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了一整天的我抬起头看了眼渐渐阴暗下来的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始后悔自己一心想着躲避追赶、却没有考虑其他因素便跑到树林里的行为。
倚靠在树干上的我歇息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回去再作打算,再说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小孩子气了。
打定主意的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身体,便准备绕回去。可是却不想步子刚迈出去一步,脚下便踩到了一枝枯枝,因此发出了声响。这微不足道的声响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呗衬托得异常可怕,我抿了抿唇,安慰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危险的环境导致我一直悬着一颗心,双耳收纳了周遭的一切声响。身后不远处传来什么猛兽的声音,我的身体一僵,一时间定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踩踏着枯枝向我逼近的野兽到底是什么动物,我也不太清楚,然而身后的声音却令我感到了危机。
“小姐,趴下!”身后更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在听到指令的同时脚下便猛地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了地面上。
顶上飞掠过一个巨大的身影,被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我咬紧了牙关,紧闭上了双眼。
然而紧接着那野兽只是悲鸣了一声,落在了我面前,继而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没有理会我,而是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诶?”被吓到了的我仍保持着警惕的状态,直到头被人摸了几下之后,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小姐你还真是够不要命的。嘛,这也算是一种勇敢吧。”大概是我的模样着实可笑,救下了我的人轻笑了一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兰丸大人你说这话,是想要夸奖我吗?”觉得脸上无光的我撇了撇嘴,脸上有些发烫地抬起头看了眼眼前的男子。
说他是男子,其实是不大恰当的——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更该说是少年才对,然而他的身份却令我难以用看待一般少年的目光来看待他。他的名字叫做森兰丸,是织田信长大人的得利手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便已被赏赐了城池、封做了大名。
而眼下他手里拿着长弓,想来刚才应该是他救了我一命。
听了我硬邦邦的回答,眼前的兰丸大人只是笑着说了句“我这可是真心话”,便伸出手将我扶了起来。
因为闹脾气而偷跑出来,结果不但没有跑成,还被来追我的人给救了一命,怎么想自己也不算什么“勇士”。
虽然心里头儿有些别扭,但是这种行为实在太幼稚,我便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看着眼前比我高出了一头还多的兰丸大人,轻声道:“不过还是要谢谢您赶来救我——当然,这声谢不是因为您刚才夸我。”
“我知道,毕竟我刚才也不是真的在夸小姐。”朝我露出了爽朗笑容的兰丸大人如此回答道。
“……”真是想要打他一下!
他扶着我走到了马车边上,体贴地为我掀开了车帘,做了个“请”的动作。
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马车,我愣了一下才感叹道:“您出来追人竟然还驾着马车,真是与众不同。”
“啊,这个是信长公吩咐的,说小姐一定跑不远,回去的时候坐马车也会更舒服些。”兰丸大人将我拉上马车,随口解释了一句。
“……我跑得那么慢,还真是对不起了。”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的我皱了皱眉头,闷声闷气地回答了一句。
对于我的回答,兰丸大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因此指责我的失态。然而这份宽容并没有让我感到顺心,反而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小姐还再为信长公将那把鹤丸国永送出去而恼怒吗?”坐在前面驾车的兰丸大人忽然开口询问道,“小姐就那么喜欢那把太刀?”
兰丸大人突然提起的这件事令我沉下了脸色,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倒也不是偏爱鹤丸大人什么的——不过他比我年纪小上很多,对他有所偏爱也没什么不对。其实我只是觉得织田大人就这样随意将鹤丸送走,稍微有些过分。”
对于我的话,兰丸大人以沉默作答。
我不解地探了探头,还没说什么便听到了兰丸大人解释道:“咳咳,我只是觉得小姐说自己比那把平安年代的太刀年纪还大,总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我和小姐幼年时期便已经认识,信长公更是对小姐非常尊敬……但是还是会觉得很不对劲。”
“嗯,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毕竟我一直都是这副模样,你和信君……呃,织田大人觉得奇怪也很正常。”险些又以幼年昵称称呼那位大人,好在我急忙换了说法。想了想之后,我又补充道,“要是你们觉得很不舒服的话,我等着可以用法术变成其他模样。”
“不劳小姐费心了,那样也只会让我们觉得更奇怪。”兰丸大人婉拒了我的提议,将话题又扯回了之前的主题,“小姐需要靠太刀上的付丧神来维持自己的生命,那么信长公那里也有很多刀剑,您不必担心的。”
听了这话的我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送走的鹤丸大人,总觉得被送走的话,心里多少会有些寂寞。”何况他还是个害怕寂寞的付丧神。“为了嘉赏立了功的下属,就这样把身边的刀剑送出去——虽然我明白对织田大人来说孰轻孰重,但是还是会觉得有些过分。”
说完这话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到三日月大人眼下还在织田大人的对手那边,心里觉得更加复杂了。就算我和他们认识了五百多年之久,他们却从来不是属于我的。而今战乱频发,刀剑易主更是常事。作为付丧神的他们不能离开本体太远,为了和他们见上一面,我都要冒着一定的危险偷偷过去,更别说像三日月大人这种被主人珍藏着的宝物了。
“小姐是觉得寂寞了吗?”回头瞥了我一眼的兰丸大人轻笑了一声,对我这样说道,“信长公知道小姐喜爱刀剑,这次把不少他收藏的太刀都弄来了,小姐就别再为难了信长公了吧。”
听了这话的我愣了一下,而后有些难堪地低声询问道:“我这样果然给你们添麻烦了吧,真是对不起。”冷静下来后的我想到只顾着表达自己的不满而跑出来的行为,不由后悔起来。
和织田大人认识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那时的织田大人还只是个喜欢玩闹的孩子,因为经常惹祸还曾被叫做“尾张的笨蛋”这样过分的称呼。
尽管人人都说他是个笨蛋,但是他却是个意外大胆的孩子——在我恐吓他说:“我永远不会变老,是个神明哟。”的时候,他在惊讶之后将我的话当做了真实——虽然本来也是真的。
可能是因为他一直都把我当做神明来看待,所以就算他平日里再调皮,对我的话还算是听的。也因为这个原因,织田大人的父亲便让我一直陪在信长君的身边。
“信长公会成为现在这样,小姐有很大的功劳。”
听到兰丸大人的赞誉,我忍不住苦笑了几声,摇着头解释道:“兰丸大人您想多了,信君是有着真正才能的人,成才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我想了一会儿,继续道,“而真正该道谢的,也该是我才对——现在这样的世道,我这样的人,恐怕很难好好生存。这次闹脾气,真是对不起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自由生活令我做事有些失分存,看来我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小姐您能安然归来,这已经足够了。”兰丸大人没有对我有任何的指责,仍然温声安抚着我,“小姐不在的话,剩下的刀剑们恐怕也会感到不安啊。”
听了这话的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作为普通人的兰丸大人怎么能看到刀剑的付丧神呢。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他的话令我安心了不少。
“不过您说有新来的刀剑,这是怎么回事?”回想起刚才兰丸大人所说的话,我忍不住凑上前去询问,“是谁送来的吗?”
“嗯,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有人献给信长公的。”似乎也有些困惑的兰丸大人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即又有些兴致勃勃道,“据说是铸刀匠吉光所锻造的太刀,非常珍贵。”
“听您这么说,我倒有些期待了。”听到这些话的我被吊起了胃口,也有些兴奋地附和道,“希望会是个温柔的付丧神大人。”
此时我所期待的心愿最后是在几十年后才得以实现的,然而眼下等待着我的太刀并不是什么温柔的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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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的我刚进入织田大人的房间,便看到了他身旁的两个男子。
模仿织田大人戴着一个眼罩的烛台切大人有些欣慰地看了看我,站在他不远处的大俱利虽然别开了脸,但眼角余光一直扫视我。
‘果然让他们也担心了。’在心里对他们说了声抱歉之后,我几步走到了织田大人面前坐下,没等他说话便率先叹了口气,苦大仇深道:“信君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明白现在的我人微言轻,说什么你也不会当回事儿的。”连着叹了几口气的我看了眼眼前的织田大人脸上受不了的表情,强忍着笑意继续道,“我知道我这次做的不对,以后也不会再这么做了,你现在要打要罚,随便你。”
“……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敢动你一下吗?”沉默了一会儿后,织田大人轻声嘟囔了一句,便摆了摆手道,“我明白您喜爱那把太刀,但是对我来说,一个忠实的部下更为重要。这一点,还希望您能理解。”说着他再度陷入了沉默,半晌忽然伸出手,在我头上揉了几下,“您也稍微让人省些心吧。”
“……我知道了。”明白自己理亏的我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应了下来。
送走织田大魔王的我长舒了一口气,有些安心地看向了还留在屋子里的两位。
可还没说些什么,烛台切大人便率先开口道:“您这样乱跑是在找死啊!鹤丸知道了,也只会担心您!还请您稍微成熟一些!”
“……我知道错了。”
连大俱利大人也少见地嘱咐了我一句:“懂事一些啊。”
“……哦。”所以说我为什么非要被比我小那么多的人教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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