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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4章 悠悠岁月11三合一
悠悠岁月11
哭老太太的, 正是老太太的大闺女金西梅。
金西梅她爹对不起她过,这事大家都知道的事。因此这姑娘嫁到郑家,跟这边来往的不亲密, 也算是情有可原。可以前吧, 虽然不亲密,但正常的走动还是有的。尤其是那些年, 姓郑的女婿意外死了。留着她带着两个儿子, 肚子里还揣着孩子的时候, 那时候老太太也心疼闺女,帮着闺女看孩子。毕竟男人死了,又是一心一意搁在心里的人。这金西梅性子有些执拗,有些倔强。心里那肯定是想不通啊
凭什么凭什么那么难得跟了你了,过的好好的, 这么过下去该多好。
可怎么就死了凭什么就死了凭什么死的就是你
一想不通, 人一下子没了支撑。孩子小,又怀孕, 没了男人就没有经济来源,各种原因夹杂在一起, 一下子就病倒了。病到啥程度呢病到亲妈都不得不开始考虑给她做装殓穿的衣裳。
金老爷子一看, 这不行啊这年纪轻轻的, 把命就这么给填上去, 不值当的。到底是亲爹, 不知道从哪里打听了一个老大夫,说是有偏方, 能治病。死马当活马医呢,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蛇毒,人的命是救回来了,可从病好了,背彻底就驼了。
幸运的是,就那样人家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命大,挣扎着生下来还挺健康的。
时间久了,又是那样的医疗条件,那大姑到底得的是啥病,为啥那么治,也没人说的清楚了。反正是传的挺神奇的。
病好了,没死成,加上肚子里的孩子还坚强的在,金西梅倒是不寻死了。利索的很,马上招赘了一个男人上门,这男人老实,瘦高的个子。一家人就这么过下去了。这些年又给招赘的这男人生了两个女儿。如今也是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前头三个一个爹,后面两个一个爹。
门挨着门住着呢,隔着墙就是外家。
孩子小的时候,还不是一起玩,老太太一起给看着。
哪怕是对老爷子没有好脸,但到底是走动着呢。
可到底是哪一年两家不怎么往来的哪怕是住在一条巷子里的原身,知道的也不是特别清楚。就好像是等发现的时候,两家就已经那样了。
这些年老爷子老太太瘫着,按道理来说,亲闺女就住在隔壁,这给爹妈擦洗拆洗被褥,也不好总叫儿媳妇干。要是嫁的远了,这就罢了,实在是顾不上也是没办法。可这紧挨着住着,也没见过来搭把手。这得多大的仇怨啊
如今老太太没了,金大婶一哭,半条巷子都听见了。在隔壁的金西梅肯定是听见了,在墙那边哭她妈呢。
林雨桐心里把这些事过了一遍,脚下却不停,跟着四爷的脚步就进了东屋。其他人跟着进来,不大的屋子马上就站不下了。
老太太躺的平平的,看那僵硬程度,该是昨儿半夜都没声响了。
金大婶哭了两声,就赶紧擦了眼泪。办丧事是有规矩的,不烧了倒头纸都不准哭。尤其是不准眼泪掉到逝去的人身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讲究,那就不太清楚了。有些老人说要是如此,要走的人该不安心了。
巷子里听见的人都来了,这死了人,是要办丧事的。
农村办丧事,从来都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整个生产队,得了闲的都得去帮忙。有专门的执事。
张狼剩就在巷子口住,队上有事都是他做执事。
人一来就安排,现实得报丧这报丧也有讲究,那就是至亲的得先报。
什么算是至亲的比如金家其他几房,都出了五服了,但因为住的不远,没事的时候就跟普通人家一样处着,但要是有事了,作为亲宗,还不得不通知。
怎么说,这都是自家人。
这边报完丧了,才轮到出嫁的女儿。比如金家现在,就有三个出嫁的老姑奶奶要给报丧。一个是金西梅,一个是金西菊,还有一个金西兰。
张狼剩安排人,“都不远大梅子在隔壁,二菊在尚勤,三兰在坡头。”
尚勤和坡头都是离平安镇七八里的村子,这些小伙子就是走路去,很快也就回来了。
安排的人都走了,只给金西梅要报丧的时候,金大婶炸了,“不报凭啥给她报丧我还就不怕人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休想登金家的门。”
出嫁的女儿,不接到娘家报丧,哪怕事父母死了,都不准回来送葬的。
就跟现在的金西梅一样,早就听到亲妈死了,在院子里哭完跑到门口哭,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忙碌,不给她报丧她就是不能过去。
嫂子在家里叫骂,不叫给自己报丧,金西梅是嘴角动动,却都不能多言语半个字。
这事情就僵住了。
报丧的事情谈不拢,人到不齐就没法烧倒头纸,烧不了纸就不算正式的入了丧事。没法给老太太梳洗换衣服装殓。
可人已经是硬了,现在想穿戴到身上已经很困难,再这么搁下去也不是个是。
张狼剩没法跟一个妇道人家讲道理,就找了金老头金西敏,“老哥,这过去的事还要怎么念叨好歹把老太太先糊弄的安葬了”
金老头抱着头没有说话。
张狼剩是知道金家这点事的。金西敏这人吧,没什么能耐,但话是怎么说的秦桧还有几个朋友呢更何况金西敏也只是窝囊老实没本事,又不是有坏心眼的人。他还真有几个关系好的战友,哪怕是他从部队回来了,也一直有联系。他儿子结婚还能大力的帮他,就说明关系还是铁的。人家也不是之前没帮他,那一年,一个战友顺道过来看他,家里的日子过程这样,战友不忍心啊。就说别的也帮不上,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家二小子我看行,这小子带到部队混一碗饭吃错不了,性子也混得开,哪怕是将来留不到部队,复原了专业,回来那就是干部身份。
这个忙可真是帮大了。
这么好的事没啥犹豫的。就这么办吧。
金老二本来就是淘小子,打架斗殴到处疯跑,体格健壮身体素质过关,那战友还说着条件都够空军的征兵标准了。
虽然中间有人家的面子吧,但金老二自身的素质那是相当过硬。人家不仅没为难,还说了,他这是给部队选了人才了。
挺好的事儿,本来该皆大欢喜的。
可是这事不知道怎么被金西梅给知道了,过来就找她爹和她哥说了,“金家是欠了我的命的,要不是当年把我卖了好价,金家得饿死好几口子。你们得还我也不要别的,只要这当兵的名额”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郑有粮,一个郑有油。
郑有粮跟金满城同岁,郑有油比金满川大半岁。表兄弟年龄相近,“叫有粮替川子去”
这不是开玩笑吗
谁能答应啊
金西梅一直就有一股子狠劲,也是个狠人,也说了,“不叫我儿子替,那也行,别顾她不顾情面。我明儿就去征兵的地方,我告诉人家,我大哥以前是国民党,现在还跟台弯有联系呢。我看他们要不要你们老二”
这不是胡说吗
金西敏要是有这样的能耐,也不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可那几年,谁在乎这个特殊时期,清白的人都被说成特务反革命呢。更何况这来自亲人的举报,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那可真不是找前程,那是想要一家子的命。
金老头想不通啊,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金西梅说完就扭身回家去了,她哥是死活想不通。结果那天晚上,金老头一个想不开跳井了。真跳下去了,死了就好了。一死百了,也不怕牵扯儿孙了。
得亏是队上的豆腐坊晚上磨豆腐,用水用的多,一趟一趟的拉水,从井里往外提水的时候觉得沉手,这才赶紧喊人,把人拉上来急救做的好,总算是把人给救活了。
如今算起来,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想想金大婶得有多恨着大姑子。当年老大才刚成年,老五才十岁上下。上有老下有小的,男人要是这么死了,这一家子可怎么活
就这,金西梅都没松口。
没办法,到底是叫郑家的大儿子去了。
郑家的大儿子到部队的名字不叫郑有粮,叫金满川。
那战友知道这事,走了关系算是认下这事了。可认下是认下了,这郑有粮在部队三年,没有任何提拔就这么又叫复员了。
金西梅立马给儿子说了一门亲事,这家的姑娘脸上长了鸡蛋大小的一片胎记,不好看,但是人家的亲叔叔,在武装部。亲事一定,复员重新分配,郑有粮就有了一个不错的去向法院。
复员军人一般去公安部门的比较多,这个法院其实也差不多,司法民警嘛。
不光是成了民警,人家以前的档案上叫金满川,后来又补了一道过继的证明材料,说是把金家的孩子过继到了郑家,更换了名字叫郑有粮。
把过去的那点过往洗了一干二净。
如今的人事档案跟后世不一样,尤其是那十年期间的,很多混乱之处。
反正是一个在法院工作,有身份有背景的体面人。一个是连个媳妇都娶不起,差点招赘出去的乡下汉子。
没人追究,事情就糊里糊涂着呢。
要是想起这事,你说金家这婆娘该不该生气
该咬下这大姑子一口肉的心都有
可时过境迁了,过去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再怎么反复在嘴里嚼着有意思吗
谁都知道郑家不地道,可谁说一句郑家了
郑家有权有势,郑家的日子过的好,郑家的儿子出息,顶多背后说一句缺德的。面上谁也不会说一句别的。有那想巴结人家郑家的,还劝呢“行了都不容易。冤家宜解不宜结要不是种了不好的因,也结不出不好的果来。”
是说金老爷子卖女儿在先,就别怪人家不地道在后。
人嘴两张皮,黑的白的,是的非的,全看怎么去翻了。
金老头嘴张了张,满嘴的苦涩,叫自己说出谅解的话,他张不开这个嘴。
金大婶狠狠的瞪了金老头一眼,大有你今儿要是敢答应,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威胁完了,才又忙起来了。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入殓的衣服如今还都没有,得赶紧叫人去扯布料,请裁缝进门现做。还有铺的盖的,入殓的一整套的东西。这么多认帮忙,家里的吃的,米面油菜油盐酱醋这都从哪里来还有棺材这得男人安排,但这钱又从哪里借。桩桩件件都是急着办的大事。
看着老婆子忙去了,金老头叹了一声,女人可以任性,但男人不行啊。这事总得办下去。
张狼剩看着他为难,就扭身打发人,叫了正忙着的金家老二。
金满川顾不上伤心,老太太如今,算是解脱了。他忙着呢,找人看看谁家有好木料,干好的,得赶紧弄来,找木匠,棺材得做出来才行。
人家家里要是有老人是如今这个状况这个年龄,穿戴装裹寿材都是早准在备好的。生死都是人生大事,对死更是如此。
可家里的情况也就这一两个月稍微好点。刚办了喜事,家里又是喜事不断的,谁也没顾上这事,也压根就没想起这事来。
谁料到,老太太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
措手不及,要准备的就多了。
张狼剩一叫,他还当是钱的事,“老四去办了,钱一会子就给您送来,您看着要添啥,叫人办就行”
张狼剩说的不是这个。尽管为难,但还是说了,“是你大姑那边”
这么一说,金满川就懂了,抿着嘴站着没说话。
张狼剩把烟拿出来,递过去一根,小老头个头不高,凑过去点烟,低声道“川子,叔不说那多余的劝人的话,就听你一句,这丧是报还是不报”
金满川捏着烟的手都抖了,他知道说的是什么,心里不由的苦笑,命运就是这么操蛋,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急转弯。
他将烟送到嘴边,用力的吸了,三两口一根烟就到了底了。直到烧到手指,他才松了手,烟蒂掉在地上,狠狠的用脚碾了碾,从牙齿缝了吐出来一个字“报”
张狼剩竖起大拇指,“爷们”
是真爷们
就是老金头这么大的年纪了,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就是过不去。可着金老二才多大二十出头而已。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作为当时受害最深的他,却咬牙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肚量大,没什么事是肚子里装不下的
“好”张狼剩赞了一声,亮开了嗓子高声喊道“去个人,川子说了,叫人给他大姑报丧去,老太太没了”
话音一落,众人一静,紧跟着嚎哭声皱起。
金大婶和金西梅姑嫂两个,一个院子内,一个院子外,嘶声裂肺的哭了起来。
在东屋里躺着,一直没言语过的金老爷子却一拍大腿,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嘴里连声叫好。
林雨桐从英子的嘴里断断续续的知道了这事,不由的又高看了一眼金满川。
易地而处,真能做到金满川这份上的,实在是不多。
姐妹妯娌坐在炕上,亲手给老太太做铺盖呢。
正做着,外面执事的喊了,“该来的都来了,烧倒头纸了”
跟在四爷后面,跪在东屋的炕边。
金大婶跪在前面,声音高昂。那三个小姑子也不落人后,一个比一个哭的响亮。
有个年纪七十多的精瘦的老汉,往炕边放了一个破烂的洋瓷盆子,将冥币和一个麻纸放进去,点燃,然后用一根木棍扒拉着等到燃尽了,才高喊着“人倒头孝子贤孙烧纸磕头”
三个头磕下去,哭声就停了。
起身这才算是丧事正式开始了。
四爷给了礼房一百块钱,丧事的一应开销,都从这里面出。
金大婶将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捆子自己织的土布,说是白的,其实也不过是微微有些发黄的土布。拿着尺子,卡着量。六尺够一个上衣,五尺能做一条裤子。这是用来做丧服把。孙子孙媳妇都是三尺的包头白布,金大婶一个一个的给儿子媳妇分。到了英子和林雨桐身上,金大婶再六尺和六尺五只见来回拿捏,最后看了看两儿媳妇的身高,到底是给放宽了半尺。就因为这多给的半尺布,林雨桐感觉了当年胖婶被婆婆嫌弃长得太高的尴尬。
这玩意分到手里,得赶紧做出来的。
不会针线的何小婉找了桃花娘帮忙,林雨桐紧着坐在一边给四爷和她自己缝去了。英子的手脚快,连老五的也要去做了。
这东西又不需要多好的手工,能穿上就行。
这边正忙着呢,东屋又给闹起来了。
闹啥呢
这不是老太太没有装殓的衣服吗找人买料子找裁缝现做,估计也得等到明天早上。如今给老太太梳洗完,三个女儿就要给老太太穿戴。
桃花娘知道金大婶见不得大梅,就主动过去给解释了,“都买来了,做着呢”
大梅没说话,二菊也只给老太太忙着梳头,三兰子却不乐意了,“现在才买来,早干什么去了。我妈都硬成这样了,一家子十几口子人,没一个发现的。是怎么伺候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丧良心。
金大婶脾气不好,有时候对婆婆也没好声气。但要说不孝顺,伺候的不好,那这左邻右舍的,一条巷子里住着的,可都看的见。
也不想想,老太太瘫痪了这么些年了,金家又是那样的日子。这些年没饿死,没冻死,睡梦里去了,还要怎么样
伺候个不能动弹的人是那么容易的
吃喝拉撒,十几年如一日。进了门这些孙媳妇,老大家的就不说了,剩下的三个孙媳妇要是再不好,你找个好的来
倒是你们这些亲闺女,大梅就不说了,当年的恩怨不说,你就是进不了门,在外面隔着窗户你看过你爹妈一眼没有如今这种房子嘛,屋子挨着巷子盖的,对着巷子开着窗户,草房本就矮小,窗户下还放着个青石板,平时没事了,人都爱坐在上面聊天。你就是站在上面,隔着窗户跟你妈说句话,这也算是你孝顺。可你呢你妈听见你说话叫你,你都不带答应一声的。
二菊还算是好的。每次赶集过来,知道给你妈买两油糕,这都算是你的孝心了。你那大嫂子侄儿们,在外面也都说她二姑好。她要是开口挑拣这嫌弃那的,也还罢了。有你三兰子什么事
好家伙,一年都不上门一次,过年上门了,回回空手来,带着一家子吃吃喝喝的,然后吃完扭屁股就走。
你有啥可挑拣的有啥脸挑拣
巷子里几个年纪大些的女人,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她的不是。
林雨桐拉着马上原地爆炸的婆婆去了后院的柴房了,手里拿着针线活,她劝“妈咱们是事主,把我奶的事好好的办了,就行了。咱不跟她们吵,叫人笑话。”
金大婶坐在柴草垛上,撩着衣摆擦了眼泪鼻涕,“你们这三姑,最不是东西”
她开始跟儿媳妇说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你爷那人就是那个人,碰上这当爹的,也是倒霉。可要说实在话,老爷子给你三姑当年选的人不差。腿脚稍微有些不灵便,走路看不大出来,是受伤留下点后遗症,不影响干活不影响啥。人家在粮站上班,从粮食垛上摔下来了,才成了那样的。算是公伤,本来就有工资,后来因为那个,单位好像每月还给好几块的补贴。年岁比她大七岁,也不算是特别大。要不是这样,人家干嘛娶她。结果倒是好,她嫌弃人家长得不如人意,结婚没几个月,跟夫家对门的一个光混汉好上了,那光混汉就是你如今的三姑夫”
林雨桐“”这事真不知道。小老太不爱跟小孩子说这些。
那这位三姑也却是算是不走寻常路了。怎么就跟夫家的对门好上了,如今成了三姑夫,肯定是离婚后就改嫁给对门了。
要是一般人,这得多难为情。
金大婶呸了一声,“你知道我跟你爸,被人家请去的时候多难堪那男人上班去了,她跟你现在的姑父偷情,被她原先的公公婆婆和兄弟给摁在被窝里了。”说着,她打了一下嘴,“说出来都嫌弃脏她当时可怀着孩子呢,六个月的身子就跟人家钻了被窝了我跟你爸被人家叫去,她是光溜溜的身上一丝没挂。人家那边说了,要叫公安的。那男人回来还带了粮站保卫科的人你说这要闹出去多丢人啊。你爸那人呢,后来是好说歹说,都给人跪下了,最后还是求了一个战友,战友托战友的,叫上中间人,才把这事给了了。两人离了婚,那肚子里的孩子,人家那边也不要。谁知道那是谁的你爸当时还好心,说不行等孩子生了给咱们家留下,她再嫁也好找人家。可她呢死活不回来,当天就住进了原本夫家的对门。”
那原本网开一面的男方肯定是把脸丢尽了。但凡有点廉耻心的人都干不出这么个事了。
这世上还有个东西能杀人于无形,那就是人言。
这种稀罕事,当时大概都传的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可这位三姑还能在这指指点点中过自己的日子,不得不说,也算是一奇人。
金大婶带着几分嘲讽和幸灾乐祸,“你猜怎么的人家那边的夫家后来又找了一个,那姑娘比她长得好,也比她会做人。没两年,那男人想办法把后来娶的这老婆弄到粮站的食堂上班去了,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后来还成了正式工。如今人家在县城里呢。人家那边一个接着一个儿子的生,她这边呢带肚子进门,肚子里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是个闺女。后来又生了儿子,你刚才见了,比老五大一岁,也快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惜生下来就是个瘸子,如今瘸的更厉害了。下面一水的都是闺女,五个最小的在门墩上坐着呢,谁知道是四岁还是三岁。穷的啊她家那带肚子生下来的闺女,去年还不是跟卖了一样,十八岁的姑娘找了三十八的。她是比她爹当年还狠心。”
说着,眼神就有些复杂,“她比照着她大姐,差的远了”
大梅子别管多狠,为的都是她自己的孩子。
三兰子呢二了吧唧的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金大婶吸吸鼻子,“是你大哥”
果然,金满城的声音响了起来,“妈,在里面没”
“不在能去哪”金大婶擦了一把脸,边起身边问了一声,“又咋了”
金满城如释重负的样子,“想着妈你就在这儿。心里不痛快就跑这儿哭,怕你哭坏了,过来瞧瞧。”
金大婶的声音就缓和下来了,“不痛快啥,跟那二杆子生气不着。”
金满城跟着点头,“我也最讨厌我三姑。那时候我带着川子上街捡吃的,我三姑跟我三姑夫在羊肉馆吃饭,见着我们了,赶紧端着碗钻到后厨去了,还当我们没看见。我二姑好,每回都给我两弄点吃的。”
金大婶的声音更平和了,“记在心里就好”
母子俩说着,就走远了。
林雨桐有些目瞪口呆,这婆婆偏疼老大,不是没道理的。
试问哪个做儿子的,体贴老娘体贴到这份上的绝对没有
就是前些日子生了再大的气,想起这儿子曾经受的苦,再看看现在的贴心劲的,那气还能生多大。什么事情不能谅解
她暗地里摇头,这金老大是一点也不傻
孝衣孝裤穿戴好,头上包上孝布,脚上的鞋也都贴一层白布在上面简单的缝住就行。衣服两小时就能缝制好,粗针大脚的穿上不掉就行了。
等她叫了四爷两人换上出来,那边的为了老太太穿戴的事还没折腾完呢。
三兰子胡搅蛮缠,非说给老太太的穿戴不好。最后还是小老太过来了,把她早就为她自己做好的拿了过来,一大包袱,样样的好布料好针线,“我是小脚,你妈是大脚”小老太好脾气的跟三兰子说话,“新鞋你妈多的是,英子给做了好几双,都在柜子里放着呢。随便拿一双出来都是好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太太当年是能策马扬鞭的人物,肯定是大脚。
小老太准备的衣服也好,上面五件套,下面三件套,“加上鞋、袜子、帽子,整整十一件。”桃花娘都羡慕,“以前就是老财主家也没这么体面的装殓”
林雨桐摩挲小老太的脊背,像是在说,我以后给您准备更好的。
小老太拍了孙女一下,“你好好的,我回去了。”
“要是忙不过来,叫我姥过来给你帮忙。”林雨桐不放心的送出门口,头七不过,她是不好去那边的。她现在是金家的人,金家有了丧事,七天内是不能登外姓人家的门的。
小老太如今算是金家正经的姻亲,也是接到报丧的。后天埋人入葬,按照礼数,过来要带着花馍的。如今这腊月天,蒸馒头发酵面麻烦的很。
“知道”小老太摆摆手,小脚迈上就家去了。
林雨桐这边转身进门去,四爷带着几个小伙子出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干嘛去”她追着问了一声。
“看墓地去。”四爷示意林雨桐去屋里呆着,外面冷。这墓地好找,就在金老祖边上就行,问题是这天寒地冻的,打墓穴可不容易。
林雨桐像是这样办丧事还是头一次。以前不是有管家就是有礼部,再不行那也是火葬简化的流程。哪里像是现在这样,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规矩。还都得自己操心。
英子几个在东屋门口站着呢,林雨桐朝里面指了指,“怎么不进去”
“叫了桃花娘给穿戴呢。”何小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好穿”
肯定是不好穿的。
桃花娘算是在这一行比较能干的人,帮着逝者洗澡打理穿戴,事后主家会给一个红包。多少不定,看情况而论。
李仙儿就撇嘴,“想钱想疯了,挣这钱”
林雨桐没搭理她,倒是觉得桃花娘这样的人其实干的都是积德的事。叫人走的体体面面,穿戴的齐齐整整,哪怕最后走了,走的也有尊严。
三观严重不合,不想搭话。
心里嫌弃李仙儿嫌弃的不行,结果没想到两分钟不到,林雨桐就看到了李仙儿得用的一面。
怎么个事呢
说起来还是穷给闹得。
金大婶之前不是给自家发了孝布了吗然后该披麻戴孝的三个小姑子就没给。
日子穷,这也不是新鲜事。各家各户的,遇到亲戚家的丧事,需要他们也戴孝的,都从自家就带了。二菊实诚,一听是她妈没了,还想着她哥那边日子紧巴,把她一家子的都带着呢。没絮叨,忙完了老太太的穿戴,就都戴上孝了。大梅子家就在边上,回去穿了就出来了。只三兰子,穷的家里是真没有。嫂子一副没看见的样子不给孝布。
你说这怎么办
不好跟她嫂子明说啊,就又往老太太的边上一跪,哭开了,“我的妈啊,你咋就丢下我就走了,你叫我以后上门看谁啊你走了,谁能看见你闺女的日子难过啊我的妈啊兰子不孝顺啊,给你老带不起孝您老别见怪啊人穷人都看不起啊你走了谁是那知冷知热的”
指桑骂槐的说怪话,又是在哭丧呢,你就是听着生气还能去理论还不兴人家跟她自己的老娘说说委屈了
里里外外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啊,都瞧热闹呢。
腊月天本来就闲的蛋疼,有乐子看都跟看戏似的看的兴致昂扬。才不管你们谁是谁非呢。
闹得不像话,林雨桐就想站出来,结果她还没动呢。就听见李仙儿高三声低三声哭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我的奶奶啊受了一辈子苦的奶奶你睁开眼看看啊看看我们这些没人护着的儿孙啊没了你谁都敢上门当长辈了丢了祖宗的脸丧家败德的有些人不作法都报应到您老身上了我的奶奶啊替人受过的奶奶啊”
林雨桐一边听着一边看那边已经哭不出来的三姑,心道这还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几辈子活下来了,终于发现有了自己不会,大概也永远学不会的东西哭丧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跟李仙儿似的,一块手帕一收一扬,后仰四十五度哭两声,前俯四十五度哭两声,一声高一声低,吔吔啰啰,前唉后啊的,她就得先疯了。
正想的出神,背上被掐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桃花娘,她瞪着眼睛,示意林雨桐,“哭啊,没看见你大嫂子吗”
林雨桐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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