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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君宝和叶清两人出了厨房,叶清闻着自己身上的油烟味,皱了皱鼻。
“君宝,我想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待会儿想做什么?”
“我去书房待会儿,你要洗澡我让冬菱去伺候你。”
“不用了,让她打好水就行了。”叶清拒绝,她不习惯洗个澡还要个女孩在边上看着。
“嗯,夫人做主就好。”说着钱君宝把冬菱叫过来,交待她去打水之后,他就在叶清的目送之下进了书房。
叶清洗过澡换了一身石榴红十样锦的妆花长裙,这裙子很长,裙幅褶褶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头上挽着稍显厚重的倾髻,这是这一带成婚的妇女必梳的一种发髻。
上面还戴着一套很大的珍珠赤金的头面,原本这大热天的,顶着厚重的发髻。
她是不想再戴这足有几斤重的劳什子的金头面的,只因为冬云说这顿饭很是重要。
这是钱府所有主子齐聚的一次家宴,她才勉为其难的戴着。
这厚重的发髻加上拖地有半尺的长裙,让叶清只能脚步放慢地走了出来。
很快钱君宝也被钱山伯从书房里叫了出来,看他的模样已经净过手,也换了身新的衣服。
钱君宝一看见叶清,就笑着过来说道:“娘子,您可真美!”说着一手牵她的手,一手扶在她的胳膊上,要跟她同走。
叶清听了他的话,只在心里叹气,自己这相公是越来越会睁着眼说瞎话了。
她这副打扮还不如上午的呢,老气横秋不说,还让她显得更加臃肿。
不过,这是钱君宝喜欢她的表现,她心里还是微微发甜的。
只是她也没在脸上表现出什么,对他笑着开口道:“咱们走慢点吧。”
“好。”钱君宝点头。
本来就算是新婚夫妻也没有这么亲昵的粘着一起的,不过钱君宝体弱,他走路这样挨着叶清,一路从青竹院走去钱夫人那儿,府里头看见的人倒没人说他什么。
可是,那些仆妇跟丫鬟们也把鄙夷又羡慕的目光都投给了叶清。
个个心里都在叹息,宝少爷那样的一朵鲜花插在叶清那坨大牛粪上了。
一个掩映在扶疏花木间的蓝色身影,抿了抿唇,盯着那走过去的亲密无间的俩人一动不动,眸中是深深浅浅、晦暗不明的波动。
直到完全看不见那个稍显宽大的石榴红身影,他才悄悄转身走了。
叶清跟钱君宝笑着进了汀兰水榭的饭堂,里面已经来了五六个人了。
钱君梦见到钱君宝,热情的招呼他们过去坐在她身边。
清清脆脆的女子声音,像是山泉流入小溪潺潺而过,让叶清听着很有好感。
钱君宝笑吟吟地向小姑姑道了谢,在圆桌前坐下。
叶清也跟钱君宝微笑着对她颔首,这个钱君梦应该是钱府里唯一真心不排斥她的一个女人了。
等人数来的差不多,只有钱夫人还没有过来的时候,几个小丫鬟开始摆碗碟了。
钱君宝主动给叶清摆着碗碟,惹来坐在叶清对面的钱雪梅的嗤之以鼻。
她如今是越看叶清越不顺眼,不过是一个被卖进府里的乡野丑八怪罢了。
照理说她的地位一点都不稳,随时会变成一个奴婢。
可病秧子钱君宝居然对她那么好,还有她何德何能居然还能得到白公子送的那么珍贵的礼物。
那东西,她以前在瑞芝堂姐那儿见过,只是闻了闻就心旌荡漾,而且连瑞芝堂姐都只有大拇指指头那么小的一瓶呢。
可叶清居然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一瓶,还是用最好最漂亮的琉璃瓶装的。
越想越恼,钱雪梅桌子底下的手使劲的绞着帕子,眼眸里都是阴霾,怕给在座的其他人看见,于是低下头不在盯着叶清,只是心里的酸水怎么也止不住。
钱夫人从内室出来,看见众人都到齐了很高兴。
扫了一眼叶清这边,见钱君宝面色红润,精气神极好,愣了愣。
又侧头问钱君宝,“君宝,看你这气色不错,似乎你的病好了很多?”
“多谢母亲挂念,儿子感觉好了一些了!”钱君宝恭敬的回道。
一旁的钱君梦嘴角抽了抽,插话道:“嫂子,这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烛夜过后,君宝也算是个大人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君宝的精神头好一些也是应该的!”
钱夫人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坐下之后,朝身后的玉嬷嬷吩咐道:“让人马上把菜都上齐了,开始用膳吧。”
菜很快上齐了,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叶清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一个金黄色包着五色菜蔬的卷儿,忽然落在她的碗里。
叶清诧异地抬头。
钱君宝微笑道:“这个吃起来还不错,你尝尝看。”
叶清点头,夹起来吃了一口,发现这不就是油炸小春卷吗?
她也伸手夹了一块红煨鳗鱼肉放进他的碗里,温柔的说:“这个吃了也好。”
钱君宝唇角弯了弯,笑着将那块鳗鱼小心的吃了,这种有喜欢的人陪着吃饭的感觉似乎不错。
午膳过后,等其他人都差不多离开了之后,钱君宝对叶清说让她先回青竹院,他还有点事要跟母亲谈谈。
等叶清也离开之后,钱君宝走到钱夫人房门外,说有事要和她商量。
钱刘氏很是意外,不过很快了然对玉嬷嬷笑道:“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你去给他开门吧!”
玉嬷嬷给他开了门,一进去钱夫人看了一眼钱君宝,没有开口。
只是带着玉嬷嬷和他进了一旁布置成小佛堂的耳房。
玉嬷嬷动作娴熟地上前帮钱夫人捏了香。
钱君宝站在后边看着,也有点出神。
待钱刘氏磕了头,玉嬷嬷扶了她起身,又帮她插了香烛。
三人才一起出了小佛堂。
钱刘氏移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对钱君宝道:“六月十九,就是观世音菩萨成道日!
城西的慈航斋要举办浴佛节,若是君宝你的身子真好一些了,就帮着我抄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替你爹祈福吧!”
钱君宝愣了愣,但还是点了头。
那丫鬟翻了个白眼,扯着嘴角说道:“你连这,都不知道?
你想啊,倘若宝少爷跟老爷的身体果然因为那叶清带进来的喜气,让他们可以恢复康健,那她以后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了。
至于宝少爷,虽说他是个庶子,但他的地位在府里头一直就是特殊的。
原先老夫人跟老爷在年初的时候就说过,要让宝少爷在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将他过继到夫人的名下,当成嫡子对待。
这不,还有一个月不到,宝少爷就要满十六了。”
“这么说,那叶清还真是走了运了?”
“可不是嘛,不过是个乡野的丑丫头,凭着一个般配宝少爷的八字,就麻雀变凤凰了。”
说到这,几个丫鬟都叹口气。
宝少爷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
娶了这样一个又胖又丑的乡下姑娘,实在是太委屈了。
成亲之前她们可一直好奇,二少夫人是什么样呢。
今日见了,果然跟府里头的嬷嬷们说的一样,长得太磕惨一些。
这个认识,也让一些不安分的小丫鬟起了某些小心思。
……
大门外,钱来福瞧见宝少爷带着新夫人,微微笑着地走了过来。
他再次见到叶清那副样貌,本是高兴的脸上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
不过他很快便面如常色的迎了上去招呼了,钱君宝跟叶清坐上了马车。
两丫鬟坐在车厢门外边,钱多多走路,钱山伯年纪大了,不想出去逛街,就留在青竹院里头。
钱来福很快甩起马鞭,朝着崇安街的朱子庙去了。
那朱子庙是在崇安街的街尾边上,后面还有护城河,以及一座青石桥,是崇安县城里平时最热闹的地方。
一路行了过来,叶清见到处是穿了干净整齐衣冠的学子们,个个面上都带了喜气洋洋的笑。
更是能看到衣饰鲜丽、头戴帷笠的闺秀和贵妇们,她们身边带了一些仆从,也都在这日头快偏西的时候踏出家门,抛头露面了。
叶清有些不明所以,她问钱君宝:“今天这街上怎么热闹好多,好像人们是在过什么节日一样?”
“今天是晾经节,也是各大书院休沐的日子。
很多有学子的人家都会去朱子庙上个香的,晚上还有放河灯的活动。”钱君宝微笑解释。
“这样啊,那你也要去朱子庙里上香了。”叶清记得钱君宝好像很早就中秀才了吧?
“嗯,可去也可不去。我以前身体弱,已经在家中有供奉孔圣人和朱子的神像了,早晨的时候我已经上过香了。
若是娘子想进庙里看看,我们就一起进去上柱香。”
“好,来都来了,就入乡随俗吧!”叶清点头。
因街上马多人密,马车比平日多花了一些时间才到了那朱子庙。
钱来福去找地停马车了,钱多多带了两丫鬟走在后边。
只是冬云跟冬菱看见一些搭起的彩棚铺里,摆着的一些花花绿绿的小首饰、头花彩缎、胭脂水粉和衣衫鞋袜的,就走不动道儿了。
钱多多倒是难得正经起来,目不斜视的,似乎对各个摊位上的东西都不怎么好奇。
不过很快他就顿住了脚步,目光被一个做吃食的小摊给吸引了过去。
就连走到这里的叶清都有些意外的抽了抽鼻子,停下了脚步。
很快她就发现了目标,只见不远处有个不大的摊子那儿摆着一个大炉子,炉子上架着一口两尺大的平底黑铁锅。
“滋啦”一声。
只见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宽口铁壶,从壶里面倒出些米浆一样的东西。
然后她又倒了一些油在锅中的另一头,把一粒粒黑白色的海蛎子。
还有青蒜叶子放入锅里开始炒了起来,炒熟了以后就铲进那块半生不熟的米浆饼子上面。
紧接着油花滋啦响,香气四溢,她又飞快倒了一些金黄的鸡蛋液,接着她很快就用长铲子翻了个面。
而另一边的大锅里骨头汤滚开,小馄饨扔进去如小元宝一样翻着白肚
小小的摊子前云蒸雾绕,让站着的那个姑娘和她身后的一个少年如同踏入云霞中的仙人。
“姑娘,我的海蛎煎……”
“牛姑娘,香脆的扁肉也来一份,多加点葱花……”
顾客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人掌管两个锅子的牛姑娘大声的应着,忙而不乱。
她装好了海蛎煎,再淋上她自制的甜辣酱,盛好了扁肉汤……
“拿好,小心烫。”她笑眯眯的说道。
“多少钱?”
“一共十二文。”牛姑娘很爽利地回答,一边说,一边又手脚麻利的开始做海蛎煎。
钱多多看了半晌,咽了咽口水,终于从身上摸出铜板走上前打算买一份海蛎煎吃。
叶清也站在摊子不远处,看得有些愣,她的目光从黑色的平底锅移到那个叫牛姑娘的面庞上。
这是一个长得很是讨喜的姑娘,也就十五六岁,长得不错,大眼睛,皮肤有些小麦色。
穿着合身的青色布裙,袖子卷着,身上居然还围着一块湛蓝色的大围裙,看起来很是干练。
但这些并不是叶清关注她的地方,而是她的头上也戴着一顶湛蓝色的布帽子,将额前的头发都藏在里面,不让一缕头发丝掉出来。
这副打扮,就跟她前些日子去天雪居参加比赛时,做了一套枣红色的围裙和帽子穿一个样。
而且这姑娘做的海蛎煎虽然不是最正宗的做法,但从材料的搭配上,用的酱料上。
还有这个黑色平底铁锅以及那个长长的平底工用铲子上,无一不显示出跟这个时代很不一样的地方来。
难不成这个牛姑娘也是跟她一样,是从后世穿过来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叶清的注目,牛姑娘终于在百忙中抬起头,笑着对叶清问道:“姑娘,您想来点什么?”
“……来一份蚵仔煎就好。”
叶清回过神来说道。
听见叶清说这个名称,牛姑娘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喊道:“好咧!一份海蛎煎,这位姐姐,请稍等片刻。”
说着她手上麻利地忙着,嘴里也不闲着,拿了个古怪的调子哼着个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