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里去齐门县大约300公里的路程,不过好在一直走高速,还能节约下时间。淑离为了让大斌多歇一会,就没有把他叫醒。过了收费站之后,两边成排的小楼就逐渐多了起来。这个过去以重工业为主要支柱产业的小县城,曾经是全市gdp第一的“富有”城市,但同时也造成了大量的烟尘污染和工业废弃物垃圾,人们在短暂的经济红利之后,都付出了巨大的身体代价。十年的时间里,工人们因为吸入过量的粉尘而换上了一生都无法治愈的尘肺病,受尽折磨之后只能等死。而土壤也收到了重金属的污染而无法再进行农作物的种植,粮食基本依靠外地供给。三年前,当地的一把手因为严重贪腐问题被抓了起来,正好赶上经济转型,刚上来的领导就开始响应号召,把工厂和旧马路能拆的拆,小楼能建的建,村里的那些臭水沟也拔干了,改成清澈的人工河道,能看见的空地上,路缝儿间都栽上了整齐划一的树,据说,要构建什么生态新城。
“大斌,醒醒,恭喜你重回故地啊。”淑离轻拍了一下在副驾上打盹儿的大斌,然后指着路牌说道。
“这地儿不错吧,瞧那白色的小房子,一排排的,多精致。我告诉你,那福利院,环境全是法式田园风,特好。那级别简直比我去过的省儿童福利院都要好。”大斌揉了下眼睛,流连着两边的风景。
淑离抿嘴一笑:“那我可要好好去见识一下了,看看那个院长到底有什么能耐。这儿看起来确实不错,短短三年就从脏乱差,高污染变成青树一排排,只能说这镇长是够大刀阔斧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面儿上的火,烧的是够彻底的。”
“诶,不要总是从不好的点出发,对不对?那万一人家就是全心全意去服务老百姓呢?多看看好的一面儿,别那么黑暗行不行。”
“行,咱们且看,毕竟我们也没那么大能耐,管不了那么多,眼下就把手头这点儿事儿解决咯,就算没白来。这次,你可一定要给我搞定!”
“哎,知道啦!包在我身上!”
下午一点钟,俩人分头行动。大斌先来到了警察局。
日头正晒,办公室里,一位胖胖的警察坐在工位边,制服的扣子被勒的非常紧,线头都快被拉断了。
“您好,我是《x调查》节目的记者,呃,这是我的记者证。我们,因为工作的原因,需要查询一下这个电话主人的信息,可能关乎到一个案子,希望您能帮下我们的忙,谢谢。”办公室里电风扇的声音很大,大斌扯着嗓子,生怕这个胖警察听不清楚。
“你声音不用这么大,ok?”警察用嫌弃的口气回复着,手里随意的看了一下记者证的正反面,然后把它放到了抽屉里,砰的一声关上了。
“不,您这是什么意思?”大斌有点慌。
“现在冒充记者坑蒙拐骗的人多了去了,在没有确定你真正身份之前,我们有权利扣除你的证件。”
“哇,哇特?!”
“还有,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什么记者,我们也不可能在一个很模糊的理由之下,去查一个公民的信息,这是违法的,不知道吗?如果谁都可以随意知道别人信息,那这个社会不就乱套了?你们把法律当什么了?”胖警察用肉肉的手掌拍了两下桌子。
“警察叔叔,是这样的,因为一个小男孩跟我们节目组打热线电话,然后”
“别叫我警察叔叔,我今年28!我告诉你,警察局胡搅蛮缠的人天天都有!我没工夫跟你瞎扯,没事儿赶紧忙去吧。走吧。”
“我那我的记者证”大斌急的都冒汗了。
“要不咱们进那屋待会儿?好多小伙子跟你做伴儿呢。”胖警察指了指旁边不远的拘留所方向。
“不不,不用了,谢谢。”大斌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连连退了出去。
大斌出了门,捶着脚嘀咕道:“靠!今天也太怂了吧,这样回去肯定会被淑离那个死丫头鄙视的。不行,我得想想办法”,他去旁边的饮品店买了一杯奶茶,使劲的嘬了起来。
小店里很忙,奶茶老板娘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清点着外卖的单子。
“有了!”大斌灵机一动,一路小跑奔向了供电营业厅。
“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营业厅小姐姐用甜甜的声音问道。
“您好,我来交一下电费。”
“好的,报下您的电话。”
“02047599”。
“好的,给您核对下信息,您的地址是钢铁路翠华小区52号楼101,对吧,不过距上次已经欠费超一个月了,您需要至少补交200元,才能满足这月的正常使用呢。”
“哦,好。”大斌不太情愿的拿出200元大钞,办完了手续。
经过十几分钟的步行,大斌很快就来到了指示的这个小区,里面的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每栋的一楼还带一个小小的花地,虽然看起来很简单,种植的也都是一些常见花卉,但好在安静,来往的居民也不多。
“应该就是这里了。”大斌整理了一下衣角,上前轻敲了下房门。
哐啷!一个小男孩从里面打开了生锈的浅绿色铁门,抬头瞪着眼睛问道:“你找谁?”
“你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你可以叫我大斌哥哥,上次,是你打的电话吗?”大斌微笑着用右手摆出一个电话的样子,比划到。
“快进来!”小男孩立马拉着大斌的手坐到了客厅的灰色沙发上,并用细小的双手使劲摁着他的肩膀,说道:“不管我妈妈怎么样,你都不要离开!”
“嗯?”大斌感到很疑惑。
“谁呀!小志,”一个女人拿着菜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一件粉红相间的劣质波点贴身睡裙,松弛的肉一览无余。
“你谁呀!”女人手里的刀依旧紧紧的攥着。
大斌看到女人这副模样,不禁后背发凉,一时竟语塞了起来。
“妈妈!他是好人!他肯定是来跟我一起去救爸爸的!爸爸好惨!爸爸好惨!”男孩突然失心疯似的哭了起来,那声音就像被砍了尾巴的小猪一样。
“瞎说什么呢!”女人把菜刀摔在地上,两只手冲过去狠狠的捂住了孩子的头和嘴巴,眼神里充满着惊恐。
“你走!你给我出去!我们家什么事也没有!走啊!”女人愤怒的大叫起来。
“你不要激动!我们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全,所以才会大老远来到这边,看一下他的情况,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紧张,但但是我们是没有恶意的,请您相信我。”大斌试图掏着记者证,但突然想起来被没收了,闷气也不打一处来。
“我不想跟你们这些人接触,小志没事,我们家人都没事,不用你们关心,请回吧!”女人一直拒绝的摇头。
“呃其实,我来之前,已经去过警察局了,你们的情况,我们大致也清楚,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大斌带着玄乎的语气说着,想试试能不能临时诈出一些的信息来。
“不可能的,我们没去警察局报过案,警察不可能知道的,怎么会呢?”女人自言自语着,瞳孔里依旧布满了惊恐。
小男孩趁不注意突然咬了妈妈的手一口,扑向了大斌。
“啊!你,你太让妈妈伤心了!”女人握着被咬的手指,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妈妈!我不能再听你的话了!对不起,我要把我梦到的全都说出来!你不信,你会后悔的!我要去救爸爸!呜呜”
天色微沉,黄色的暖光灯下,在伴随着呜咽的交流中,三个人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谈话。深夜回去的路上,大斌的双臂交叉在胸前,神情凝重,眉头紧蹙,他很难把小男孩的话变成可以成立的事实,但是那些情景从小男孩的嘴里说出来,却又无比的生动和逼真。
一切,都太难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