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14
林雨桐回到屋子,换了身上的湿衣服。给屋里里的炉子添了柴火,瓦罐里熬上了姜汤。她坐在火炉跟前,想将这一串串的事情给串联起来。
范氏说,这是神仙打架。
而小何氏唯一露出来的口风,就是怕青阳河涨水,会淹上来。
难道,范氏所指的事,就是青阳河涨水。
林雨桐看了看外面的雨幕,这涨水不涨水,看的都是老天爷的意思。为什么范氏能提前知道。
除非,这马上面临的,不是天灾,而是。
这沿河两岸,一个村子挨着一个村子,殷家和林家都在靠着河岸的地方。真要是涨水,一个浪头过来,谁也挣脱不了。
要真是这样,范氏还有脸说自己是多管闲事。事关一家子老小的性命,对于她来说,都是闲事
真是岂有此理。
只可惜,知道的事情太少了。
林雨桐隔着窗户,朝三房住的厢房看去。
自己故意掉了银子下去,想来那婆媳俩应该动心了。财帛动人心,想必,她们很乐意跟范氏也讨一份封口的银子。
就是不知道这对婆媳,能忍到什么时候
炉子上的姜汤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满屋子都是姜汤的味道。
“想什么呢”四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林雨桐这才恍然的起身,赶紧将他身上的湿衣服往下剥。
四爷坐在炕沿上,由着林雨桐将暖的热乎乎的被子给他裹在身上。“没事,没那么冷。”
林雨桐看他脚都泡皱了,还嘴硬,就先给盆里倒了姜汤,用这个洗脚,也能起到驱寒的效果。
脚一进热水,四爷就打了一个激灵。
“看吧。身上还是进了寒气。”林雨桐抱怨着,又赶紧倒了一碗递过去,“趁热,一口气都喝了。”
四爷笑呵呵的应了,“你去外面看看,今儿还真是弄到好东西了。”
林雨桐不好扫兴,就站在门里面看被四爷仍在雨里的篓子,她探了探头,还真是好东西,四条两尺长的草鱼,两条一尺长的鲤鱼,还有半篓子鲫鱼片和一只小磨盘大的老鳖。
“晚上把老鳖给炖了。”四爷看着那玩意,“大补的东西,卖了不划算。”
林雨桐应了一声,回头蹲下身,给四爷将脚给擦了,又拉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这才看了看外面,小声的跟四爷将今儿的事说了。
四爷面色越来越郑重起来。良久才道“这不是范县尉一个人敢干的事。青阳河只是支流,干流是西,可西河、河并不从顺平县过。”
所以,要是真有人要用青阳河来给主流的泄洪,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尉能做主的。
但是这针对的,应该是那位赵县令。
“这里面的事,只怕是有些复杂。”四爷拥着被子,眼睛去看着窗外,“如果上游必须泄洪,那么真的非选青阳河吗可这是不是需要泄洪,是不是选择青阳河,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官员。”
“管不了”林雨桐问道。
四爷看着窗外,“要真是出于公心泄洪,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其他地方的雨量,咱们不知道,也无从判断。但我听说,西河的河坝,是上任的知州在任时修建的。”
林雨桐悚然一惊,她一下子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了
就是这河坝的问题。
河坝有没有偷工减料,这里面是不是存在中饱私囊。这不是顺平县的事,这是整个泰安州的事。
这经手修建河坝的人,上上下下,估计难有干净。从京城到地方,一层层盘剥
一旦河提垮塌,这么多的大小官员,就都得掉脑袋。当官的自然不能掉脑袋,那就只看由着这这顺平县沿河的百姓掉脑袋。
林雨桐的手握紧。这就是升斗小民的悲哀。
除了他们,大部分人此刻,还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哪一天夜里,就得被洪水给吞没。
四爷拍着林雨桐的背,“没事没事有爷呢。”
“咱们得做点什么”林雨桐抓着四爷的手指,道。
四爷朝门口看去,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被雨淋的,不停的翻滚的鱼。
“不就是叫大家撤离吗这个简单。”四爷看着外面的鱼,指着它问林雨桐,“想到什么典故了”
林雨桐眼前猛地一亮“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她压低声音,“是想装神弄鬼。”
四爷点了点,有些无奈,“这样的事,从人的嘴里说出来,叫造谣生事,扰乱民心。从神佛嘴里说出来,就是指点苍生,就是悲天悯人。人说的,没什么人真信。毕竟这是要抛家舍业的。可鬼神所言,大多数人都会心存畏惧的。”
林雨桐看了看外面的鱼,“这些还卖么”
“卖卖上好价钱,才会有更多的人下河去捞鱼,才有机会做手脚。”四爷说着,就起身,“我这就去泄洪这事,是要借着雨的势头的。”所以,要有变动,只怕也就在这几天。
林雨桐就去给他拿木屐,“穿这个吧,草鞋不行。”
四爷出门,提篓子,又迟疑的看了一眼林雨桐,“这老鳖”
“一起卖了。”林雨桐就笑道,“以后爷给我逮个更大的。”造声势嘛,自然卖的银子越多,越惹人眼馋。
四爷就看着林雨桐笑“好以后给你逮个更大的。”
四爷出了门,林雨桐这才准备做午饭。烙了葱油饼,先给殷老二和钱氏端了七八个过去。又提了一罐子大骨炖萝卜。
“娘就不用开火了。”林雨桐见钱氏这个给锅里添火,就道。
钱氏看了殷老二一眼,只得收下。又比划了一个四,指了指门外。意思是问四爷去哪了
林雨桐就笑着比划,“这么大的草鱼,这么大的鲤鱼,还有好几斤重的老鳖。赶着去卖了。”
殷老二就赶紧道“那就吃饭,吃了饭我也去看看。”
林雨桐就笑着要退出来了。想必动心的人不少。
钱氏却一把拉住林雨桐,对她指了指对面的三房,又比划了一个二,然后指了指范氏住的屋子。
意思是三房的婆媳二人去了范氏的屋子。
林雨桐心道,这婆婆可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她点头笑道“娘放心,我吃不了亏。”
钱氏就朝她自己指了指,意思是有麻烦就喊她。
林雨桐应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至于范氏和那婆媳三个说什么,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饭热在锅里,等着四爷回来。没想到没等到四爷,偏偏等到了怒气冲冲的范氏。
“三嫂吃过了吗”林雨桐问道。早就猜到小何氏和范氏一碰面,就会露馅。
“你诈我”范氏压低声音,瞪着林雨桐,“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她差点气死,小何氏倒是真听到了一些话,但据她说,她根本就没跟林氏说过。那么就只能是林氏看出了小何氏的不妥,过来讹诈自己的。那婆媳俩也贪心,开口就要一百两。最后五十两将人给打发了。可自己的嫁妆一大半也都贴了进去。叫她如何肯甘心。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林雨桐一副诧异的看着范氏,“三嫂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诈你了你处心积虑的夸赞江知州家的二公子,不是想将小姑诓到人家冲喜谁不知道小姑是老爷子老太太的心头肉,你倒是敢算计。先是挑的老太太动心了,然后再勉为其难的牵线搭桥。好处给你娘家谋了。赔上的却是殷家的姑娘。你也说是你爹逼不得已,才靠上了江知州。那么我不坏你的事,难道不值那么点银子。你要觉得不甘心,银子大可以拿去。”说着,就起身,从被子下面摸出银子,放在炕桌上,“请便”
“你说的是这事”范氏愕然的看向林雨桐。
“除了这个,还有哪个”林雨桐不怀好意的上下的打量范氏,“看来,三嫂不能叫人知道的事不少啊”
范氏心里反而一松,原来是说到两茬里去了。
也是自己太紧张的缘故。
想起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她就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小姑能嫁过去,那也是穿金戴银不是行了银子弟妹留着”买药吃吧。
她在心里默默的诅咒了一遍。才转身出门,“弟妹也小心,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林雨桐不以为意的一笑,“人比鬼可怕。人我都不怕,还能怕鬼。”
还真是伶牙俐齿。
范氏出门,撑起油纸伞走进了雨幕里。
林雨桐想起四爷接下来要装神弄鬼的事,自然不会叫这事跟自家明面上扯上关系。将来即便范氏怀疑,林雨桐也敢保证,她不敢叫她爹知道消息是从她这里走漏的。要不然,她爹只怕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
看着外面的雨幕,林雨桐心里一点也不安稳。原以为是个安稳的农家,谁知道也危机四伏。像是四爷这样,位卑而不忘忧民,心里该是痛苦的吧。
分量太轻,要办的事却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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