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咳嗽声从黑暗中传来,一个瘦削佝偻的身影缓缓从幽深的暗影中行了出来。()
南鹰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心中一连串叫苦,怎么会是他?若被他听到刚才关于神仙的对话,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典韦却是不识此人,更不知道此人的厉害,他拎起双戟,就要上前,却被南鹰一把按下,狠狠的瞪了一眼。
“张角,你上伤受伤之后,一身修为却似乎更加精进了!”那人苍老的面庞上闪过惊讶之色:“我刚刚至此,竟然立时便为你道破了行藏!”
南鹰吐了一口大气,原来他亦只是刚来,应该没有听到自己和张角的之前对话。
“越兄你谬赞了!其实说到修为我仍是逊你一筹!”张角慢慢站起,遥遥施了一礼:“只不过我神功大成,听力和目力均远超常人罢了!”
那人冷笑了一声,转过脸来道:“南少兄,你如今身为鹰扬中郎将,正在统军征讨黄巾,怎么会与贼首张角混在一起?难道你忘记了天子对你的天高地厚之恩?”
这番话说至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
南鹰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怎么会偏偏碰上了这个人?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恭敬道:“王先生,事情并非……”
“越兄,你休要怪他,是我为了要救出三弟才主动寻他的!”张角突然叹息一声道:“我时日不多,总要将今后的事妥为安顿才是!”
“不要称我为越兄!”那人怒声道:“我不再是当年的王越,你也不再是当年的张角,如今你我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越兄,你仍然执着于当年之事,至今也不肯原谅我吗!”张角黯然道:“其实自从我上次负伤之后,竟然完全失去了对天道的感应,之后我闭关数月,忘却尘世一切虚无之事,却意外的神功大成!”
“我终于明白!”张角呼出一口气道:“之前的想法是多少的可笑!什么王图霸业,什么功名利禄,尽是过眼云烟!至于你我当年的旧事,更是……“
“不用再说了!”王越冷冷道:“你说你时日无多,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可以白日飞升?真是要恭喜你了!”
“不管如何,从今日起世上已经再也没有张角其人,你们可以当我死了,天下的战乱也终于可以结束!”张角微笑道:“这不正是天子最迫切需要的吗?”
“若真是如此,倒是大汉之幸,天下之幸!”王越沉吟道:“可是你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难以消除天子的戒心,更难挡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这个容易,我正要与鹰扬中郎将说及此事!”张角洒然道:“之前张梁曾经使用过我的替身来主持大局,那人无论是身材相貌都与我极为相似,后来下曲阳被汉军围困,张梁因为怕他落入汉军手中,便将其杀死灭口,秘密的掩埋在一个地方!”
“恩,这个办法倒是不错!”王越点头道:“只要掘出尸体,便可以对外宣称你已经暴病而亡,如此天下才能真正宁定下来,你也可以静心离去!”
“怪不得你如此急着要救出张梁!”南鹰亦恍然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只有他才知道埋尸的地点!”
张角微微点头。()
南鹰额上的汗水突然渗了出来,史载张角病死后仍然被破棺戮尸,自己一直对此深表怀疑,因为根据张角表现出来的身体状况和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这种记载根本就是一个笑话!原来这只是他使的偷天换日之法,难道这才是隐没于历史中的真相?
“那么你的教众呢?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王越冷厉的面色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他淡淡道:“就算你不在了,你的徒子徒孙仍然兴风作浪又如何?”
“越兄请放心!”张角胸有成竹道:“待我救出舍弟之后,自会面授机宜,令他督促仍在作乱的各地教众向朝庭归降,纵然有少数人不服,却再也难成气候!”
“看来你确是很有诚意!是老朽错怪南将军了!”王越退了一步,将身躯渐渐又隐入黑暗之中:“你们放心,若真能如此而为,天子面前,由老朽一力承担!”
突然他身躯一顿,头也不回道:“营救张梁之事,要不要老朽出手?”
“不必!咦?越兄!你,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张角霍然起身,望着王越的背影颤声道:“我还当你终生也不会原谅于我!”
随着一声苍老的叹息,王越的身影消失无踪,吹拂的风中传来淡淡的长叹:“昔年旧事尽如烟,今日一笑抿恩仇”
张角上前一步,深深的施了一礼,低声道:“恭送兄长!”
他回过身来,望着目瞪口呆的南鹰,不由苦笑道:“你没有想到吧?我与王越之间还有这么多的恩怨情仇!”
“二十年前,我比起今日的你,也不过大上几岁而已,正值青春年少,又云游天下广结四方英雄,足迹踏遍了汉土内外的山水草原。”张角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也不管南鹰是否愿听,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这一生之中,我只交过两位朋友,一人武功深不可测,剑术更是超凡入圣,另一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是智比海深,心如灵狐!”张角的目光突然闪出一丝落寞,“还有一位红颜知已,更是文武兼备,风华绝代!”
“你这俩位朋友,一个是王越,另一人只怕便是那智先生吧?”南鹰插口道:“那女子却又是谁?”
他脑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当日王越被张角以慑魂大法控制心智之后,口中喃喃自语的那个女子之名,脱口而出道:“就是那日王越口中所念的小依吗?”
“原来那日你也听到了!”张角轻轻颔首道:“我与王越的恩怨情仇,便是由她开始!”
“啧啧,看来又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三角恋爱,真是感人啊!”南鹰摇头晃脑道:“可惜情节太过老套,最后那女子还是因为你而香消玉殒了,这才导致你们兄弟反目,对吗?”
“三角恋爱?嘿嘿,有点意思!”张角细细的品味着这个闻所未闻的词语,突然一笑道:“你的猜测仍有不准之处,什么叫没有结果?其实那场逐艳之争,我已经胜了,而且还与她生下了一个女儿!”
“什么?”南鹰不能置信的大叫道:“那么王越为何仍与你反目呢?”
“难道?”他突然促狭的挤了挤眼睛道:“是王先生与那位小依小姐旧情复炽?”
“滚!越兄何等心胸?岂会如你一般龌龊?”张角没好气道:“且小依亦是天下间少有的贞烈女子!”
“对哦!否则你又怎么会乞求王越的谅解呢?可见错在你而不在他!”南鹰抓了抓头道:“然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你觉得我和王越的武功如何?”张角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还用问?”南鹰愕然道:“王先生剑法天下无双,你虽然武功略逊他半筹,但是功法诡异,更难抵敌!”
他衷心道:“在老一辈人物中,相信你们二人应该是天下无敌了!”
南鹰是话中有话,他刻意指出了是老一辈,因为年轻一辈的绝顶高手已然开始崭露头角,无论是典韦还是那个神秘箭手,还是当日宜阳城外遇到的武痴,都是当世杰出的人物,何况今后还即将出现众多的绝代高手,如关张赵马黄等人。
“当初我们也这么想,可惜我们都错了!”张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嘿嘿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行遍天下,焉识世间的绝顶高手?”
“你说什么?”南鹰骇然道:“听你的意思,还遇上过胜过你们的高手?此人是谁?”
“他便是鲜卑的檀石槐,你听说过吗?”张角冷笑一声,笑声中尽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檀石槐?好象听过!”南鹰努力搜肠刮肚,确是有些印象:“听说此人雄才大略,建立起一个强盛的鲜卑部落大联盟,屡次大败汉军,不过他已经死了吧?难道此人还是一个顶尖的高手?”
“七年前,传说他死于重病!”张角怅然道:“可是我却知道,应该是王越下的手!否则越兄怎会一直身负暗伤,至今未愈?”
“难怪常常听到王先生咳嗽?”南鹰讶然道:“原来是身有旧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心高气傲,四处寻人较艺!后来听说鲜卑的檀石槐武功盖世,便不顾小依已经身怀六甲,携她一同前往鲜卑!”张角目中露出浓浓的伤感之色:“岂知她这一去却是再也无法返回故土!”
“看来你是输给了檀石槐!可是尊夫人又怎会不测呢?”南鹰不解道:“听说这檀石槐东败夫余,西击乌孙,北逐丁零,南扰汉边,实在是一位不世枭雄,既然比武获胜就更没有理由难为一位孕妇了吧?”
“他虽然没有难为我们,却一心想招揽于我,自然被我一口回拒。返回途中,他的手下更是连连刁难,惹得我心头火起,连杀了他手下几位大帅,这才引得他千里追杀!”张角后悔莫及道:“直至越兄闻讯赶来,与亲自追杀而来的檀石槐两败俱伤,才算保住了我们的性命!”
“可是小依却因为动了胎气,在产下一女后便过世了!”张角凄然道:“越兄因恨我只顾争强好胜,白白葬送了小依的性命,从此与我划地绝交,再无兄弟之情!”
“从此我亦是性情大变,不但一心想要争夺天下,好向那檀石槐报杀妻之仇,更是对胡人恨之入骨,虽然尚无滥杀无辜,却也严禁其加入太平道!”张角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这就是我与王越的故事!”
南鹰听得默然不语,突然问道:“那么王先生七年前杀了檀石槐,便是为了替小依小姐复仇吗?”
“这应该是原因之一!”张角淡淡道:“越兄看似恬淡,实则比我更加执着于武道,当日他以逸待劳,才与长途奔袭千里的檀石槐拼了个两败俱伤,便自认为输了一筹,近年来他剑术大成,当然是要一雪前耻了!”
“但是我想,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应该是!”张角肃容道:“越兄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着想。正如你所说,那檀石槐雄才大略,又野心勃勃,他岁岁入侵,年年犯境,更傲慢的拒绝了先帝主动提出的和亲之议,其心已经昭然若揭,若不寻机除去,只怕大汉危矣!”
“原来如此!”南鹰敬佩道:“王先生忧国忧民,真是好生令人佩服!”
他怔怔的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道:“多谢大贤良师坦诚相见,在下定会助你救回令弟!而且从此之后,你我之间的仇怨一笔勾消,若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在下也当竭尽全力,为你办妥!”
“我张角一生极少谢人,今日却要破例对你说上一声!”张角目光转柔,轻轻道:“三弟说的没有错,你这个人只能为友,绝不可为敌!”
“既然你以诚待我!我便不会令你失望!”张角伸出手掌道:“你的心愿我也定会助你完成!”
“好!就此一言为定!”南鹰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与他轻轻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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