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旨意来的时候朝夕和商玦刚用完午膳,宫里的小侍奴万分恭敬的道,“王上欲要设宴款待离国公子,宴在今夜酉时过半,特别要请公主殿下和世子殿下入宫,奴适才本去了世子殿下的仪馆,没想到殿下来了公主府,便两道谕旨一起告知二位,另外王上还说了,离国公子是个有趣之人,也和公主殿下世子殿下是旧交,王上请二位早些入宫。”
朝夕闻言点点头,“知道了,稍后我会和世子早些入宫的。”
那侍奴办好了差事离去,商玦便轻笑起来,“看来蜀王十分喜爱离国公子。”
朝夕想到君冽平日里那副舌灿莲花的样子颔首,“他若是想让一个人喜欢倒是很容易。”
君冽此人,出身王室,身世却也不平顺,后又被墨阁收入门中,性格就越发邪肆无忌,又狂妄又胆大又像个狐狸似的狡猾奸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偏生他玲珑心肠眼光锐利,但凡能将一个人的心思洞悉七八分,便能顺势而上让这人为他所用。
所以想让一个心思弱一些的人喜欢上他对他而言委实简单。
既然来了谕旨总是要入宫的,朝夕兀自可以在自己的府中更衣,可是这公主府中却没他的衣裳,他又不愿回仪馆,一通吩咐让云柘回仪馆取了送来,他在公主府中更衣之后方才和朝夕用同一辆马车朝宫里去,朝夕想了想这几日恍惚间觉得他和她可算是形影不离。
马车朝着宫门而去,待走上御道,却发现御道之上时不时便有几个身着军服的骑兵来去,朝夕掀起车帘往外看了几眼,“这几日述职的将军陆续回了巴陵,想来镇南军左营的归属很快就有着落了,到底是五万人马,只怕氏族们都在瞅着这块肥肉。”
商玦看着朝夕,“那你想让这五万人马落在谁手中?”
朝夕蹙眉若有所思,商玦便又道,“荀笏不行的,荀笏从前只是副将之职,虽然熟悉南边军务,可到底没有统领过万数兵马,他此番立功之后可以升值,却不会成为主将。”
朝夕略一思忖,“你说的在理,这人选的确不好定夺,我想想。”
镇南军左营五万被裁撤分离出来,五万大军的军权可不容小觑,而这巴陵之中不光是氏族在看着那五万大军,便是朝夕,也盯着那五万大军,她眼下手边没有合适的人,却绝不想让那五万大军重新落入氏族之手,给的容易,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商玦忽然出声。
朝夕凝眸看他一瞬,商玦在军政之上自然比她看的深远,“谁?”
商玦唇角微弯,他和她相对而坐,闻言他倾了倾身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朝夕挑了挑眉头,便见商玦将她掌心展开,而后在她手心写起字来,商玦写的极慢,一笔一划的在她掌心落下了一字,朝夕只觉得掌心一片酥痒,待商玦写完,她强自克制着才没示弱的把手抽出来,眉头维扬,朝夕有些讶色,“你是说钦州的……”
商玦笑着点头,“不错,让他拿着这五万大军的兵权再好不过,蜀国南边的防务也可交由他手中,这些年他守着北边军务一直十分严明,可他手下彼时不过一万兵马,职位也并不算高,主要还是因为其家族对其轻视了,此番回巴陵述职,正是好机会。”
朝夕抿了抿唇,“好机会?是谁的好机会?”
商玦笑意微深,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不轻不重捏了一下,“自然是你的好机会!我有燕国,难道还图谋你蜀国的一个将官不成?”
朝夕这下是真的要抽回手了,可抽了抽,未抽动,商玦低着头,展开她的掌心,仔仔细细的看她掌心的纹路,朝夕掌心纹路错杂,便好似她此前那颠沛流离的十六年一样,朝夕不知道商玦在看什么,难道他还会看手相?
这片刻的默然,商玦看完她掌心又去看她手背,看完了手背忽然将她的袖子往上撩了撩又去看她手腕,朝夕手腕纤细洁白,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商玦一边看一边抚上来,大拇指上的薄茧直刮的朝夕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朝夕咬了咬牙,“做什么?”
这是她的手,并非是什么古玩玉器,不值当他这样看。
商玦抬起眸子来,面上笑意不加掩饰,“好好看看你。”
朝夕双眸一瞪,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好好看看她,还撩起她的袖子……真是登徒浪子无礼至极,她倏地抽回手来,对上商玦带笑的眼眸却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气,这个人自昨夜之后已经开始越发肆无忌惮了,且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朝夕这边恼怒着,商玦的眸子却字她面上一扫而下,脖颈,胸脯,腰肢,再往下的腿脚,他那目光犹如实质,这一通看下来朝夕浑身都浮起一层不自在,商玦见她当真瞪了眼睛方才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这件事可以让张太公帮忙,他如今回来你行事便宜许多。”
朝夕又看着商玦,眼底生出两分审视,似乎又在想他说这话之时是知道多少,商玦瞧着她这样子反倒是一派坦然,“你这样看我作甚?”
朝夕转过目光去,“你总是不经意的就要让我诧异一下,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情。”说着又转过头来,“更不明白你是为何知道这样多。”
微微一顿,朝夕又问,“我们当真从前不曾见过?”
商玦闻言却未直接回答,“你无需知道这些,这些也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想做什么,我便帮你达成,就这样简单。”
谁说这些不重要?朝夕狭眸看了商玦一刻,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商玦但笑不语,不多时,马车便在宫门之前停了下来,二人下车站定,商玦转身替朝夕理了理斗篷方才同她一起朝前走去,没走出几步,商玦便拉住了朝夕的手,朝夕微怔,却到底没再挣扎,商玦唇角的弧度越大,进了宫门便道,“很早以前我就说过,越是往后你越是会知道我的心意,你若不信,再往后看便是了。”
说着低笑一下,“忽然想起在燕营的时候,你眼疾未愈,一身的棱角却偏要装的示弱模样,早知如此,我便该在那个时候做些我想做的事。”
燕营初见,得知对方是商玦,朝夕的确是先示弱,她乖乖的跪在他帐中锦榻之上,还道要他庇护,愿为犬马之劳,一转眼,如今他二人大婚已定,已牵着手走在蜀王宫的宫道之上,这半年恍惚而过,朝夕只觉得日子快的仿佛白驹过隙,连在淮阴的日子都好像发生在昨日,朝夕抿了抿唇,“大抵是我在凉山待的太久了,忘记如何演的惟妙惟肖。”
朝夕在凉山三年,凉山乃是冷宫,孤寂凄苦,可唯一的好处是不用伪装自己,那里有夏日的烈阳冬日的暴雪,却没有压在她头顶让她时时警戒的赵弋和赵王宫的任何一人。
商玦听到这话手上微紧,“不是你演的不好,是我一眼就看透了你。”
商玦转眸看朝夕一眼,“好像冥冥中就应该很了解你一样,看到的一举一动我便知道你心底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你瞒不过我,我却叫你满心猜疑。”
别说当时,便是现在朝夕也还是看不透商玦深沉的心思,她这份猜忌也是应该的。
“冥冥之中?”朝夕转眸看了商玦一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玦弯了弯唇,点头,“对呀,冥冥之中,老天注定的,有些人便是如此,初初相识,却像故人,我看着你就觉得熟悉亲近的很……”
“你那时候就打算要同我大婚?”
朝夕看着商玦的眼睛,她问的是大婚,可商玦知道,她问的不仅仅是大婚。
到了如今,他和她可不再是为了大婚而大婚的结盟了。
一根看不清摸不到的线将他二人串联一起,这一点商玦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而朝夕,眼下怀着惶惑的心情也算是知道了,可难道商玦从一开始就抱着现在这样的心思?朝夕有时候恍惚觉的商玦对她用情至深至痴,可她想不通便不敢确定。
商玦抿了抿唇,步子也停了下来,反是看着朝夕认真道,“世间偌大,并肩者少,我见你的时候便想与你南下陪你助你,世道艰难,我们得一起。”
朝夕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心底却早就浪打滩湿溃败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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