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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陆辞主动相询, 他还以为是陆辞改变心意想要入社, 正要心花怒放,就听得对方客气说情, 目的竟是让从未显山露水过的朱说进来他这。
易庶当然不可能拒绝陆辞,可将个刚拒绝了他提议的不识好歹的小子收纳进来,又有些不甘心。
可真刁难朱说的小气事, 他也断然做不出来的倒不是担心朱说被穿了小鞋后可能告知陆辞,叫陆辞对他的印象变坏的缘故。
而单纯是诸如此类上下其手的行径,根本不符他一向的骄傲。
陆辞正因看出易庶的这点特质,才会安心把朱说安排进去。
以易庶的底线,不会对朱说不利, 甚至因为抱有的那点小敌意,会忍不住对朱说多些关注,更有利于朱说得到展示机会。
对易庶而言, 是诗社吸纳了一员可遇而不可求的强将;对朱说而言,既得了跟同窗学子相互学习进步的契机,自己锻炼的机会,也是条建交和融入学院的捷径。
话虽如此,陆辞还是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几天, 确定朱说那头的进展一切顺利后,才安心忙自己的事了。
两个月一晃而过。
清明接寒食之踵而来,学院又放长达七日的课了。
不知何处飞来一对羽色艳丽的黄鹂,天不过微微亮,就已神气昂昂地在陆辞卧房的窗前叫唤了。
在清脆的鸟啼声中醒来, 陆辞也不觉恼,只无奈地在桌上摆放的小竹篮里小抓一下,披着长发踩履至窗前,用这磨碎了用来衬茶汤的一小撮干果碎,喂给了不怕人、还在叽叽喳喳的小功臣们。
等俩黄鹂将干果碎啄食一净,陆辞也已就着预先打来的凉井水漱口净面,整好衣帽,一扫初初醒来的慵懒,恢复了翩翩美郎君的精神气貌了。
甫一出门,却见比他还起得更早一些的朱说朝他房间走来,不由揉揉眉心,假作埋怨道“在别人眼里,我原本也算个勤快人,自朱弟来了后,倒日渐衬出我懒惰了。”
朝夕相处了这两个多月,朱说对陆辞似假似真的玩笑和调侃,也已有了不少应对经验了。
“陆兄说笑了。不过昨夜就寝得早些,才起得也早罢了。”
他只腼腆地笑了笑,就极自然地刚从早市上买来、还原封未动的密城要录递去“陆兄可有兴趣一读”
密城要录可不是官府出版的正经邸报,而是民间雕印和每日发行的朝报。刊登的内容很是丰富多彩,既有正经的朝中事,也会包括邸报都不发布的一些诏令、差除、台谏百官章奏,有社论,有靠鬻文为生文人所写的漂亮诗赋,也有收集文人意见的社论和关于坊间趣闻的道听途说。
密州城中多士人学子,当然对时务政事颇为关心,因此根本不愁销量。
不过,在要录那看似正经的文笔之下,可是一堆由内探、省探、衙探卖给报社所构成的消息,真真假假混杂其中,其可靠程度,就不言而喻了。
陆辞却不忙接过来,只眨了眨眼“我怎不知道朱弟还有买小报、看小报的习惯”
这密城要录为麻沙本所刻,质量远不如正经纸好,但胜在价格低廉,薄利多销,只需五文一份。
可它说到底,还是每日一出的。
真每日都买的话,积少成多下,也需承受一笔不小的开销。
朱说自打跟陆辞住一起后,常被迫受对方无微不至的恩惠和提携,不知不觉间也通过些他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途径攒了些薄财,不需要像最初搬来那样精打细算,常囊中羞涩,自然也买得起晨报了。
“幸得陆兄之助,囊中现有余财,尚负担得起。”尽管如此,对上陆辞善意调侃的口吻,他还是微赧地红了红脸,解释道“前日听易衙内所荐,方买来试读。观昨日之报,虽不乏夸大其实,但也有可取之处。”
陆辞含笑摇头“朱弟误会了。我方才问你那么一句,绝非是为邀功,况且功本不在我,怎能胡邀只可惜,我若早知朱弟也看朝报,你今日与昨日的朝报费,就能省下了。”
朱说微愣,就听大门处被人轻轻叩响,不由起身应门。
等开门后,叩门之人已然不在,地上静静躺着的却不是别物,而是一份精心卷好,再用一条细绳缚住的密城要录。
朱说茫然道“这是”
陆辞笑道“实不相瞒,初来密城时,愚兄度日甚为拮据,广求生财之道,此便为其一。书院中无人知晓此事,还请朱弟为愚兄保密了。”
陆辞自认在诗词歌赋方面天赋寻常,可绘画技法上却得天独厚,堪称颇有心得。
况且,密城要录不过是间发行量尚可的民间小报,不似科举考试的严格要求,而要自由烂漫得多。
他在最缺钱的那段日子里,就一直用鱼客这笔名给密城要录供稿。后钱财上有了富余,为重学业,才停下了供画稿的零活。不料引来那报社的主人派人上门来加酬挽留,才最后定下三月一供,也能算作是闲暇时的陶冶情趣。
因着这点人情和工作联系,密城要录每日都会让厮儿免费送来一份,根本不必专门上街去买。
朱说还以为终于能为一直帮助自己的陆兄做点什么,不料得来这么个从前并不知晓的消息,顿时脸颊一片烧红。
心里却无一丝一毫的羞耻恼怒,只觉万分惊叹,又夹杂几分了然“原来如此。我定不同外人道此事。”
陆辞莞尔“对朱弟的为人,我从来没不放心过,不必如此郑重。”
要连范仲淹这堪称完人的人品都不能信的话,这世间怕也没救了。
可以说,陆辞对朱说的信心,甚至比朱说对自己的信心都来得强大。
陆辞又道“往后你直接来我房里取报便是,不必专程去买。若是对陈年旧刊有兴趣,我那也收藏了不少,你都可随意取阅。”
对这份好意,朱说也不矫情推辞,而是立马谢过。
陆辞不再在之前那小话题上逗留,而是与朱说回到小厅,翻起了今日的朝报。
这次被放在头版头条的内容,倒跟他们这俩读报人息息相关。
只可惜是个坏消息。
贡闱之设,用采时髦,言念远方,岁偕上计,未遑肄业权令礼部权停今年贡举。
在涉及无数士子前途的要事上,一般来说,小报也不敢无的放矢、捕风捉影的,而多半是有确凿消息了,才敢这般放出。
“贡举又停了。”陆辞蹙眉“这都停第几回了”
朱说依稀记得有那么几次,具体的答不上来。
倒是陆辞记性特别好,自个儿沉吟片刻,就给一一数出来了从大中祥符二年算起,二年,三年,五年都出了诏权停贡举的消息
自改年号后,除了元年那回,似乎就没开过贡举了。
毕竟要较真算的话,大中祥符四年,也就是去年开的那场贡举,参考者仅限于东封泰山,西祀汾阴,南祀老子的沿途州府等特定地域的人,而非全国诸路州府的举人,并不能算进正经贡举之列。
再这么积压下去,等陆辞有把握下场的时候,面临的竞争力就是空前的大了。
如今在位的官家显然有些随心所欲从初登基的头三年里勤快得年年开贡举,到签订澶渊之盟后又兴奋了几年,到如今的仿佛丧失了兴趣,毫无规律可言的随机年份开。
这种强烈的不定性,恐怕也是书院中最看重陆辞的那几位夫子希望他抓紧时间,转报童子科的原因之一了。
不然单是进士一科中举的地位、待遇和风光之盛,就远非诸科所能比的。
思来想去,陆辞瞬间就萌生了不小的危机感。
他暗叹了口气,隐蔽地瞟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的朱说一眼,再对比一下自己此刻的暗藏忐忑,心里不由泛起一阵学渣对胸有成竹、面对激烈竞争也无所畏惧的学霸的淡淡酸意。
要他有能写出岳阳楼记的范仲淹的一半才干,哪儿还需要做那么多风险计算,去纠结要不要仓促下场、避开高峰期呢。
一想到拖延下去,自己某天说不定就得面对跟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同场参考的恐怖画面
陆辞顿觉不寒而栗。
正读朝报上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趣闻读得津津有味的朱说,对此一无所觉。
他更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所敬羡的陆兄,居然会对他有羡慕嫉妒的情愫。
他此时所想的,也跟陆辞的猜测相差甚远。
所谓的平静,仅是因他单纯觉离自己准备下场之时还颇为遥远,这会儿开科贡举,也为时尚早,才这般事不关己的淡定罢了。
这死死抱着他一腿不肯放的,可不是什么金银宝贝,而是个灰头土脸、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童子。
童子亦满眼警惕地瞪着这个好似正拿自己说笑的人,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一百万了
距离完结应该还有四五十万qaq。谢谢大家一路陪我至此,只不知会有多少人能陪我到底啦。【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