,她就已经什么都不清楚了。
荣竟何缓了缓,又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怕结果。”
“结果无外乎就是那一样,小六肯定是承之亲生的,就冲着当初大费周章抹去你的住院记录,难不成还能存在个抱错孩子不成?”
荣竟何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当初的事情,确实就是那样,他知道的也并不多,就只是按照霍明妩的嘱咐,私下里和当初的霍如愿有过几次接触,至于那后来,谁还有那心思去关心。
再说霍家的事情,他哪有那资格去操心。
温浅的声音很轻很淡,还带着几许飘忽不定的哽咽,“当初生了那孩子后,我从没再见到一眼。”
“我知道。”
当初的事情怕也只有荣竟何知道的最清楚,可要说清楚,亦是只参与了其中一部分。
双方沉默了片刻,他似乎知道了温浅在担心什么,“温浅,你是不是害怕小六不是你生的?”
她没说话,却是默认。
荣竟何揉了揉眉心,“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谁也不知道当初是什么样的,你要是觉得不确定,可以也和小六做个鉴定。温浅,这是你的权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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