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叫声在寂静的茶楼里响彻, 锦绣瑟缩一下,声音开始发抖。
玉荷拍拍她的肩膀, 轻声道“她已是强弩之末, 伤害不了你。”
锦绣小脸苍白,垂着头,声音很轻地说着。
楚桓待着的房间离贺惠兰更近些, 听到她崩溃的尖叫声, 他便知道, 结果已定, 而自己也难保不受牵连。
他阴沉的眉宇间满是怒意, 蠢货
他本以为贺惠兰聪明。柳如烟是谁害死的他并非不知,死后他派终五查过,却没能找到蛛丝马迹。家宅后院女人争宠他一向不掺和, 但绝对不能威胁到楚家的利益。
他站起身, 神情有些忧思, 眼眸微垂地朝一旁的宫女看去“劳烦帮我拿纸笔来。”
宫女低头道“是。”
纸笔很快拿来,宫女站在一旁,退开时,抬眼一看,就见上面两个劲瘦的字“休书。”
宫女心中堵了一口气,不知该叹这楚公子倒霉还是无情。
屋子里寂静一片,江元依不欲与贺惠兰争辩什么, 微微侧过头朝两位宫女看来一眼准备走了。
一道风轻轻刮过, 微微吹起脸颊旁的碎发, 江元依侧眸,就见贺惠兰猛地像前倾身,尖利的指尖朝自己的脸抓来。
江元依微微往左一侧,贺惠兰的手从她鼻尖擦过。
宫女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江元依迅速站起,一把双手握住贺惠兰的手,将她扯得站起来,然后一脚踹在她胃上。
“呕”
贺惠兰倒在地上,胃里抽搐酸疼,她用手撑着自己,干呕几下,竟是疼得站也站不起来。
一旁的侍卫和宫女看得目瞪口呆。
特别是明玥身边的宫女,她们之前见过江元依几次。那时明明还是个扶风弱柳的弱女子,如今,这身手干净利落,力度到位,之前被刻意压制的气势在此时毫不掩盖,身姿挺拔地站着,像是笔直的刀枪。
江元依走到贺惠兰面前半蹲下,眸光淡淡道看着贺惠兰狰狞可怕的面容“你自食其果,怪不得我。”
“如果今日你没有投毒,我便找不到理由解决你。”
江元依凑近了些,那张完美无瑕,惊艳无比的脸呈现在贺惠兰眼前。
她紧紧攥住拳头,就江元依声音带着轻笑,说“你自己都把命送到我面前来,我没理由不收。”
贺惠兰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江元依”
门被轻声扣响,一名宫女立在门口轻声道。
“楚公子派来了拿信来。”
贺惠兰像是一下回了魂,空洞的眼眸有了光亮,她推开江元依,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宫女面前。
“给我”贺惠兰捂着胃部烧灼的痛感,尝试着站起来,可腿脚酸软,她尝试来好几次终于放弃,抬头凶狠地看着那位宫女。
宫女不知该如何,将那张纸拿得高了些,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江元依。
江元依能猜到那封信里写的什么,点了点头。
宫女放下手,将薄薄的纸递道贺惠兰手中。
贺惠兰忙抢过去,她方才还带里些欣喜的神情在看到信纸顶部那两个字之后,彻底冰冻在了脸上。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最顶端,写着两个字“休书。”
那字遒劲细瘦,是曾经给她写过情话的。
“休书你竟然休了我”她眸中泣血,将纸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哈哈哈哈哈”
她将纸攥在手里,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细瘦的胳膊颤抖地扶着门框,艰难地站起来,朝外走去。
江元依示意她们别拦。
外面一片寂静,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了,静悄悄地一片。
她立在原地,听到女人拖沓的步子摩擦着地面缓缓前行,听见她喊“楚桓。”
喊了不知道多少声之后,门被轻轻打开。
身着白袍的翩翩公子长身而立,面如冠玉,是贺惠兰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贺惠兰声嘶力竭地问“你既然如此待我当初何必娶我进门”
楚桓皱着眉,有些厌恶地看着她“你如此蛇蝎心肠,我怎敢留你做我楚某的夫人。”
贺惠兰猛地恸哭出声“我想听一句实话”
她记得那年桃花刚开的时候,锦绣提着刚采的花篮兴冲冲地跑进屋里,丢在一旁,还沾着露水的花瓣洒落落一地,带着鲜嫩的粉色还有花香。
她放下刚绣了一半的荷包,抬头看向锦绣“发生什么高兴事儿了”
锦绣粗喘着气凑到她耳边“我在前厅,见到楚相和老爷,我听了几句,他们说两家的婚事就定下了。”
她还记得那时的心情,像被人喂了最甜的蜜饯。
后来两家见了一次面,她带着白色的面纱赴宴,穿着精心制成的衣裙。
她跟在母亲身后进去,就见一位气质出差的清雅公子立在窗边,冲她笑着,眉目弯弯,满是温柔,是她梦想中情郎的模样。
两人隔得远远地坐着,临走时,他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娉汝为妻,喜难自禁。”
楚桓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蹙了蹙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因为你是贺家的嫡女。家族联姻,各取所”
晓晴带着秀圆刚到院子的拱门下,便见贺惠兰不顾一切地往前一冲,晓晴一把抓住秀圆,转过了身。
楚桓话还未完,耳旁便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惊天的闷雷,天都随之灰暗了下来。
楚桓霎时愣在了原地,喉咙仿佛被沾了辣油的棉花团团糊住。火辣辣地,将胸膛的一片烧灼得疼。
身旁的侍卫赶紧上前。
楚桓看着远方明媚的天际和线条明晰的山峦,他僵硬地一格一格地撞过身。
贺惠兰倒在血泊里,鲜红的血将她脸庞周围一圈柔软的白色狐裘染得腥稠,那双眼睛看着自己,嘴唇翕动。
楚桓不敢朝她走过去,可他认出里她的口型。
“这世上除了我,再也没人会爱你了。”
他迟缓地愣在原地,听到锦绣哭着跑出来,推开人群抱住了贺惠兰。
外面的一切都听不清楚,耳朵紧紧被人捂住,江元依抬手轻轻握住萧拓的手“怎么了”
萧拓放开她,锦绣的哭声不断传来,江元依抬眸看向萧拓。
萧拓摸了摸她的脸颊,轻轻道“自尽了。”
江元依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侍卫已经将贺惠兰抬走,地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干净,刑部派了人来,玉荷将一应供词交给了刑部侍郎,楚桓和锦绣皆被带走。
江元依看着楚桓有些失神的侧脸,觉得有些讽刺。
萧拓牵起江元依的手,朝外走去,道“我们回家。”
江元依回神,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一些:“好。”
茶会上发生的事很快在整个京城传得甚嚣尘土,无不震惊于贺惠兰的胆大妄为和心狠手辣。
“这女子也太大胆了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之前也见过贺家那姑娘几次,看起来温和善良,没想到啊”
“楚公子真是可怜本以为娶了个好妻子回家,怎想到枕边人如此恶毒”
“可我听闻,楚公子当场就写了休书会不会太无情了些”
一听此话,一旁的人顿都没顿便开始反驳,义正言辞的模样。
“楚公子为人正义善良,倒霉娶了那样的正妻,不应该休吗”
“是啊,要怪就怪她自己。”
“我听闻已经有不少人准备去楚家说亲了”
“不会吧,这么快。”
惠亲王妃生辰结束救起秀圆之后的第五日,江元依便收到了秀圆的信,说她想起了那日的一些细节。
那天她昏迷见到了锦绣。
叫秀圆来,本是想着若锦绣不承认,便让秀圆指认她。可江元依忽然想起锦绣妹妹一事,没用上秀圆,反倒让小姑娘受惊了。
她派晓晴送去些安神的药。
江元依记得锦绣的妹妹巧玉上一世半夜给她送了热粥的恩情,很快派人将锦绣的妹妹接来府上,小姑娘瘦弱纤细,战战兢兢地跪在江元依面前。
“从今以后,赐名竹玉。”
竹玉双手交叠,额头贴于其上,低声道“是。”
江元依看着她,轻声道“可怪罪我”
竹玉猛地地抬起头,使劲摇头“竹玉虽从小未读诗书,但并非不懂道理之人。不论姐姐还是小姐,皆是她们自作孽,怪不得您半分。”
江元依摸了摸她的头,道“现在,我才是你的小姐。”
竹玉脸微红,晓晴过来扶起她“走吧,带你去换身衣裳。”
国公府这边不论是环境还是活计皆是轻松,竹玉开始还不适应,可这边的比她资历长的侍女都十分亲和,包括管家,从不打骂,整个国公府,从上到下,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团,竹玉没在这样的环境下带待过。
晓晴伺候完江元依,和几个丫鬟说笑着回屋,就见竹玉坐在门前的阶梯上。
她跟她们招呼了一声,小步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呢”
竹玉回头,腼腆地笑了下“想到姐姐了。”
晓晴撑着肉嘟嘟的脸,笑道“你姐姐要是知道你现在跟了这么好的主子,一定会放心的。”
竹玉点点头“嗯。”
她知道,从始至终,都是姐姐和贺家小姐欠的债,小姐愿意收留她,是莫大的善意和恩情。
姐姐,希望下辈子,我们都不要遇到贺家了。
她轻轻闭上眼睛,许了愿。
冬日堆叠起的厚雪逐渐融化,春水灌溉进土壤里,青草逐渐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娘子”萧拓唤了一声,他已经穿戴整齐,凑到还在熟睡的小妻子脸边轻啄了一口。
江元依迷迷糊糊都睁开眼,嫩白的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勾住萧拓的肩膀,声音娇软“去哪儿啊”
萧拓又缩进被窝,搂着她“你忘啦,今日皇上要去南吾山上参拜先皇,还要举办祈福的大礼,我得随行。”
江元依靠在他怀里晕乎乎的点头“嗯,记得。”
萧拓舍不得得搂紧了些,抬起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下,轻轻掀开被窝走了出去。
天还未亮,萧拓接过连飞递过来的剑,伸了伸懒腰道“走吧。”
江元依已经习惯卯初起床,她换上练功服便开始在院子里练习投针。
这是萧拓特意为她设计的。她力量小,但是动作反应灵敏快捷,准确度高,眼神好,又学过医术,习惯玩针,也熟知人的穴位。
比武台上摆了一个人形的木偶,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穴位。
江元依立于十五步之外,绕圈跑动着,将针准确地插到她想插到穴位上。
她停下休息,晓晴赶忙上前擦汗,竹玉递来温水,身旁忽然有一颗石子打来。
“噗噗”几声钝响。
晓晴和竹玉四处看着“谁扔的”
江元依准确地找到投来的方向,就见明玥趴在墙头上,一边害怕摔下去,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晶亮的眼睛像两弯月亮。
江元依头疼扶额,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