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完毕,李沐走出房间。屋外只有苏芍药和一众侍女在场,诸葛琴魔显然已经先走一步。
不过当苏芍药看到眼前的李沐时,倒是眼前一亮。她来时给李沐准备了一件玄青圆领袍杉,一顶束发冠。原本蓬头垢面的李沐经过一番梳洗之后,倒是显现出一股少年人独有的年少气息来。
鲛珠的洗髓伐毛强健了李沐的肉体,再加上一年多的习武生涯,李沐可以算是健硕的。再加上他身量又高,站在那里自由一股硬朗的气息。
“少年老成。”苏芍药在看到收拾完毕之后的李沐时,脑中浮现的评价就是这四个字。
李沐顺着她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袍子还是有些大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勒了一下衣带。然后,他又回望了一眼大狱的方向,说道,“走吧。”
李沐随着苏芍药上了一辆马车,向着郡王府而去。王府里六部所在也没有太远,毕竟都是在天元河岸,只不过半柱香的光景,便到了东山郡王府。
东山郡王叫做陈浮生,乃是陈骁的四弟。东山这个封号,其实是个地名,是指羌州东山郡。那也是原本陈浮生受封的封地。那时太子陈辇被废,二皇子陈骁登基,余下八位皇子各有分封。然而三皇子陈天宇悍然谋反,打乱了整个结果。三皇子陈天宇被杀,参与其中的七皇子和八皇子也是受到了株连,也被尽数诛灭。
此事之后,余下五为皇子也受到陈骁猜忌,改了封地,大多派往了北方三州。四皇子陈浮生也不能幸免,他的封地从富庶的漓州,改到了穷苦的羌州。到了羌州一十三年之后,他因为派府中门客协助青莲军,打败了夜白国小股入侵。所以陈骁特别下诏,让他回到岚州。当然,这只是一个明面上的理由。说是论功行赏,其实是因为怕陈浮生被夜白国所记恨,更怕他被万一有个不慎,被夜白国捉去。
在先皇诸位皇子之中,四皇子陈浮生心思玲珑机巧,从一开始就似乎对天下至尊之位没有兴趣。他唯一的兴趣便是结交游侠,广招门客。
这一点,倒是与陈骁陈天宇不同,他们二人会放下身段,与涯城之中的岳叶枫结交。而陈浮生虽然号这口,但是他似乎更在意自己的身份,更为克制。他以主子的身份,终日与门客饮酒作乐。
羌州之地,虽然不乏愿做门客的奇人异士,但是哪里能比得上涯城?而羌州东山郡一年的税额,还不如涯城一月。这种落差,来到涯城之后的四皇子自然是不想走了。
陈骁与四皇子的关系,乃是同为一母所生。当年东西宫两位娘娘可算是卯上了劲,你来我往,你先生一个皇子,我就跟一个皇子,你再生一个皇子,我就再接着生一个。
等于说,太子陈辇与三皇子陈天宇一母所生,二皇子陈骁和四皇子陈浮生,也是亲兄弟。陈骁皇位稳固之后,面对自己的亲弟弟,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半推半就地,也就让他留在了涯城。
虽然人留下了,但是东山郡王这个封号可没改。陈骁把云台之下的一座皇家庄园赐给了他,当做王府来用。而李沐现在所来到的地方,便是早已看不出当年皇家庄园的影子的郡王府了。
李沐走下马车,看到气势恢弘的郡王府,他不由赞叹道:“真是好地方。”一旁苏芍药跟了上来,说道:“李公子,请。”说吧,便领着李沐向前走去。
才一进门,李沐就听到了一阵丝竹钟鸣之声,似是有人大摆筵席。李沐用眼神打量着郡王府之中的布置,惊叹之余,他也是习惯性地记下了自己的来路。
转过大殿,李沐来到一处花园之内。有人用帷幔围起了一大片地方,而那靡靡之音,便是从帷幔之中传来。
苏芍药领着他转到入口,李沐赫然发现此处乃是一处流觞曲水。一条清渠曲曲十八弯,而渠中,正流淌着一只只雕琢精美的小木船。小木船之上,则是载着一樽。一众人物坐在清渠两旁,看水流将船中酒运到何人面前,就让那人行酒令,然后方才取酒饮下。
李沐略略一数,这曲水之旁,大抵有二三十多人,正在饮酒作乐。而这曲水的上首,乃是一个身穿绸缎的年长男子,只不过,他大概也继承了皇家不显老态的身体,看上去像是壮年一般。他斜躺在一张罗汉床上。有两个衣着轻薄的美人,跪在罗汉床上,正为他打着扇。
李沐看到此人,心中已经做出了判断。此人应该就是当今天子胞弟,东山郡王陈浮生。
“参见王爷。”苏芍药站在曲水之末,躬身行礼。“苏芍药前来复命。”
听到这话,坐在罗汉床上的王爷睁开了眼睛。除开陈浮生之外,居于曲水各处的人也是将目光投了过来。李沐没有行礼,没有做声。就这么看着陈浮生的眼睛,这摸样,活像一个不知道规矩的笨拙少年。
陈浮生睁开眼,用审视的眼光看了几眼李沐。然后才说道:“很好,芍药,今日你便歇息吧。”
苏芍药点了点头,说道:“谢王爷。”说着,她转身,往外走去。李沐瞥了她一眼,现在,他就是孤生一生,面对这一群陌生人了。
哦,不,也并不完全是陌生人。至少其中一人,李沐认得。因为此人是剑道公子,风雪凌天凌枫。他正坐在陈浮生的身后,而他也感受到了李沐的目光。只不过,他的目光之中带着疑惑。
“啪啪。”陈浮生抚掌两声,一众乐人停下演奏。陈浮生又招了招手,侍立在旁的侍女立刻把一樽酒递到了陈浮生手中。陈浮生抿了一口,然后斜眼看着李沐,“你就是李沐?”
李沐看着他,郑重行礼道:“多谢王爷。”
陈浮生斜躺在罗汉床上,又喝了一口酒。“何来谢意?”
李沐笑道:“若不是王爷召见,我今时今日,还在狱中不见天日呢。”
“小小年纪,果然不同。你可知本王为何召见你?”陈浮生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李沐只是说道:“小人不知。”
陈浮生听闻,对坐在曲水旁的一个大汉使了个眼色。那大汉满面虬髯,看上去十分粗俗,他得了陈浮生的眼色,站起身来,说道:“今年江湖中有一桩传闻,最为出名。说是有一名名为李沐的少年,于一日之内,连破三境,直入出神。可谓震惊了天下,连姜涔之死的消息,也被掩盖过去。”
听到这话,再看到周围众人的眼神,李沐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感觉。只听那人继续说道:“今日有幸,借王爷的东风,可以见到传奇之人,我倒是有些按捺不住了。”那人对着李沐笑了一下,伸出了手掌,“还请不吝赐教。”
李沐没有答应,或拒绝。他第一时间看向了东山郡王陈浮生。此处乃是王府,他不信此人如此行事的背后,没有东山郡王的授意。
陈浮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对着李沐遥遥举樽,“你不是想要知道本王为何召见你么?战胜了此人,本王便告诉你原因。”
李沐抱拳道:“不知王爷为何如此看好于我,我分明不是他的对手。”按李沐的心思,定然是不想做些无谓争斗。
熟料那虬髯客不悦道:“怎么?小子,你是看不起我?王爷之命,你也敢不遵从?”
“不。只是……”李沐正欲辩解。但是陈浮生却说道:“李沐,本王现在兴致正高,而本王最讨厌败性。你现在若是和他比一场,那么本王还是乐呵呵的。如果你连这个要求都要拒绝,那么,也别忘了你同伴还在大狱里。董汶交代了什么本王完全不管,本王也可以下另外一道命令。你明白吗?”
此话背后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李沐猛然间握紧了拳头。过得片刻,李沐双手一抱拳,对着虬髯客说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回答道:“鄙人姓鳌,单名一个龙字。”
“鳌龙?”李沐一愣,“可是中心擂台擂主?”
鳌龙略一颔首,说道:“请赐教。”说完,他直接来到了旁边的舞台之上。这里本是王府歌舞之处,用来比斗,也算是恰逢其会。
李沐看着鳌龙站在了舞台之上,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个能常年站稳中央擂台的擂主,他所要面对的对手,是要能够连胜十场的八方擂台擂主。其武功定然不会弱到哪里去。这样的念头在李沐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然后很快消失。
“如今,我若站上擂台,能否赢下十场?”李沐问了自己一个问题。然后,心中一股狂傲之意奔涌而出,他告诉李沐说,“十场?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