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妤震惊得无以复加,如此久远而又惨痛的往事就这样翻在自己面前。这些年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乐妤喃喃地道:“那也就是说如今的安顺郡王是祖母的亲侄孙。可,我们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顾氏也很迷惑,“这件事我也是听你父亲说的,我们家跟安顺郡王府从来不走动,老夫人也从来没提过。想来或许是为了避嫌?“
乐妤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团迷雾之中,隐隐约约有一丝灵光闪过,待要抓却怎么也抓不牢。
等到萧邦维回来,乐娴也过来承欢膝下,一家四口一起围坐了吃饭。晚饭很丰盛,鸡丝黄瓜,龙井竹荪,酱烧野兔,佛手金卷,绣球干贝,奶汁鱼片,杏仁豆腐,珊瑚白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乐妤还想着安顺郡王府的事,便有些没胃口,只用了几口黄瓜,就连最喜欢的龙井竹荪也没伸筷子。倒是顾氏吃了几口,又夹给乐妤,“多吃点,你不是最爱吃的吗?今天的虽然有淡淡的苦味,想来也是茶汁多了的缘故。“
乐妤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果然有淡淡的苦味,有些涩,又似茶味。乐妤皱了皱眉,将碗里的菜又夹了出来。萧邦维轻描淡写地道:“既做的不好,便撤了吧,让那个厨子警醒些,伺候主子一点也不用心。“
正说着,顾氏皱起了秀眉,脸上有痛苦一闪而过。乐娴今晚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该说就说该吃就吃,这会儿却是她第一个看见,关切地道:“母亲,您怎么了?“
顾氏只觉肚子隐痛,竟越来越剧烈,忍不住“哎哟“一声。萧邦维和乐妤皆已发现不对,纷纷起身扶住顾氏:”娘,你怎么了?“
顾氏疼得额头冷汗直冒,肚腹间竟犹如钢刀在搅动,掌不住惨叫起来,更有一缕暗红鲜血自唇际缓缓流下。乐妤一个激灵,立知不好,搂住顾氏连声呼唤,萧邦维高声疾呼:“快请大夫,快!“
乐妤红了眼睛,顾氏显然是中了毒,刚才都还好好的,乐妤心念疾转,想起了那盘子有着淡淡苦味的竹荪,厉喝道:“青玫,看住那盘竹荪!芳姿,让人把桌子看管起来,谁也不许动!“
萧邦维已经抱起顾氏移至内室床上,心急如焚地拉着顾氏的手:”婉璧,婉璧.”他位高权重人人见他敬畏有之,此刻却慌得跟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般,心里咚咚跳着,手直颤抖.
乐娴也跟了进去,倚在床尾哀哀呼唤:”母亲,母亲你怎么了?”说着眼泪竟忍不住地顺腮滑下.乐妤见父亲哀痛失了理智,自己狠狠咬了咬牙,忽然想起绿豆汤解毒之效,忙命人:”芳景,快去煮些绿豆汤来给母亲灌下,快去.菱歌,再去催大夫,一个不够多叫几个.”
自己强忍心慌和悲伤上前拉了乐娴,”姐姐,让父亲陪着母亲吧,我留在这里,祖母那里还要姐姐去温言解释,其她人唯恐大惊小怪,惊着祖母,唯有姐姐,我才能放心.”顾氏无故中毒,她心中自是疑心乐娴,却又觉得乐娴不至于如此没有头脑,但好歹先把她支开再说.乐娴亲眼目睹顾氏中毒,心中称愿,也不介意乐妤将自己支开,温言劝慰了一番方自去了.
屋里主子奴才都乱成了一锅粥,见乐妤镇定指挥才渐渐安静下来各司其职.芳景带着两个小丫头去煮绿豆汤,亲自看着以防有人做手脚;芳姿将整张饭桌都用椅子隔开,自己亲自看着尚冒着热气的饭菜,青玫却用手沾了沾那盘子竹荪放进嘴里尝了尝,皱起了眉头.
滚烫的绿豆汤被端了进来,几个丫头用几只大盆轮流将绿豆汤来回倒出来换盆晾凉,待不太烫芳景便端进来几人捏住顾氏鼻翼强行灌了进去,一碗灌完再灌一碗,本已蹙眉昏过去的顾氏嘤咛一声醒转过来,伏在床头哇啦哇啦吐了起来.
床头早已备好痰盂,绿色的绿豆汤被吐了出来伴随着一些暗黑暗红样的东西,乐妤绷紧了的心弦悄然松了松,萧邦维这会也冷静了下来,抱着顾氏让她伏在自己膝上,见绿豆汤有效,厉声道:”再灌!”
瑶华居忙乱得不可开交,多少人心底都弥漫着阴云.老夫人也已经得到消息了.听到乐娴急急跑来禀报,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家什么时候竟出了投毒的事?想起上次周氏投毒自己心中所想,老夫人不由打了个冷战,怔忪了一会才追问道:”你说你母亲是正吃着饭突然腹痛吐血的?”
乐娴拿着帕子拭泪,沾了清凉薄荷油的帕子一挨眼睛便是泪如泉涌,”是,祖母.”老夫人想起儿子和两个孙女也在一起吃饭,几乎立刻跳了起来,暴怒道:”快,去瑶华居!”
乐娴还要再劝:”祖母万万保重身体,那边有很多人帮忙,就是去了也只能干着急.不如等大夫来看过,祖母再去也不迟.”
老夫人顿足,显是真的急了,”傻丫头,你们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到底哪盘菜有毒还不知道,你跟你爹只怕也中了毒不过轻些,我不去坐镇哪里放得下?”
说着急急地由韩妈妈玉版搀扶着就走,到时大夫也刚好进门.请的是太医院的胡太医,也就是之前给周氏看病的那个.先给顾氏把了脉再被乐妤领去查看那桌菜肴.
胡太医捻着胡须拿出银针一一试过,果然在龙井竹荪中找到了毒源,迎着几张殷切焦急的脸,胡太医慢条斯理地道:”大夫人是中了砒霜之毒,来源就是这盘竹荪,所幸摄入量尚不至死,又事先以绿豆汤催吐,性命无虞,服几帖药好好休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乐妤心头大石落下,八月的天气硬是出了一身冷汗,萧邦维也松了口气,先前见顾氏的样子,他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觉得像是掉进冰窟窿里,浑身打冷战.老夫人也松了口气,又连忙道:”还请太医给他们几个也看看,或多或少都吃了些.”
萧邦维不喜吃竹荪,一口没沾,又看过其它菜里并没有毒,便婉言谢绝了,倒是乐妤和乐娴都吃了一筷子,胡太医把了脉笑笑道:”两位小姐洪福齐天,没什么大碍,吃些药便好.”
老夫人犹自不放心,追问道:”可这是砒霜啊!”胡太医耐心地解释道:”大长公主有所不知,砒霜虽是毒物比较常见,但毒性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剧烈,这盘菜里的量足以毒死两个人,这么多的砒霜如果倒入一杯茶中,自然也等不到下官来了,可混入这么一大盘菜里,除非将菜吃下半盘子,否则是不会致死的,当然,等不到吃完便会毒发了.”
众人都呆了,表情古怪像是哭笑不得.乐娴更是气恼不止心中大骂,蠢货,下个毒都会出这么大的纰漏,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自然还得善后.留下顾氏好好休息,其他人都去了老夫人的和凝堂,乐妤想要留下来照顾顾氏也被萧邦维拦了,他自己亲自留在瑶华居,也是怕人趁乱再度下手之意.这也是向老夫人表明了他的态度,表明了他对顾氏的重视和怒意.
这件事所有人怀疑的都只有一个对象,那就是周氏.乐娴更是怯生生地道:”龙井竹荪是四妹妹最爱吃的菜,母亲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老夫人心中也怀疑周氏,几乎可以肯定是她做的,但世家做事自有其规矩,老夫人耐着性子将厨房的人一一提上来询问.
黄婆子跪在地上乱颤,心里大呼倒霉,厨房接二连三地出了差错,自己这个管事只怕做到头了,也越发恨那些使坏心连累自己的人,战战兢兢地道:”回老夫人,大厨房几个大厨各有所长,龙井竹荪因为四姑娘爱吃,一向都是擅长清淡菜的蔡师傅做的,今天的也不例外.”
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镯子磕得丁当作响,乐妤都替她手疼:”带蔡师傅.”葛巾脸色难看地进来,跪下便道:”老夫人息怒,找遍了府里,都不见蔡师傅.大老爷已经命人去家里找过了,一个人也没有,细软都不见了.”
萧家的厨房真正拿得出手的师傅不同于下人,大多都没有签卖身契,这个蔡师傅便是如此,尚有家小,平时也是早来晚走,住在府外.
老夫人震惊无比,脸色十分难看,萧家乃是顶级的名门,什么时候出过如此没有王法的事情?越想越恨,她从齿缝吐出几个字,带着冰冷的寒意:”去请二老爷,二夫人.”
老夫人吃饭不喜欢子孙伺候围绕,是以萧家各房都是在自己房里用饭,饭后再去请安的.萧邦紘很快便带着梳洗干净的周氏来了,大房这边出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却等老夫人叫才来,其用心…老夫人这会儿处在暴怒的边缘,直接便将萧邦紘划入了用心险恶与周氏沆瀣一气的行列,见老夫人脸色不好,萧邦紘没有迟疑,进门便跪下道:”母亲,大嫂中毒的事儿子已经知道了,不知有什么帮的上忙,请母亲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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