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逸点了点头,顾氏便拉着萧月怜出去了。
见她们已走远,萧南逸叫下人都退了下去,脸上的神色才收敛起来:“说吧,怎么回事!”
萧问筠也收敛了刚刚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向萧南逸拂了一礼,这才道:“爹爹,万事万物盛开到了极点,接下来是不是就到了衰败的时候了?”
萧南逸皱眉望着她:“你听说了什么?”
“女儿只是想,爹爹官拜大将军,又统领九门提督,又是太子太傅,一身荣宠之极,女儿也跟着被众星捧月,无一不是顺风顺水,如果女儿再被皇家之人看中,那么父亲的荣宠便会到达顶点,往往这时侯便会引来灾祸……”
她不可以告诉他,前世她经历了什么,萧家经历了什么,只望自己的父亲能够警醒,不沾上夺嫡的边。
萧南逸少时便领兵上战场,一身功勋,什么事都经历过了,听她这么一说,沉思起来:“你是说今日桃花庵三皇子送的绿绮不是偶然?”
萧问筠再向萧南逸拂礼:“宛伯父被满门抄斩,谁也不知这样的下场会不会落在萧府头上,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女儿不想成为别人手里对侍父亲的棋子。”
萧南逸吃惊地望着自己这个女儿:“难为你看得这么清楚,我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就是想提醒你,哪知遇上了山贼,打了一场,就迟了,可你这么做,牺牲也太大了,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萧问筠皱了皱眉头,暗想连山贼之事难道都有人暗中作崇?那么这个三皇子对自己简直是势在必得,在前世,自己怎么就不明白呢?
萧问筠淡淡地道:“女儿不想嫁,只想父亲平安,萧府平安。”
萧南逸只觉她小小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少,洁白如玉的脸宠在微弱的灯光之下仿佛散发着光芒,他一声轻叹:“你终于长大了,你放心,如果有心仪的人,为父怎么也会让他娶你的。”
萧问筠笑了笑:“爹爹太宠女儿了,难不成还当那匪盗,抢个压赛女婿回来?”
萧南逸豪气万丈:“抢个把女婿算什么?想当年,你娘亲……”他深觉失言,咳了一声道,“女儿,夜深了快回去睡吧。”
萧问筠奇道:“娘亲怎么啦,难不成娘亲是你抢回来的……?”
萧南逸长了浓须的脸有些潮红,把她推了往门外走:“什么话,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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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堂内,萧月怜一下子摔开了顾氏的手,恨恨地道:“你什么都帮她,什么都顾着她,我还是你女儿吗?”
顾氏却不理她,自缓缓在佛垫上跪下,念了一声佛号才道:“怜儿,你怎么还不记性,你能和她斗么?娘亲是怎么教你的……?”
萧月怜道:“是的,你教过我,凡事以她为先,她喜欢的我才喜欢,一切都哄着她,让着她,可她是怎么对我的,你看看!”
她把手上青紫的伤痛送到顾氏的面前,顾氏却视而不见:“这些小伤痕算得了什么?你在侯府,是她的妹妹,是萧家的女儿,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你难道忘了?今日出门,你就不应该穿这件衣服,她换了,你就应该跟着换,换一件比她身上还老旧的,这才不能夺了她的光芒,你明白么?”
萧月怜听到这里,神情才畏缩起来:“娘亲,女儿只是想着,也许能遇上个好人,嫁了出去,就不必再受她的气了。”
顾氏淡淡地道:“到了哪里不是受气?你娘亲在这府里几十年了,一心一意待他们父女俩,可他们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你看看这佛珠,原本是上面雕有佛像的,如今也被我的手磨平了,你娘在府里依旧是个妾室,依旧要看那些下人的脸色,女儿,你要记住,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萧月怜恨恨地道:“如果不是她作怪,今日我就得了三皇子送的绿绮了。”
顾氏眼睛一亮:“是真的?如果你作了王妃……,不,就算是个侧妃,我看这府里的人还敢给我脸色!”
萧月怜道:“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可惜让她给破坏了,她晚不来,迟不来,偏偏等到女儿快成功了才来,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顾氏沉思起来:“怜儿,你想想这一个月内,她对你是不是冷淡了许多?”
萧月怜点了点头,脸上现出几分张惶:“娘亲,是不是她察觉了什么,所以才这么待我?以前她可是极好哄的,而且对女儿掏心掏肺。”
顾氏冷冷地道:“你可千万别露出什么来,明日你依旧去她院子里请安,我们母子俩没有得到个好结果前,绝不让她察觉我们在敷衍她!”
萧月怜想起萧问筠最近望着自己时那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一双眼眸似乎要瞧进人的心底里去,有些害怕:“娘亲,您也看见她今日是怎么待我的了,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以往?”
顾氏笑道:“这个你倒别怕,她再怎么待你,都是个良善人,就和以前的夫人一样……”说到这里,她从牙缝里发出声音,“都是良善人,嘿嘿……”
有风吹过帷帐,将照在她脸上的灯光挡住,使得她的脸明明暗暗,仿佛厉鬼一般,让萧月怜不由自由地打了个哆嗦:“娘亲,你怎么啦?”
帷幕揭起,将遮挡的灯光重又揭开来,她的脸又是风光霁月,慈和端详:“娘亲只是告诉你,良善之人惯会忘记人对她的不好,你只要每日都去,拿些好话哄着她,她迟早会如以前一样待你的。”
萧月怜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娘亲的手道:“女儿只求能在萧府获一席之地,倒也没有其它的想法。”
顾氏淡淡地道:“没有其它的想法?如果你没有其它的想法,便连这微小的愿望都保不住了,你要记住,怜儿,这世上之事就是这样,无一不需要钻营,当年如果不是娘亲看准时机……今日,哪有你……”
这是她自懂事以来,顾氏常常在她耳边的告诫,这么多年了,这种观念已经深植于她的脑中,她哪会不明白,点头应道:“是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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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问筠走进院子,对身边的香巧道:“你去厨房看看,看还有没有红枣粥,给我盛一碗来,闹了这么久,也饿了。“
香巧见冷卉远远地迎了上来,知道小姐想把自己支开,咬了咬嘴唇,道了声是,往小厨房走了去。
等冷卉走到身旁,萧问筠问道:“事情办成怎样了?”
冷卉向萧问筠拂礼,眼里有丝兴奋之色,却不多话,只道:“小姐,人在别院里呢。”
萧问筠赞赏地点了点头:“恩,和以往不样,注意些,别让人知晓。”
冷卉点头,默默地退开了,望着萧问筠往寝室走了去,只觉小姐越发地高深莫测起来,自一个月之前开始,她便有意无意对自己亲善有加,还暗地里给自己患病的娘亲送去了药物,冷卉知道自己没有香巧那么能说会道,所以平日里只会死做事,也不奢望小姐的另眼相看,但小姐就是这么做了……她想起病已有起色的娘亲,在心底暗暗发誓,小姐,无论你要奴婢做什么,奴婢这条命都是你的。
萧问筠却不知道她心底想些什么,有了前世的经验,她对任何人都有了防备之心,知道一个人不能对她太好,她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个故事,说是街上有一个乞丐,每日在街上乞食,坐在同一处地方,有一位富人,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于是每天都顺手送一个烧饼给他,一开始的时侯,那乞丐感激莫明,可久而久之,他便认为理所当然了,当有一日,富人没把烧饼送给他,送给了一个比他更惨的乞丐,他勃然大怒,居然冲上了富人的轿子,把富人刺死了……他已然全忘记了这烧饼不是他的,是人家的施舍,人家愿意给的时侯就给,不愿意给的时侯,你也不应强求。
萧问筠心想,就是因为她前世给予别人的太多,所以那些人就都因为理所当然,到了不能给的时侯,没有人会替她着想,每个人只顾住自己的那一份没了,要别外找主拿取,所以,她们才会将自己这个旧主出卖得这么彻底?
在前世,冷卉是护住了自己,可有谁知道,如果施与太多的时侯,她会不会再转了性子?
所以萧问筠对冷卉淡淡的,虽施药给了她的娘亲,也没给太多的银子,只是冷卉对此好象一无所觉,平日里怎么做事,她便怎么做,既不讨好,也不懈怠,对萧问筠交待的事一定会尽心力完成,却不多说一句。
如果在前世,这种性子是最不得萧问筠见了,所以前世冷卉倍受冷落,记得前世自己也赐了银子给冷卉治病,还是香巧随口提及,自己做了个顺手人情而已,想不到这个顺手人情,倒成了她最后效忠自己的理由。
萧问筠怀疑,冷卉和平安一样,都是有些痴傻的人……世间之上,有谁不是苟且钻营?对主子卖乖讨好?可偏偏他们两人不同。
可这一世,自己却偏偏很欣赏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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