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皆是一愣,呆若木鸡地看着姑苏城的郡守陈阳,一身便服地从那蓝红相间的琉璃屏风后走了出来。
青年商人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句,“陈大人?”
颇有威严的中年商人也惊讶地问:“陈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虽说笙歌坊以曲艺为主,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但到底是烟花之地,朝廷命官出入这种地方实在不怎么好。
更何况是陈阳!
陈阳四十出头,祖籍就是姑苏,从京都回姑苏城做郡守已经将近十年了。
姑苏城男女老少都知道他们这位土生土长的郡守,没有不良嗜好,是个时刻替百姓着想的父母官,信得过,靠得住,还公正得很,深受父老乡亲的爱戴。
别说烟花之地了,连个酒楼都没去过——全姑苏城的人都认识他,出现在哪个地方都能立刻被人认出来。
此时他出现在笙歌坊的雅间,别说从杭州来的商人,就连姑苏城本地商人也十分诧异。
陈阳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出现有些唐突,看了刚刚出言不逊的秦鹏一眼,不缓不急地走到宴席中间解释:
“诸位不必拘谨,昨日,沈老太爷派人到府邸,说想替朝廷出一份力,不瞒各位,朝廷征令已经下发了,本官正为此事发愁呢!”
陈阳身上有上位者该由的威严,亦有身为父母官的宽容,众人认真地听着他说:
“沈老太爷的善举对朝廷来说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于是本官答应沈老太爷出面作保,把这筹集的善款完完整整地送到前线将士的手上!”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沈老太爷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事先去请陈阳来坐镇!
陈阳见秦鹏此时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由心中冷笑,继续道:
“听闻沈老太爷还想出面呼召诸位一同为前方将士提供物资,本官作为一方官员,无力可出,实在惭愧!”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便想着厚着脸皮托大,到场替前方将士们感谢诸位的慷慨解囊也是好的。这不刚到,就听到秦富人这般质疑,本官这急躁性子一下就坐不住了,只好不请自出,惊扰各位了。”
说到最后,语气几乎是无奈,陈阳放下了姑苏郡守的架子,冲在座的各位拱了拱手。
沈浩天见状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陈大人说的是哪里话,是沈某人考虑不周,冒犯陈大人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站起身来颔首,均不敢受陈阳这份礼。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沈老太爷是真的要出一份力,无论是为了大萧,还是为了燕王,但在这面临家破人亡的关头,这两者又有何区别呢?
可秦鹏就看不惯他的善举,从中作梗找茬,还试图暗示其他人,沈老太爷可能官/商勾/结,想要独吞他们的财物!
这下被陈大人亲耳听到,当场拆穿,实在是不好看!
秦鹏着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当不上首富不是没有理由的!
中年商人不屑地看了那脸色十分难看的秦鹏一样,冷哼一声后说:
“是啊!有陈大人这番话,我们还有什么可磨叽的呢!”
连陈阳都出动了,众人的疑虑一下子烟消云散,纷纷附和:
“陈大人,我们自然是相信您,相信朝廷的!”
“……”
陈阳闻言摆了摆手,再次拱手道:
“那本官就替朝廷和万千将士,先行谢过诸位善举了!”
众人纷纷回礼:“应该的!应该的!”
陈阳本该露个脸就离开的,但那些商人平日里哪有机会跟郡守大人说话,更别提同席用膳了,这次得了机会,纷纷挽留。
陈阳刚刚才说感谢他们,此时说完就走也确实过意不去,便坐了下来,不过却不让人摆碗筷,把“不拿百姓一颗粮食”践行得淋漓尽致。
他坐着听诸位商人说要捐赠多少财物,多少物资,颇受感动,于是开口鉴定道:
“请诸位放心,本官到时候让下属把诸位捐赠的财物一一登记在册,上报朝廷,上报皇上。”
众人又是对他一番夸赞:
“陈大人真是清廉啊!”
“陈大人果然勤政爱民!”
“……”
而此时,另外一侧屏风后面,卿夜离单手撑着下巴,不由感叹:
“燕王妃还真是会物尽其用啊!”
物?
慕容瑾挑眉看着卿夜离一副没骨头的模样,不由开口:
“本王妃发现卿阁主用词这一方面,有异于常人。”
卿夜离笑了笑,耸了耸肩,“嗯,本阁主双亲早亡,亦没条件上学堂,用词不当不是正常的事么?”
提到“双亲”,慕容瑾想起卿夜离的身世,不由皱了皱眉,但很快舒展开来,也起了身:
“今日多谢卿阁主招待了。”
卿夜离见慕容瑾打算离开,便直起身子,双手环抱,不明所以地问:
“燕王妃做这么多,皇帝不见得就会念着燕王妃或者燕王的好,还会惹祸上身,何必呢?”
江南富商筹集军资一事很快便会传到皇帝耳里,慕容瑾虽没出面,但此事是由沈浩天牵头,稍微一想便知道此事与萧衍有关。
国库空虚,此举能解皇帝燃眉之急,确实是好事。
但等仗打完,皇帝反应过来,恐怕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萧衍本来在军中的风评就极高,若是再有钱……
慕容瑾知道卿夜离指的是什么,她也想到了。
但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经容不得她考虑周全了。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着自嘲的笑容,“我没有卿阁主想的那么深明大义,不过是想让他能专心打仗,没有后顾之忧而已。”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卿夜离闻言身子微微一震,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语气不明地问:
“什么时候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