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又有消息送来了。”
子时已过,夜空仍然浓黑如墨,雨势依旧滂沱未消,云柘脱去身上的大斗篷,推门而入之时身上带着极重的湿气,他手中仍然拿着一封和先前信鹰送来的一模一样的信笺,一边走近一边道,“主子,还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是有几点可疑之处。”
云柘走近,坐在书案之后的商玦眉头微皱,“说。”
云柘点点头,直言道,“我们的人还是不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下午公主府出来的那一辆马车好似消失了一般,公主身边跟着坠儿,按理来说他们不可能毫无反抗的被带走,坠儿……是会武功的,怎么样都会留下线索,现在这样委实诡异。”
微微一顿,云柘接着道,“另外便是那神机营,神机营去了公主府之后也好似无头苍蝇一般的在整个巴陵城之中搜寻,现在估计整个巴陵都知道公主府出事了,传言之中神机营的大统领蔺辞城府极深手段也不差,可今夜这般实在是他莽撞了。”
“还有一点。”云柘将手中信笺直接放在了商玦的案前,“半个时辰之前蔺辞开始将他的神机营大部队化整为零整片城区挨个搜查,可是他自己却不见了。”
云柘皱眉道,“主子想必还记得,公主刚回来就在宫中见过一个人……”
虽然不曾直接和蔺辞碰面,可云柘知道那一夜朝夕见的人就是蔺辞,朝夕回巴陵能第一个见他,而蔺辞敢在三更半夜的将朝夕送去内宫的角落见面,足以证明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既然如此,朝夕出事蔺辞不可能不着急,可他今夜的行为却失了水准。
商玦的目光漠然的从那信笺之上扫过,“蔺辞不见了?”
云柘点点头,“来开神机营的大部队之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商玦清浅的弯了弯唇,可眼底却依然深若渊海,且还透着零星的寒意,看着商玦这样的表情,云柘呼吸一轻不敢多言,默了默转头去看一旁在躺椅之上打哈欠的扶澜!
扶澜披头散发的躺在躺椅之上,身上的衣衫胡乱的裹着,一看便是已经睡了又起身,此刻他侧身躺着,一双眼睛几乎快要眯在一起,马上要睡着了……
“咳咳——”
云柘不由得轻咳一声,扶澜听着这动静一颤醒过神来,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换了个姿势躺平,而后索性闭着眼睛道,“风雨飘摇,漫漫长夜,你们在这里干着急做什么,所有的事情表明啊,今日小鹿失踪或许有什么阴谋……”
扶澜用一种快睡着的平缓语调说话,旁人听着也带上了催眠功效,他再度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旁人不知小鹿的心性,你是最知道的,还记得燕营吗?那时候她眼盲,可那么多人看着她她都能悄无声息的逃走,更别说在这热闹闹又到处都是巡卫的巴陵了!”
扶澜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将自己裹好,又拉长了语调道,“与其找小鹿,不如去找那个蔺辞,恐怕找到了蔺辞也就找到了小鹿,说起来小鹿回来这么多天了,一直默默不闻的做了个乖乖公主,我寻思着总该要出点事了,今夜这一遭,怕就是了!”
扶澜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好似睡着了一般,云柘眉头几皱,忽然想到了适才商玦在马车里说的那几句话,最后一句他不曾听清,可眼下他却豁然开朗!
“主子,您和公子的意思是……公主殿下是自己不见的?”
商玦敛眸低头,并未言语,他的半张脸都隐在了青铜鹤首灯的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沉郁,云柘等不到商玦的回答,却等来扶澜打着哈欠的淡笑,“你问他做什么,他正在生气呢,小鹿多半是设了个局,只不过此事不曾与他商议罢了。”
云柘动了动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凭着商玦对朝夕的上心程度,朝夕如此做为的确会让他生气,想了想,云柘还是道,“那主子,眼下咱们怎么办?”
商玦这才抬起头来,眼底的寒意变作一片深沉的暗黑,“入宫。”
云柘一愕,连扶澜都惊讶的睁开眸子看过来。
商玦却已经站起身,“现在就入宫。”
云柘和扶澜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不解,可云柘不敢耽误,还是立刻出去吩咐车马,外面的雨势依旧极大,商玦长身玉立的站在屋檐之下,身上无端透着一股子寒意,不多时车马便备好,商玦上了马车,径直朝着蜀王宫而去,雨夜的巴陵城早已经戒严,宽阔的街市之上只有商玦的马车策马疾驰,待到了宫门口,宫门早已落锁。
这样晚的雨夜,宫门的守卫早就开始打盹儿,商玦的到来彻底的惊醒了他们,若是换做旁人,他们大可以摆架子不理,可来的人是商玦,那宫门卫队长想也不想便朝内宫通报,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蜀王宫的侧门缓缓的打了开……
宫门之后,王庆带着人正等着商玦——
夜已经深了,王庆却仍然精神干练,他站在最前,后面一个太监为他撑着伞,虽然有伞,可这一路走来他身上已经淋湿了大半,见到商玦的马车驶进来,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拜见世子殿下,王上听说您来已经在崇政殿等着您了。”
商玦并未掀开车帘,只在马车之内“嗯”了一声。
王庆识趣的不再多言,只跟着商玦的马车朝崇政殿的方向而去,到了仪门下马车,而后便沿着宫内弯弯绕绕的回廊走,不约而同的,今晚大家的步伐都比平日里快,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到了崇政殿殿门之前,太监候着,直带着商玦去了偏殿!
“世子这么晚入宫必定是为了朝夕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孤为了此事也真的是睡不着觉,快进来快进来,今天晚上的天气实在是糟糕的紧……”
商玦还未行礼凤钦便将他拉了进去,凤钦褪了王袍,此刻着一身便装,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发愁,面上的表情也沉郁的很,不管是为了什么,此刻他大抵是真的心急,商玦从外面进来,身上带了一身的水汽,凤钦又忙吩咐人准备参茶为他驱寒!
待商玦开始用茶,凤钦便看着他感叹道,“早前听闻世子知道朝夕不见的消息就出了宫,当时孤便感叹是在对朝夕实在是上心,却没想到世子这么晚了还深夜入宫,外面下的这么大的雨,世子如此实在是让孤感叹啊,朝夕能得世子青睐,孤放心将她交给你了!”
商玦用了一口热茶便放下,他的神情从一进来便是肃然的,任凭蜀王说了那么多好听话他的表情也不曾变一下,这会儿只抬起头道,“从出宫开始商玦便派了人去查探,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是商玦无能,手底下的人仍然没有半分有用的消息送回来。”
“偌大的巴陵城,夕夕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商玦语气发紧,满含担忧和气恼,凤钦听得眼皮直跳,也跟着道,“憋说世子,孤也派了蔺辞和神机营的人去找,到现在也是没有一点消息送回来……”
凤钦说着站起身来踱步,似乎心烦气躁的不行,“孤平日里最看重他们,他们做事孤也放心,这一次却是让孤失望的很,若是此事办差了,孤必定会惩罚他们!”
微微一顿,凤钦又道,“这大晚上的,朝夕也不知在哪里……”
仿佛是真的在为女儿担忧,凤钦看上去好似老了几分,商玦也起身站到窗边去看外面的茫茫雨夜,“并非是神机营办事不利,大抵是要害她的人太过狡猾了!”
凤钦心头“咯噔”一下,商玦又接着道,“她才回来三日,却已经有人敢假传王后的旨意想要谋害于她,这实在是……令人发指……她不过是个姑娘,孤和她大婚已定,不日她便会嫁出蜀国去,孤实在无法理解她到底妨碍了谁?!”
商玦语声沉痛,凤钦听得指尖发颤,“世子的意思是……”
商玦转头,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凤钦,“有人假传旨意已经是事实,我不信会有人开这样的玩笑,而到现在她都不曾出现,足以证明那幕后之人是怀着恶意,怎么,王上难道还以为是夕夕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吗?夕夕到现在生死不知,若是没出事便罢了,若是出了事,那我只后悔将她带回巴陵,早知今日,我大可直接将她带回燕国!”
商玦速来从容优雅,凤钦何时见他用这种表情和语气说话?商玦话音落定,他心底便已经心虚了三分,忙苦笑道,“世子所言孤自然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夕夕,孤也希望夕夕安好,到时候不论那幕后之人是谁,孤必定让他付出代价!”
听凤钦还算掷地有声的话商玦方才颔首点头,目光从凤钦身上移开,转而重重的叹了口气,“燕国的聘礼刚到,正是燕蜀联姻瓜熟蒂落之时,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却出了这等事,那幕后之人不论出于什么心思,想破坏燕蜀联姻却是真。”
商玦语气深沉,凤钦又听得心头一跳,他最怕的便是燕蜀联姻被破坏,听到商玦说起这个可能,他连忙眉头一竖,“若真是如此,必定是别国想阻挠燕蜀联姻,燕蜀都在五大侯国之内,若是燕蜀成为一家,别国自然要忌惮三分。”
说到这里商玦却不再接话,凤钦看着商玦沉默的车帘一颗心却在一点点的下沉,他并未觉得朝夕此番意外一定就上升到了别国阻挠燕蜀联姻的高度,可商玦说得对,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他如此做为的确都破坏了燕蜀联姻,凤钦深吸一口气,眼底忽然出现了几分狠色,是谁……到底是谁……是宫内的?还是宫外的?
无论是谁,他都不会允许此番燕蜀联姻生变……
“王上,世子殿下,时辰太晚了,外面也没有送来消息,你们还是先去歇一歇吧,就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殿下,您安歇的地方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站了良久商玦也没动,整个大殿亦是一片死寂,直到王庆出来打破了沉默,可商玦听着这话依旧全无反应,只道,“我的人也还在找,我来这里只是觉得王上这边可能得到消息会更快一些,王上去歇着吧,我继续等着。”
商玦都这般说了,凤钦哪里敢真的去歇着,他也摆了摆手,“去准备些茶点来,孤和世子一起等,朝夕这么多年都在外面受苦,现在终于回来却出了这等事,她还生死未卜,孤哪里放心的下去睡呢,等找到她再说吧,明日的议政也移到下午吧。”
凤钦这般态度商玦的表情倒是稍微温和了一分,只是他也不在说别的,只专心等着蔺辞的消息,凤钦也不再多言,又站了一会儿实在站不住了便去一旁坐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等到了寅时之后王庆才急急的进的殿门来——
“王上,世子殿下,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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