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同意呢?”阿雾的手垂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那么顾二将会以临阵私逃论处。”楚懋理了理袖子,“而且玉澜堂的人你也保不住,从谁开始先发卖得好,桑嬷嬷?”
阿雾颓败地跌坐在椅子上,哪怕以前再多的温情,撕开之后也就只剩下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伤口。阿雾只觉得自己想给他解释前世今生的打算真是一种讽刺,幸亏她没说出口,不然只怕这会儿就已经被当做妖怪堆柴烧了。
阿雾整理了心神,“你说顾二哥临阵私逃,你的意思是洛北起了战事?”
“长公主和老六不是想让我出京吗,正好如她的意。”楚懋的脸上又带上了阿雾最初见他时那种淡淡的疏离的微笑。
对于楚懋的神通广大,阿雾已经有些麻木了。“我会做到殿下要求的事情,也请殿下遵守你的诺言。不要为难荣家和顾家,还有顾二哥。”
顾二的名字明显刺得楚懋的手指抖了抖,可是阿雾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即使她这会儿撇清和顾廷易的关系,难道楚懋就能信她?她这会儿匍匐在他脚下说她心里只有他,楚懋,难道他就会信?即使他信,阿雾自问也做不到这一点。
“可以,你的命有多长,我就保他们多久。”楚懋缓缓地道。
阿雾抬头看了楚懋一眼,他怎么会以为她有寻死的念头,她这样弑母之人,连死都不配,即便是死,也得先寻着魂飞湮灭的法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干干净净。
阿雾站在大慈寺的瑞真塔上,眺望禁宫的琉璃瓦,金灿灿的阳光射在黄色的琉璃瓦上,就像恶魔的触手一般,扭曲了和那里沾边的人的人心。
福惠长公主隔着五尺远的距离,冷冷的看着阿雾,“想不到是你。”当福惠知道春晖的主人要见她时,她的确没料到这个人会是祈王妃。
“你早该想到的,不然你以为消息泄露之后,现在你还能站在这儿?”阿雾冷冷地道。
福惠想不到当初那个卑微到尘埃里,处处想她欢心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这副模样,居然敢这样对她说话。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既然祈王妃能知道,那岂不是祈王也知道了?但是她也不确定,因为她的二儿子接了她的信后果然挑动了鞑靼进犯边境,这两天朝廷上正在商议让谁挂帅出征。
初步已经议定下来,由祈王再次出征,但是朝廷却不打算给他兵力,而是让他领了虎符,到洛宁之后再接手、整合当地卫所的兵力。这样,哪怕祈王中途接到消息,祈王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也是无能为力。
“你是如何知道消息的?”福惠长公主厉声问道。
“且慢说这些,咱们来谈一谈事成后的条件。”阿雾看也不看长公主,只望着远处。
“你说。”福惠同阿雾并肩站立。
“事成之后,我要你同意我和顾二哥的亲事,我,只做正妻。”阿雾缓缓道。
“你这是疯了吧,放着你好好的祈王妃不做?”福惠长公主问道。
“如果他能成事,我自然愿意做祈王妃。”阿雾笑了笑,理了理鬓发,可眼里却含着怨毒,这一点无需假装,“可是他和当今皇上一样,我可不愿意落得先皇后那样的下场。”
阿雾人长得极美,今日又是盛装打扮来大慈寺礼佛,嵌红宝石五尾凤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耳畔晃悠的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耳坠,再映着她樱红的唇,显得她既嚣张又浮夸,艳丽得刺目。
阿雾的这句话无疑稍微打消了长公主的一丝疑虑,据她所知祈王夫妇可是极为恩爱的,而她也是在瑞真塔上亲眼看见祈王对他这位王妃的重视。一如当初她的哥哥隆庆帝对元亦薇的重视。
“而且,祈王他……”阿雾轻佻地在长公主耳边道:“他不能生。”
祈王成年多时,娶妻纳妾也许多年了,至今膝下无子,连侍妾怀孕的消息都从没传过,早就有人在议论这件事,只是苦无证据,太医院的那些老头子一口咬定祈王是正常的。可是今日有祈王妃的话作证,长公主心下也就信了三分。
长公主有个毛病,那就是护短,自己家的种再差的都是好的,何况顾廷易实在是个令人自豪的儿子,加之以前顾廷易本就在长公主面前说过要娶阿雾的话,长公主对阿雾提出的这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接受度居然出奇的高。
而阿雾背叛祈王,理由也的确很充分。
“哼,不用跟我说这些,想做本宫儿子的正妻,你还不够资格。”福惠长公主态度坚持,一点儿转圜余地都没有。
阿雾愣了愣,眼里露出着急的神色,可嘴依然嘴硬得很,“那就没什么可谈了。”阿雾转身下楼,长公主却一直没有喊住她。
阿雾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如此也好,是她无能保不住荣家和顾家。
当阿雾走出瑞真塔的时候,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才赶下来,“王妃请留步。”
阿雾的脚步顿了顿,回头对那嬷嬷冷哼一声,掉头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那嬷嬷才急了,又追了几步,见阿雾丝毫没有留下的意思,长公主也站不住了,站在塔上大喝道:“站住!”
阿雾深呼吸了一口这才转过身,她极为熟悉长公主的性子,如何拿捏不住她的这位公主娘亲。
等阿雾重新回到塔上时,长公主才悠悠地道:“先说你的消息,我再考虑能不能允你的事情。”
阿雾冷笑一声,也不惧长公主反悔,“春晖是我的人。”
“你的手可伸得够长的。”长公主冷笑道,实际上春晖也是让长公主相信阿雾的一个原因,在阿雾还没被指婚给祈王之前,春晖就已经进入了长公主府,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阿雾早就费尽心机想嫁给顾廷易了。
阿雾笑得有些怅惘。“凭我的家世,如何不能嫁给顾二哥,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阿雾抬头看了看天,如果不是隆庆帝指婚,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种种,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公主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连逆天的事都敢做,王爷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我牺牲春晖来提醒你,你只怕早就……”阿雾道。
长公主心里一惊,可阿雾说所,也正是她所猜测的那样。
“呵,从春晖出了事我早就猜到了,就这个消息你就想来投诚?”长公主不屑地道。
“当然不是。我只想问,这件事你还敢不敢再继续往下做?”阿雾问道。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长公主冷冷地道。
“我知道你会往下做,因为你毫无退路。王爷早就掌握了你们的情况,即使你们按兵不动,他也一样能揭发你们。何况,现在王爷他并不知道,你们已经知道他知道了。我说得对不对?”阿雾胸有成竹地道。
“但是你们却拿不准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这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吗?”阿雾笑道。
时机,这正是长公主和六皇子楚愈最拿捏不准的。
“我还可以探知王爷出京的路线。”这一条彻底击中了长公主的心。
“好,我答应你的要求。”长公主果断地道。
阿雾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不信您。我要您给我一个凭证,二哥说过,卫国公府嫡子媳妇都会有一枚祖传的双鱼佩。您还得写下保证,允许我和二哥离家单过,我们也不在您眼皮子底下惹您嫌。”
“你的要求不要太过分。”长公主怒道。
“我牺牲了这么多,难道这点要求还过分?”阿雾不理会长公主的怒气。她的要求越多,长公主就越不会起疑。
阿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祈王府的,她浑身冰凉得仿佛浸泡在冰水里,她真恨不得能给一条楚懋出京的真实路线给长公主他们。
只可惜这件事成不成还要另说,但看长公主和六皇子楚愈得逞后,只怕所有人都落不着好,包括长公主本身。飞鸟尽,良弓藏,长公主身在局中看不清这一点,但阿雾却看得清清楚楚。
更不提将来的荣家和顾家了。比起楚愈和长公主来说,阿雾只能相信楚懋,这也是祈王殿下居然还肯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做的原因,因为他笃定了,阿雾一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
后面的日子阿雾再也没有走出过玉澜堂。一直到隆庆帝升遐,新皇继位,第四日成服,各命妇奉旨进宫哭临,阿雾才得以走出玉澜堂。
至于谋逆的六皇子楚愈和福惠长公主则暂时被关押,听候新皇发落。其中具体细节阿雾也打听不得,自从初九晚上楚懋进宫勤王后,两人就再也未曾谋面。再见面时,想来当初的祈王殿下,就该被唤作正元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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