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麟看向无垠。
“无垠,章青家中父母重病,这事你知不知道?”
“回殿下,属下不知。”
“此话当真?”
“当真,属下不敢欺瞒殿下。”
凤麟笑了,“父皇你瞧,章青家中遭遇变故,急需银两,按理说这种大事,应该先跟无垠禀告,然后向府中支一些银两回去应急。
可他提都不曾提过,无垠也不知道。”
“不跟府中管事的人提,反而收了宁侯爷府中管家的银子,为他办事,这话是真的好笑。”
见凤麟三言两语,将他的话变成了嫁祸,章青急了。
“小人所言是真的,我爹娘突发恶疾,来的很是汹涌,小人本想跟无垠队长禀告此事,支些银两救急,可还没禀告,就先遇上了管家,那笔银两数目不少,小人寻思着,若是向府中预支,接下来几年小人都不会有余银周转,而管家他又巧言相诱,小人才一时鬼迷心窍,接下了银子。”
章青是程知游带来的,此刻章青的证词,被人质疑,就好像凤麟是在质疑他一般。
程知游忍不住帮了句腔。
“二皇子,臣之前调查过程青的家人,他说父母突发恶疾,急需银两救命一事,是真的。”
也就是说,章青没有说谎。
“哦?”
凤麟不以为然,“就算他所言非虚,他又为何要瞒着府中其他人?”
“再者,章青说,是宁侯爷府中的管家巧言相诱,他才受不住诱惑,倒不如让他说说,宁侯爷府上的管家,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程知游怔了怔,看向章青。
章青也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是说不清楚,他就是欺君罔上,那是必死的罪名。
“管家说,他可以给我一笔银子,还能帮我爹娘请来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要是事情办得好,还能调去宁侯爷身边当差,比在二皇子府当一个小小的护卫,要有前景的多。
小人是家中独子,全家都靠我在二皇子府当差拿的这点月钱过活,小人也是想有个好一点的未来,才一时动了心思。”
他说的诚恳,还不忘朝上首磕头。
“皇上明察,小人所言,没有半分虚假。”
凤鸠眯着眼瞧着他,眸光晦暗不明,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一时间,程知游也摸不清他的想法,低头不敢擅自出声。
看着跪伏在地的章青,凤麟突的笑出了声,“你说的,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
他拂了拂衣袖,像是要拂去什么脏东西,再抬眸间,一双带着笑意的眸子,蓦地转凉。
“本皇子只好奇一点,你在我府中当差,每月月钱有好几十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赏银,这个数目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着实不少,管家是应了要给你多少月钱,你才会动心至此,以至于甘愿背主?”
章青迟疑了一会,“管家说……一个月……一百两……”
他话刚落音,上方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的凤起拧了拧眉。
出乱子了。
果然,宁侯爷府中的管家紧跟着怒斥出声。
“胡说!一个月一百两银子,老奴在宁侯府当差,一个月月钱都没有这么多,怎么可能应下你这个数目!”
章青一愣,嘴里也结结巴巴起来。
“我……没有胡说……明明……明明就是你说好的。”
“够了!”
这下连程知游都听不下去了,心里隐隐知道,自己是被章青耍了,不对,或者应该说,连章青都被人耍了。
章青被一通呵斥,还有些懵,愣愣的看他,“程大人……”
程知游却不再看他,躬身朝上首行了个礼,告罪道。
“皇上,臣有错,不该随意听信了此人的话,诬告宁侯爷。”
程知游能在刑部待这么久,一直没被人拉下马,识时务又会办事是他最大的优势。
瞧,事情刚有不对,他就认了错告了罪。
凤鸠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视线从凤起脸上扫过,面容渐渐柔和。
“这事与爱卿无关,爱卿也是一心想要查出真相,朕理解。”
至于章青,凤鸠就没那么大度了。
“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护卫,押入大牢,严加看守,务必审问出是谁指使他陷害宁侯爷的。”
很快,候在外面的侍卫就进来了,将满脸惶恐,连求饶都来不及的章青带了下去。
眼看着章青被拖走,跪在他身边的管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清楚的感受到,若非是二皇子那几句问话,现在被押入大牢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一时间,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感激,后背上的冷汗湿透了衣襟,让他一阵阵发冷。
事情解决,凤鸠心情也好了很多,笑吟吟的问。
“老大,阿珩,你们觉得朕的处置,如何?”
说好要他们都给个意见的,结果就凤麟一个人说了,现在再次相问,也是给他们一个开口的机会。
可结果都判定了,现在还能说什么?
凤起垂眸,语气恭敬不失谦卑,“父皇英明,儿臣觉得甚好。”
凤珩附和,“阿珩和太子殿下想法一样。”
凤鸠满意的笑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头,又安抚宁侯爷,“中天啊,今日让你受委屈了,这贼人刻意陷害你,定是受人指使,你放心,朕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宁侯爷受宠若惊,“臣不委屈,谢皇上隆恩。”
事情到这,就彻底结束了。
刑部尚书程知游,和打酱油的侍郎闽寅,很快就告退离去,其后就是宁侯爷和凤珩,以及凤起和凤麟二人。
众人告退的时候,皇上正吩咐刘公公摆驾安临宫。
出宫的路上,凤珩和宁侯爷走在一起。
“阿珩啊,你回京也好几天了,可有不适?”
“谢侯爷关心,我很好,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
宁侯爷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在御书房中被怀疑的事,此刻神态十分轻松。
“说起来,这还是数年来,我第一次见你,你也长大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这种追忆往昔的话,凤珩作为晚辈,并未答腔,只是安静的听着。
“看见你,我就如同看见你父王一般,你父王算是我生平最敬佩的人之一,可惜,天妒英才。”
他摇了摇头,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
“瞧我这张嘴,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
笑了笑,他岔开了话题,“今日让你看笑话了,凝儿那丫头的事,多谢了,改日无事来宁侯府做客啊。”
“好,改日一定前去拜访。”
两人又说了些场面话,宁侯爷先行上了回府的马车。
凤珩随着跟着上了马车,只是没让步离赶车,就这般等在了宫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起和凤麟一前一后的出来了,两人的脸色都十分僵硬,板着脸互相看不对眼,像是在路上又吵架了一般。
“太子皇兄今日这一招玩的可真漂亮,不知宁侯爷怎么得罪皇兄了,皇兄要如此对付他?”
凤起面无表情,“吾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
凤麟扯了扯唇,“听不懂皇兄听说我进了宫,还眼巴巴的跟来?”
“吾进宫只是凑巧罢了,与皇弟无关。”
呵,说的倒是好听,凤麟最讨厌他这副自诩正派的表情。
好似他成了太子后,所作所为的一切,就真的全是为了天下百姓好的似的。
“是吗,那皇兄不如猜猜,那个章青口中,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呢?
父皇可是说了要严查,刑部那么多审讯手段,啧啧,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
凤起瞥了他一眼,“二皇弟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皇兄,刚刚父皇去的可是安临宫,嘿。”
看见凤起瞬间难看的脸色,凤麟满意了。
满脸笑容,春风得意的上了马车,坐着马车离去。
直到二皇子府的马车再也看不见,他的脸色依旧没有缓过来。
就在这时,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太子殿下。”
凤起收起脸色,“你是?”
步离面容恭敬,“我家世子请太子过去一聚。”
凤起知道是谁了,他朝另一旁停靠着的马车望了一眼,果然看见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稳若泰山的少年。
没再多问,嘱咐了身边的随从一声,他跟着步离,上了凤王府的马车。
“阿珩。”
“太子殿下。”
凤起笑,“你不急着回去陪你的小未婚妻?”
他这是打趣,自从上次在宁侯府里见过之后,他就知道,凤珩格外在乎自己的那个小未婚妻。
凤珩不置可否,没回答,转而问道。
“太子呢,太子这般明目张胆的跟二皇子争,太子觉得好么?”
凤起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他紧抿着唇,好看的眉眼凝结在一起,眸光深深的,又带着懊恼和不甘,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颓废。
“你看出来了?”
凤珩点头,“太明显,我也不想的。”
他的确不想,本以为,宁凝让他进宫,是要让他掺和进这件事,或者让他得罪二皇子以及太子。
可他到了之后,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忽视了他,把他当成了隐形人。
不管是皇上,还是凤起和凤麟。
于是他就明白了,这看似涉及到宁侯爷,涉及到刑部,和之前的刺杀。
实际上是两位皇子之间的交锋,没看到连皇上都默认了?
那个刑部程知游程大人带来的人证章青,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太子凤起的人。
而宁侯爷和宁侯爷的管家,应该是二皇子的人。
所以,才有了御书房之前的一幕,章青要控告宁侯爷,刑部和太子都是章青的靠山,而二皇子,则是要保住宁侯爷。
“阿珩,你很聪明。”
凤起看了他一眼,称赞道。
他叹了口气,往后靠了靠,手抵在膝上,撑着下巴的模样,丝毫没有太子威严,更像个普通的少年。
可他不是什么少年,他是太子。
“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隐瞒。”
他没再称吾。
“这次的事,就是我跟凤麟之间的较量,胜负我都预想过,没什么好意外的,不过你会掺和进来,出乎我的意料。”
“我也很意外。”
他笑,也许这就是宁凝的目的。
让他见识到两派之争,让他明白,他进了京城这个圈子,就一定要做出选择?
可她凭什么认定,他会选择宁侯府一派?
凤起撑着下巴看他,眼神有些深,带着笑意的深。
“其实,我大概明白你拦下我的目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大概会以为,你已经归于宁侯府一派了。”
从凤珩进宫,到御书房面见皇上。
他去的时机,以及掺和进来的事,都不太是时候。
这种时候,他再说,自己是为了关心宁侯爷的安危进的宫,任谁都会觉得,他已经是宁侯爷一派的人了。
可凤珩太聪明,他明说了,自己受宁凝所托进的宫,又在出宫之后,将凤起请过来一聚,这下,凤起想多想都多想不了了。
这就是凤起夸赞他的原因。
凤珩坦然受了,“太子殿下明白就好,我与宁侯府不是一路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太子殿下只需记住这一点便好。”
“哈哈哈,阿珩你还真是个实诚人。”
他就喜欢这种实诚人,让他放心。
他又笑,“你说你与宁侯府不是一路人,宁侯府帮的是凤麟,岂不是说,你跟我是一路人?”
凤珩摇头,“太子殿下说的不对,宁侯爷帮的可不是二皇子。”
凤起不说话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渐收,又渐渐恢复成了那个稳重威严的太子殿下。
“你说得对,宁侯爷帮的不是二皇子。”
他起身,“好了,你要跟我说的,我都知道了,时辰差不多了,吾该回府了,你也回去陪你的小未婚妻去吧。”
“恭送太子。”
“嗯。”
凤起走的很是潇洒,风风火火回了自己马车。
看着他的背影,步离略有不解。
“世子,刚刚太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他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有时候明明感觉自己听懂了,可有时候,却又觉得一点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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