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觉得眼皮沉重,若不是他强撑着想要多看慕容瑾几眼,一定早就。
大概是太过震惊难以置信,又大概是此时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而无法细想,总之,他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是前朝大凌皇帝留下的唯一的血脉的,已经记得不是很清了。
只记得那天挽上,他与萧懿争吵了一番,从偏院回到主院后不久,就有人悄悄接近主屋。
萧衍拿起还未放下的落日剑,闪身门后,当落日剑锋利的剑尖就差一寸不速之客心口时,萧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是林希。或者说,凌希。
此时,萧衍想不起来凌希是怎么说服他进了屋,也记不清凌希拿出凌璟和云妃也就是大凌皇后的画像后说了什么。
他只记得,凌希说,无论他愿或不愿,他都会将大萧江山夺回来,送到他的手上!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慕容瑾知道这件事!
不过从刚刚凌希与慕容瑾的谈话看来,慕容瑾或许比他更早知道了真相,也与他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是不想让对方被拖入凌希所为的复兴大业中。
思及此,萧衍扯了扯嘴角,修长的手指像抚/摸珍宝一样摩挲着慕容瑾的脸,“阿瑾,你穿红色真好看……”
似水的柔情溢满了他那犹如幽井一般的眼眸,只要一眨眼,便能泛起微漾。
此时的萧衍宛若修炼多年的妖孽,在幻化成人,睁开眼睛那一霎那的流光溢彩,能摄人心魄,然而这样只装着纯粹的温柔与爱恋的双眸,慕容瑾却看得秀眉紧蹙。
思及此,萧衍那深邃的星眸忽然闪过一丝红光,声音虚弱而沙哑,“你穿嫁衣的模样,一定也很美……”
慕容瑾闻言笑了笑,抬手抚/在他拂在自己脸庞的手背上,桃花眸里只装了萧衍一人。
萧衍心中一动,反手抓住她的手,艰难地开口:
“阿瑾,嫁给我你可曾后悔过?”
他知道,一旦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会有怎样的局面:
萧远若是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不仅不是自己骨肉,还是凌璟的儿子,他就只有两条路。
一是加入林希的复仇,夺回这江山;二是带着慕容瑾隐姓埋名。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将背负这天下人的骂名,他可以承受,但他无法忍受慕容瑾与他一起受到天下人的指责!
前者他坐上了那把龙椅,无论如何解说,都无法掩盖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弑父杀兄的事实。
虽说是萧家人先夺大凌江山,但他是萧远一手养大,萧懿也将他当兄长一样追随着,萧家人待他不薄,他却反咬一口,置他们于死地。
如此残暴嗜血的帝王,怎堪受天下人敬畏爱戴?
若是后者……
凌希曾说,无论他受不受,都会把江山交付到他手上。
一旦他的身份暴露,萧远得知自己养的是凌璟的儿子,会轻易放过他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按照萧远从未停止对前朝余孽赶尽杀绝的一生来看,即便他带着慕容瑾远走高飞,又能逃多远,躲一辈子么?
到时候天下人该如何评说慕容瑾?
也给她安个“前朝余孽”的帽子么?
不,他不愿!
萧衍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容瑾,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眼里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慕容瑾对上他那黑得发亮的眸子,“后悔过。”
她被抓住的手猛地一疼,随后被松开。
然而慕容瑾却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用力地去握住那下垂的手掌。
她将萧衍的手重新放回自己被寒风刮得通红的脸颊,缓缓地开口:
“后悔当初没让你看到我穿着你送我的嫁衣的模样。虽然还能再穿给你看,但我已经不是少女模样了。”
萧衍闻言黯淡的眼眸忽而重新亮了起来,被慕容瑾抓着的手微微颤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儿。
仿佛想看着一身红衣的慕容瑾,回到三年前,他们大婚的日子。
那件嫁衣,是他从江南回来之后让人连夜赶制的。
不知道慕容瑾能不能理解他将嫁衣送给她作生辰礼物的深意——嫁给他。
他比谁都想看到慕容瑾穿上,可是造化弄人,他竟连一眼都没看到就奉旨上了战场。
若是知道会有今日的局面,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要看一眼!
慕容瑾看着他眼中的悔恨,心有灵犀道:
“倘若当时我执意掀开红盖头,就能早些知道你就是让我动心了的王子衍,或许会很惊喜,也能早些在一起。”
听到“动心”二字,萧衍身子猛地一震。
他们甚少提过那段日子,所以萧衍不知道,慕容瑾与他一样,早就动了情。
为何是现在!为何他现在才知道!萧衍狠狠地闭上了双眼。
慕容瑾见状附身,虚抱着他,附在他耳边轻轻说:
“所以,嫁给你我后悔过,但我不后悔嫁给你!”
而后偏头吻上萧衍的嘴角,能尝到血腥和咸涩,这个铁打一样的男人,竟然流泪了。
“是我连累了你。”嘶哑的声音颤抖着。
慕容瑾却是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好看地回道:
“嗯,确实如此。”
萧衍闻言睁开了双眼,定定地看着慕容瑾。
慕容瑾低头吻了吻他的薄唇,萧衍没有力气回应,任由她温柔地轻薄。
她似乎很享受此刻,忘我地吻着,将站在一旁,脸都快熟成红苹果的莫东和莫北当作透明人。
当她心满意足地往后退的时,还不忘轻咬一下微肿的下唇,眼里闪过狡黠,“所以日后,你要好好补偿我。”
萧衍喘着气,“好。”
慕容瑾听得一个激灵,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下颌。
“阿瑾,我想看你穿嫁衣的模样。”萧衍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眼眸火热如炬。
慕容瑾对上他那烫人的视线,挑眉,“先养好伤吧!”
与此同时,去而复返的容世子,驾着马车从远处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