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在走进一楼大厅时, 弗格斯夫人摇着她的羽毛扇,一边吩咐玛吉去给客人准备下午茶和点心,一边又笑容满面地对身后跟来的青年道

  “莱斯利先生, 弗格斯家的红茶还不错,您可以配着点心吃上一些。”

  “多谢夫人。”

  英俊的青年风度翩翩地致谢。

  “那贝莉娅,我就先带走一会, 失陪。”弗格斯夫人矜持地颔首, 见女儿还依依不舍,不由拔高了声音, “贝莉娅跟我去二楼”

  “母亲, 我”

  “坐了一路马车, 你这裙子都皱了,这可不真像一个贵族”弗格斯夫人尖利的嗓音几乎可以刺破耳膜, “走,上去,贝莉娅。”

  “是, 母亲。”

  柳余无奈地转身,往另一边的楼梯而去。

  住在弗格斯家的那几天, 她早已经习惯弗格斯夫人的讲究做派。

  起居是一套,通常是棉麻制的长裙, 以宽松舒服为主。待客是一套, 这时会带点蕾丝小花边,看起来不会太失礼。而出门做客又要换一套,这套是最讲究的了, 一般是华贵的丝绸裙子, 用束身衣束出细细的腰肢,套上配套的丝绸手套、额饰或羽毛帽, 再撑上一把小阳伞,就可以参加舞宴了。当然,睡觉之前也要换一套。

  光穿戴,就足以这些无聊的贵族小姐们消磨上半日了。

  一进房间,本以为会被弗格斯夫人催着换衣服,谁知竟然被一把抱住了。

  刚才还显得矜持高贵的弗格斯夫人又嚎啕大哭起来

  “噢我可怜的贝莉娅你以后可怎么办一条手臂谁来照顾你,你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那些该死的家伙,为什么让你一个女孩遭受这些一想到这,我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哭得一耸一耸的,描得精致的青黛色眼影开始糊了,眼泪鼻涕一起下,实在不怎么好看。

  可柳余却觉得,这一刻的弗格斯夫人美极了。

  “娜塔西呢该死的娜塔西,她居然没有挡在你面前――”

  “――不关娜塔西的事。”柳余严肃地警告,“母亲,您别总是招惹她,而且,别忘了,她是神眷者,今非昔比。”

  她当然不会将真相告诉弗格斯夫人,否则,以弗格斯夫人暴躁的性格,早就去找娜塔西算账了女主光环,可不是一般人能磕得起的。

  弗格斯夫人愤愤不平地

  “一个平民哼,一个平民,凭什么能跟你平起平坐要不是我,她早就跟城邦里那些流浪汉一样”

  “母亲。”

  柳余不赞成地看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不去招惹她,真是”弗格斯夫人碎碎念地从衣橱里拿出一条蓝色的棉布裙,裙摆订了一圈纯白蕾丝花边,“换上这个。”

  “是的,母亲。”

  柳余接过。

  弗格斯夫人看着女儿伸到身后,艰难地用一只手解绑带,又开始哭了。

  “噢,这可怎么办,我可怜的贝比”

  她连小名都叫了出来。

  一边帮她脱衬裙,一边帮她解红裙子背后的绑带“也不知道是谁笨手笨脚帮你绑的还有这头发,毛毛躁躁噢,一切都糟透了”

  等到那裙子离身,弗格斯夫人的念叨也停止了,她那本来就大的眼睛生生瞪大了一圈,直直地盯着那雪白的、留了无数手指印的地方,蹭得红红的后背

  弗格斯夫人是过来人,还是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过来人。

  她几乎立刻就能在脑子里想象出,她的女儿曾经在昨晚经历过怎样的一夜。

  也许,是灌木丛;也许,是小树林那褪也褪不掉的印子,足见那小兔崽子有多爱不释手、流连忘返;当然,她得承认,她的女儿确实看起来十分可口――

  “贝莉娅”弗格斯夫人尖叫了一声,“是谁哪个小兔崽子干的我说过无数次”

  柳余

  糟糕。

  她给忘了。

  柳余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恩,看起来惨烈了些。

  “母亲,您别激动,别激动我穿不上,您帮帮我”

  弗格斯夫人压了压快蹿出喉咙口的火气,见女儿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没好气地接过系带“是他,那个莱斯利对不对他是你的情人”

  “我爱他。”

  “爱一个瞎子是,母亲得承认,莱斯利先生拥有这世上无人能及的美貌,和你很相配可他是个瞎子,以后,不会有什么出息他也没法当你的拐杖”

  弗格斯夫的目光终于聚焦到别的地方,这一下,立刻发现了不同。

  “贝莉娅你的头发,还有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她惊愕非常。

  弗格斯夫人的视线落到眼前少女几乎及踝的金发上,那亮闪闪的、如丝绸一样的华丽缎面,还有那冰蓝色的眼睛,剔透而高贵――

  她看起来那么美。

  却又那么陌生。

  她之前怎么就没发觉呢

  “我也不太明白,手臂断了之后,我很伤心,在神殿的祈祷室呆了一夜,醒来时,就成这样了。布鲁斯大人说,这都是”柳余用咏叹调道,“神的安排。”

  “噢,原来是这样。”

  单纯的弗格斯夫人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是的,她的贝莉娅那么优秀,没人会不爱她。

  神也不例外。

  不过“我不接受”弗格斯夫人硬邦邦地道,“一个瞎子,休想”

  “我不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少女也蹶了回去。

  楼上的鸡飞狗跳,楼下也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弗格斯夫人那尖利的嗓门,穿透力极强,在这乡绅小别墅内绕一圈还有余。

  可这一切,却始终影响不了在窗边安静喝茶的青年。

  他眉目清和,仿佛楼上那一口一口的“瞎子”不存在似的,对添茶的女仆有礼地颔首

  “多谢。”

  玛吉拎着托盘出去了。

  一进厨房,就忍不住捂住红透的胖脸蛋,在旁边欧仆一叠声的追问里,用梦幻的声音道

  “噢,我可从没见过这样讨人喜欢的客人,他连喝茶的姿势都高贵不凡。他跟我说多谢,那声音就像、就像”

  “行了,玛吉,那可是弗格斯小姐的情人,你啊,没份”

  旁边一阵痴痴笑。

  玛吉啐了口,叉腰

  “都胡说什么我玛吉都一把年纪了”

  柳余经过时,正好听到厨房这些欧仆在那调笑,立马板起脸

  “胡说什么莱斯利先生也是你们能想的今晚不许吃饭”

  她已经在弗格斯夫人的帮助下穿好了便裙,长发梳成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除去少了一条手臂,看起来倒没那么不同寻常了。

  弗格斯夫人冷着一张脸

  “再罚五天的工钱”

  欧仆们敢怒不敢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后厨,走到客厅时,弗格斯夫人的脸立马变得热情又亲切

  “噢莱斯利先生,久等了还要来些甜点吗”

  “我要奶酪。”

  柳余道。

  “闭嘴,没你的份”

  弗格斯夫人头也不回地道。

  柳余撇了撇嘴,她看向盖亚,他眉目微垂,并不特别看她,似乎在专心听弗格斯夫人讲话。

  “是的,那听起来很不错。”

  “当然,像您这样高贵的夫人,十分少见。”

  不到一会,柳余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才还十分不满的弗格斯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忍不住想起那些贵妇与少年的风流韵事

  这个时代,不是不可能。

  而到夜晚,吃完晚食,那两人更是十分亲昵了。

  “贝莉娅愣着干什么赶快带客人去休息”

  一阵恍惚里,她听耳边有人道。

  “哦,哦,好的”

  柳余连忙站起,在弗格斯夫人的目送下,领着盖亚去了二楼。

  客房就在走廊的尽头,早就被欧仆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张大床,窗帘被风吹得抖动,柳余走进房,替他将窗户掩上。

  盖亚就站在门口 ,壁灯照亮他的全身,将那一身雪白的星月袍都晕成了温暖的黄色,只是,那张微微严肃的、又过分美貌的侧脸像是结了冰。

  柳余走到他面前

  “那莱斯利先生,晚安。”

  “弗格斯小姐,晚安。”

  盖亚微微颔首。

  他冷灰银的长发,和他的侧脸一样冷淡。

  “你真的不要跟我说话吗,莱斯利”少女的手背在身后,声音柔柔的,就像是掺了蜜的甜汁,“你不会想我吗”

  盖亚并未说话。

  他只是转过头

  “您该歇息了,弗格斯小姐。”

  “喂”柳余猛地踹了他一下,“混蛋”

  她捂住眼睛,啜泣着要走,却被狠狠地、用力地按在了雪白的墙上。

  手被死死扣在墙上,盖亚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这样过吗”

  停留在她的脖子

  “他吻过这儿吗”

  一路往下。

  “这呢”

  “还有这,”他抬起头,那一瞬的眼神有些可怕,“他碰过吗”

  青年如同领地被侵犯的狮子,冰冷却又节制的愤怒,带着惩罚的意味,让被桎梏的羚羊瑟瑟发抖。

  “不,盖亚别这样”

  青年顿了顿,直起身,重新替她将背后的带子一根根系上。

  而后慢条斯理地拿起雪白的丝绸帕子,将十指一根根擦净。

  等一切完毕

  “抱歉,我失态了。”

  他彬彬有礼地道歉。

  可柳余却还记得,他手指的力度。

  盖亚

  她莫名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被黑暗侵蚀过的神o,变得不大一样了像是

  “所以莱斯利先生,您嫌弃我,是吗”

  少女伤心地啜泣起来,她一把推开他,闷头冲出了门。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脸上的伤心已经杳然无踪。

  “噢,亲爱的弗格斯小姐,想单独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壁灯未点亮,浓重的黑暗里,路易斯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感觉怎么样吗灌木丛的滋味好吗”

  “你偷窥我”

  柳余靠着门,皱起了眉。

  “噢,伟大的路易斯十世可没有兴趣偷看,而且你那情人,太敏锐了。”

  “那你现在又怎么敢来”柳余压低了声,“盖亚就在附近,你快走。”

  路易斯在黑暗中凝聚身体。

  他深深嗅了一口

  “迷人的香气未纾解的欲望噢,弗格斯小姐不介意的话,路易斯十世随时为您服务。”

  “抱歉,我喜欢干净的。”柳余笑盈盈地道,“路易斯大人,您的情人无数,我恐怕无法忍受。”

  “噢真应该让你那情人来看看你现在的面孔你说到时,他还会爱你吗”

  柳余板起脸

  “不劳费心。路易斯大人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在学院见。”

  “我来,是为了恭喜弗格斯小姐,”路易斯神秘地微笑,“您现在,可不太一般。”

  “什么意思”

  “您以后会明白的。”路易斯耸了耸肩,“另外,铁片,尽快。”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谁”

  柳余的心提了起来。

  “贝莉娅,开门。”

  门外的声音悠扬若琴音,听入柳余耳中,却不啻于催命符。

  她整个身体,都开始紧绷起来。

  这时,路易斯在她耳边轻轻道

  “我说过的他很敏锐”

  柳余恨恨的“你这么做图什么”

  “不图什么祝您好运,弗格斯小姐。”

  艹

  这狗比路易斯

  柳余忍不住骂娘了。

  门被人从外打了开来。

  盖亚就站在门口“是那个黑暗生物,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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