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心头一跳。
“你不等回到国公府,亲手将他捂死,丢下枯井之中!”杜九言道,“那口枯井你可还记得在哪里?”
她怎么会知道?安国公面色微变。
这件事,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令他不安的事。
因为,他将真太子的尸体丢进枯井后的第二天夜里,他再过去确认,那孩子的尸体却不见了。
他曾暗中查探,但京中无一人提及在枯井中听到婴孩啼哭,见到婴孩的事情。
无数次他都回忆那天夜里的情境,他能肯定,当时并没有人发现。
事实上,这么多年也验证了他想法,如果真正的太子并没有死,何以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
“你在回忆吗?”杜九言笑了,“那大概是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
她此话一出,连桂王也是怔了一下看着她。他以为杜九言是引导安国公说出真相,但看她的意思,难道真的知道?
“听我说。”杜九言和他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说着,目光四扫,跛子也疑惑地看着她。
“那一夜,你从西门离开,你怕婴孩啼哭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将他裹在披风了,一路捂住了他的口鼻。出门时,你和给你留门的内卫统领说了两句话,你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直接绕道小巷内,将婴孩从怀里拿出来,盯着他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婴孩没有呼吸,更没有啼哭,安静的在你的手中,软软的像一块破布。”
“你确认婴孩死了,所以,你将他裹好丢进枯井。”
“事后,你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而你的长媳十月怀胎,以命换命去了。”
“你很高兴,关着书房的门,独自一人和了半盅酒!”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扬眉道:“如何,我可有半点遗漏?”
安国公心头直跳。谁告诉她这些的?
难道,当晚有人看见他一直跟着的吗?
不可能!
以他的武功修为,他不可能觉察不到的。
他心头跌宕,声音不稳地道:“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简直胡言乱语。”
杜九言哈地一笑,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安国公确实很好奇。
“贫道来也!”
半空之中,有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般,站在了平台上,立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家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满头的白发,长长的花白的胡须,圆圆的脸,一双眼睛难辨睁闭,矮矮的身材只有一顶肚子圆鼓鼓地冲着前面。
说是道士,其实像极了一只养胖的白头翁。
“师父!”茅道士大喊一声,冲了上来噗通跪在玉道人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喊道,“师父,您是羽化成仙后重返人世了吗?”
玉道人嫌弃不已,用脚踢开他,怒道:“你我的事一会儿再说。”
“这么多人看着我,我需要气势。”
“一边呆着去。”
茅道士泪眼婆娑地看着玉道人,擦着眼泪苦哈哈地退在一边。
“在下玉道人。”玉道人拱手和众人道,“一些老家伙,应该是知道我的吧,毕竟,贫道当年的风姿卓越,令人难以忘记。”
下面听着的人恍然想到,这位就是玉道人。十几年前他给当时的太子算命,说太子不是真命天子,而被先帝赶出去的道士。
后来,在先帝去世前,他又跑进宫里要给先帝炼制丹药,先帝大怒将他撵走了。
“玉道人!”安国公盯着他,目光冷凝,“你居然还活着?!”
玉道人挥着袍子,道:“你都活着,贫道怎么可能先去。算一算,你比贫道小十几岁吧?不过看你这尊荣,可要比贫道老很多啊。”
“就是了,一天算计别人的人,肯定会显老的。”
玉道人说着,跳下来晃悠着,走到安国公面前,发现他比安国公矮太多,又返身跳上祈福台上,俯视着众人。
“说这些不过无意义的嘴仗而已。”安国公道,“怎么,他们编故事,你也参与其中了?”
玉道人道:“编故事的人是你吗,我们不过身在局中,演绎一番而已。”
“道人。”杜九言咳嗽一声,那天她在承德侯府逼问秦太夫人后回王府的半道上,被玉道人拦住。
所以,跛子没有请到玉道人,也一直不知道,她实际上已经和玉道人见过了。
玉道人咳嗽一声,道:“秦韬,你刚才不是好奇,杜九言为什么知道那天夜里所有的一切吗?”
“我告诉你,那天夜里,贫道一直跟在你后面!”
“亲眼看到你将一个孩子丢进枯井里。不过可惜,那夜我没有明白那孩子是谁,否则,定然当场揭穿你!”玉道人道。
当夜,他进皇宫偷药,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安国公在宫门口和人说话,怀里揣的鼓鼓囊囊你的,他好奇跟着,亲眼见他丢来一个东西下枯井。
待安国公离开以后,他下井将安国公丢掉的东西取出来,这才惊骇地发现是个刚出声的男胎。
他以为,安国公藏于了后宫女人争斗,所以并未多查问这件事。
“过了十年,贫道偶尔得知了圣上的生辰八字,卦象一算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当今圣上,根本不是赵家的血脉,所以,贫道入宫将此卦告诉了先帝。”
安国公道:“难怪,先帝将你赶出来了。先帝很清楚,你在胡扯八道。”
“错!”玉道人道,“先帝信了我的话,就是因为相信,所以他才将我赶走。”
事实上,先帝当时确实不信,直到他第二次去要给先帝解毒,先帝才道出他相信他卦象的事。
“几年后,先帝中了青岩散人的毒,贫道进宫要给圣上解毒。当那时候圣上已时日不多,所以,他又让贫道走了。”玉道人道。
安国公笑了,道:“看来,你也和这些人一样,空口无凭啊。”
“谁说的?”玉道人道,“贫道有两大法宝!”
安国公呢面色微变。
“这个!”玉道人说着,从怀里抖搂出一张明黄的卷轴出来,撑开哈哈大笑,道,“当时,圣上怀疑自己被人下毒,所以他信了贫道的话,并给贫道这张诏书。”
“诏书上写着,将皇位传给赵鼎!”他翻开来,给所有人看上面的玉玺,又招手喊鲁章之,“鲁阁老,您看看。”
鲁章之上前去接过诏书。
诏书上的字不多,但是字迹确实是先帝的,而且玉玺和私印也都是真的。
“是真的传位诏书。”
安国公走了两步,想要去抢,跛子的剑指着他,道:“退回去!”
“假的!”安国公大怒道,“圣上没有为君宽厚,他最好的君主,就算你们有第二份诏书有怎么样?!当初先帝传位给圣上的诏书,也是如假包换。”
“嘿!”玉道人指着安国公气着了,和杜九言道,“这人怎么这么能强词夺理呢。”
杜九言道:“筹谋一辈子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
“师父!”茅道士上前来,拉着玉道人,哭哭啼啼地道,“您还人世,为什么不和徒儿说一声。”
“这么多年,徒儿一个人很孤苦呢。徒儿那么听话,一直跟着桂王后面走难闯北,吃了那么多的苦,您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徒儿。”茅道士道。
玉道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推着茅道士就走,“说了多少次不要抢我风头,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走开。”
茅道士嘟着嘴,站在后面。
桂王忽然开朗,心里最后的一些谜题,终于全部解开了。当年玉道人给赵煜算命,并非是心口胡扯,而是提醒父皇,赵煜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的。
那么……当年给他写信的人,就是玉道人了。
而茅道士,也是玉道人派到他身边帮他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拂袖道:“都是你胡言乱语,没有人会相信的。”
“你谋害皇室子嗣,谋逆犯上,这一项项的罪名,哪一个不清楚明了?”杜九言道。
“你不相信,可是别人会相信!”
“死去的太子会相信!”
“你的儿媳会相信!”
“季贵妃相信!”
“先帝相信!”
“长生岛无辜的百姓相信!”
“姑母那些无知的幼童相信!”
“明月坊那些被残害的幼女相信!”
“在荆崖冲命案死去的所有人,会相信!”
杜九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秦韬,由不得你不相信!”
“顾青山,”杜九言道,“将赵煜捆了,明日早朝,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并非皇室子嗣,而是秦韬送进宫里李代桃僵的狸猫!”
安国公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杜九言道,“一桩桩的时间,一个个的证人,还有这封先帝亲笔题写的诏书。”
“我为什么不敢?你才是真正谋逆篡位的那个。”杜九言看着下面所有的大臣,“各位都是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人,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们还有怀疑吗?”
“这个大周,如今还是赵家的天下。不服气可以靠实力来推翻改朝换代!”
“没有实力,就老老实实去你的阶下囚。”杜九言道。
众人不敢再说话,就算是刘扶余,此刻也是胆颤心目,他知道安国公有野心,也知道他可能要做什么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他已经做了,还做了一件天大的事。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一脸懵怔,站在鲁章之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切。
“是吗?”安国公哈哈大笑,道:“可是老夫没有做,没有做的事,老夫不可能认。”
这件事,他到死都不会认的。
“我认!”秦太夫人喊道,“我认,当年的事我全部知道。”
“陶氏生孩子的那个晚上,我就在旁边。”秦太夫人站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喊道,“是我哥,将孩子抱走的,就再也没有抱回来。”
“那个孩子生下来时,左边肩胛骨上,有一块黑斑。”
安国公猛然转头看着秦太夫人,瞪着他,三两步上前不,一巴掌将秦太夫人扇倒在地,“你昏头了是不是,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秦太夫人喊道,“我秦家人死绝了啊。”
“你杀了我的蓉蓉,害死了季林,你当我不知道?”秦太夫人道,“你逼着季玉嫁桂王不成,又让她远嫁安南。”
“你还给九江王下毒,要烧死他。你说过的,你不杀九江王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你的大业是大业,难道我的孩子们,就是不是人命了吗?”
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安国公懊悔不已,他一直留着承德侯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们一家子蠢人能做挡箭牌。
可是,这一家子蠢人,现在却成了他的绊脚石。
他应该早点将这个妹妹,将她一家子人都弄死,以绝后患。
“我要他们活着,你知道我看着她们死去,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我没有你那么有能耐,为了你的大业,我们还要死多少人?!”秦太夫人趴在地上,哭声震天动地。
安国公失望至极,根本不想和她说完。他转头看着杜九言和桂王,冷笑一声,道:“五千人是吧?”
“怎么,您要独闯军营?”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哈哈一笑,振臂大吼一声,道:“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围着皇陵的四周,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回应,“在!”
说着,他看着桂王和杜九言,道:“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来。”
“他死了,你觉得你忙的还有用吗?”杜九言指着赵煜。
安国刚道:“想想宫里的人,想想王府的人,想想……”他转头看着所有的朝臣,“想想你们的家人。”
“要死,就一起死吧。”
“我得不到的,谁都不要想得到。就让这个皇朝覆灭罢了,让当年那个玩恩负义,没有诚信小人的江山毁了吧。”
安国公大笑。
杜九言转头问桂王,“他如何召集兵马的?”
“应该是他的人无处不在,一旦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集聚。”桂王道。
他五千人冲进来,动静不小,所以安国公人的知道了,并不奇怪。
“五千对五千。”安国公看着他们,“试一试,看看谁的命比较值钱?!”
赵煜忽然出声,喊道:“够了!”
安国公看着他,目光沉痛,道:“圣上,你不要害怕,只要老夫在一天,就一定会保你江山稳固。”
“你做这些的时候,问过我意见吗?”赵煜看着安国公,双眸赤红愤怒之情难以控制,“你问过,我想以这种屈辱的身份做皇帝吗?”
安国公愣了一下。
“你为了你当年的一时气愤,杀了那么多的人,害了我一辈子。我若真是安国公府的孩子,我就只想做安国公府的人!”赵煜说着,掉下眼泪来。
安国公道:“圣上,你不要犯糊涂,听信他们的话。你就是先帝的嫡子,任何人都不能篡改你的血统。”
“你是圣上的嫡长子,是大周名正言顺的君主。”
赵煜笑了,指着皇陵外面,“大成教……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戒子是九江王的,古墓是九江王的,何以,现在是你来召唤教众?!”
安国公很震惊地看着赵煜,又转头去看杜九言,忽然想笑。
他算了所有人,却独独忘记算他的孙子和孙女了。
一个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逆贼,一个得知真相后毫不犹豫的退缩背叛。
“圣上,”安国公走了两步,看着赵煜低声道,“那么多人的性命,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事已至此,你不想做这个位置也得做!”
“你没有选择。”安国公看着他道。
赵煜笑了,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丝毫不怕:“好笑,实在太好笑了。”
“我才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安国公道:“你想清楚了,你一旦此刻认罪,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包括你的孩子。”
赵煜微怔。
“你不想自己,难道不想想太子吗?”
“你想让太子和你一起,为了莫须有的指控,而躲藏苟且一生吗?”
赵煜目露震惊,心痛到难以支撑,说不出话来。
“大成教众,何在?”安国公转身,盯着杜九言道。
外面,无数个声音齐声回道:“在!”
“杀无赦。”安国公道。
“杀!”无数人应他。
随即,就听到咯咯啦啦的拉弓声音,就听到利箭脱弓的声音……
紧接着,头顶上空的光亮,瞬间被遮住,无数的利箭冲着准备射来。
砰砰砰……
无数的箭矢,就落在祈福台一丈外。
地上密密麻麻,像是立着无数的刺猬。
文武朝臣吓的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这箭,只要再远一点,他们现在就已经被钉在地上,成了亡魂了。
“这是第一次。”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和桂王,“让你们的放了圣上,立刻撤兵。”
“否则,这里所有人都走不出去。”安国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大家都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有人喊道:“不管真假,先、先撤兵吧。”
“这、这箭可没有长眼睛啊。你们五千人没弓箭,再厉害也鞭长莫及,哪能打得过他们。”史迁道。
杜九言负手,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神色淡然,姿态闲适,丝毫没有慌乱,一如她在公堂上一样,自信,张扬!
“国公爷,”杜九言停在安国公面前,“大成教这么多人,还真是让人意外。”
安国公道:“那是自然!”
“侠之大成!”杜九言道,“这么冠名堂皇的教义,却做这些龌蹉的事。”
安国公冷笑,道:“谁做的事又是大公无私?人活一世,谁也不要标榜自己正义高洁。”
“也对。”杜九言歪着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准备了烟花庆祝。”
烟火?果然是小孩子胡闹,安国公道:“是应该庆祝。”
“你听!”杜九言道。
轰——
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是地动山摇、人仰马翻、嘶鸣喊叫。
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烟雾弥漫,无数人在嘶吼乱叫。
刀剑嗡鸣。
安国公面色大变,指着杜九言道:“炮药?”
“茅道士钻研几年,终于得大成了。”杜九言道,“第一炮,送给您的大成教。”
安国公脑子里嗡鸣着,摇着头道:“不可能!”
他不可能输的,不可能的。
“太后呢,你可想好了,太后还在宫里。”
“整个皇宫都是我的人。”
桂王道:“是你的人又如何,整个内卫加皇宫內侍,不过四百人,不够杀的!”
“哈哈,”安国公哈哈大笑,“你们还真是有备而来。”
他说着,手中的剑忽然一挑,直冲杜九言的面门,她早有防备往后一退,跛子和桂王已经迎面而上。
“怎么,你们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安国公大笑不止,大吼一声,“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落,就见本来四面无门的祈福台,忽然被人从里面将石头推开,一瞬间,从里面冲出来几十个蒙面的持刀的男人。
“圣上出门,我岂能毫无防备!”安国公盯着杜九言和桂王,“既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山下的人没有上来,山上的人,桂王只安排了十几个,剩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以及內侍。
“还真是不简单啊。”杜九言迅速后退,“层层叠叠的防备,果然是安国公。”
几十个黑衣人冲上来。
两方打斗在一起。
顾青山松开赵煜去迎战。
朝臣们害怕地往后退,鲁章之指着一面墙,道:“去那边!”
大家贴墙站着,方寸大乱,魂不守舍。
“圣上!”安国公一把将赵煜拉过来后退,被他的人保护在中间,薛按紧跟而上,安国公道,“杀了他们,你还是圣上。”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
赵煜看着安国公,这个人是他的祖父……难怪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他身后,对他有求必应。
他又看向秦万胜,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赵煜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安国公放了心,他握着赵煜的手,道:“放心,这些人都活不了。”
平台下,他安排了六十人,本只是有备无患,却没有想到,最后成了决战胜负的关键。
谨慎,才是决胜的关键。
“圣上,您看桂王。”安国公指着疲于应战的桂王,“他是要杀你的,为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根本不用心疼。”
他说着,桂王忽然转头过来,视线冲着他,一笑,道:“这就是你最后的绝招了吗?”
安国公吓了一跳,顿时感到不妙。
不等他多想,就见无数黑衣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加入了他们。
这些人剑很长,出手麻利,他骇然失色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龙卫!”跛子道,“送我们家门口了。”
自古龙卫,就住在皇陵。
居然有龙卫?安国公大惊失色,拉着赵煜转身就走,“保护圣上!”
“想走?”跛子说着,踢开拦着的人,桂王上前,接招击杀护卫。跛子剑花翻腾,直抵安国公的面门。
安国公将赵煜交给秦万胜,他提剑迎战,和跛子打在一起。
他年轻时或许能和跛子不分上下,但现在年老体衰,不过十几招,他的剑被震脱手,跛子的长剑已经落在他的跛子上。
另一边,赵煜和秦万胜再次被顾青山和韩当扣押住。
“住手!”跛子喊道。
所有人停下来,都看着安国公这边。大成教的教众站在原地不敢动。
“你是谁?”安国公问道,“你就是因为喜欢杜九言,所以甘愿做一条狗,跟在她后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桂王做了皇帝,你能得到什么?”
“他江山美人在握,可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若随我,我却能许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跛子没有理他。
“你许他荣华富贵?”杜九言哈哈大笑,“刚才忘记说了,那夜玉道人带走了真正的太子。”
“你以为他死了吗?”
安国公脸色发白,“什么意思?”
他亲眼看见那孩子没有呼吸了。
“意思就是,真正的太子根本没有死!”杜九言道,“三十年了,你欠他的债,也应该还给他了。”
“各归各位吧!”
安国公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活着。”
“跛爷。”杜九言盯着安国公,一字一句道,“把他欠你的三十年,讨回来!”
所有人一怔。
跛子也吃惊地看着她。
桂王上来,也是不解。
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又看着跛子,脱口道:“是你?”
“你是那个孩子?”
“对!”杜九言道,“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死,他被玉道人带回去养大成人,成为龙卫之首,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当时,跛子说龙卫首领必须是皇家血脉,可他却不是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既然都是皇家的血脉,就不存在他是例外。
原来,他不但是皇家的血脉,他还是那个九死一生,命大福大的赵煜。
跛子都明白了,他看向杜九言,看过桂王,看向安国公剑往前一送,问道:“是你让我无家可归?是你让我没名没姓,是你让我做了三十年的影子?”
安国公摇着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空口无凭,绝对不可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忙碌了一生,到头却输在两个孩子身上。当年,他为什么不狠心补上一刀,当年鲁念娇生下秦九烟死去后,他就嫌这孩子麻烦,动了杀念,他为什么要犹豫?
他这一生,从不犹豫!
“有无凭证,无需告诉你。”杜九言道,“等你的,只有死!”
跛子抬手,一掌打在安国公的头上,他眼睛一翻直挺挺地晕倒在地上,龙卫上前将他捆住。
秦万胜和赵煜也随即捆住。
“他怎么办?”韩当问桂王。
桂王看着赵煜,凝眉道:“先带回宫里,稍后再说。”
“刘海!”桂王道,“将一干闲杂,全部清理干净。”
刘海应是而去。
跛子丢了剑,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脸上,问道:“是我师父告诉你的?”
“是!”杜九言道。
跛子失魂落魄地去找玉道人。
杜九言看着被拖走的安国公,和顾青山道:“让人去国公府,不要给他们机会,销魂证据。”
“是!”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去看鲁章之,鲁章之和她点了点头,道:“你先忙你的事,别的话稍后回宫再议!”
“好。”杜九言扫过刘扶余,他正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满头冷汗。
安国公和秦万胜被擒获,皇陵四周的战场清理的很快,一行人人马悄无声息地回了皇宫。
一个时辰前,宫里也不太平,但好在桂王走前安排了孟郊带着守着,此刻,所有人处理妥当,只有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昭示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圣上!”皇后带着天子年周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到赵煜被捆着的,顿时大惊失色,盯着桂王道:“小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夺权夺宫?”
“他可是你的哥哥啊!”
桂王的视线在赵年周身上转过,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将赵煜所有子嗣全部带去凤梧宫关押。”
他说着,不忍再看,拂袖而去。
“先去凤梧宫吧。”杜九言和赵煜道,“稍后,我们来和你说话。”
赵煜头发散乱,垂着头,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他道:“好!”
“到底怎么回事?”皇后跟在后面,牵着赵年周的手,赵煜沉沉地道,“等会儿再和你说,别问了。”
夫妻两人带着赵年周去了凤梧宫,稍后,赵煜的两位妃子并着三位庶出的皇子也去了。
杜九言在坤宁宫里陪着太后。
太后哭的眼睛肿的看不清东西,握着桂王的手,哽咽地道:“墨兮……那个玉道人在什么地方,哀家要再问问他,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哀家亲自养大的孩子,他那么孝顺懂事,敦厚善良,他怎么可能不是哀家的儿子呢。”
“哀家不相信。”太后靠在桂王怀中,嚎啕大哭。
钱嬷嬷也在一边抹着眼泪。
“娘,”桂王道,“这事,谁也没有想到。”
他的心何尝不是很痛,看着赵煜被捆着,他恨不能忘记一切,依旧当他是哥哥。
可是,一旦这么做,他就对不起列祖列宗。
太祖打下这个天下,不是让一个无耻之人,用阴损的手法改弦易撤的。
桂王垂着眼帘,面色很难看。
杜九言也很难过,在这整件事件中,赵煜的处境最难堪。
他什么都不知道,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十几年的皇帝,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他不姓赵,而是狸猫换太子中的那只狸猫。
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就算是她方才指着赵煜鼻子,让他退位的时候,她也于心不忍。
可大局就是大局,不是一时的不忍儿女情长,就能代替的。
“娘娘,我们去大殿吧,文武百官都在那边等着,玉道人也会在。”杜九言道,“当年的事,一定会说清楚的。”
太后擦了眼泪,点头道:“好!”
她连衣服都懒得换,就这么出去,钱嬷嬷想喊她想了想又算了,和王宝应一人一边的扶着出去,太后问道:“他……在凤梧宫吗?”
“是!”桂王道。
太后无力地点了点头,冷冷地道:“秦韬,哀家要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他让先帝至死都不知骨肉已分离,让哀家此刻痛不欲生,亲手将仇人的孩子抚养长大。”
“他害了两个无辜孩子的一生。”
“他让哀家无颜去见先祖列宗。”
人是有感情的,她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一朝说让她不认,她做不到。
若这儿子一早就知道,故意为之,令她气怒厌弃也就罢了,偏偏他也是无辜的。
她要怎么办。
她连见都不敢去见他。
恨不得现在就死了,一头在撞死,也就一了百了。“娘娘,您往好处想,真正的圣上,您的骨血找到了啊。”钱嬷嬷提醒道。
太后一怔,随即想到了那天她在九江王府看到跛子时的感觉,当时的他左手鲜血淋淋,可眉头都也皱一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她当时就多看了他几眼,因为这孩子的眉眼,像桂王的祖父仁宗。
尤其是那双眼睛鼻子,只是神态要比仁宗更端肃一些。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赵煜,是那个一出生就九死一生的孩子。若非他福大命大,他们母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太后叹了口气,和钱嬷嬷道:“作孽,哀家这辈子真的是白活了。”
“谁能想得到呢。”钱嬷嬷道,“季贵妃当年那样,谁能想得她有这样的手段和心机。”
她们都以为季贵妃的手段不堪一提,可实际上,她们才是那个不堪一提的人。
“她有什么心机和手段,还不是个蠢人。”太后道,“自己的儿子是赵家的骨肉,真正的皇室的王爷,她却帮着一个外人谋夺皇位。”
“难道秦家人做皇帝,他儿子能更上一层楼?”
反倒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她才死了。”钱嬷嬷道,“秦太夫人不是说了吗,季贵妃的死也是中毒而亡。”
“安国公杀九江王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有留情面的。”
太后不奇怪。他要杀桂王,是因为桂王是皇室嫡子,可九江王爷是先帝的孩子,对于一个假皇帝来说,就是威胁。
以安国公的作风和手段,是一定不会留着九江王的。
“秦太夫人的母子,都是蠢人。”太后怒道。
钱嬷嬷点头,道:“承德侯府一家子,都被安国公养废了,不管什么事都听他的,依赖他。”
杜九言牵着桂王的手,看着他低声道:“你别难过。帮他找个安稳的地方,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好了。”
“也是全了你们兄弟的情分。”
“我心里难过。”桂王垂着头,道,“从几年前我知道的开始,我夜夜做噩梦,夜里梦见我和他刀剑相见。”
“我甚至想过,就这样装作不知道过一辈子。”
他转头问杜九言,问道:“我是不是很懦弱?”
“不,王爷不是懦弱,是善良是重情义。”杜九言摸着他的脸,道:“你们的兄弟彼此照顾,互相帮扶,他爱护你超过自己,你敬爱他也亚于自己,你们兄弟情没有假。”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做不到什么都可以不顾忌,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你没有错,错的是安国公。”桂王道。
桂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我很庆幸遇到了你,更庆幸你不是秦九烟而是杜九言。”
“我很害怕你我成为仇人。当我开始安国公的时候,我心里犹如火灼一般,痛不欲生。”桂王道,“一边是列祖列宗,一边是哥哥和你。”
“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只能逃避。”
杜九言能感觉到,自从找到青岩散人后,桂王的表现就很反常。他和她不一样,他心里是有怀疑安国公的,可是很怕因为安国公,他们夫妻两人会反目成仇。
所以,他躲躲闪闪逃避自恼。
“你做的很好了。”杜九言道,“自小那么多人的宠着你,你却没有恃宠而骄,却那么懂事的维护兄弟感情。当你得知赵煜的身份可疑,你没有冲动对质,而是不动神色,去广西造反筹备。”
“只是,安国公藏的太深了,而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你又还没出生。你查不到是正常的。”
安国公确实老谋深算,滴水不漏。
若非他放火烧了九江王府,她也不可能从九江王身上跳出来,也不会想到安国公。
就如当初说靖宁侯一样,能做到那些布局的人,大周没有几个人,靖宁侯是一个,那么安国公也是一个。
她原本一直纠结于和惊讶城聊天的人年纪和安国公对不上,后来她想起来,安国公没有和荆涯冲联系,但是秦万胜可以。
随后,他想到申道儒说季贵妃的话。她是害怕和担心的,甚至并不是心甘情愿豁出去,否则,她就不会留一条退路,找一把扇子保他儿子一条命。
另外一方面,就算九江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她的娘家承德侯以及安国公府也能帮忙周旋,一个安国公的能力,不比一把很难找到的扇子更好用?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安国公不能用。
可安国公和承德侯常来常往,没道理不能用。
所以,她站在火场的时候,隐隐浮现出安国公父子的容貌。直到晚上去喊醒桂王,两个人聊过之后,她就更加确信了。
随后,闹儿出事留下玉佩的作证,陈朗说他当年被追杀离京的原因。
事情就彻底明朗了。
“原来,我身边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是偶然和巧合。”杜九言苦笑。
桂王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是巧合。”
两人无奈一笑,进了大殿。
朝臣们都惊魂未定地在喝茶,跛子和玉道人还有茅道士三个人坐在一起,茅道士在吐沫横飞地吹他的炮药,又想起来什么,和跛子道:“你当时拿人皮的时候,我就说你有问题。”
“说你道士你还否认。”
“合着你就是骗我的。哼!”茅道士道。
玉道人手里的拂尘啪叽敲了茅道士的头,怒道:“你和谁说话呢?摆正自己的位置。”
玉道人说着,一转头腆着脸冲着跛子道:“您别生气,他从来都是没有脑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将他逐出师门了。”
“什么将我逐出师门?你死了师门就是我的了。”茅道士说着,看着跛子又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道:“我、我忘记他的身份了。”
尴尬!
跛子端着茶盅,面色沉如水,对周遭的事情毫无反应。
有人走进来,他从嗡嗡的议论声和错综的脚步声中,立刻听到了杜九言的脚步声,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杜九言。
“跛爷。”杜九言拉着桂王快步过去,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你饿不饿,吃饭了吗?”
跛子看着她,忽然笑了,摇了摇头道:“没有吃,有点饿!”
杜九言看着桂王。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桂王很尴尬,不知道怎么和跛子相处说话,转身出去了。
跛子又垂下眼帘,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向独立强大,仿佛无坚不摧。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心疼不已,不由将他那只受伤未好的手牵起来,道:“换药了吗?我请太医来给你换药吧。”
“不用。”跛子回握着她的手,目光中有犹豫和不知所措,“九言,我……怎么办?”
杜九言眼眶一红,低声道:“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属于他的一切吗?
三十年来他一无所有,像个孤魂野鬼,像个影子无名无姓,他以为他一生都会如此,可是一夕之间,他有了母亲有了兄弟甚至于……他还是真正的皇帝?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要天下干什么?
跛子笑了,摇了摇头道:“九言,我好累!”
“嗯。”杜九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跛子端着茶盅,像个无助的孩子,垂着头继续发呆。
杜九言回头看着帘子后面的太后,太后的目光也头过帘子看着跛子。
“那孩子……也很难过吧。”太后哽咽地道。
她想立刻去将安国公拖出来乱刀砍死。
“可怜见的,”钱嬷嬷哭着道,“听说小时候腿就坏了,玉道人一开始没给取名字,后来猜测到了就不敢给他姓名,就一直跛子跛子的喊着。”
真太子真皇帝,谁敢给他取名字。
“我的儿……”太后倒在钱嬷嬷身上,主仆二人无声地哭着。
靖宁侯父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大家都起身行礼,靖宁侯一一回礼,视线就落在杜九言和跛子身上,目光微动他朝跛子走过去。
跛子放了茶盅,起身拱了拱手。
靖宁侯给他回了礼,两人没有说话,对面站着,气氛令人僵硬。
“侯爷,”杜九言道,“你受苦了。”
靖宁侯道:“不苦。是我这个舅舅无能,没有护好几个孩子。”
他身为舅舅,却毫不知情他的外甥被人掉包了。他仰仗皇家仰仗两个外甥,却对外甥的受苦的事,毫不知情。
他羞愧不已。
靖宁侯看着跛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跛子也不准备开口。
那边,鲁章之带着朝臣一直在讨论此事如何处理。
桂王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碟子小菜一碗鸡汤面,放在跛子面前的桌子上,道:“趁热吃。”
“谢谢!”跛子没有客气,默不作声地吃面条。
桂王看着他,心情极为复杂。
跛子吃完面条,小內侍诚惶诚恐地上来收了碗出去。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各位,都说说吧。”
王阁老看着跛子,出列行礼,道:“安国公的事已是事实,人证后事情已经很清楚明了。可是……”
“真正的圣上,又怎么证明真假呢?”
是啊,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太后这个亲生的母亲没有见到就被掉包了。
那么,怎么证明,这个孩子的真假?
大家都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王阁老向来是有事往前冲的人,便说出来了。
大家都看着玉道人。
玉道人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问贫道?”
“玉道人,”王阁老道,“此事,只要你能证明,不是吗?”
玉道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来回的走动,焦躁地道:“贫道怎么知道?”
“玉道人,有个人问题。”王阁老问道,“当时你进宫算命,说当时的太子不是真命天子的时候,你没有请跛爷进宫和圣上见面,可事后你再次进宫,你说圣上已知时日不多,他相信你的话并给了你诏书,当时你为何不请跛爷进宫觐见?”
“啊?”玉道人挠了挠头,道,“当时没有请跛爷进宫?”
他来回走动回忆当时的情况,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不在京城,而是跟着他师父游历去了。”
“这还要证明吗?”玉道人很不高兴,“贫道的存在就是证明啊。”
“桂王爷,你信不信?”玉道人问桂王。
所有让你的视线落在桂王身上。
王阁老道:“王爷,此事不能大意啊,皇室血脉容不得半点混淆。”
“我信!”桂王打断王阁老的话,“我相信他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兄长。”
跛子目光微怔,看着他有些震惊。
他和桂王的关系一直只停留在杜九言的事情上,所有交集也只是杜九言。他不喜桂王,相信桂王也不喜他。
可是,他今天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他了,这让他很惊讶。
他难道不怕玉道人是第二个安国公,而他,也是第二个假赵煜吗?
“王爷!”王阁老道,“这太草率了。”
桂王看着众人,道:“我信他,就不草率。”
“哀家也信,”帘子后面,太后也道,“各位看一看,这孩子的眉眼,是不是像仁宗?”
众人就去看跛子,鲁章之道:“跛爷的容貌,确实很像仁宗。”
经历过三朝的人有一些,可经历过三朝还见到过仁宗的人,在场的就只有鲁章之了。
毕竟,不是为官就能面圣。
“那、那就算跛爷身份不假,那、那皇位怎么办?”王阁老问道,“依老臣意见,既然先帝第二份传位诏书是给桂王爷的,那就按照第二份传位诏书来执行。”
“你的意思是,让桂王爷登基为帝?”鲁章之凝眉问道。
王阁老道:“是!”又道,“恕老臣说句不得当的话,现在只有桂王的身份是名正言顺毫无瑕疵的,桂王爷继承大统才是最保险的。”
虽说都相信跛子的身份不假,可是,以防万一,桂王还是最保险的。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桂王身上。
桂王凝眉,看向王阁老道:“此事明日早朝再议吧,我们都需要时间。”
王阁老道:“还请王爷三思。”
说着,他也冲着跛子略行了礼。
“现在说两件事。”桂王道,“安国公十恶不赦,无论是本王还是太后娘娘,都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各位大人也回去想一想,如何判刑,是诛九族还是三族,承德侯府又当如何定罪也一并想一想。”
众人应是。
“那王爷,圣……他要怎么办?”钱羽问道。
不知道如何称呼赵煜。
“不知道。”桂王拂开袍子坐下来,“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立刻你一眼我一句讨论起来,有人说圈禁有人说和安国公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桂王听着,问道:“没有别的方法了?”
大家一愣,鲁章之问道:“王爷何意?”
“我想让他做回普通人,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忘记过往和身份,自在快乐的过一生。”桂王道,“我不舍得杀他,更不舍得圈禁。”
“各位觉得本王的决定,妥当吗?”
鲁章之凝眉朝杜九言看去,他觉得不妥当。赵煜现在或许很好,可是谁又知道,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可是做过帝王的人,帝王术了如指掌,他手中的人脉甚至比桂王还要多。
谁能知道,若干年后,他会不会告诉天下人,是桂王为了夺宫而故意捏造身份陷害他。
现在跛子的身份就说不清了,更何况以后呢。
所以,以绝后患的办法就是将赵煜杀了,就算实在舍不得,也得舍得,不但是他,就连他的儿子也要如此。
“王爷,老臣认为不该将他放出去,还是圈禁在宗人府吧,既能成全大家的情意,又能防止再出意外。”鲁章之道。
桂王撑着额头,道:“本王心意已决了,阁老就不要再劝了。”
“若真如此,那也要派遣人随时盯着跟随方才可以。”鲁章之道。
这点,桂王没有反对。
“那就这样吧,”桂王道,“今晚我们都想一想,明日早朝,将所有待定的事情定下来。”
“有劳各位大人,今日辛苦,都会去休息吧。”
众人应是,没有多留,结伴而去。
“刘扶余没有来。”马阁老道。
“说吓病倒了。”王阁老道,“他哪有胆子来?!”
众人小声说着话,出去了。明日,朝堂要换天了,他们所有人心里还惶惶然充斥着不安,也没有心思去管刘扶余等人的处境和将来。
反正,该定罪的,总要定罪的。
大殿里,太后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视线胶着在跛子的脸上,三两步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跛子起身拱了拱手,波澜不惊地道:“太后娘娘。”
“你……一直叫跛子?”太后红着眼睛问道。
跛子颔首,道:“是!”又看着玉道人,“玉道人知道的比我清楚,娘娘可以问他。”
他现在并不想说话。
“贫道先是存疑,来不及取名字,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不敢取了。恰巧他当时被丢下井里的时候,摔着腿了,事后虽慢慢长好,但三岁多时练功又受伤一次,后面就一直有点跛,我索性就喊他跛子了。”
太后看着他的腿,忽然蹲了下来,道:“哪里,哀家看看。”
跛子后退了一步,凝眉道:“已是旧伤,娘娘不必如此。”
“哀家就看一眼,”太后落着眼泪,蹲在地上,伸手去摸不远处跛子的左腿。
跛子看着太后。
房间里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凝聚着伤痛。
跛子犹豫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一步,让太后的手碰到了他的左腿。
太后颤抖着,一点一点揭开他的裤脚。
在膝盖下面胫骨的位置有一块突了出来,这个地方的骨头长歪了,所以只要走路这里都有刺痛感。
但一种疼痛每日存在的话,慢慢的就会适应然后习惯。
“为什么没有找大夫?”太后哭着,心疼地去摸那块凸起的骨头,玉道人摸了摸鼻子,道:“摔的时候贫道不在家,等三个月回来他的腿已经长好了。”
“找了大夫,说敲碎了或许可以长回去,可是……可是只是有可能,如果长不回去就会瘸的更厉害。”
“他才三岁,贫道也不舍得。”玉道人没带过孩子,茅道士做他徒弟时候年纪已经很老了,他就怕养孩子。
指望他多细心,很难。
“稍后请太医来看看。”太后看着跛子,“或许有用呢。”
跛子没有说话。
太后由钱嬷嬷扶起来。
“你……还饿不饿,让钱嬷嬷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她做的饭墨兮最喜欢了。”太后道。
跛子忽然问道:“你们都相信吗?”
大家一怔。
“哀家相信,”太后道,“那天哀家看见你心里就有感觉,只是当时墨兮昏迷,哀家没有多想。”
“现在再去想,一定是我们母子心有灵犀的缘故。”
跛子抿着唇,质问道:“我若是假的呢?”
“不会。”太后道,“不会是假的,你那么像你祖父。御书房有你祖父的画像,你可以去看看。”
跛子微微颔首。
“你这是怀疑贫道啊,”玉道人道,“贫道出家人,是不可能骗人的。”
桂王道:“你们去坤宁宫吧,我和九言稍后过来。”他说着看向跛子,“事情,我们再稍后聊。”
跛子颔首。
桂王和杜九言去了凤梧宫。
跛子由太后和靖宁侯几个人簇拥着去了坤宁宫。
凤梧宫门外,薛按魂不附体地守在门口,看见桂王和杜九言进来,忙起身行了礼,道:“给王爷、王妃请安。”
“嗯。”桂王扫过他一眼,进了凤梧宫里。
杜九言在门口停下来,看着薛按,问道:“薛公公,您和国公爷可熟?”
“奴婢和国公爷熟肯定是熟的,但不是您说的那种熟。奴婢以性命保证。”薛按道。
杜九言不相信,“薛公公进宫多少年了?”
“奴婢九岁进宫,迄今已经五十三年了。”薛按回答。
杜九言颔首,“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照顾太子的,在照顾太子以前,你哪里当差?”
“奴婢原先是在先帝御书房当差的,我师父就是当时的掌印大太监,后来先帝指了奴婢伺候太子。”薛按道,“再后来太子搬去西五所住的时候,奴婢就正式跟过去了,那年太子七岁。”
“如此说来,你既不知道狸猫皇太子的事,也不晓得先帝被下毒的事?”
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先帝驾崩奴婢已经在太子府做总管事了,不在宫里当差。”
“太后娘娘当年生产时,奴婢年纪还是御书房里一个小太监。”
薛按解释道。
“我不相信。”杜九言道,“都是聪明人,你是成精的大太监,办事滴水不漏,我是找不到证据你的。”
“但,你可能活不成的。你想清楚了,仔细回忆一下你都记得什么。”
“说的好了,或许能保你一命,让你出去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说的不好,那你就只能一辈子留在宫里了。”
杜九言没有再看薛按。
“奴婢知道。”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知道,当年就是奴婢将孩子抱出去的。”
薛按道:“当时奴婢留了一心,看了那个孩子的身体。”
“他的后脑勺有个红斑。”薛按道。
杜九言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凤梧宫的房间里,桂王和赵煜对面坐着,赵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道:“你要杀了朕吗?”
“舍不得。”桂王道,“你想去哪里?”
赵煜惊讶地看着桂王,忽然又理解了,这就是桂王啊,他如果能下定决定绝了他这个后患,又怎么可能忍着了五六年。
“你杀了吧。”赵煜道,“留着年周他们一命。稚子无辜,更何况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活着一日,终究是祸害。”
桂王摇头,“祸害不是用来怕的。”
“你想想去哪里吧。”桂王道,“我先去坤宁宫了,这两日吃喝都会给你送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桂王起身出去。
赵煜靠在椅子上,揉着头脸,听到脚步声,他知道是皇后,便道:“墨兮问,我们想去哪里。”
“圣上!”皇后在他面前跪下来,哭着道,“确认吗?”
赵煜愧疚地看着皇后,道:“是,确认。”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后趴在赵煜的腿上嚎啕大哭,“这让你怎么办,让年周怎么办!”
赵煜也不知道。
年周从太子变成了庶民,他会不记恨吗,他会平平安安长大吗,他真的会做一个普通人吗?
没有人会知道。
“你开解他吧。”赵煜道,“他是大孩子了,人在人祸难以预料。”
皇后恸哭。
隔着几座宫殿,王太妃正用手绢擦着怀王的灵位,她头也不会地和韩太妃道:“我就说,事情和他有关吧。”
“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假的。难怪要所有王爷的性命。”
“只有杀了所有王爷,王位才能坐稳啊。可怜几位王爷,成了被人搬开的拦路石。”
韩太妃咬牙切齿地道:“秦韬真是狼子野心,居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待他被五马分尸的那日,本宫定要去拾起他的心肝,丢去喂狗。”
“这样怎么能解恨?”王太妃将怀王的灵位擦干净,用包袱抱起来,韩太妃看着她很奇怪,“你将灵位收起来作甚?”
王太妃和她道:“你等等。”
她说着,去房里取了一把包的严严实实的瑶琴出来,交给韩太妃,“这个给你,做个念想。”
“你……你为什么给我?”韩太妃感觉不太好。
“一个物件而已,”王太妃道,“你拿回去吧。我换件衣服出去走走。”
韩太妃道:“你别做傻事。安国公还没有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我不死,”王太妃道,“我就想出去走走。”
她说着回房去了。
韩太妃心事重重地回自己宫里去了。
坤宁宫里,院正亲自看过跛子的腿,拱手回道:“旧伤时间太久了,以微臣的医术,就算打断了再等生长,也难以复原了。”
院正说完,发现库宁宫里没有声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下的一抖,跪下来道:“微臣……微臣不敢托大,说写不切实际的话,但、但以微臣以及太医院所有人的医术,确实办不到。”
“不过,”院正擦了擦汗,又补充道,“听说在滇南那边有种草药,对骨伤很有用。微臣年轻时跟师父游历行医的时候,曾亲眼见过。”
桂王扬眉,问道:“滇南?药名是什么?”
“叫续骨膏。”院正道,“在孟良。”
玉道人马后炮,嘿了一声,道:“贫道似乎也听说过,不过,有这么神奇吗?”
“有!”院正道,“若非微臣亲眼所见,也不敢说出来,让……让……冒险。”
院正不知道怎么称呼跛子。
“你回去将路线和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拿给我。”桂王和院正道。
院正一迭声应着是,行礼退了出去。
“不用治了,我习惯了。”跛子看着桂王,淡淡地道,“很远,无需再走一趟。”
桂王微微颔首,道:“等下次有事过去,顺道办了。”
跛子拱了拱手,算是道谢了。
两人认识这么久,今天的气氛是最尴尬的时候,桂王看着淡然,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极其复杂。
一言难尽。
“薛按说,他当年将孩子抱出去的时候,特意看了那个孩子的身体。”杜九言道,“那个孩子的后脑勺上,有个红斑,指甲盖大小。”
太后一愣看向跛子。
跛子凝眉,接受着众人的目光,没有说话。
“有!”玉道人跳出来,道,“有!”
他说着去拨跛子的头,果然,在左边的后脑勺的发根处,有一个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斑。
太后捂着嘴,哽咽地道:“我的儿!”
“关于身份,”跛子将头发绑好,看着在座的所有人,“知道我是谁就好了,至于其他,不重要了。”
他说着,冲着各位叉手,道:“今日疲惫,我先告辞了。
“你别走,”太后泪眼朦胧地拉住他,哽咽地道,“孩子,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你骂娘一顿行吗?”
“是娘没有用,将你生下来却没有起做好娘,保护好你。”
跛子停下来看着太后,一时间很恍惚。
娘吗?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舅舅也有责任,”靖宁侯忽然冲着他跪了下来,道,“你要恨,就很舅舅吧!”
跛子让开一步,避开靖宁侯的大礼,见桂王没有上去扶,他犹豫了一下只得上前去扶靖宁侯,道:“奸人算计,难防范。”
“和你们没关系。”
“我……也没有怪你们,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身份转变。这对于我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我需要时间来接受,所以打算回去冷静一下。”
“等我想清楚了,再来找你们认亲。”
靖宁侯撇过头去擦了眼泪。
“娘,舅舅。”桂王道,“让他冷静一下吧,我们也都需要冷静。”
靖宁侯道:“可是……可是皇位怎么办?”
这是目前最大的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桂王看着跛子。
“看我做什么?”跛子眉头高高扬起来,他猜到了桂王的意思,摆手道,“就算我的身份没有问题,可我没有学过治国之策。”
“你是嫡长子,”桂王道,“皇位自然是你的。”
跛子目瞪口呆,“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桂王道。
跛子看向杜九言,问道:“你觉得合适吗?”
“不知道。”杜九言在一边吃水果,摇头道,“我一个小讼师,不懂国家大事。”
跛子白了她一眼。
他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他。
“我做不了君王。”桂王道,“你既是我兄……哥,那就要担起嫡长子的重任来。”
跛子被气笑了,道:“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是这个结果的话,你们就当没有认我回来吧,真正的嫡长子死了便是。”说着要走。
桂王拦着他。
跛子看着他,桂王也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太后和靖宁侯目瞪口呆。
刚才还悲悲戚戚的认亲,怎么一转眼就要打架了?
“好好说话,”太后站在中间,道,“我们坐下来商量吧。”
以前都是兄弟间为了皇位你死我活,这两个倒好,你死我活是为了不做皇帝。
两个人都坐下来。
“哀家的意思,你可以想一想皇位的事,”太后和跛子道,“墨兮真的不合适,大周在他手里,早晚要完。”
跛子道:“他将广西治理的很好。”
“广西才多大,岂能和全国相比。”桂王道,“你没学过治国之策,我也没有学过。”
自古只有太子能学。
“有鲁阁老陈先生在,你再手生也能学会。”桂王道,
跛子揉着额头,忽然转头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咬着半边苹果愕然地看着他,问道:“干……干什么?”
“你跟我来。”他起身忽然出去。
杜九言吞了苹果看着桂王。
“劝劝他。”桂王道。
杜九言跟着跛子出去,他站在抚廊下看着她,光线明暗,目光似深潭一般,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什么?”杜九言道。
跛子忽然抬手,压在她的肩膀上,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杜九言道,“我继续做讼师啊,毕竟我的人生目标很远大。”
跛子看着她,忽然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出去走走。”他出了坤宁宫,很快消失不见。
杜九言回去,大家都看着她。
“他说他出去走走,”杜九言无奈地道,“让他静一静吧,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
大家都叹了口气。
她正要说话,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她一怔问钱嬷嬷,道:“您在煮东西吗?”
“没有啊,”钱嬷嬷怔了一下,王宝应冲了进来,喊道,“娘娘,王爷,不好了。”
大家都看着王宝应。
“凤梧宫走水了。”王宝应道,“凤梧宫走水了。”
桂王蹭地一下站起来,大步冲了出去。
“什么!”太后眼前一黑,“内卫呢?内卫去救火了吗?”
王宝应应是,道:“宫里剩下的信得过的内卫就五六个人,这会儿还有几个在外面守着宫门,奴婢安排宫里的內侍和女官去救火了。”
今天宫里也进行了大清理,安国公的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的多。
整个内卫近千人,多半的人是他,其余的人他们还不确定,只能先关在宫外慢慢审察。
这两日慢慢就会处理这件事。
“走!”太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杜九言喊了一声,“我先过去。”也跟着桂王去了。
桂王一口气冲到了凤梧宫,顿时愣在了原地,整个宫殿联排的房间都起了火,火还不是从里面烧出来,是从外面。
“救火!”桂王抄起宫人的水桶,冲进去照着门就扑了水,抬脚去踹门。
“哥!”桂王喊道,“哥,你在里面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桂王立刻就想到有人下毒了。
他又接连踹了两脚,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笑声,“墨兮啊……”
他猛然回头,就看到王太妃手里提着桐油,一手拿着火把。
“是你!”桂王道,“你疯了吗?!”
王太妃哈哈大笑,摇着头道:“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
“因为这个人,你真正的哥哥们都死了。”王太妃指着里面,道,“你现在,打算宽恕他吗?”
“你太愚善了。”
“不过没关系,我和他的仇,我会亲自了结。”
“现在了结了。”王太妃冲着桂王走过去,笑盈盈握着火把,“他应该死的。他活着才是大患。墨兮,你太妇人之仁了。”
桂王不想和他废话,火就烧进去了,一会儿就算他们被烧死,这么大烟,也会死人。
“九言,将这个疯婆子砍了。”桂王懒得理王太妃,又踹了两脚门。
杜九言带着人上来和王太妃周旋,太后站在院子里,指着王太妃的鼻子大骂。
王太妃大笑不止。
桂王踹开门,房间里烟雾缭绕,他喊道:“哥!”
冲进卧室里,就看到赵煜和皇后还有三位贵妃三个孩子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将赵煜和赵年周一手一个夹着出来。
又折返回去,将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等停下来,他蹲在赵煜面前。
赵煜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他喊道:“哥,你醒醒啊!”
“你以为我就放火吗?”王太妃哈哈大笑,“他们一下午没喝水,我让人送壶茶和点心进去,他们岂有不喝不吃的道理。”
“那里面有乌头的毒,毒性够足,哪怕沾上一点,都会要命。”
王太妃盯着赵煜,大声喊道:“我的儿你看到了吗?你的大仇母妃替你报了。”
“再等两日,另一个罪魁祸首也会来找你了。”
“我的儿,你记住他们,就算到阴曹地府,也不要放过他们!”
桂王将赵煜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哽咽地喊道:“哥,哥!”
“太医呢,太医呢?”太后冲着人喊道。
太医匆匆赶来,搭了脉,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和桂王道:“娘娘,王爷……都……都没气了。”
“只有、只有他还有一点,可能是因为没有吃东西的缘故。”
赵煜只碰了一口茶,所以中毒很浅。
“救,救,快救!”桂王吼道。
太医颤抖地施针,静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感觉到赵煜的眉头动了一下,桂王喊道:“哥!”
“怎么样?”太后问道。
“先、先移去房间里吧。”太医道。
桂王抱着赵煜就去了隔壁宫,将赵煜放好。赵煜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打眼就看到了太后和桂王,两个人一脸的担忧和自责。
“母后……”
太后失声哭了起来,点头道:“唉,母后在!”
“对不起,”赵煜道,“我、我让您伤心失望了。”
太后摇着头,道:“乖孩子,母后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
“纵然知道你不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也当你是自己的骨肉,这辈子都是。”太后道。
赵煜虚弱地笑了,道:“谢谢母后!”
“别说了,你让太医给你治,等你好了我们再说话。”太后道,“母后刚才就想来找你说话,可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等你好了,母后和你好好说话。”
“就在京城选一处宅邸给你,你就在京城,你还是我的好儿子。”
赵煜眼皮很重,艰难地撑着,道:“好!”
他说着,去看桂王,紧握着桂王的手,道:“墨兮,哥哥……要走了。”
“这辈子,能做你的哥哥,我三生有幸。”
桂王抿着唇,眼泪掉下来,道:“我也是!”
“我知道茶里有毒。”赵煜笑了一下,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桂王用袖子拼命地给他擦着嘴,将他抱起来托着他的头。
“我们都死了……才不会让我的墨兮为难。”赵煜道。
“你好好的,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好不好!”
桂王哭着,使劲点头,道:“好!”
“哥,好!”
“好。”
赵煜抬手,桂王哭着将自己的脑袋伸过去,赵煜的手搭在他的头上,摸了摸,“墨兮,你好好的,替我孝顺母后,替我过未经历的人生。”
“哥哥,最喜欢墨兮了。”
“好!”桂王的脸上贴在赵煜的胸口,落在他发顶的手,无力地摔在了床沿上。
太后大哭起来,喊道:“煜儿!”
“我的煜儿!”太后瘫坐在地上,静宁侯也瘫坐在一边。
杜九言捂着嘴,眼泪簌簌地落着。
桂王抱着赵煜,紧紧抱着,道:“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跛子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顺天十一年腊月二十七,世宗驾崩,皇后和太子以及三位贵妃两位王子,同夜薨逝。
同夜,怀王之母王太妃也在房中自缢。
世宗虽未入皇陵,但在赵氏宗谱中,却并未被除名,在大周的历史上,是个特殊的存在。世宗和桂王的兄弟之情也被后世子孙传颂,戏文之精彩远超其他。
开年正月二十,乱了一个月的朝堂,第一次开朝,满朝百官无虚席。
但却无人主持大局。
殿外,跛子和桂王还有杜九言三人对面而立。
“你想好了?”赵煜去的那夜跛子也消失,直到刚刚他出现在这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坐上这个位置,你……就是天下的君王了。”
跛子不看桂王,只盯着杜九言,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想好了。但我登基为帝,有个条件。”
杜九言不适合留在宫中,而能陪她一起过一生的,只有桂王。
这个位置,只有他来坐。
就让他继续做她的影子,为她遮风挡雨,撑起大周这片天,和她一起缔造一个盛世繁华。
实现她的理想。
“什么?”杜九言问道。
跛子道:“把小萝卜给我,立他为太子,待他长大成人后,我退位让他。”
杜九言愕然,转头去看向桂王。
“你问过小萝卜了?”桂王问跛子。
跛子道:“问过,他同意!”
二月初二,大周新帝登基,定国号“昌平”,立桂王之子赵红麟为太子,皇后之位空置。
跛子站在龙座后,提笔在赤红的宣纸上,写下他的名字:赵启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赐安国公秦韬父子凌迟之刑,这是以法情治国的大周开国两百年来,第一例凌迟之刑。
三月初一万人空巷,所有人聚集在菜市口,观看秦氏父子处以极刑。
杜九言站在人群中看着,安国公被捆在柱子上,苍老的脸上是失败后的癫狂,他盯着杜九言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秦九烟?”
“是,也不是。”杜九言道。
安国公哈哈大笑,摇着头道:“我辛苦一辈子,到头来毁我的却是我的亲孙女。”
“他怎么样?”安国公问道,“你们杀了他?”
大理寺中无人敢和他说话,所以他不知道赵煜死了。
“代你受过,被人寻仇,死于非命!”杜九言回道,“一家八口!”
安国公目瞪口呆,死死盯着杜九言,怒吼道:“谁?”
“谁?”
“是谁?老夫去阴曹地府,也要找到他。”
杜九言道:“万千孤魂!”
她说着,转身穿过人群慢慢离开。身后,百姓谩骂的声音盖过了安国公的怒吼声和嘶叫的声音。
杜九言垂着头,重重叹了口气。也许,当年仁宗不许重诺,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了呢?
答案是不确定的。
安国公这样的人,就算没有仁宗,也或许有别的原因吧。
她苦笑,抬脚跨进桂王府,她很累,只想倒下来好好睡一觉。
推开卧室的门,脚步一顿,就看到她的卧室里搭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大红的嫁衣,长长的衣摆逶迤在地面,将室内映衬的喜气洋洋。
她失笑,跨进门伸手将放在一边的凤冠捧起来,金色的璎珞微微颤动,她回头过去,笑了起来。
就看到院子里,桂王、跛子、小萝卜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娘啊!”小萝卜冲过去,抱住杜九言的腿,道,“您好美啊,是天底下最美的娘。”
陈朗、银手、花子也走了进来,笑眯眯看着她。
“成亲吗?”桂王道,“我有权有势!”
杜九言笑着,道:“这么厉害啊,那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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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因为有你们我写的很开心,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么多的快乐和感动,难忘,珍惜!
明天正常时间更新番外,剧情连着大结局写。
两个人成亲,然后去广西见一见那么多的小妾们,开启安南篇,季玉在那边等很久了,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精彩的案件在前面,希望你们能继续喜欢,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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