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多古怪。
宋楚儿一声叱喝吓傻了队伍里胆小的人,一行十五个人,她与雷潇潇都是艺高人胆大,遇事不急。护林人常年跋山涉水,练就了胆量。陈岷等刑警吃的就是这行饭,半条命交给了阎王爷保管,不至于入了深山就怕了。霍一等保镖就更不用说了,海军陆战队出来的人,见过的世面比他们这群人吃过的盐还多。颜家老仆六十多岁,人生走完了一大半,人虽然沉默不语,但一看就是一位阅历丰富的人。
因此,排除法,胆小的人只有一个。
颜雉早在第一时间推开陈岷的手,迅疾地贴着霍敬西,背靠背而站。他一手抓着老仆,一手抓着霍三,身体抖个不停,还睁大眼睛瞧着脚下,别在肩头的手电筒随着抖动的身体晃个不停。圆形的光柱照亮脚下的地面,满地的枯枝乱叶,其余人沾满碎屑的裤腿,他恨不能再来一个人抱着他,这样就不会有东西偷袭他的双腿。
颜雉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自尊,没骨气地用手肘撞了下霍敬西,哭丧着脸,“表,表哥——你有没有听到——”
霍敬西的注意力不在身后,他顺着宋楚儿的视线,抬手用手电筒照亮右前方,那里一片暗沉,只余斑驳的灌木丛倒影,他集中精神聆听,没有任何声音。
他蹙眉深思,宋楚儿听见了说话声,一个人只会自言自语,两个人才叫说话,如果真的有其他人存在,那么他们是在鬼打墙的这片林子里还是林子外?
“喂,表哥,你倒是说话啊!”
颜雉的身体晃个不停,见没人搭理他,他吓得快要哭了,呜呜,网友说得没错,地处北纬三十度附近的八大山太过邪门,靠靠靠,他们会不会遇到了山魅?化作人形的山魅当然会说话了!
雷潇潇挨靠霍敬西,颜雉不停地哆哆嗦嗦,她几乎被他推到了外围,她扭头鄙视地瞪了颜雉几眼,这家伙胆子也太小了,他们这么多人在呢,他怕啥?
雷潇潇摇了摇头,转首扯了扯霍敬西的手,霍敬西收回环顾四周的视线,偏头看向她,眨眼示意她别害怕。雷潇潇顿觉心底冒出一股暖意,深呼吸,挺起胸膛,集中注意力与他一起打量周围的环境。
陈岷与一众刑警瞬间提高警惕,陈岷了解宋楚儿,知晓她不会故意胡言乱语,何况他们现在遭遇了鬼打墙,此刻宋楚儿又听到了人声,不排除有人在故意搞鬼,当然也不排除遭遇了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面对未知,他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遮天蔽日的密林,黑黝黝的,长相怪异、参差不齐的树枝彷佛鬼爪,挑衅一行人的神经,最为可怖的是一路行来听到的各种高低不平的虫鸣突然间全部停止了鸣叫,只余他们双脚挪动碾压地面发出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四下寂静。
众人屏气凝神,皆竖耳倾听,奈何压根听不到其余杂音,大地好像把隐藏在林子里的微生物用隔音罩蒙住了,沉默窒息得厉害。
宋楚儿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她刚才确实听到了人的说话声,声音尖尖的,像捏着嗓子发出来的,说的什么含糊不清,她没捕捉到,怎么这会儿那古怪的声音又没了?难道她太过紧张从而臆想出来的?
她咬唇,咳嗽一声,勾回众人的注意力,她有些迟疑地看向大家,“你们真的没听见?”
暗黑的密林里,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其余人默契十足地齐刷刷摇头,看起来特别诡异,像是一出荒诞的默剧。
霍敬西知道宋楚儿不会随便诓人,他主动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不排除有动物会发出人类的声音,猫咪的喊叫有时候听起来与小孩子的声音相似。”
其余人听见霍敬西的分析,也跟着揣测起来,言下之意让宋楚儿不要太过紧张,也无需自责,她的警惕是好心芸芸。
宋楚儿皱眉,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此事可以暂且接过不提,眼下要处理鬼打墙一事,她转身走向颜雉,伸手把他抓到身前,“阿雉,来,撒泡尿。”
“卧槽——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人,你们为什么非得盯着我——”颜雉怒火中烧,死活不愿意,再说他刚才被吓得硬生生把尿意憋了回去,此时宋楚儿强迫他撒尿,他也憋不出来!
宋楚儿直接反唇相讥,“谁让你是童男子?”
颜雉顿了一秒,之后飞快意识过来,他被自家老仆暴露了秘密,恼羞成怒,气得破口大骂,“瞎说!我他妈都交过一个连的女朋友!怎么还是童男子?你们谁栽赃陷害——”
众人的注意力这下都被转移到这上来,陈岷不厚道地笑了,二话不说奔过来帮忙,他还招呼了霍二、霍三,“快来帮忙。”
颜雉被三个大男人团团围住,宋楚儿见好就收,转过身走向前,去找护林人与霍一。雷潇潇撇开视线,拽着霍敬西走到一旁,悄声问他,“三哥,楚楚这办法真的有用吗?”
霍敬西常年在外行走,他的足迹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寺庙,庙里有香火,有佛经,他倒是没有亲身遇到过此事,他只是听说过。
身后有嘘嘘声传来,密林潮湿,空气不是很好,他抬手替雷潇潇戴上了口罩,遮住了她的鼻子,“办法有很多,这是其中一种,到底有没有用,我也未曾经历过,我们拭目以待。”
片刻,颜雉耷拉着肩膀,一副被轮了的可怜兮兮模样,拽着裤带咬牙切齿。颜家老仆不敢上前触霉头,乖乖地立在众人身后。
宋楚儿见状,复又返回来,笑眯眯地走到颜雉面前,猛地伸手拽过来他的手,右手在空中翻飞,变戏法似的甩出来一根银针,快很准地戳破了他的食指指腹,接着用力一挤,她迅速低头吸了一口,而后飞快抬头吐向四周,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晦涩难懂的古语。
颜雉被这一连串的快速动作弄懵逼,后知后觉才发现他被迫无偿献血了,指腹上的疼痛开始传到他的大脑,他终于反应过来,疼得哭爹喊娘,“我的妈呀——呜呜——疼死本少爷了——”
颜家老仆再也待不住,一个箭步挤开众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连忙抽出一张压在颜雉的食指指腹上,“小少爷,不疼了,马上就好了。”
颜雉伤心欲绝,眼泪鼻涕一块冒了出来,“说得好听!你来试试看!宋楚——咳咳——表嫂扎针很疼的好不好——”
霍二递给宋楚儿一瓶水,瓶盖已经打开,宋楚儿接过来,嘴巴没接触瓶盖,仰首灌了几口,咕嘟咕嘟几声,之后吐了出来,嘴里的血腥味渐渐消散了。
宋楚儿把矿泉水还给霍二,拍了拍手,吆喝了一声,“走吧,继续出发,此地不宜久留。”
陈岷立即跟了上去,走到了宋楚儿身后,套话,“小楚儿,你外公把他的看家本领传授给你了?”
宋楚儿不咸不淡了回了一句,“没有,这招是我从网上看来的,网友试验过,说有用。”
陈岷绝倒,他不相信如此简单粗暴的解释,宋楚儿的外公是谁?那可是玄学大师宋晟!宋晟即使再神出鬼没,常年不待在家,怎么着也该传授一些保命的招数给宋楚儿,她可是亲孙女!
“那你嘴里念叨的那古语也是在网上看来的啊?”
“这个啊?不是,我说的是我家乡话,翻译过来就是嘛哩嘛哩哄,魑魅魍魉再不走,我就放火轰了这大周山!”
“!”
陈岷在揣摩宋楚儿话里的真假,霍敬西弯了弯嘴角,他的小嫂子聪慧机灵,一本正经说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颇有当年二哥的风范。
或许是凑巧,或许是真的有用,半小时后,一行人终于走了出来,他们来到了一处稀疏的旷野地带,这地方山势比较平整,周围的树木没有那么密集,他们看到了擦黑的夜色,天上的星辰,以及半弯月亮。
四周又恢复了虫鸣鸟叫,夜风送来了不知名树叶的清香,众人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了几分,护林人提醒大家原地休息,补充水分与能量。
“天黑不走夜路,更不适合爬山,我们不如就在此地休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清早再继续出发。”
“我赞成,这里光线太暗了,一直走下去,手电筒电量消耗得快,而且没法发现老霍留下来的记号。”
宋楚儿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晚上七点,正是下班高峰期,年轻男女出门耍的时候,大周山上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徒步一个下午,即使穿着最昂贵的登山鞋,脚后跟也被磨破了,脚底好像还起了水泡,又疼又痒。
她同意护林人的建议,“行,我们原地休息。”
他们遭遇了鬼打墙,南哥一行人肯定也遭遇了,尽管猜不到他们怎样走出这个困境,但先前那块地方没有留下他们的东西,那就说明他们一行人暂时无碍。
在城市里夜行无所谓,在深山老林明显不行,她与雷潇潇,她们今晚若是耗尽了体力,明天就需要这些男人们帮忙背着了。如果再遇到稀奇古怪的事,颜雉不一定再次借出他的尿和血。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众人鱼贯收拾行李准备原地休息,陈岷与几名刑警分工合作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颜雉坐在地上啃面包,颜家老仆在边上端茶倒水。
四名保镖经验丰富,他们用工兵铲把所有的枯枝败叶聚到一起,然后示意大家让开,他们齐心协力,在中间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圆弧形的大坑,他们把枯枝败叶铲进去,打火机点燃,霎时火光照耀了夜空,驱散了周围的寒气。
紧接着,他们又从周围捡来了粗壮的木棍,搭建了简单的篝火,他们从背包里取出帽子似的铁锅,把铁锅吊在木棍下,倒了四瓶矿泉水进去,还拆开了压缩的蔬菜包装,倒进了锅里,还撒了点盐巴,须臾,香气十足的蔬菜汤味道飘了出来。
霍二用一点点水浸湿了一块白色的纱布,他用纱布擦干净铲子,然后把铲子架在篝火上,之后又从包里取出包装好的生牛肉,他撕开了包装袋,把肉片搁在铲子上,滴了点油,还有调料,孜然肉香瞬间勾引大家的馋虫。
宋楚儿咂舌,对四名保镖再次刮目相看,麻蛋,他们好专业,这样一对比,她与霍敬西等人显得好弱鸡。
其余人的目光与宋楚儿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锅里的蔬菜汤,还有铲子上的肉片,颜雉嫌弃地看着手里的面包,果断把还剩下的一半面包递给老仆,不客气地吞了吞口水,追问四名保镖有没有他的份。
霍一点头,言简意赅表示有份,不过需要那干粮换取,其余人一听,纷纷从包里取出携带的面包、饼干。
宋楚儿犹豫不决,她不太好意思抢夺四名保镖的功劳,她走到一旁背过身去,控制自己不去闻那香味。
“宋小姐,你先别坐。”
霍一走向宋楚儿,他用工兵铲给她整出一块平地,铲除了表面的枯物,又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一块防水的油布,示意宋楚儿把睡袋铺在这上面。
宋楚儿非常感动,她仔细瞅了瞅霍一的长相,正气凛然的男人,要不是她已经有了南哥,说不定此刻就要与霍一套近乎了。
擦,这种男人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必备!
她谢过霍一,然后忙不迭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睡袋,她把睡袋铺平,之后躺了上去,不躺不知道,躺下来才发觉四肢百骸都酸疼无比,唉哟,她的腰板终于舒服了。
好累。
躺了一会儿,霍一返回来,递给她一碗蔬菜汤,宋楚儿把背包里的食物递给他,霍一不要,她强行塞给他,不待他拒绝,她就抢走他手里的蔬菜汤,温度正好,她直接一口气喝完。
她用衣袖抹干净嘴巴,再次道谢,“谢谢,我已经饱了。”
霍一接过碗离开,宋楚儿脱掉鞋子,脱掉袜子,脚后跟磨破皮了,脚趾的水泡有些痒,但没破,她一边处理一边问大家,“我这里有药膏,你们谁要?”
“楚楚,给我。”
雷潇潇好久没走这么长的路,脚也磨破了,她坐在霍敬西为她铺好的睡袋上,正在用喝剩下的矿泉水清洗双脚,山上冷,温度低,霍敬西想要用保温杯里的开水替她冲洗,她拒绝,热水关键时候可以保命,她不能娇气。
霍敬西心疼她又敬佩她,他或许不该带她上山,他原本想要弥补两人以前错过的时间,争分夺秒相处,却没考虑到她的体能是否撑得住。
“潇潇,对不起。”
雷潇潇低头看着为她涂抹药膏的霍敬西,微微一笑,“你是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偿还。”
霍敬西抬头,借着火光打量她,她此时此刻是那么的美,笑容是那么的甜,眼里的爱意那么明显,以前的他真是蠢到家了。
宋楚儿看了一眼浓情蜜意的新出炉情侣,摇了摇头,悄悄叹了一口气,唉,南哥,你到底在哪啊。
众人都累了,吃了热乎乎的晚餐过后,胡乱洗漱了一下纷纷躺下来休息,四名保镖轮与几名刑警轮流守夜,须臾,响起了一片鼾声。
宋楚儿睡得不踏实,后半夜被尿憋醒,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然后听到了霍敬西正高声说着听不懂的话。
“老合,灯笼扯高一点,我们这是个黄草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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