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常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这不是她第一次任性,但唐淼确实十分知道如何恰当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般的场合里,她该是要做一个乖巧的孩子,可是,唐淼在见到姬若离的第一眼开始,便是忍不住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他的跟前,不管这样的场合是多么的不适宜,她便是做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结结实实的给了姬若离一巴掌。
分明,分明是他说的一刀两断,分明,分明他们说好,江湖不见两相忘,如今他出现在这里,究竟算什么?
这般局势,这般混乱,她分明认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还要出现在这里?
唐淼定定的看着姬若离,即使那一巴掌在他的脸上呼了过去,却也是丝毫不影响他那张俊俏的不像话的脸。
似乎,方才的那一巴掌,她招呼的太过用力,以至于整个人都发虚,唐淼觉得,最近自己确实是脆弱的厉害了些,就算在病中,一个巴掌也不至于叫自己这么没有气力。
反观被她赏了一巴掌的那个男人,她盯着他,他也瞧着她,可他的眼神明显比自己要善良的多,也温和的多。
他只是静静的瞧着她,目光里温和的能泻出水来一样,叫唐淼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
他那么有耐心的瞧着自己,唐淼以为他准备就这么一直看下去,不开口的时候,他伸了手,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扯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低下头来,温温和和的道,“是病了,没你在我身边,病的越发的严重了。”
“你!”
唐淼一听这话,心中郁结的很,她抬头便准备回嘴,可对上姬若离的那一双眸子,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那温和的目光里头,半点责备都没有,半点陌生疏离都没有,只剩下关切和担心。
这样熟悉的眼神,叫唐淼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输了,彻底输了,姬若离这阴谋家,他算好了的,他谋得是她的心啊!
薄大少说她长大后变狠心了,可到底她的狠心和姬若离的碰到了一起,就是小巫见大巫啊。
她怔然间明白了,那一日,她有心和姬若离恩断义绝,可他却是将计就计,等着她自己认错认输呢。
罢了,她想明白的瞬间便释然了,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扯出一个漂亮的笑,姬若离看着唐淼的反应,眼眸中倒是满意的很。
他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热烫,“还烧着呢,那就去坐着,一切有我。”
按照唐淼以往的性子,一定半分不会给姬若离的面子,可这般场合,她冲动了一次也就够了,再者,她现下晕的很,着实不想跟姬若离再计较,他这般说,她也点了点头,乖巧的回了她大哥的身边,谢谢的靠在椅子上,做一个乖巧的病中姑娘。
大殿的中间再次只剩下姬若离一个人,对于这位在天麟做了好些年质子的大夏太子,许多人都不是太陌生,可方才,他和唐淼闹的那一出,叫许多人都是看的不明白,再者,大夏早已今非昔比,也不愿意有人站出来第一个做发表意见的人。
“太子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唐淼嫁人,我这做兄长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再者,方才我淼淼妹妹都打了你一巴掌了,有些话不用说的这么清楚吧。”
阴蓄的嗓音在最后甚至拔高了好些,唐淼听着禁不住蹙眉,唐铭瞧着,笑道,“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
“大哥,我只是想着,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兄长,还长得这么不讨喜。”
“呵”
唐淼又是一笑,并未发表意见,只顺着唐淼的目光,去瞧站在殿中央的姬若离。
说实话,自姬若离离开天麟后,他已经十年未见这个人,当年在唐家出现的时候,唐家一家子人,谁都没有瞧见他,甚至时候都没有觉得奇怪,当年,他就是那样一个站在边儿上,即使带着自己的手下,都不会叫人注意的一个弱小的男孩子。
一别多年,唐铭在瞧着这人,除了那一张如他小时候一样出色的脸庞,竟然一点儿都不能将人和当年的那个人重叠起来。
他独自一人站在殿中央,只是一眼,如何都叫人不能忽略,那光彩和自成一派的气质,瞬间叫人感慨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一切变的竟是如此的快。
他迎着殿内的光火而站,双手负在背后,温和的迎上阴蓄,含笑道,“王爷说笑了,自古儿女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门在外长兄为父,淼淼驾与我的时候,正直我母妃身子不好的时候,她一心盼我早日娶妻,适才经了淼淼的三哥和六哥的首肯,我同她成了亲,若是不信,王爷可以去瞧瞧我大夏天家的玉蝶。”
“自然,淼淼是孝顺的孩子,虽然顾念了我母妃的意愿,可这到底不合规矩,所以我才同她一起回来,准备一起拜见唐老将军,怎么知道我这晚来了一会儿,我这太子妃,倒要变成王爷的了,天下间,怕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他淡淡的说着,声音不大,可却透着十分的威严,叫人听着,心中忍不住一阵,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方才么,近来我家淼淼一直病着,心情不好,行为是出格了些,但也是我宠的,王爷该是没什么意见哦?”
最后的一尾音,他竟带着低低的浅笑,在众人的面前,丝毫不掩饰眼中宠溺的神色,叫人听着觉得面前的这位太子确实是将人宠的没边界了些,当着旁人的面扇自己一巴掌,竟然都可以说的这样的轻松。
姬若离淡淡的叙说着事实,又句句针对着阴蓄,甚至或许中强调唐家七子,完全和他这个亲戚无甚关系,他这兄长以此在前,竟十分的尴尬。
姬若离说唐淼入了大夏的玉蝶,他堂堂一个王爷,还真能跑到大夏去查人家天家的族谱不成,就算心知面前这人说谎,他也不好明着揭穿了去,阴蓄这心里一时间憋闷的厉害,想着自己算计了唐淼,却是不成想,半路上杀出了这样的妖事出来。
气氛正尴尬,为首的天子轻咳一声,“阿离啊,这一说,我们有十年未见了吧,没想到你都成家了。”
阴离话语轻柔,十足一副要和姬若离拉家常的模样,姬若离拱手道,“谢陛下关怀。”
皇帝姑父吃错药了?
唐淼奇怪的冲他大哥看去,不是说一直当着他唐家是眼中钉的么,尤其这些年来,越来越盛,可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顺着姬若离的话说了,这不就是默认了她和姬若离之间的婚事了。
唐家和大夏天家联姻,在她姑父心里,可不得是要直接杀了的死罪,就算再不喜欢他们家,在推出去到大夏天子跟前,和嫁给自己的儿子,日后想办法再消磨,唐淼觉得,她皇帝姑父肯定会选择后者,毕竟,这些年,他当真没少和她那些哥哥姐姐们斗智斗勇,怎么今天,这完全反套路啊,她不适应的很啊!
莫不是,她真的烧糊涂了,其实,她是在做梦呢?
唐铭心里也是想的不明白,太子的反应委实太过奇怪了一些,按照往日里,肯定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啊,今儿怎么瞧着,都觉得心情好的反常啊。
唐铭也有些怔,只冲着唐淼摇了摇头,瞧不明白之前,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天子发话,愈加没有人敢再去发表什么意见,之前唐淼一个江湖尊主的事情明晃晃的抛出来,便十分具有威慑力,现在,再来个大夏太子,不管人太子说的是真是假,唐淼顶着大夏太子妃的名分,谁还敢说什么?
唐淼这一亮相,和唐家交好的官员心中透着乐,往日里备受天子宠幸,和唐家对着干的,又因为帝王的喜怒无常,内心摇摆不定,不敢多加言语,而阴蓄呢,指着唐淼会乖乖听话,竟然当真,除了她,没有找旁人来,唐淼觉得,他这人,也真是心大的很,当真一点儿都不害怕自己的选妃宴以凄凉而无聊的情况结束。
事实上,这场选妃宴,到了最后,真也就变成了索然无味的一场宴会,众人心中除了各自的盘算外,看着天子的态度和面前的形势,竟然谁也没有多说话,最后因为,实在没有一个姑娘家出来,选妃宴失去了它的初衷,最后,竟然十分快速的结束在了众人毫无话题的谈笑中。
唐淼由始至终都没有瞧见那位陈国的皇后娘娘,原先说她也是要出席的,竟然是没瞧见,也是无趣的很,她原是想瞧瞧这是个怎样的人物,不定还能解解他们心中的谜团呢。
“这么闷闷不乐的,你那兄长过几日不还是要选妃么,那才是正式的选妃宴,不定到时候你就瞧见陈国的皇后了。”
姬若离笑意盈盈的瞧着唐淼,唐铭离开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被唐贵妃喊了去,唐淼么,则被唐铭扔给了姬若离,一点儿反抗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从小打大,唐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似乎一直能猜着她在想什么,一次出错的时候没有,妥妥的,唐淼倪了姬若离一眼,连翻白眼都不高兴了,她倒是想气来着,可人家猜的准着呢,到头来,竟然是变成了一种无力感。
马车里,就他们两个人,即使马车内的空间尚且还算可以,但唐淼如今就是不打算离姬若离,她觉得他坐在自己的对面,温温和和的冲着她笑,惯常是她打小就不喜欢的那个弧度,却是叫她瞧着心里气的很,最后干脆直接选择了无视。
薄言将马车停在唐府门口,伸手准备扶唐淼下车,姬若离倒是极为体贴的抢先了一步,将目前无力挣扎的唐淼抱了下来。
唐家人之前听唐铭和唐远怀说过一些阴蓄此次邀唐淼的目的,心里都带着好些担心,是以,宫里传来消息说散了的时候,他们一家都站在门口等着,却是不想直接等到了姬若离抱着唐淼下马车的一幕。
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画面,看的唐家众人有着懵。
“淼淼,你这是你们这是”
唐远怀看了看唐淼又看了看姬若离,这什么情况,不是闹掰了么,这样个人,淼淼之前不还在家门口晕了么,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鬼?
唐淼脚一落地,便迎上唐远怀关切的目光,她瞧了一眼身后的唐家众人,眼中都是好奇,这画面,和十年前多少个类似的场景重叠在了一起。
她敛了眼中的神色,转了身,唐家众人惊愕的瞧着唐淼忽然抽出了薄言手中的佩剑,那利落的模样,叫他们忍不住惊呼。
“淼淼!”
“淼淼你做什么?”
唐家人的惊呼在后,唐淼却是将剑准确无误的对准了姬若离的心口,“姬若离,你算计我!”
“嗯。”对上唐淼的眸子,他丝毫不辩解,“我说过,我同你唐家七少恩断义绝,可你如今是唐家七少么?”
唐淼抿着唇不说话,姬若离确是上前了一步,唐淼手中赤血剑已经没进了他的衣衫里,唐淼甚至觉得,那剑已经抵在了他胸膛的皮肤上,她的眼眸经不住一暗。
唐家人瞧着面前的一幕,瞬间睁大了眼睛,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在众人惊讶的围观中,姬若离竟然笑了,笑的如沐春风,“我是算计了,今生唯一一次算计你,若你服了软,认了输,我便赢了天下,若是我输了,最坏不过同儿时一般。”
她瞧着他,竟是轻笑出声,“姬若离,你果然狠心呢。”
“嗯,我知道。”他点头,“我狠下心来照着你说的伤了你,我想逼得你瞧清楚你自己的心。”
“哪怕你答应过我,绝对不会逼我?”
“哪怕我答应过你。”他丝毫不否认,甚至坦诚的叫人心里气的发痒,“唐小七,我答应过你,可我发现,我越是由着你、惯着你,到了下一次,你逃的更快,推我推的更快,不下狠药,你根本就不会有觉悟。”
“所以,其实我病中的那些日子里,出现的幻觉也是你,其实你一直都在我跟前转悠?”
唐淼好笑的看着姬若离,眼眸中都泛着危险,在她这般透着不善气息的眼神中,姬若离依旧爽快的点头,丝毫不拖泥带水,“这纪猛药是我自己下的,我总得看看是个什么效果。”
“那你觉得,是个什么效果?”
唐淼亦笑,可她手中的剑始终没有放下的意思,唐家众人瞧着,委实觉得,这两个人一个拿着抵着对方,两个人就这样保持僵持的姿势,笑着对话的画面,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也是不清楚呢。”姬若离说话间,已从容的上前了一步,赤血剑锋利,顷刻间,唐淼便嗅到了血腥气,可姬若离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又朝前走了几步,终于,那银色绣线勾勒的图案成功的被染上了红色。
“嘶,爹,那个叔叔他不疼么?”
唐峰家的小子看着忍不住惊呼,他娘在一边儿听着,立刻捂上了他的嘴,用眼神将他的不满扼杀在空气中。
唐淼拧眉瞧着姬若离一步一步的走近自己,她分明知道他在试探她,可也分明知道,他当真干的出来让赤血剑贯穿他身体的事情。
当他肩上的那朵祥云图腾被染红,并且满满的扩散到周围的图案,面积扩大到三四朵祥云图案的时候,唐淼一手抽离了手中的赤血剑,将它直接丢给了薄言。
“姬若离,你果然病的不轻啊!”
赤血剑抽离的瞬间,几乎是同意时刻,唐淼被姬若离扯进了怀中,力道之大,叫唐淼的肩膀都生出了些痛感。
“我是病的不轻。”他发狠的抱着她,“可我对你的这记猛药见效了不是,唐小七,这是今生唯一一次你输给我,也是唯一一次,我庆幸赢了你,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天下!”
唐淼整个人一愣,“姬若离,你这比喻好不恰当。”
“唐家阿七,坐拥江山是很无聊很孤独的,没有你,我撑不下去的。”他笑,多年前,他习惯了孤独,可因为怀里的这个人,他越来越惧怕的也是孤独。
“你是病入膏肓才对。”
“可不,谁叫你小时候偏要招惹我,由得我淹死不就好了?”
他淡淡的道,唐淼心里听着又是一酸,想起那一日南宫琰同自己说的话,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十分混账又十分的憋屈,本想弃了姬若离,显得自己十分识大体,却是弄得自己和姬若离都是一身狼狈。
“刚才你干嘛不躲?”她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闷闷的问道。
“赤血剑不见血不收啊。”他无奈笑道,转而又道,“况且,我说过,今生对你绝不还手,可我到底还是伤了你,先前你不过是被我气得,可不让你瞧见血,日后想起来了,可不得报复我?”
这人故意的!
他分明是知道自己只是被他气的,那样子不过是唬人的,他倒是好,这算计的,当真不愧她喊他阴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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