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沉默片刻,凤瑶清冷的目光朝面前两名侍奴一扫,阴沉沉的道:“倘若,本宫此际执意要离开此院呢?”
她嗓音极是淡漠阴冷,语气中夹杂的威仪与强硬分毫不掩。侍奴们眉头越发一皱,面面相觑,随即双双跪身下来,极是为难的道:“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望长公主莫要为难奴婢们了。许是不久,公子便会来此与长公主见面了,是以,望长公主再在院内稍稍等候。”
凤瑶眼角一挑,浑然未将侍奴们的话听入耳里,她面色依旧阴沉,开口便阴沉沉的道:“你家公子如何吩咐,自是你们公子自己之事,但本宫今日,自然是要出得这院子,尔等别想着阻拦。”说着,瞳孔一缩,嗓音微微一挑,“尔等是自行让开还是要本宫出手逼你们让开?”
“望长公主三思。公子也是为长公主好,望长公主莫要冲动。”
侍奴们面色越发一紧,脱口的语气也变得极是焦灼紧促。
奈何这话一出,尾音都还未全然落下,凤瑶便已突然伸手,修长的指尖蓦地在侍奴们身上飞点,则是顷刻之际,侍奴们面色一白,浑身一软,整个人彻底软倒在地。
她们浑身受制,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奈何心绪浮动,身子却做不出半点反应,甚至几番努力,唇瓣都难以动弹半许,更别提开口再劝,她们仅是努力的转动着瞳珠,焦急担忧的朝凤瑶凝着,奈何凤瑶却全然不曾朝她们扫望,仅是稍稍理了理被风拂乱的袖袍与额发,随即再不耽搁,缓步往前。
清风迎面而来,花香浮动。
谁曾想,如此清幽别雅的气氛,竟是暗藏汹涌,剑拔弩张。
凤瑶心有沉浮,一路往前,足下行得极慢,浑身警惕。
昨日也仅是跟随叶航在这东临府稍稍走了一遭,再加之东临府内道路蜿蜒,错综复杂,是以待得离院不久,凤瑶便已全然迷失方向。
不远处,笙箫声也逐渐停歇,再度响动,这偌大的东临府内,也全然恢复了沉寂,无波无澜,四方平寂,着实也让凤瑶无法再循声朝那宴席之地靠近。
她眉头紧皱,心思越发冷冽森然。本也是打算中道寻个侍奴领路,奈何奇怪的是,一路行来,周遭竟无任何来往的侍奴,反倒是,入目之处皆为空空如也,毫无任何人烟踪迹。
凤瑶静立在原地,心有叹息,待得沉默半晌,终还是硬着头皮往前,此番本也是要谨慎小心的误打误撞去寻宴席之地,却不料,待得绕过两条蜿蜒小道之后,前方竟豁然开朗,一汪碧湖波光粼粼,澄澈之至,而湖面,一只亭子出水微高,亭内纱幔纷飞,清幽别雅,而那亭子正中,一抹颀长修条的人正立在亭子边缘,脚尖都已悬在半空,乍看之下,颇有几分厌世悲戚的跳湖之势。
瞬时,凤瑶面色微变,心底稍稍一怔,而待再度仔细将那亭内之人扫望两眼后,心底莫名增了半抹不详之感,随即正要循着心底的感觉迅速走远,不料足下才刚刚加快步伐,突然间,一道醇厚干净的嗓音蓦地扬来,“姑娘且慢。”
这话入耳,凤瑶足下下意识顿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她便瞳孔一缩,继续迅速踏步往前。
“姑娘。”
那人仍在呼唤,片刻之际,身后便有脚步声小跑跟来。
凤瑶当即回头一望,则见那本是立在亭中之人,竟已迅速的跑出了亭子,整个人直朝她这边奔来。
她心口蓦地一紧,再度迅速往前,只奈何,任凭她如何加快步伐,亦或是任由她动用内力的速跑,那身后之人,依旧是稳稳跟随,浑然未有走散之势。
“姑娘姑娘,你且莫跑,在下,在下有事请教姑娘。”
依旧是纯透的嗓音,似如澄澈之水,毫无半点杂质。
这是凤瑶听过的最为干净的嗓音,只奈何,纵是这嗓音极是入耳好听,且也极容易惹人好感,奈何,这人一路跟她而来,便一路扯声吼唤,且那嗓门无疑是扯得极大,大有将周遭之人全数惊动之势,凤瑶心有无奈,对那人嗓音的半点好感,早已被他这一路的叫唤全数击散。
待得再度迅速跑过一挑道后,而闻那人的脚步声竟是越来越近,她面色越发一沉,身子骨终是停了下来,随即指尖灵活而动,匕首一现,待得身后之人彻底靠近她背后之际,她蓦地转身,噌亮的匕首陡然恰到好处的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瞬时,那人急忙停步,双目瞪大,怔怔凝她。
此番离得近,凤瑶清楚见得,此人面容极是俊朗,瞳色虽有怔愣,但却是干净纯透,那眼神仿佛如同孩童一般,天真纯洁,不曾夹杂任何的世俗之气,只是,这人的面容与身材,又在全然昭示着,此人已是成年,且俊美朗然,俨然是翩跹君子之人。
“姑娘,刀剑无眼,可否先将匕首拿下。在下,在下仅是今日来贵府赴宴之人,且在这府内迷了整整三个时辰的路,是以心有焦灼,便想,便想朝姑娘问问路。”
正待凤瑶朝他打量,他噎了口口水,极是有礼的朝凤瑶出了声。
大抵是方才追得急促,他头上束发的玉冠都已歪倒几分,呼吸也稍稍急促,似是累得不轻。
凤瑶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分毫不动,冷眼凝他,“你是何身份?”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缓道:“在下乃东临苍的至交。”
是吗?
凤瑶瞳孔一缩,“既是东临苍至交,想必自是入过这东临府多次,何来竟还会在这东临府迷路三个时辰?”
这话似是戳到了他尴尬之处,他眼角抑制不住抽了抽,面上一片无奈与尴尬。
“不瞒姑娘,在下的确是多次来过这东临府,但在下历来有路痴之性,加之这东临府极是错综复杂,是以每番过来,总容易迷路。且这次最是不巧的是,在下本是让随从去周遭探路,以便回来告知,不料随从们竟都不曾归来,徒留在下一人在原地久等。在下本也想过要自行寻路,但又怕随从们归来寻不见在下,是以便一直立在湖边亭内等候,直至,姑娘路过湖边,见我就跑。”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略微忐忑的试探,“可是在下面容极丑,满身有恙,从而令姑娘极是厌恶不喜?若不然,姑娘怎见了在下便拔腿便跑?”
冗长的一席话入得耳里,因着他的言行与语气皆是认真诚挚,是以一时之间,凤瑶辨别不出真假来。
她仅是沉默片刻,再度道:“你方才说你是东临苍至交,不知,你身份究竟是何?是大英朝中的官臣,还是,大英其余世家的公子?”
“在下身份极是特殊,家中之人也说了,不允与外人言道。也非是在下不愿告知姑娘,而是不愿惊着姑娘而已。”待得凤瑶的话一落,他便极是实诚认真的回了话。只是这话仍是有所隐瞒,不曾将他的身份全然言道通明。
眼见他有所警惕与遮掩,凤瑶满目复杂深沉的将他扫了两眼,心有怀疑,待得沉默片刻,便强行按捺心神一番,缓道:“公子便是不说身份,但想来公子出身也是极为尊崇高贵了。方才我对公子并非有礼,也只是因我着实不喜与外人多加接触,望见谅。”
那人咧嘴一笑,整个人温和清朗,纯透无边,忙摇头道:“在下并未觉得姑娘有何无礼之处,是以也谈不上见谅。且方才在下那般突然扯声唤着姑娘,言行与动作都极为突然,略微惊着姑娘也是自然,是以,若要赔礼,自然也是在下对姑娘赔礼。”
凤瑶淡道:“公子客气了。”
她兴致缺缺,淡然出声,说着,心口的疑虑与深沉之感越是起伏蔓延,心有警惕,是以也不愿与这人多加接触,仅道:“再者,不瞒公子,我也是初入东临府之人,对这府中的道路并非熟悉,公子欲向我问路,自是行不通的,我也帮不上公子任何忙,是以,望公子再另寻他们引路,我便告辞了。”
她嗓音极是平寂缓慢,无波无澜,毫无任何起伏。
待得这话一出,不待那人反应,凤瑶缓缓回头过来,继续往前。
奈何,身后之人则仍在踏步跟随,她若走得快,他便跟得快,她若走得慢,他便也刻意会放慢脚步。
凤瑶眉头再度一皱,待再度朝前行至小道尽头,她终是忍无可忍,继续驻足下来,目光朝那人一落,“公子究竟想作何?”
他面上略微漫出了几许抑制不住的尴尬与局促,整个人也显得极是歉疚无奈,却待兀自挣扎片刻后,他才稍稍敛神一番,缓道:“姑娘莫恼,在下仅是想问,姑娘可还知晓方才那湖泊之处,该如何过去?许是这会儿,在下的随从已至那湖泊之处寻在下了,但在下此番身在此处,加之对道路与方向无感,是以,若要走回那湖泊上的亭子,许是有些困难,就不知,姑娘是否送佛送到西,好心将在下带回那湖泊之处了。”
他这话依旧说得极为诚恳。
凤瑶则已满心的不耐烦。
见过话痨,但却不曾见过如这男子一般的话痨。这厮虽看似风雅纯透,实则竟是莫名的有些呆滞呆愣,犹如读书读傻了般的书呆一般。
甚至不知为何,心底总是有一方方的怀疑与复杂在交织,也总是莫名的觉得,这看似儒雅澄澈的男子不简单,甚至,不可多加接触。而这感觉来得太过莫名,又浑然无根据所寻,待得心底兀自思量几圈后,依然是无果。
她暗自叹息一番,深沉的目光再度将他凝望。
他则稍稍挺直了脊背,满眼澄澈诚恳的望她,待见凤瑶半晌不说话,他语气越发诚恳,“望姑娘帮帮忙。在下,的确是不知来路是何,是以的确不知该如何回那湖泊。”
“公子唤几个侍奴来,自然可让侍奴带你去那湖泊了。方才一路行来,足下走得急,我也不曾记得来路,加之对着东临府也依旧生疏,是以此际,我着实帮不到公子。”
不待他尾音全数落下,凤瑶便已疏离清冷的出声。
待得嗓音一落,她浑然不顾他那略微怔怔的眼神,抬脚便走,奈何足下行了几步,身后那人仍旧是缓步跟来。
“你究竟想作何!”
凤瑶满面阴沉,再度驻足下来,回头凝他。
他仍是略微局促的望她,片刻之后,便似是打足了精神,朝凤瑶微微一笑,整个人纯透清和,那气质与面色,当真是犹如山涧清泉一般,给人一种莫名的洗涤脱尘之意。
“在下想问,姑娘此番是要去哪儿?姑娘不是说你也迷路了么,既是迷路了,许是越走便越迷得深,再加之这东临府也是机关重重,姑娘若误打误撞踩中了机关,许会有性命之忧。”说着,语气越发的认真诚恳,“不若,姑娘还是与在下一道回那湖泊去吧,在下的随从该是……”
不待他后话道完,凤瑶便出生打断,“我与公子萍水相逢,是以无需接触太多。公子也不必担忧我之安危,也莫要再跟着我,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便可,告辞。”
说完,再度回头过来,继续往前,却是足下行了两步,那人似如听不懂她的话一般,继续抬脚跟来。
凤瑶着实被他恼得七窍生烟,驻足冷问:“你还想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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