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后,余生康复出院了。
回到家,余生在李阿姨的照顾下,依然每天坚持着做复健。偶尔去楼下的花园散步,遛弯,或是去旁边的运动场做一些简单的运动。因为还在康复中,她并没有去上班,Kally苏打电话过来询问她的身体情况时,她也只是说一切还好。Kally苏问她何时能回到岗位上工作的时候,她却沉默了,过了好半晌,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说:“我想去远方散散心,暂时不工作了。”
挂掉电话,回眸,瞧见纪卓庭正站在窗前含笑望着她。
他穿了一件英伦风休闲款式的针织衫,闲闲将袖子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下面配了一条宽松舒适的藏青色长裤。随意站着,身形高大颀长,因逆着光,他整个人好似被包裹在无数细密的金黄光束里,格外英俊倜傥。
余生从一臂之隔的光影里看到他神色轻松,眉目舒展,有淡淡的笑意自他眸底漾出来,清和温润。便说:“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出个声?”
纪卓庭也不说话,就直直走过来,忽然伸展双臂给了余生一个大大的拥抱鲫。
他将余生揽入怀中,修削的手指轻轻按着她的鬓侧,肌肤相亲的地方,有些微的灼热意。他就这样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嗓音带着难以掩藏的开心,“余生,欢迎你回家,很高兴还能见到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淡淡的古龙香水萦绕在余生鼻尖,有些沉闷。
她推了推他胸膛,没推开,便有些懊恼地说:“什么活蹦乱跳,我有这么活泼吗?”
“有。”
他将下巴贴向余生颈间,上面零星的胡茬有意无意摩擦着她细嫩白皙的肌肤,惹得她一阵痒。见余生推搡着他,纤薄的身子软绵绵地向后仰,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我说你有活蹦乱跳,你就有活蹦乱跳。”
语气还是那么笃定霸道。
余生发现自己的力气小得可怜,无论怎么推也推不开他,便恼羞成怒,说:“纪卓庭,你放开我!”
纪卓庭仍是无动于衷。
余生又说:“纪卓庭,你今天怎么了,是吃错药了吗?怎么老是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纪卓庭不放开她,反倒收紧了几分手臂,将她完全笼在怀里。沉默一晌,他忽然幽幽叹息一声,说:“因为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开心。余生,你知不知道,我好怕你变成第二个素素。”
这下换余生不说话了。
察觉到余生不挣扎了,他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余生乌黑松软的发梢。他自顾自地在她耳畔低声呢喃,嗓音深沉醉人,“余生,也是经过这一次事故,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心。之前我总是冷漠对你,不理不睬,也丝毫没有人情味可言。你肯定很讨厌我。我也认为自己很讨厌你。可是看到你卧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竟觉得十分难过,心里还泛着凉,一阵恐慌。是的,我害怕你成为第二个素素,我害怕从此之后,你就卧床不起了。”
有浅笑自他唇间逸出,带着几分庆幸,“如今看到你这个样子,还有力气与我拌嘴吵闹,我真的很开心。”
听着纪卓庭发自肺腑的一席话语,余生沉默了。
她将脸颊紧紧贴着他胸膛,周遭的空气甜腻腻的,混合着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就有些酽酽的,交织在一起扑过来,让人的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她心中思绪万千,微微有些哽咽,舌头发着颤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如鲠在喉一般。
最后她说:“嗯谢谢你,纪卓庭。”
因为纪卓庭留下了,晚上的时候李阿姨特地做了丰盛的晚餐,方便两人好好说会儿话,交流交流一下感情。
吃饭的时候,因为热,余生褪去苔藓绿棉麻外套,露出里面的浅樱色无袖长裙。她挺直了单薄脊背,坐得端端正正地吃饭。她肌肤本来就皓白如玉,那一袭长裙更衬得她楚楚动人,娉娉婷婷,袅袅似一枝杏花。
纪卓庭开了红酒,为她盛了一杯,递过去,殷红如血的醇香酒汁在透明高脚杯中轻轻摇晃,泛出一层妖冶的潋滟光泽来。
余生接过高脚杯,笑道:“这是我康复以来的第一次喝酒,没想到就献给你了。”
纪卓庭暧昧地瞥着她,似笑非笑的眼中有熠熠的光轻闪,轻吐出来的话语也格外低沉沙哑,带着他独有的磁性,“笑话,你的第一次当然要献给我,我可是你的丈夫,法律上承认了的。然后再总结一句,不止是第一次喝酒,你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我的。”
余生也笑,“你说话怎么这么痞,一点都不正经。”
纪卓庭薄唇微掀,“哪里不正经了?”
余生摇摇头,说:“我不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饿了,我要吃饭了。”
话毕,余生便不理会纪卓庭,拿起刀叉就慢慢吃起来。纪卓庭好笑地摇摇头,也不再逗她,而是一本正经地陪她吃饭。
两人很难有这样
平和的相处时光。
他们之前的相处方式,比陌生人还不如。陌生人擦肩而过也许还能相视一笑,他们却是靠冷嘲热讽过活的。相看两相厌,说着直白粗暴的话,做着疏远生分的事,还时不时拿起锋利的刀捅对方一下。是非常冷漠的相处模式,动荡不安,尸骨横陈,清醒双目冷眼旁观着。
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如今这样静下来,好好的吃一顿饭。两个人远离灯红酒绿,闲闲呆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话。
真的挺温暖的。
今天晚上的纪卓庭,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说说笑笑间吃过晚餐,纪卓庭便去客厅看足球赛了,余生百无聊赖,则一个人慢慢上了楼。走到自己的卧室,她倒了一杯柠檬水来喝,直到那一口冰冷灌入喉咙,凉了肺腑,她才从刚刚的温馨里清醒过来。
窗外是一幢幢西洋别墅,高高矮矮,鳞次栉比,洋溢着尘世烟火安稳宁静的气氛。夜色靡靡,如墨水在棉花里洇开了般,肆无忌惮地蔓延至千里之外,又像一张巨大的网,撒落下来,逐渐笼罩了周遭的一切。
她看着自己握住水杯的细长手指,微微曲着,青白如玉的骨节一节节浮现,月光打在上面,朦朦胧胧的,像点燃的一抹抹皎洁灯火。
天凉如水,夜静如海。
她垂首收住手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推门声,接着是杂乱细碎的脚步声,和着窸窸窣窣的衣角拂动声。她知道是纪卓庭,便没吱声。哪知纪卓庭一走过来,便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
他迷迷糊糊的,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喷吐而出的热气洒在她细腻娇嫩的肌肤上,惹出一片颤栗。他的一双手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有意识没意识地摩挲撩拨着。夜凉如水,寒风从窗外飞进来,吹得她脸上冷冷的,但是她腰上一片滚烫,像被点燃了一把滔天大火,有燎原之势。
肌肤也自腰线开始慢慢紧绷。
“余生……”
他失声唤她的名。
她有些惊,心瑟缩起来,就像一只刺猬遇见了危险,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一般,“纪卓庭,你怎么了……”
他没有应她。
男人是惯会借着酒意发疯的,又何况是纪卓庭这种眼高于顶的男人。
放不下身段,只好借酒消愁。
余生还在想纪卓庭是怎么了的时候,他又开始慢慢吻她,从她的脖颈吻至耳根,再辗转至她的唇上。
寒夜凄清,窗外万家灯火明亮,窗内半点光线也无,只有淡淡的月光,一束束漏下来,将两道清寂交叠的影子映上雪白的墙面。而她整个人却僵硬地站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愣愣地,隔着深沉的黑夜望着窗外那一盏盏灯火出神。
她突然想起陆司淳。
他站在一树银花下静静看着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清俊,英挺,丰茂得好似悬崖边上灼灼盛放的君子兰,却带着浓浓的疏远,自骨子里散发出无限落寞来。
他嘴角噙着笑,眼里是不变的温润如玉,“枝枝,枝枝,去读大学就要离开我了,舍不舍得?”
她抬眼迎向他的目光,眸子里带着一种痴痴的炽热的光,一秒钟,两秒钟,渐渐的,那光芒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慢慢消散殆尽,到最后只剩下平静无澜。她垂下头看着自己复古的圆鞋头,说,“我舍不得你。”
三步之外,他站在一树如火般的红石榴花下,整个人也似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红晕,恹恹的。旁边景观灯漏出几点灯光,斑斑驳驳打在他脸上,光影模糊。
幽静处他眸心唯见一丝黯然,转瞬即逝。沉默一晌,他又说,“枝枝,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便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记起我为止。”
有什么东西冲得她鼻头一阵发酸。她眉眼略细,眸心犹含有泪光,便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说:“我不会忘记你。”
…
想到自己与陆司淳的种种,余生哽咽了,心像是雪后荒原,寸草不长,一片荒凉。
她慌乱起来,连忙用力推开纪卓庭,“对不起……”
纪卓庭僵在原地。
她慢慢蹲下身子,浑身颤抖,瘦削的肩膀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像是在哭。
“余生……”
四下里寂静无声,唯有一束束月光覆下来,在余生发尖漾出一点点艳逸流光。看着她单薄孱弱的样子,纪卓庭眼里的光一点点变得黯淡,沉下来,蕴成一朵悲伤凄美的花。许久许久之后,他幽幽叹息一声,忍不住伸手去扶她。
余生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抽抽搭搭的哭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满眼是泪。方才崩溃而无声的哭泣,让一张清丽秀美的脸上布满泪痕。此时的余生一点也不美了,惊惶而无助,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妆花了,脸
色苍白,目光怯怯懦懦的,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然而,刻在心头最为清晰的,却是一双噙满泪水的眸子。
仿若一汪潭水,深深望进了他眼里。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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