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多,口角也多。
脂颜斋门前连夜搭了一座一米多高的简易戏台子,用红纱围了一圈儿,隐约可见里面有人影浮动,渐渐又有了况且况且的乐器声。
人们以为,这是要开场了,但又等足了半个时辰,仍未看见脂颜斋的大门打开。
等候多时的人们此刻炸开了锅,吵吵嚷嚷要去砸门。
千江月猫在大门内,从门缝里看着外面,嘴角噙着的笑越来越浓。
时机已到铪!
千江月冲星驰打一个OK的手势,星驰立刻从后门猫着腰跑到前面戏台子上。
“师傅,可以开始了!”
原来,那个戏台子上的人影就是杂戏班子的胡老板一行人。
胡老板的杂戏班子,属民间自由组织,多在街边摆摊儿赚些散碎银子,班内一共七人,通常一天忙活下来,还赚不来几人的口粮钱。
千江月给的包场银子,是他们平日收入的十倍还多,胡老板更是拿出了看家绝技,为千江月打头阵,誓要博一个满堂彩。
“况且况且况且况且.....哐哐哐....”
胡老板亲自打起鼓点儿。
随着鼓点儿的敲响,红纱缓缓拉开,七人摆了一个七星拜寿的造型,因面上涂了油彩,顿时让只见过素面表演的观众倍感新鲜。
只一个亮相,便有人鼓起掌来,胡老板等人受了鼓励,也越发卖力,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卑微的卖艺者,竟像是登台演出的名角儿。
千江月在后台,看着台上胡老板等人时而空翻,时而对打,时而胸口碎大石,时而又生吞宝剑,这些都是真功夫,连那个最小的不足十岁的小孩儿也表演的十分卖力。
千江月心中动容,仿佛又看见了自己的小时候,她悄悄吩咐星驰,另外包一包赏银,给那个小孩儿。
胡老板卯足了劲儿,终于博了一个满堂彩,台下叫好声久久不断,除了一些太太小姐外,看热闹的老爷们儿小哥儿们不时的大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胡老板满头大汗,拉着小孩儿的手,站在台中间儿谢幕。
“胡家班祝脂颜斋姜老板开业大吉,财源广进,下面,有请姜老板!”
千江月揽揽衣袍,抹了抹碎发,款款登上台来。
人都道这老板多是大肚流油的粗鲁汉子,略好一点的,就像冯先生那样的,再不然,三四十岁的大婶大妈也常见。
当千江月站在台子中央的时候,原本喧闹不止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
千江月微微扬起下巴,面带微笑,扫视一圈儿,微微弯了弯腰,朱唇轻启:“大家上午好,本人正是脂颜斋的新老板,姜月,以后还要仰仗大家多多关照了!”
星驰站在台下带头鼓掌,忙着发愣的人们才如梦初醒,连忙鼓起掌来。
星驰听见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女子鼓掌间隙说的话,看打扮显然是一主一仆。
“小姐,光看这位老板的风姿,这脂颜斋的神奇香水就定然错不了!”
那小姐笃定的点了点头,欢喜的说:“明日家宴上,我一定能胜过大小姐了!”
星驰颇为得意,他跟的主子,真是了不得!
千江月抬手一挥,示意安静。
接着又说:“今日,我脂颜斋重新开业,推出的新品香水,恐怕大家已经略有了解,对,就是你们手中传单上的味道,下面,有请我们的模特登场!”
千江月话落,一阵悠扬琴声传来,仿似天宫传下仙乐,高山流水,珍珠倾落玉盘。
五位美人儿,轻飘飘飞落舞台,扬起一阵香风,白红黄蓝紫,五色彩衣翻飞起舞。
有眼尖的人立刻发现了,这不是五凤楼那五位天仙吗?
男人们开始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女人们开始各种羡慕嫉妒恨。
千江月暗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如果,你想要自家的婆娘也拥有这样完美的面容,迷人的香气,那么,你就来脂颜斋吧!”
“如果,你想让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闭月又羞花,那么,你就来脂颜斋吧!”
“脂颜斋!是一个助你成功的桥梁!”
“脂颜斋!是一个圆你梦想的殿堂!”
“我是姜月,我为自己代言!”
鼓掌!
热烈鼓掌!
千江月微微一笑又补一句:“凭借手中的传单,可以抵用一两银子,所有胭脂水粉再打九折优惠,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千江月的一句‘先到先得’就像比赛时候的发令枪裁判口中的开始口令一样,所有人,一拥而上,齐齐奔往脂颜斋的门口。
虽然冯先生与店小二已经做足了准备,来迎接这一天的生意火爆,当人群一拥而入的时候,冯先生和店小二还是当场吓傻了,直到人群开始为了抢东西主动扔银子的时候,才把他们敲醒,兴奋过度的二人,恨不得再长出十只八只手掌来。
这样的火爆,一直持续到下午,脂颜斋那个临时展示柜被再次挤塌,所有胭脂水粉被抢购一空,没有抢到货的,留下定金,不论时间,什么时候有货什么时候来取,更有甚者,为了替自家主子买到香水,在脂颜斋门口哭哭啼啼久久不愿意离去。
千江月颇感无奈,也只得告诉他们两个字:尽快!
脂颜斋早早关了门,所有人都瘫在椅子上,千江月虽然没做什么具体工作,但身为一个领导一个指挥者一个决策者,几天下来,她已经心累到了极致!
“唉!”
千江月深深的叹上一口气。
星驰赶忙凑过来问:“老板,赚了银子怎么还叹气呀?”
千江月白眼一翻,叹气也分好多种的好吗,这是高兴的叹气,歇一歇的意思嘛!
“如果,此时能有一只北.京烤鸭放在我的面前,那该多好啊!”
“老板,北.京烤鸭没听过,兴龙宴的醉鸭你要不要?我去给你弄去!”
千江月一听醉鸭顿时来了精神,上次还是和她的那个师傅白逸去的呢,忙起来都忘了。
“快去!快去!冯先生,拿银子给他!”
星驰忙道:“拿银子也不好使,老板你别管了,我星驰有办法!”
星驰嘿嘿一笑,他晓得兴龙宴的规矩,没有预约自然是进不去,带多少钱都没用。
他是要用他的看家本事——偷!
星驰走后,冯先生将各处的银子归拢一处,同小二一一数来,千江月则趴在桌子上打盹儿。
*
傍晚时分,千江月吃饱喝足,由星驰驾了马车送到宫门口。
在宫门口千江月遇到了杜统领,千江月二话不说,塞了一张银票到他的怀里,杜统领涨红着脸,谢过皇后娘娘,此后,对她更是忠心耿耿,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一路上千江月摸着怀里揣着的五千两银票,又蹦又跳,欢脱的像只小兔子。
高兴之余她也看明白了,这龙昭国的生意是真的太好做了,人们有钱,缺的就是能刺激他们的新鲜玩意儿,这个生意她一定得做下去,还得做大做强,可以的话,做到外国去,做到世界去。
此时此刻,赚钱,这个本来为了挽救她在宫中快混不下去的手段,悄悄演变成了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的经济,更为了能满足她的成就感的伟大事业!
回到安宁宫。
琉璃正急的上蹿下跳。
“娘娘,您怎么才回来?那边晚宴已经开始了,皇上已经来催过好几回了,皇贵妃和皇叔大臣们都到了,就等您了!”
“什么晚宴?我怎么不知道啊?”
“今天是小年,皇上会宴请各位大臣和他们的家眷啊!”
琉璃这边已经急的火烧眉毛了,她的这位娘娘,还像没事儿人一样。
她怎么能连小年夜的晚宴都给忘了?烧糊涂了吧?
千江月长‘唉’一声,她怎么这么命苦?在外面忙活一天,回家还要陪着老公参加应酬。
她这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暖.床,能陪郎的全能好媳妇儿吗?
“哎哟我的娘娘诶,您还在想什么呢?快更衣吧,奴婢求您了!”
“琉璃坏丫头,你真不地道,乱想都不能想的吗?你这是禁锢我的思想,我可是会反抗的!”
琉璃一脸黑,二话不说,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又迅速套上新的。
琉璃给她穿的是皇后的朝服,每逢重大节庆或者祭天接受朝拜之类的大活动,都要穿这种朝服。
端庄!
庄重!
重点不在端,也不在庄,在重!
而且,是很重!非常重!
琉璃为她重新梳了发髻,戴上皇后冠,千江月立刻觉得自己的身高缩了不止十厘米,努力挺了挺.胸,还是不行!
砰砰砰!
外面有人敲门。
“来了,来了,皇后娘娘马上就好,你去回皇上,娘娘马上就到!”琉璃忙着手里的活儿,头也没抬。
“皇后好大的架子啊,非要让朕亲自来请吗?”
原来来人竟是萧少煌。
“臭小子,惯会背后吓人!”
萧少煌温柔一笑,握住她的手,带她站起来。
重重的头冠,繁琐的朝服,千江月一个不稳,倾斜一旁,萧少煌连忙扶住,面上笑容越发温柔:“皇后原来也这么善解风情呢!”
也?
这个字咋听着那么不顺耳呢!
“皇上误会了!”
千江月撇撇嘴,慢慢抽回了手。
萧少煌哪里肯放,又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门口走:“快过去吧,都等着呢!”
千江月别别扭扭的跟着他去了。
小年夜的团圆饭以示庄重特意设在皇帝的宣武殿。
萧少煌牵着千江月的手慢慢走上高台,早已坐在正座左侧的是太后,右侧则放了两个座位,其中一个紧挨正座的位子端木晴儿正坐在上面,隔壁空着的那张想来就是千江月的。
千江月不语,登上高台之后,盈盈然向太后请安:“月儿给太后请安,望太后凤体安康。”
太后淡淡应到:“坐吧!”
坐吧?
这是生气了吧!
千江月悄悄吐了吐舌头,往座位走去。
端木晴儿幸灾乐祸的微微一笑,慢慢伸出了脚,只等千江月走过来被绊倒,在群臣面前出丑。
不巧。
千江月瞧见了,那只慢慢伸出来的脚,穿了一双非常惹眼的红色织锦宫鞋,实在太亮眼了,就不该再做那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好吗?
千江月不语,假作没看到,依然抬脚,慢慢向前走去,一只脚稳稳的落在那只红鞋上,并且用力向下压了压揉了揉。
“啊!你干什么?”
“怎么了?哎哟哟,本宫没看到哇,贵妃的脚怎么伸出来那么长啊!”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皇上!”
萧少煌轻轻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端木晴儿不愿意了,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拎了裙子就要往萧少煌身上贴上来。
小样儿,就会搬臭小子那个救兵!
看我的!
千江月不慌不忙伸脚一拦,端木晴儿一个站不稳,当即往前面扑去,幸好,萧少煌接的及时,不然,铁定摔一个狗啃泥!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千江月微微听见下面坐着的人一阵唏嘘。
“月儿,不许胡闹!”
萧少煌低声呵斥一句,将端木晴儿送回座位,面带微笑又回去做好。
千江月轻声回道:“偏心!”
端木晴儿扬扬脖子,骄傲的坐下。
千江月走到她面前,冷冷道:“让开!”
“凭什么?”
“就凭我是皇后,你是庶妃!”
千江月将那个‘庶’字咬的格外的清楚。
“你!”
“晴儿!”萧少煌又及时喝住了想要撒泼的端木晴儿。
端木晴儿无奈,只得乖乖的做到隔壁的位子上去。
千江月这才慢慢的优雅的坐下,打量起殿中诸人。
大殿的左侧坐的是武将,右侧坐的是文官,前面一排是官员,后面则是他们的亲眷。
端木墉坐在左侧之首,身旁并无陪侍之人,身后也无亲眷。
当真是个怪人!
千江月再看看面前摆放的食物,精美,品种多,还有美酒,可惜,她已经吃饱喝足,完全没有胃口。
这时,默里走了进来,直奔萧少煌,千江月听见默里悄悄同萧少煌讲了一句:“皇上,一切准备妥当!”
萧少煌点点头,默里又退了出去。
千江月好奇,默里身为大将军,怎么不在殿上一同用膳,他说的准备妥当又是什么?
“来,各位爱卿,同朕一起举杯,普天同庆,恭贺新年!”
众人连忙起身,举杯。
唯有一人不曾起身,那就是坐在左侧首位的端木墉。
他腿脚不好!
他身份显赫!
萧少煌脸色一变,强装镇定,仍自微笑的举杯,打算与群臣共饮。
端木晴儿也未料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在大殿上公然给萧少煌难堪,连忙假作咳嗽,暗暗提醒。
可端木墉像是呆了一样,平视着眼前的酒杯,目不转睛。
“来,咱们君臣同饮!”
“皇上,老臣有话说!”
端木墉浑厚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让他身后的众武将也不自觉的都打了一个寒颤。
萧少煌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出,用力攥着的酒杯中酒水开始荡漾,倾洒出几滴。
千江月连忙扶住萧少煌的手臂,担忧的望着他。
端木墉缓缓的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老臣素闻皇上善待后宫,对待皇后更是宽厚,今日看来,所言不虚。刚刚贵妃是如何被皇后当众羞辱的,众位都看在眼里,后宫之事,老臣不好多言,但作为一个父亲,最看不得女儿平白受人欺辱,皇上不忍苛责皇后,老臣,只好请求太后为晴丫头做主了!太后!”
端木墉故意在说完话之后点了太后的名,太后也不得不站出来主持这件事。
谁人都知晴儿原是养在太后膝下,娇贵非常,但又都知道太后也是皇后的姑母。
孰亲孰远?
如何抉择?
历来后宫争宠都在私下,但如今日这般搬到台面上来讲的,还是立国以来的第一次。
群臣开始交头接耳,女眷们也开始或观望或嗤笑。
端木晴儿一瞧父亲为帮她不惜以身触犯皇权威严,心中动容,眼泪汪汪,跪在太后跟前儿,委委屈屈,声声叫着太后。
太后不得已,放下手中的酒杯,亲自扶端木晴儿起身,又将她送回到座位上。
只见她沉了沉声,慢慢说道:“晴儿素来温柔贤良,今日之事,原也是皇后的不对,哀家在这里替她给端木皇叔赔个不是,话说回来,这一家人,生活在一处,难免磕磕绊绊,偶尔犯口角也在所难免,皇叔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倒是不值当得了!”
“呵,当真是小事吗?皇后至今无所出,又不顾礼仪廉耻公然做出有损皇家颜面之事,依老臣看,皇后不足以母仪天下,应当废黜!”
哎哟呵,千江月咋听着这话这么的不待听啊,你们君臣逗乐,关她什么事儿啊?
谁不顾礼义廉耻了?谁做出有损皇家颜面的事了?再者说有无所出这也能怨她吗?一年都没那个过能出?出个冒冒啊,出了才怪了!
“喂,老头儿,谁不顾礼义廉耻了?你给我说清楚!”
老头儿?
老...老头儿?
下面坐着的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萧少煌原本与默里洪力的计划是在今夜的晚宴上,萧少煌以君臣同乐为由,骗端木墉喝下十香软骨散,在他回家的路上,一击杀之,默里已然在他回家的路上设下了埋伏,只等这边萧少煌的信号。
说起这十香软骨散,是萧少煌师傅研制的独门奇毒,无色无味,专门用来对付内力高强之人,服用之后浑身筋骨犹如被催眠一般,饶是头脑再清楚,身上也发不出力来。
如果不是端木墉拥有一身高绝的武功,如果不是端木墉在朝中朋党众多,如果不是端木墉手握兵权,萧少煌也不会出此下策,不论怎样,这样的手段,说出去都不甚光明磊落。
可现在,一切都因为千江月的迟到,再同端木晴儿的争斗,引发端木墉的刁难,一切都超出了萧少煌的预料之外。
“皇后退下!”萧少煌有些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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