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瞳孔一缩,当即朝赢易后方的几名兵卫望去,许是她眼神太过犀利冷冽,煞气袭人,兵卫们一时被她盯得有些心紧,而待面面相觑一番后,终是有人开始恭敬小声的道:“长公主,三皇子在此已站了一夜。”
一夜?
这短促的二字,倒是蓦的冲击入心,凤瑶心口顿时增了起伏,目光当即朝赢易落去,“你究竟想如何?”
这人自打昨夜便开始在帐子里等她,而今更还在帐子外守了一夜,若不是知晓这赢易不安好心,要不然,定要被他此番举动惹得心软了。
只是如今这赢易,既是会与大盛结盟,自然也是冷血之人,如此,他此番在她面前展露这等凉薄悲戚的模样,又是何意?难不成,是苦肉计?
此等心思刚刚在心底盘旋而起,却也仅是片刻,便被凤瑶全数否决了。
赢易不会对她用苦肉计的,毕竟,如今她姑苏凤瑶才是对他无可奈何之人,甚至还得苦口婆心劝他收手,是以,他又何须对她用什么苦肉计,更也没必要才是。
越想,各种思绪交织,终还是得不出答案来,却也正这时,赢易再度朝她嘶哑幽远的出了声,“天色已明,皇姐可是饿了,臣弟这便让人将早膳端来。”
许是冻得太过,他脱口的嗓音有些僵硬发紧,但这番言道出的话,却无疑是在转移话题,答非所问。
不待凤瑶反应,他便转眸朝兵卫吩咐了一句,兵卫急忙点头,应声而去。
凤瑶冷目凝他,神色阴沉厚重,待得片刻,终是忍不住再度问,“赢易,你究竟想如何?你昨夜便在帐子里等了许久,而今又在这帐子外站了一夜,你如此之举,究竟是何意?”
他朝凤瑶凝了半晌,终是叹息一声,“仅是,身上毒素蔓延,煎熬难耐,是以睡不着罢了,但又闲来无事,便站在这里观测对岸的情形而已。偿”
说着,回头朝前方道路尽头望去,继续道:“说来也是奇怪,寻常往日,对岸那火台上虽有人守望,但却并非是一直立在窗边盯着,但昨夜则是奇怪,竟有一人一直站在那火台的二楼窗边,也站了一夜。”
这话入耳,凤瑶并不诧异。
如今大周与赢易两方的局势越发严峻,伏鬼差人在火台的窗边彻夜观测这边营地的动静,自也正常,毕竟,此番这危急之际,多防备着点,自也无坏处才是,只不过,相较于赢易的这话,凤瑶倒是更上心他的上一句话。
“本宫昨日熬的那些汤药,你可按时喝了?”她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问。
这话刚刚一出,赢易则答得自然,“臣弟喝了。”
凤瑶眼角一挑,目光在他发紫干裂的唇上扫了一眼,“今早也喝了?”
他并未立即言话,待得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后,才低声平寂的道:“昨夜一夜未进食,站在这里又有些饿,是以便将那些汤药当水一直喝完了。”
凤瑶面色一沉,“汤药之物,岂能随意喝太多!”
他低声而道:“臣弟忘了。喝着喝着就没了,待得回神过来,才觉已将那些汤药全数喝完了。”
这话入耳,分不出什么真假,且看他那番模样,似又的确不像是在言谎。
凤瑶心有不平,却终还是强行按捺心神,无心多言,仅是沉默片刻,清冷而道:“过来,本宫为你把把脉。”
他嘶哑着嗓音恭敬道:“臣弟无事,皇姐不必上心。再者,如臣弟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死了许会让皇姐宽心,也不必再劳烦皇姐日后再亲自动手杀我了,如此也算是应了皇姐之心才是。”
这话一落,朝凤瑶惨然的笑笑,只是那苍白的稚嫩面孔,令人乍然目睹,终还是觉得触目悲凉,只觉如今这赢易,似是心底压了太多太多的事,活生生压弯了他的脊背,压坏了他的神经。
他再不是往日那性情怯弱甚至温和的孩子,而是,一个快要被世俗与权势全然侵蚀的傀儡。
她看得出来的,便是得到了兵权,便是能对六万大军挥号,他也并不开心。
又或许,他如今仅是想争一口气罢了,亦或是想为他母妃报仇而已,只是,他终归还是用错了法子,竟敢投靠大盛,动了大旭的基业。
凤瑶满目凉薄,心思回拢,既是赢易不愿让她把脉,她也无心再坚持。
却也正这时,兵卫端着早膳去而复返。
赢易突然低声问:“此处离臣弟的主帐还是有些远,加之臣弟腿脚也有些站麻了,不知皇姐可让臣弟先入你帐中和你一道用膳?皇姐,臣弟的确有些饿了。”
凤瑶神色略有起伏,凝他片刻,终是点了头。
赢易惨白的面上终是漫出了半缕喜意,但这半缕喜色,却也稍纵即逝。待得与凤瑶入得帐子后,两人便在圆桌旁坐定。
兵卫们急忙入内将昨夜的菜肴全数收走,换上了热腾腾的清粥,甚至于,也只有清粥。
凤瑶眼角一挑。
赢易则适时而道:“皇姐昨夜说臣弟太过铺张浪费了,是以臣弟便琢磨着节省。那厨子做粥也极是厉害,味道甚好,皇姐尝尝。”
凤瑶并未回话。
只道是,只有大米而熬,是以,无论厨子的手艺再好,熬出的也终究是一碗清粥罢了。再者,这清粥她姑苏凤瑶喝喝也就罢了,但若在场的六万兵卫也仅喝清粥果腹,倒也不现实才是。
凤瑶眉头稍稍皱了起来,回神时,便见赢易正静静望她,似是要执意看她喝粥一般,恰巧,腹中也的确有些饥饿,凤瑶便先压住了话,开始喝粥,却待清粥入口,只觉浓稠得当,着实好喝。
她神色微动,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赢易终是咧嘴而笑,垂头下来,本要打算喝粥,却是笑着笑着,就突然红了眼。
待放下粥碗,凤瑶将他打量几眼,心有诧异与起伏,“你怎么了?”
赢易抬手,迅速擦了眼睛,嘶哑道:“方才有沙迷了眼,不曾揉出,而今竟又在眼里隔着,极为不适。”
这话一落,也不待凤瑶反应,话锋蓦的一转,“臣弟突然想起,主帐那边还有事需臣弟处理,臣弟便先过去了。”
尾音未落,迅速起身。
凤瑶被他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怔了一下,瞳孔也蓦的一缩,当即而道:“你方才不是在说饿?此际连粥都不喝了?”
“臣弟突然就觉得不饿了。”
他头也不回的道,这话一落,人已是全数踏出了帐子。
凤瑶怔愣,目光一直凝在帐口,思绪翻涌,却不得解。
这两日的赢易,情绪不定,做出的事也着实怪异反常,且明明还满身执拗,却又时常在她面前透露绝望与悲伤。
如他那般人,既然被仇恨迷离了心智,自也不会如此情绪不定,悲戚环绕才是,是以,那赢易究竟是怎么了?他心底那一直压着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
心有疑虑,终是不敢对此掉以轻心。
待得喝完粥后,凤瑶随意理了理衣袂与头发,而后便踏步朝帐外行去。
此际的帐外,已是没了赢易的身影,凤瑶正欲朝赢易的主帐行去,不料正这时,后方不远的营帐之地,突然有浓艳滚滚而出。
“失火了失火了!”
瞬时,几道略微焦急的嗓音陡然而起。
凤瑶瞳孔一缩,顿时与帐子外的几名兵卫朝那失火之处赶去,却待站定在那着火的帐子外时,则见花谨正于那帐外急得团团转,大声焦急而呼,“快救火,快救火啊!快点!”
“瑞侯!”
凤瑶低沉出声。
花谨顿时扭头循声望来,眼见是凤瑶,他神色蓦的一变,随即匆忙朝凤瑶跑来,“长公主,帐子起火了,那女人还在这帐子里啊!”
这便是关押那尉雪蛮的营帐?
凤瑶神色微动,迅速转眸朝身后几名兵卫望去,“愣着作何,还不快救火。”
兵卫们急忙应声,抬脚而去,凤瑶这才将目光凝在花谨面色,阴沉沉的问:“怎么回事。”
花谨瞳中漫过几许心虚,不敢言话,凤瑶冷道:“还不说?”
这话无疑是威胁十足,花谨浑身一紧,急忙出声,“今日一早微臣便来看那女人,虽入不得帐子,但也能与她说说话。后来,后来她说她要喝酒,让微臣去寻酒,却待微臣将酒水给她递送进去后,她竟用酒浇在了四周的帐子上,而后,而后一把火烧了。”
凤瑶阴沉道:“她乃孕妇,你还敢给她喝酒?”
花谨震住,似是全然不知这点。
凤瑶眉头一皱,终是无心再与花谨多言,仅是抬眸朝前方那全数被火苗包裹的帐子扫去,阴沉道:“在此处等便是。她心意都未曾圆满,何能当真会让自己被烧死!不过是要故弄玄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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