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冥涧、少尊主?
桃花再一次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唐淼,他虽然知道,天麟和大夏边境一带,几乎尽数在风冥涧的势力范围内,但却怎么都料不到,眼前的少年,竟是风冥涧的少尊主。
他寻思了从昨天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唐淼不仅拥有过人的医术,而且对奇门遁甲之术也高人一等,这样一个少年,是风冥涧的少尊主,似乎又是情理之间的事情。
他今日带着唐淼来,本来还存着其他的心思,可如今想到她的真实身份,他竟生出一种无措感来。
男子听力极好,唐淼咬牙的抱怨他听的一清二楚,那些怪异让人听不懂的词汇听得让人忍俊不禁。
“你师傅果然说的不错,你们师徒真是对冤家!”
“冤家哪能啊,我跟我师傅上辈子一定是仇人。”
唐淼冷冷的哼了一声,“话说,我便宜师傅把你推到我这里来,你就这么对我?”
男子瞥了一眼唐淼身后的桃花,他依旧没有缓过神来,看起来有些木讷。
他勾唇浅笑,却并不回答唐淼的问题,“看来,少尊主的身份把你身后的小哥吓的不轻。”
唐淼不接话,依旧坚持道,“别没事扯开话题,你说说,这大冬天的,你这么做合适么?”
“少尊主,你师父说赚银子最重要的是让买家舒坦,他说做你们这个行当的,这一点尤为重要,难道说不是么?”
男子的嗓音极富磁性,声音虽性感但这话却让人觉得难听的厉害,唐淼轻挑了眉,“你是说顾客是上帝,我们要服务至上?”
“少尊主的概括能力不错。”男子赞道。
唐淼被他这话气得磨牙,便宜师傅的熟客还真是跟他一样的讨厌!
“阁下既然被我师傅拨来了,总得告诉我你是谁吧,你看看你穿着一身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夜里撞了鬼了呢!”
唐淼两手别于身后,仰着一张脸蛋,十分傲娇的看着男子。
且柔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少尊主,您还真是个妙人,敢这么说我家主子的,还真就只有你有这么个胆子。”
唐淼并不答话,只静静的看着男子,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两人僵持片刻,男子伸手解下斗篷,“在下烨国君非白。”
斗篷下,君非白依旧着了一件黑色的袍子,袖口和胸前绣着小枝的罂粟花,他纤长的眉毛似柳叶一般却又不会失了英气,一双眼睛狭长而漂亮,却又深邃的让人见不到底。
整齐的五官既有君临天下的沉稳,又有倾国倾城的颜色,他身边的几个姑娘都长得十分标志,但在君非白的面前,竟都没有了光彩。
唐淼原以为她便宜师傅那种男生女相的变态已经是少见,没想到这烨国帝君才真的是祸水一枚。
传言称,烨国帝君君非白少年倾城,一颦一笑间,百花为之凋零,早有术士断言,次子乃天降妖孽、妖媚祸国。
如今一见,唐淼但知传言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这君非白确实是大写的妖孽一枚。
至于祸水么,听说早年他被自己的亲哥哥圈养府中,后来么……
旁人家的家事不可考究,但君非白自继任大统以来,烨国的实力较之前有了大大的增强,在九州大陆上成为仅此于天麟和楚兮的大国。在烨国境内,深受百姓爱戴。
君非白对自己的身份毫不隐瞒,自有一份的从容与坦荡,但他也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眼眸深处的光影。
既坦荡待人,又保持着一份高深莫测,唐淼似有些明白,为何他这样一个出生被判定祸国的皇子可以成功问鼎九五自尊了。
他坦荡,她也不扭捏,“帝君客气,小少我的名头不响,只一安享晚年的将军府米虫尔耳。”
她一本正经,惹得且柔又是一笑,“少尊主,你说话真有意思,你才多大,就安享晚年了。”
君非白打量她的眼神不由一变,“唐七公子倒是看的开。”
唐淼反问道,“帝君,大晚上的,废了这么多周折戏弄我,该不会只是为了夸我几句吧。”
“不急,请人办事总要解决三餐温饱问题不是?”
君非白轻笑着摇头,“我让人备下了些吃食,唐公子你们先跟着且柔去换衣裳。”
连衣裳都准备好了,还说泼她不是故意的,君非白分明是算好了她一定会用那种方法破阵。
唐淼心里气得咬牙,但她甚至,想君非白这种将权利游戏玩弄于股掌间的人,她在他面前还是太嫩了一些,不然也不会真的遂了他的意,被他淋个狗血淋头。
“还是帝君想的周到。”
她笑眯眯的冲他道谢,心里却给君非白冠了个中二病的头衔,她想着,这人那,果然是以类聚的,便宜师傅周围肯定都是些中二病严重的青年!
千寻崖下地势平坦,且柔领着唐淼一行人掠过一处破败的小亭子,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安静的等候在一旁。
且柔打开车厢的门,温言道,“少尊主,衣裳在已经搁在马车内,您先换。”
唐淼身上冷的不行,她迅速进了马车。
车厢内文案、软榻、书架、火盆等一应俱全,装饰并不华丽,却透着隐隐的不凡,和马车外有着天差地别。
一旁的架子上搁着几条方巾,四套简单的冬装和狐裘披风整齐的码放在软榻上。
唐淼擦了身子,取了衣物迅速的穿上,衣料柔软而顺滑,虽绣花简单,却做工上乘。
泼了人,在给好衣裳安慰么,这打人一巴掌,给颗糖的习惯和便宜师傅都是如此的相似!
唐淼换好衣裳下车,且熙早已候在一边儿,“少尊主,请。”
唐淼也不多问,她任由且熙带路,不下百十步,她便看到了君非白的身影。
唐淼扫了一眼四周,只君非白一人,且熙不知何时,已经瞧瞧退下。
这是要单独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唐淼抬步上前,先声夺人,“君上,你口中的浅浅,是不是大夏岭南容家的副家主容浅?”
君非白并不否认,只是问道,“唐公子何以这样肯定?”
“容家的上古大阵,除了容家的掌权者,谁敢说那是心爱之物,况且,帝君年少出宫游历,拜的第一个师傅,就是容浅的师傅。帝君又出现在大夏和天麟交界处,这个浅浅不是容浅,还有何人?”
“风冥涧如此多的卷宗归档,唐少爷还真是好记性,连这么小的事情都知道。”
“帝君和容副家主都是风云际会的人物,我会记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她又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无形中抬高了君非白和容浅。
他心中对唐淼这个少年高看了几分,却话锋一转,似有些感慨,“浅浅还活着的消息,可是值不少银子的吧?”
“银子赚得再多,也都有命花不是,我可不傻。”
唐淼笑,“帝君,你来寻我,这试探也试探过了,该有的信任还是要有的不是,不然这交易可没法做了!”
“唐公子,若你大个几岁,也许我们更加谈得来。”
君非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实不相瞒,浅浅在我们大婚前夕留书出走,我循着她的踪迹找到了寒龙岭,此后在无消息。”
“所以,你是让我帮你把人找出来?”
寒龙岭这一代,确是在风冥涧的范围内,君非白即使是一个帝君,到了旁人的地界上也做不到呼风唤雨,这一点她表示理解。
“非也!”
“那你想怎样?”
唐淼郁闷了,按他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要寻人么,虽然她更加好奇的是,容浅是怎么在容家那场大火中幸存下来的,还漂洋过海飘到了烨国去,这简直是人类史上的有一大奇迹!
“我一直清楚,浅浅心中憋着一口气。”君非白忽抬头望月,言语中竟然多了几分的苍凉和无奈,“容家府中上下一百七十八人的性命血债,她总有一天要讨回来,我没有权利阻止她,也阻止不了。”
唐淼站君非白的身后,只觉这闻名天下的烨国帝君,此刻竟然落寞的很,他孤单萧索的肩头让人看着竟忍不住泛着心酸。
这个男人问鼎天下,看惯了风云季月,却也会因为一个人而黯然神伤,大抵他是爱极了他口中的女子吧。
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唐淼没有经历过,却又忍不住有些艳羡。
“所以呢?”她低低的问道。
“大夏时局并不若表面上那般的风平浪静,我和你师父之间的交易,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风冥涧在暗中协助她。”
唐淼一时间有些疑惑,“这是个长期项目,我师父没道理把你推给我。”
君非白浅笑,轻吐出两个字——“潼关!”
姬若离给她的信上也曾说过,潼关在天麟看来,可有可无,但对大夏而言,确实憋了几十年的一口气。
谁若是在潼关上胜了,必然会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振动。
唐淼顿时恍然大悟,容浅若真的是回来复仇的话,聪明如她,断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啧啧啧,这潼关看不出来还是块香饽饽呢!
反正帮姬若离也是帮,顺带着解决便宜师傅推来的难题也很方便。
“懂了。”她点头应下,又问道,“那你是想行善不为人知呢,还是……”
他不答反问,“唐公子你说呢?”
“你让我一人来此,大抵是前者。”
唐淼虽肯定,但却不明白,“你说,人家为了复仇都逃婚了,你这心是有多大,还暗中帮着!”
“她要复仇,我可以帮,可以等,只一条……”
他忽而勾唇,不在言语,唐淼知他不想说,也不在多问。
她绕到他的面前,又问,“帝君,你单独找我,是否同样不想让桃花知道此事?”
“桃花?”君非白有些疑惑。
“就容家那掌管阵法的小哥,我第一天碰上的时候,在客栈扮女人,扮的不要不要的。”
“不错,他虽有心想替浅浅报仇,但我不想节外生枝。”
唐淼莞尔,“你就不怕他猜出来,你今儿那话,我能猜出来,旁人也可以猜出来。”
“他现下正震惊于你的身份,懊悔自己心中对你不该有的算计,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再看他今日在阵中的表现,即使待他回过神来,怕也猜不出来。”
君非白轻轻摇头,接着道,“以他的年岁,在同龄人中算是出挑,可比你还差上许多。”
“你直接说他笨,你看不上他就是,绕这么多弯儿做什么?”
唐淼一语中的,君非白闻言爽朗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她瞅他笑的开怀,冷不丁讽道,“帝君的眼界还真高!”
君非白不恼,轻道,“说明你聪明。”
“多谢夸奖。”
唐淼抬手行了个虚礼,转身要走,君非白在身后幽幽道,“唐公子,唐家军在千寻崖崖底密道,机关位置,且熙一会儿会告诉你。”
唐淼身形一顿,侧身看他,千寻崖在容家机关内,君非白如此简单的就能找到机关所在,确实手段不一般,或者是,他与容浅关系匪浅。
人家两个本来就是同门,而且已经谈婚论嫁了,关系怎么可能一般,唐淼忽然觉得自己的揣测有些可笑。
君非白见她转过身来,冲她浅笑,“当是我拿水泼你的赔礼。”
“帝君,你这不是生生斩断了桃花的算计么?”她忽然间笑的有些恶劣,“好歹也是你浅浅家的人,这样做合适么?”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桃花与你之间,我没有兴趣。”
“爽快!”
唐淼与他相视一笑,挥手向他告别。
她刚才有意试探,怎知君非白不但看不上桃花,也丝毫不袒护这个容家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和拥护者。
谁说爱屋及乌的?
唐淼走了数十步,且熙躬身候在一处的大树下,见她出来,便上前道,“少尊主,千寻崖的机关在阵眼以西,乾门以北的两处交汇线上。”
唐淼与她倒了谢,且熙领着她回到刚才经过的小亭子,流觞几人已经坐定,桌上摆放着一些吃食。
流觞见她回来,正要起身相迎,被她抬手打断,“吃饭吧。”
“少尊主,我还真是想留下来多见识见识一番你的妙处。”且柔从亭中走出,不舍的看了一眼唐淼,“我还真是难得碰上个有趣的人。”
“行啊,你要是自己跳到渭水里泡上小半个时辰,我就考虑从君非白那里把你要过来,让你慢慢欣赏小爷我的光彩!”
她淡淡说道,眼眸中却闪着兴奋的凶光,且柔几步走到且熙的身后,腆着笑看她,“少尊主,这么冷的天,泡上小半个时辰,非得落下病根不可,你还真是又记仇又凶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小爷还小,没到怜香惜玉的年纪。”
她慢条斯理的捡起石桌上的筷箸,噎的且柔哑了声,默默的跟着且熙离开。
桃花对唐淼直呼君非白名讳,大感震惊,他一面吃饭,眼光不时的冲唐淼瞟去。
小何年纪最小,早就已经饿的不行,他只管在一边儿吃吃喝喝。
一顿饭罢,四人皆是相顾无言。
流觞取了锦帕给唐淼擦嘴,桃花看了她一眼,有些踌躇。
唐淼一早看到他眼中的神色,君非白一早给了她谜底,她却玩心大起。
她倪了眼桃花道,“桃花,有事你就说,别总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是我唐突了。”
桃花赶紧赔罪,思量一番后,咬牙道,“唐公子,我要向你请罪。”
“你咋了?”
“我带公子来这儿,其实另有算计,昨日兵书不过是饵。”
“这我知道,可你算计什么呢,莫不是在这里备下了伏兵,打算如同对付唐家军那样对付我,好逼我就范,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君非白早给她提过醒,她并不意外,只随便揣测,桃花的面前却瞬间变得难看。
流觞见势,手中宝剑一提,抬步就要向桃花走去。
唐淼一手拦住流觞的去路,“流觞,你这么急性子干嘛,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样不好!”
她斜倪了一眼桃花,“看来我还真猜对了,那你要是真成功了,打算做什么?”
“唐公子,是我愚昧,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
桃花低头,片刻沉默,他忽然向唐淼跪了下来,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头看向唐淼,“唐公子,宋乔一直以为自己学问到了,今日得见公子与烨国帝君,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所以喽?”
宋乔该是桃花的本名,唐淼轻扯了笑,却并不觉得他接下要说的是什么好话。
“宋乔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公子教导宋乔奇门五行之术和医术。”
“掌柜的,你求她教你?”
小何诧异的眨了眨眼,被桃花一眼瞪了回去。
“你想拜师,是不是也得问过我这师兄答不答应?”
舒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唐淼寻声看去,不由有些惊奇,“娃娃脸,这么快就出来了,真是没趣!”
“是尊主提前放了我出来,说是怕你应付不了他的好友,让我来搭把手。”
阴浔走到唐淼身侧,不屑的扫了一眼桃花,“唐淼,这么大年纪的你都收?”
“娃娃脸,你跟他好像差不多年纪。”
唐淼无甚在意,“我也是不想,但是桃花,你是捏准了我不知道唐家军的位置,一定会答应你是吧?”
桃花心中一骇,却不敢言语。
“呵,难怪君非白看不上你,我算是明白了!”
唐淼起了身,“桃花,知道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与其威胁,不如坦诚相告,小爷最讨厌的,就是威胁,最大的特点,就是记仇!”
“唐公子,是宋乔错了,但宋乔不能让容家就此没落……”
“桃花,你劫唐家军,是想利用他们给你复仇,你跟我谈条件,起先也是想借我来只会唐家军,你处处利用算计,可这些都是不属于你的力量,你这样也敢说给容家复仇,我看你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淼话锋一转,冷冷的看着他,桃花脸上的神情由愕然转变为绝望。
这话不错,他也深知自己的实力有限,但被人醍醐灌顶的说出来,却是将他的希望生生的当着面儿打碎。
唐淼的话故意说的重了一些,容浅还活着,复仇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桃花啊,只要这厮不捣乱就好。
“行了,别在这磨磨唧唧的,我还要去找找我家的那些个兵呢,一群大人,被你个黄毛小伙儿伏击了,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不可!”
桃花闻言慢吞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唐淼从身边的流觞道,“流觞,我是不是缺个丫鬟,这朵花好像不错。”
流觞有些惊异,“少主子,你不是……”
“你忘了小爷我记仇?”
唐淼阴测测的瞟了眼桃花,流觞果断的摇头,少主子不仅讨厌被人威胁,还讨厌被人算计,桃花第一天的毒虽然没成功,但这不代表少主子不报复。
“唐少爷?”
桃花亦是疑惑的看着唐淼,他本以为自己一点机会都不剩了,竟是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
“小爷我心情好的时候,没准会指点你一些,不过前提是我心情好的时候,而且……”
阴浔接着唐淼的话道,“而且我师父说的是差一个丫鬟,你可听清楚了?”
“桃花明白了。”
桃花立刻会意,他扮女人又不是没扮过,他得罪唐淼在先,这一点惩罚也不算亏。
他欣然接受,可小何却闹上了脾气,“掌柜的,这人分明就是戏弄你,都知道了你是男人,还让你扮女人,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小何,莫要说胡话!”
桃花上前捂住小何的嘴,他却不依不饶的在他的怀里闹腾,他抱歉的冲唐淼笑了笑,“主子,小何还是个孩子,难免闹腾一些。”
唐淼无甚在意的哼了一声,桃花又道,“主子,唐家军在容家的一处地宫内,离此处不远,在……”
“阵眼以西,乾门以北的交界线上。”
唐淼冷不丁补了一句,桃花遂卒了声,他算是明白唐淼先前话里的意思了。
原来自己在唐淼的跟前早就是透明的了,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他心中不由自嘲。
阴浔在一旁道,“唐淼,你都知道,干嘛自己不去?”
“娃娃脸,你不知道我懒啊,招了个丫鬟不用,会招雷劈的!”
她煞有其事的看着阴浔,惹得他一脸嫌弃,“干脆懒死你算了!”
“哼,你管我!”她嚣张了瞟了一眼阴浔,忽然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信不信我下次把你丢进九曲玲珑阵里去,在给你投点毒,直接只会了姑父给你发丧?”
阴浔咬牙看她,却忍着不发一言,这事儿阴庭对唐淼做过,按照这师徒两个疯起来的架势,还有当年唐淼对自己的承诺,阴浔知道,唐小恶魔一定做得出来。
桃花听着唐淼和阴浔间的对话,心头忍不住跳了又跳。
他拉着小何走在前头,“主子,请。”
唐淼一行三人跟在桃花的后面,绕过了千寻崖低平的草地,又走了百十步,四周地势忽然变得陡峭幽深起来,野兽的嘶鸣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桃花在前面领着,唐淼刻意跟他保持了十几步的距离,她看了眼身旁的阴浔,忽然道,“娃娃脸,真是便宜师傅放你下山来助我的?”
“是啊,那天我本困在午门的位置进退不得,尊主忽然在外解了阵法,说你已经下山,他说自己有要事缠身,让我下山来助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不到便宜师傅会忽然这么好心!”
唐淼嘻嘻一笑,心里却泛起了疑惑,便宜师傅做了君非白的买卖,摆明了在潼关上倾向大夏,娃娃脸好歹是天麟的太子,他把他送来,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桃花带着众人又曲曲绕绕的走了一段,最终在一处不高的小丘跟前停下,他上前摸索一番,在石壁的一侧开启了机关,小丘立刻向后退了些,发出一声巨响,一条幽深绵长的地下通道立刻出现在眼前。
唐淼跟着桃花下去,心中却惊叹这工匠的手艺,连小丘都给做了个机关,这得要有多大的承受能力才能办到。
地下的台阶不下千层,一级一级走下,眼前也跟着亮堂起来,如桃花所言,这地下确实是一座地宫,空旷而布局严谨。
桃花领着众人穿过前殿,走了不到十步,就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无知小儿,还不放我们出去!”
“藏头露尾的算什么本事,要杀要剐一句话,光是关着又是什么本事?”
“就是,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听声音,力气还挺大,唐淼笑问,“桃花,你到底关了他们多少天,竟然还这么有力气。”
桃花硬着头皮答道,“半月有余。”
“半月有余,还这么有力气,我要是你,就直接断水断粮,看他们究竟就不就范!就这么嘲吵着,听着怪烦人的,你不觉着吵么?”
“主子,属下惭愧!”
唐淼低着头继续向前走,流觞忍不住同情他,少主究竟是在出主意呢,还是在挖苦人家呢?
桃花伸手开锁,屋内的人似乎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竟然都不说话了。
桃花推了门,恭敬道,“主子,请。”
唐淼率先踏了进去,屋内一众将士皆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唐淼扫了一眼屋内,一千人人左右的样子,倒是和姬若离信上所说的对上了。
她刚才听他们那么有气力的声音,就知道桃花没有苛待他们,她瞥见他们眸子里警惕的目光,故意冷了眼,她扬眉扫视了一圈,道,“你们刚才不是喊得凶么,倒是再喊一个试试!”
众人对突然出现的少年皆是一脸戒备状态,有几个将士正欲上前,李敖从人群后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到唐淼身后的流觞,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大步冲着唐淼走来,两手按在她的肩上,有些兴奋,“淼淼,你是淼淼对吧,都长这么大了,李叔都认不出来了!”
唐淼转身看了眼流觞,“流觞,一定是你,一点儿都不好玩!”
流觞无奈的耸了耸肩,李敖笑着责怪道,“你啊,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连李叔都要捉弄!”
“哪有,李叔,我那敢消磨您啊。”她笑嘻嘻的撒娇。
“你啊,就一张嘴最厉害!”李敖轻笑,从喜悦中清醒后,他问道,“淼淼,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困的?”
“我啊,我跟流觞下山来玩,正好经过潼关,从几个做死人买卖的大汉口中听到有一支以一敌百的军队一起失了踪迹,我让流觞打听了一下,左右是天麟的军队,我就当做件好事了,没想到竟然是自家人!”
唐淼信口胡编,李敖瞧了她一眼,不做追问,转身向众人道,“好了,都别紧张,这是外出学艺的小少爷。”
众人虽相信李敖,但许是唐淼刚才唬人的架势太过逼真,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唐淼笑着从袖中掏出虎牌,“刚才是我一时玩心大起,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众人瞧见虎牌,齐齐跪下,“拜见小公子!”
“客气客气,我不若父亲与兄长,这些虚礼都免了吧。”
唐淼一手扶起靠自己近的一位将士,“今日起,你们暂时由我接管,接下来的几天,还请诸位多多包涵指教。”
“我等万死不辞!”众人齐道。
众人回答的洪亮,在屋内掀起了浑厚的回音,听的人心中忍不住一震。
这便是唐家军和其他军队的不同之处么?
民间早有传闻,唐家军虽隶属天麟兵部,但天子的调遣指挥,都不定及的上唐家几位男儿手中的虎牌。
桃花一直以为这是民间以讹传讹的坊间谈资,却不想今日得见,确实如是,他惊叹唐家军独特之处的同时,又震惊它如何能在天子眼中,保持这样的传统,并沿袭至今。
唐淼转身冲李敖吩咐,“李叔,你们先回潼关城内守着吧。”
李敖点头,旋即又问道,“淼淼你呢?”
“我还要去见一个人,暂时不回去。”
她顿了顿,又道,“李叔,回城之后,直接夺取潼关的治理权,将那些个欺压百姓的官员通通下狱,做好百姓的安抚工作,顺便上道折子给盛都,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唐家军有一支分队在潼关行侠仗义!”
“我知道了,可是淼淼,你要知道,我们本应该在大少爷那里,真要是上报到京中,我们不按军令行进的事情也会败露。”
李敖从旁提醒,虽然潼关官员昏庸无道他们看在眼中,但他们一直不做声,也是这个原因。
“李叔,你们原本从潼关经过,为何迟迟没有去与我大哥回合?”
“淼淼,这事儿有些复杂。”
李敖瞥了眼桃花和小何,他扯着唐淼走到一边,淡淡道,“这天子不满唐家已久,我们掉队的事天子一直明白,他抓不着证据不好发作,只在暗处派兵寻我们,我们只得伪装成一般的军人混迹在潼关军中。”
“李叔,从潼关改道,即使是唐家军,也需要有通关的官印,潼关那些个官员昏庸无道,治军无方,他们瞧准了你们落下行程,违抗皇命,以此做胁……”
“哈哈,高啊!”
李敖朗声笑道,他低头看了眼唐淼,“淼淼啊淼淼,你竟有如此高招,都说你六哥少年天才,我看你可比他高多了。”
唐淼嗔笑道,“李叔你是笑话我无赖,随便诬陷人是不?”
“李叔这是夸你聪明,瞧你这孩子,这好话到了你嘴里都没个好了。”李敖有些无奈。
桃花带着众人出了地宫,由于人数较多,他告知了众人竹筏搁置的位置和出阵的方法,自己则守在唐淼的身边。
李敖指挥众人上了竹筏,他仍有些担忧,“淼淼,即使按照你说的做了,可你要知道,大夏这次是势在必得,他们在潼关外屯兵三万,潼关大势已去。”
“李叔,这一点大家都看的明白,我也不是要你真的守住潼关。”
“淼淼这何解?”李敖知道唐淼这些年在外跟随叶零学艺,他忽然好奇,她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李叔,你回去只管挂起免战牌,好好安内,甭管大夏的军队叫骂的有多难听,就是不出兵,一切等我回来再议,我倒是要看看这次姑父怎么给自己打脸!”
李敖瞧她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唐慕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心里认同她,却不表露出来,只笑道,“你啊,刚才夸你好,现在看来,还是个小无赖。”
“李叔,我说着玩儿的,您还真当真!”
唐淼咬牙看他,李敖却已经转了身,“淼淼啊,李叔可不上你的当,在待下去,可要被你坑了。”
“李叔,当着我手下的面儿,不许下我的脸!”
唐淼瞧了眼上了竹筏的李敖,冲阴浔道,“娃娃脸,你也去,你个一国储君要做个表率!”
阴浔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唐淼,你这是背着我去见情人啊,还不让我跟着!”
“怎么,你是想要找情人儿了,所以故意跟我这个毛还没长全的少年提醒?”
唐淼斜他一眼,“行啊,改明儿我让人送你回盛都,按照我姑父的脾性,知道你思春了,大抵会直接给你送不少黄花闺女填房!”
“唐淼,你个死小鬼,真是不害臊,没事瞎说什么?”阴浔被他说得红了脸,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我瞎说什么了,做人师傅的,总是要比你阅历多一些不是?”
唐淼大言不惭的看他,阴浔憋得没话堵她,他脸上又红了一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发的什么疯,竟然跟唐淼扯这个话题,给自己找了一身的不痛快。
“主子,您徒弟是天麟太子?”桃花试探的问道。
“对啊,娃娃脸做人可不讲道理,你想做他师弟,可不是竟惹他不高兴,我建议你以后见了他绕着走,免得被他算计。”
唐淼故意吓他,桃花上了竹筏,心中还有些发虚,“谢主子提醒。”
“不谢不谢。”
唐淼好心的收下他的道谢,流觞看着桃花震惊的模样,心里再次有些同情他。
这事儿不能怪他,谁要是知道了少主子的身份和她那身份尊贵的徒弟,都会吃惊。
他可还记得,当年风冥涧十六阁、三十二堂、六十四舵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无意不震惊于唐淼的剽悍。
流觞默默的乘船,“少主子,我们去哪儿?”
唐淼回道,“去大夏边关临城的杏花楼。”
临城紧挨着附近的群山,离这里不远,只半个时辰的路程。
如今是天麟和大夏交战的紧张时刻,桃花不明白唐淼前一刻接管了这里的唐家军,后一刻却往敌方大营奔走的行为。
他刚才听着唐淼的意思,分明是有意守住潼关的意思,莫不是她想要让大夏后墙起火么?
桃花思量一番,恳切的看着唐淼,“主子,您去临城,可有什么是桃花可以做到的,桃花一定万死不辞。”
“呦,我好想记得你是大夏的人撒!”
桃花挑眉讥讽道,“大夏于我而言,早已经不是家国。”
“这仇恨的力量还真大!”
唐淼感概道,心里却忍不住补了句,“这小哥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容家子孙,也不知道他这仇的哪门子的恨。”
桃花这般愤青的仇恨,也不知道容浅家的男人看不上他的言论被他听见了会是怎么个效果。
她瞧了眼桃花,一脸认真的模样,真是让她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桃花,被没事自作聪明,小爷去临城,也不是为了临城后院起火。”
“那主子你这时候去临城是为了什么?”桃花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不解二字。
唐淼舔着唇邪笑,“做点通敌叛国的大逆不道之事。”
她说的如此轻松,如玩笑一般,却又让人不容置疑,桃花又是一怔。
流觞撑着竹筏,瞥见唐淼嘴角的笑,不由勾唇,大抵是因为那位爷在临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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