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胡杨林, 吹不起镜湖半点涟漪。
一年未见, 李琦比风秋记忆里的样貌变了些,最直接展现出来的, 是他长高了。
李琦离开移花宫的时候,风秋还觉得这个是弟弟。如今弟弟却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甚至内息沉稳、脚步无声,瞧着功夫也比一年前精进了许多。
风秋伤口不过刚包扎完毕, 先前的动作差点重新撕裂伤口。见来者是故人,她便也卸下了防备, 重新坐回了桌边。李琦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跟着她一并走了过去,瞧着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 方才慢悠悠道“李无忌来不了这里。”
他这句话一出口, 风秋差点被呛到。
李琦慢条斯理道“这里是西夏,并非中原。金风细雨楼的在这里没有分毫力量,便是李无忌在这儿有一二耳目, 要想将你的消息传回京中, 也得要上十天半月的功夫。”
“十天半月。我要是真想做什么,李无忌就算用飞的也赶不及。”
风秋听着李琦这标准反派台词颇为无奈,她放下了茶盏, 抬眸瞧着他道“你都已经放开我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同我聊聊别的。”
李琦闻言眼波微动,他低笑道“枫娘想聊什么”
风秋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林夫人的近况, 还有你刚办完周岁没多久的侄子呀。”
李琦闻言微怔。他似是没想到风秋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脸上竟一时露出错愕。可片刻之后,李琦觉得自己应该料到。毕竟风秋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年前在李园里,他就摸得差不多了。
李园的记忆让他周身近乎鬼魅的冷酷柔散了些。他终于坐在了风秋的旁边,也同她一般端起了茶杯,终于像个久别重逢的朋友,随口与风秋话起从前。
李琦道“我表姐近况很好,闲暇时甚至还有兴致习武。至于我的侄子更好,李无忌亲自替他取的名字,定了他做下一任李氏族长,连字都用了承。”
“还有什么”李琦微微一笑,“啊,你入了神侯府。”
风秋“”
风秋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不是逃家了吗”
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李琦觉得好笑,不过也从风秋的态度里察觉到李无忌大概什么都没告诉过她。李琦眸色微沉,对他而言,李无忌永远都是一座难以推翻的大山,他正是越不过、摧不垮,方才会逃开了中原,离这座山远远的。
李无忌虽不习武,但需知绝对的智慧便是绝对的。就好比风秋如今的态度若是风秋知道他的本性本意,大约便再不能待他以平常心。而一个不能待他平常的风秋,就像李琦在离开移花宫之前对风秋说的那样,可千万不能被她抓住了。
李琦离开李园之后,风秋自是向李无忌前去请罪。李无忌虽未当真责备风秋,却也分毫未向风秋解释他为何毫不担心,甚至不在乎风秋那些稀奇古怪的猜测。无因其他,不过是李无忌善用人心。
玉璧无暇方使人怯,若是玉璧生了瑕疵,那便教人再无顾忌。
李无忌知道李琦一旦逃脱掌控,必不会再收敛本性。他是个将贪婪伪装成随性所欲的怪物,若是风秋得知他的本性,做出让他不快的反应他可不会觉得伤心难过,他只会兴高采烈地将你彻底摔碎在他的盒子里。
只是风秋到底特殊一些。
世人对于寻不见替代的东西也重要更珍惜些。
只消风秋不拿刀去杀李琦,大约李琦都不会主动动手。李无忌也正是因这一点,才将所有和他有关的讯息都瞒住了风秋。因为他了解李琦,他绝舍不得自己在玉璧上划出痕迹。
风秋对他态度未变,他绝对舍不得自己先毁了眼前的一切。
李无忌对风秋的保护,简直是踩在李琦心脏上。而这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决定,也让李琦再一次清醒的意识到李无忌的可怕。哪怕他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他的这位“兄长”,依然能轻易的给他施予压力。
李琦低笑了声,他撑着头瞧着风秋,慢声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啊”
他弯了唇“因为我关心家里人啊,你不也一直很担心苏梦枕”
“我听说你连邀月都请动了,让他亲自去了金风细雨楼替苏梦枕诊治。”
风秋喝茶的手顿住,她有些惊诧地看着李琦“你连这个都知道,你真的离开了京城”
李琦含笑不语,他刻意说“李无忌人在京中,你不也一样觉得他能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吗”
风秋哑然,李琦却不愿再提及这类话题。风秋想着,觉得暖场的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可以切入正题。于是她问“在旧城救了我的是你的人吧,当时我是和我朋友一起来的,他们也在这儿吗”
李琦道“你说哪一个”
风秋茫然“不就两个吗”
李琦道“我以为你会先想见那队女真人。”
风秋“”
风秋小心翼翼问“你把完颜阿骨打也抓了”
李琦漫不经心“哪个完颜阿骨打终归拿了你刀的那家伙,现在估计快死透了。”
风秋“”
风秋有些不敢置信,她道“你杀了完颜阿骨打”
李琦微微眯起眼,他生得漂亮,笑起来的时候便很难让人对他说出话生气。李琦说“他很难对付吗”
风秋“”不瞒你说,我差点被他打死。
风秋想了想完颜阿骨打的功力,还是觉得奇怪,便问“你胜了完颜阿骨打没有受伤吗,你该不会是在和我逞强吧受伤这种事可不好逞强”
李琦真心实意地笑了,他笑道“毒死一个人哪里需要和他过招”
“枫娘,一个人速度就算再快,也跑不过风,一个人就算再强,也是要呼吸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风秋即刻便想到了她与方应看先遇见的那片浓雾。浓雾来得是如此迅疾,以致她和方应看明明意识到这雾气里有迷香,却也依然中了招。
但这样的雾气显然不是人力可以催动,怎样诡异可怕的功力才能催动这样一篇毒物
风秋瞧着李琦的目光有些迟疑。
李琦见状叹了口气,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对风秋说“枫娘听过西方魔教吗”
风秋点了点头。
李琦道“西域是他们的地方,要从他们的地方寻出一块求存之所可不容易。我为了能在这儿活下来,不知废了多少劲,吃过多少苦。”他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又有多少次被人差点就刺穿了这个地方。”
风秋瞧见了李琦的手。
他的右手依然是光洁无暇的,可他的左手食指上却有着细碎的伤口。这伤口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大约可他如今独步一方的内功心法有关。风秋少不得就想起朝堂内的大李,又想起在李园过的高高兴兴没什么负担压力李寻欢李寻欢可真是名副其实了,大李对弟弟和自己人真是好得不行。
风秋心软,她低声对李琦说“既然外面辛苦,不如回家吧。”
李琦眸光微动,光从窗格处涌入,将坐在向阳处的风秋笼起,从她的身上又延迟光线要攀上李琦的指尖。他略动了动,在阳光的背面向风秋鲜红色的唇瓣弯起,微微张开了唇齿,露出了一点儿尖牙
李琦“江枫。”
他未说完,舱外忽传来一阵骚动
李琦冷眸往后看去,舱门直接被人一脚踹开
一身松垮白袍的墨发男子提着长剑闯了进来,他的胸腹处还缠着绷带,绷带上因为他过激的动作而又渗出了红色。他瞧见了屋内的情况,略微慵懒地瞥了桌边人一眼,半晌笑着道“哟,看着是旧相识。”
方应看笑着对风秋道“枫娘,不替我引见一下救命的观音娘娘吗”
风秋眼疾手快地扑住了李琦的右手。
在李琦暴起之前抢先道“自己人自己人你杀他我要背锅的弟弟你先忍一忍,等我和他分开绝对随便你杀”
李琦闻言,周身的戾气倒是散了一分。他瞧着方应看慢声道“看来是个需人保护的废物。”
方应看神色不变,他甚至颇为客气道“有人愿意舍命护我,做个废物也无妨。”
李琦的手指点上了梨木桌,他眯起了眼。
这是船中的弟子才追了过来,瞧见了李琦阴沉面色,他再也没了先前白衣飞天的超凡脱俗,怕得当场跪下,头颅抵在冰冷的甲板上,抖如筛糠,连解释都不敢,只能惊恐哀求“主人恕罪”
李琦面色不变,他的左袖化出一道厉劲直冲伏跪的弟子而去。
风秋见状瞳孔微紧,她已拔出了刀,方应看却比她更快
血河剑直接斩断了他射来的暗器,方应看瞧着那刺入木梁的幽蓝暗器,露出了个笑。
他冷声道“原不是渡人的观音,是杀人的恶鬼。”
李琦一击未得,倒也失了兴趣,他并不在意方应看,冷笑说“倒是可以渡你进地狱。”
风秋“”
风秋低低在李琦耳边快速道“李无忌。”
李琦“”
李琦气笑,他正要回头说两句,却正撞上风秋的眼睛。风秋的眼中满是不安与烦躁,她的眼睛里甚至还有着瑟瑟发抖着的白衣弟子。但她依然在看着自己。
李琦沉默了一瞬,他松开了自己的手。
风秋松了口气。她对方应看说“小侯爷,你收敛一点,好歹我们刚被人家救了命。”
方应看道“也要看是真救命,还是救一时。”
风秋“是救命。”
她想着李琦和李无忌的关系不能被方应看知道,便说“这是我弟弟,脾气坏了点,但不是坏人。”
方应看听见那句“不是坏人”差点以为自己听见了巨大的笑话。西方石观音,以酷烈手段横霸一方,谁能说他是个好人
可风秋这么说了。
而被这么评价的李琦呢,他瞧着没有半点不适。他甚至也扬起了虚伪的笑意,向方应看颔首示意,对他说“我是李琦。”
“小侯爷。”方应看听着他用毒蛇般的声音道,“看来阁下便是出使西夏的神通侯了。”
方应看瞧了李琦好一会儿,方才漫笑道“神通侯的称呼,也就只在中原作数。在观音的云湖天里,我仅是个凡人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方应看心中却燃着赤焰,他瞧着李琦,便不太想让这少年顺心得意。
“不过巧了。”他瞧着坐在李琦身边的风秋,慢声细语,“阁下是枫娘的幼弟,我倒也是她的亲眷。从这单来看,我似乎又不能算个凡人。”
李琦目光渐冷。
风秋愕然,她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了亲眷”
方应看理所当然“我们不是做了赌,如果我们顺利到了西夏,我就做你哥哥,反之,我做你弟弟。”
话必,他在自然不过地接了一句,朝风秋弯了弯眼“姐姐。”
风秋“”我要骂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估计更不了。
先把假请了嘿嘿。【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